上了车,顾容华还抱着伞,她衣裙也被雨淋湿了,脸上倒还干干净净,这是她的习惯,不管她是什么时候,总注重自己的仪容仪表。

也是走了太远,这时候见了亲人真累了,顾容华靠了景岚身上,恹恹地:“月华,我是不是病了?我竟然有点记不清李郎的模样了,我一定是病了。”

顾今朝脱下外衫给她裹上,三人依偎在一处,景岚一手揽着顾容华,也仔细给她裹严实了:“没有,你好着呢,没有病。”

顾容华将伞举起来给她看,一脸笑意:“看!那个人长得真像李郎,他送我的伞,可我知道他不是,他长得比李郎好看呢!”

才还说记不清了,景岚轻抚她手臂,以示安慰。

府衙的人说是在东宫巷外给人送回来的,景岚也是后怕,连连询问可有人欺负她,骂她之类的,顾容华摆弄着伞,只说没有。

她容貌娇美,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那些禁卫军见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神志不清,好在也没有人难为她,只驱赶了去了事。

提及这个送伞的人了,顾容华显然很开心,直拉着景岚与她说,那人长得多好看。

景岚不知她说的是谁,但是这个时候了,能在宫外行走的,显然是个权贵。

再问,顾容华颠三倒四又说自己刚才找到了李郎的家,这话当不得真,从前时候,她时好时坏,偶尔也会拉着人上街去找什么李郎。

总是念念有词的,说是向南走过两条街,再向东,走了最东边的长长的街上,再往北,她说一直走就能走到李郎的府邸。

顾容华这么一丢,可给景岚吓得不轻,好好哄了回院子,亲自伺候她洗漱睡下,才算放下心来。

这人再找不回来,翠环就要上吊了,可是再不敢错开一眼,就在屋里看着她。

景岚也是特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过去,让翠环专门看着容华,这大长夜里,等终于消停下来时候,已经是快半夜了,今朝一直陪着她,亲自提灯送了她。

夜深人静,小雨已经停了。

景岚可算是松了这口气,走得极慢:“真是老天保佑,还好你姑姑没什么事,不然我也没法活了。”

今朝一手扶着她,走得也慢:“是啊,老天保佑,幸好没事。”

二人心底也是侥幸,走了几步,顾今朝又是好奇:“娘,姑姑怎么叫你月华啊,你和我爹那时候,成亲了吗?你不是说过,当时要成亲了,还没成亲就有了我,那时候就住在祖父家里了?怎地听姑姑一说,好像你们早在一块了似地呢!”

本来,从前顾今朝也不知道,她是在爹娘未成亲的时候有的,有一次她们在一起说话时候,姑姑无意间透露出来的 ,当时不知怎的提起了她爹,顾容华就一口咬定,说景岚和她哥哥还未成亲。

景岚也痛快承认了,的确是先有的今朝,并未成亲。

她根本也不在意那个什么名分名节的,今朝也未在意。

今个听见姑姑又口口声声叫着她娘月华,她也好奇:“这是娘的乳名吗?月华?姑姑叫容华,你叫月华,真巧诶!”

景岚脸色微白,伸手抚额,半晌才应了一声:“嗯,你姑姑糊涂了,记错了。”

今朝见她脸色不好,随即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搀扶着她回她自己院里,走了半路了,远远瞧见一点红往这边来了,秦淮远见景岚久等不归,实在不放心,过来接了。

景岚随即站住了,也是欣慰:“今朝,有时候我也想,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不是特别熟的人呢,可能是看见他牵挂亡妻时那模样,觉得他有些可怜,就仿佛看见了我自己,一个人冷,两个人在一起能暖一点,或许你娘我真是老了,总想着歇一歇,找个人靠一靠。”

这么多年的不易,今朝如何不知。

秦淮远待她娘还行,什么感情都是一点点相处来的,顾今朝知道她娘的意思,也是笑:“放心吧,我没事,我跟秦大秦二相处的都还好,才到他家这几个月,感情慢慢加深,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

景岚嗯了声,此时竟是倍感脆弱,秦淮远到了面前,她上前握住他手,半身力量都靠了他身上。

顾今朝与二人作别,也是提灯走远。

景岚眼见她走了,更是腿软,额上冷汗津津,秦淮远伸臂拥住她,也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景岚摇头,只让他快走。

经此一事,顾今朝也是更多牵挂,早起先去姑姑面前坐上一坐,哄得她高兴了,跟她说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收拾妥当,来宝来叫她。

秦淮远一早去了翰林院,命人备好了车,秦凤祤亲自带今朝去书院,这两日真是日日有事,也没安生上过一次学堂了。

上车之后,秦凤祤自然是叮嘱了又叮嘱,今朝知他是好意,一一应承下来。

车到书院前才停下来。

二人下车,早有等候着的书童在门前迎着他们,随着小书童往书院后院走去了,院中杨柳垂地,春意盎然,顾今朝跟在秦凤祤身后,也是莫名的安心。

不论别的,秦凤祤对弟妹之心,可称为好兄长。

一路走过,书院最后堂堂口处,老太傅捋着胡子端坐如斯,左右各站一人,顾今朝谨记着兄长教诲也未敢抬头,低着眉眼,在秦凤祤身边,他跪,她便也跪了。

秦凤祤跪行大礼,伏身:“凤祤拜见老师。”

顾今朝也与他一样,跪拜:“今朝拜见老师。”

老太傅一脸笑意,对于这个闭门弟子十分满意:“书院设五经教读,经、史、理、文、玄,今朝,你现在在丙等学堂,不过是初学,如今快到季考了,你既入我门下,也不能跳过,需得考过丙乙,到甲学来,才算真正入门。”

这不是她初入学堂的本意,顾今朝怔了下。

秦凤祤在旁,当即应声:“老师放心,今朝定会全力以赴的。”

说着,回头瞥着她,以示警醒。

顾今朝回过神来,赶鸭子上架,也只得应下来。

老太傅很是欢喜,让她们起来,一旁的书童递上茶来,今朝亲自拿了,慢步上前。

这才看清,太傅身边站着的,两个人。

一侧是谢聿,他一身锦衣,难得在太傅面前不敢放肆穿戴许多佩玉,身无长物,一眼瞥过去,四目相对,人家冷目相对,先别开了眼去。

顾今朝也不以为意,又瞥向另外一侧。

此人似曾相识,身形颀长,眉如远山,眼中自含三分笑意,他一身常服十分清俊,见她目光,也仔细打量了她,见她面目,明显怔了怔。

顾今朝飞快收回目光,上前给太傅奉茶。

老太傅伸手接了过去,左右一看,最后也是瞥向今朝:“世子谢聿,太子李煜,你也来见过,日后都是你同门师兄,要敬重兄长。”

也难怪她不认识,之前在书院门口,秦凤祤让她们别回头,她一向识时务,真个没看,秦淮玉和秦凤崚都偷看了,还扯了她回头,她敷衍瞥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

到了猎场注意力都在穆二身上,自然也没多看旁个一眼。

竟是没想到,原来这个是太子李煜,赶紧上前见礼。

第41章 少年心性

太子温和,谢聿孤傲。

顾今朝匆忙间都见了礼,老太傅将几人叫了一起,又都挨个叮嘱了一番,秦凤祤最为稳当,教诲也少,让他先带着今朝出去了。

人走了,老太傅又是喝茶,有片刻的失神:“此子聪慧,百局一日变破,此等风华面貌,天生讨喜。老夫给她卜了一卦,也是天生贵胄,今日见了,又让老夫想起一人来。”

谢聿还望着堂外那抹白影,并未在意。

李煜却是低下了眼帘:“老师所言,可是皇叔?”

老太傅轻轻颔首,却未说破:“先太子风华绝代,可惜了。”

今日也是个好天儿,日头才出,因着昨晚上淅淅沥沥下了点雨,凉风扑面。

秦凤祤出了堂前,也是松了口气。

他低眸侧立一旁,顾今朝抬眼瞧着那一旁垂柳垂落到地,上前折了两枝拿在手里把玩。

她动作也快,低头编结着花环,秦凤祤与她同站一处,侧目低语:“太子面前,万不得玩笑失礼。”

今朝嗯了一声,心底又是腹诽起来。

谢聿与李煜,竟是名同音,听说是先帝亲自赐名,丝毫没有忌讳,可见疼爱。他出生时,虽然生母不详,但可不是一般瞩目,晋王府另外封地,京中这晋王府直接更为了世子府,也昭显了他在谢晋元心中的地位。

说来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晋元竟再无婚事。

顾今朝很快编好一个花环,在指尖轻轻一转,拿在了手里。

秦凤祤瞧着她动作,也见笑意:“玩心还重,你总该也收收心,早日考上甲学才是。”

今朝轻点着头,余光当中瞥见有人从堂前走出,忙是站好了,秦凤祤也是垂下了眼帘,不想还只有谢聿一人出来了,兄妹两个都瞥着他,谢聿淡淡目光扫过他们的脸,来传达太傅的话。

许是有话要对太子说,让他们先回去。

顾今朝一早告了假,不想老太傅这么三言两语就让她回去了,可是大喜,花环在指尖又是一转,她快步走过秦凤祤的身边,对他笑笑:“哥哥先去忙,我有点事先走了。”

秦凤祤见她要走,忙是叫住了她:“干什么去?先送你回府。”

兄长就是管得多,今朝对着他眨眼,摆手:“我先不回去,去中郎府一趟。”

秦凤祤还待再叫,人已经走远。

谢聿也是走过他身边,他侍卫队都在藏书阁那边候着,此时院中也无旁人,二人并肩而行,远远还能看见那少年的背影。她欢跃得很,走几步,还飞起一脚踢飞了石子,那个柳枝花环一直拿在手里,偶尔在指尖转上一转,走过长廊紧紧抓在手里,快几步走过转角就再看不着了。

秦凤祤很是欣慰:“他竟这般聪慧,也实在没想过。”

谢聿负手而行,目光才在那背影上收回来,脸色沉了许多:“万万没想到,景夫人会嫁入秦府,顾今朝与你做了兄弟,她与旁个不同,你这个兄长需得千万护好,多多费心。”

秦凤祤不明所以,回眸:“怎么?”

谢聿快走两步,也是唏嘘:“传闻景夫人水性杨花,可据我所知,景夫人虽是随性,但却并未此道中人。相反,她极其顾家,就是在林家时候,也对林家声誉护得紧,若不是林锦堂触到了她的伤处,夫妻恩爱也是一段美满姻缘,说起来,世子府与她有些渊源,她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

倒不知,景夫人与世子府还有渊源,秦凤祤也觉她与常人不同,也不似传言那般不堪。

走上长廊,也是道:“世子知道这些,我也知道。”

不,他不知道。

前些年,景岚为了林锦堂,都不来世子府了。

她是如何拒绝谢晋元的,谢聿可是亲眼所见。

世事难料,顾今朝差点进了晋王府,转头又进了国公府,谢聿眸色一动,又是转过去瞥向秦凤祤:“景夫人的软肋,一直在顾今朝身上,你将他护稳妥了,别叫他惹出什么祸端来,多半无事,否则只怕这半路夫妻也不长久。”

此言话中有话,秦凤祤闻言垂眸,才将事情联想到了中郎府去:“世子是说,中郎府?”

谢聿笑而不语,大步离开。

顾今朝出了书院,直接去了中郎府,穆庭宇挨了一顿毒打,此时屁1股上还有伤,在自己房里懊悔,嚷嚷着无趣要出去。

可他一动,浑身像散架了似地。

中郎府里可不平静,穆庭宇这一顿打,将他娘给气病了,穆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好,昨晚上受了惊,一早过来看看小儿子,又骂了他一通,回去就倒下了。

大夫请了来,也是多年的病秧子,只能调理身子。

穆二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倒下,她娘掉几个眼泪瓣,他就心疼得不行,挣扎着起来了,赶紧到他娘病榻前跪了又跪,等他娘转醒了才回来。

回来就趴了榻上,疼地龇牙咧嘴。

正嚷着,顾今朝就来了。

丫鬟梅香一旁给打着扇:“二公子还是先别动了,我给扇扇,说不定就不疼了。”

少年趴在榻上,身上穿着衣衫遮掩得严严实实,正在捶地:“我穿的这般厚实,你能扇到什么,疼死了,我爹这真是下了狠手了,真是我亲爹啊!”

梅香也是急,跪坐一旁,拿着扇子红了脸:“要不,二公子脱了裤子,我给扇扇?”

穆二回眸瞪她:“脱裤子干什么?男女有别岂能不知?”

从小伺候他的丫鬟,自然也是放他屋里的,梅香怎能一点心思没有,见他这样瞪她,好像她多轻浮一样,也是多不自在。

正觉尴尬,一声轻笑在窗口传来,二人都抬起了头。

顾今朝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倚在窗外,正笑着他们:“我才来,就听见什么脱裤子不脱裤子的,是不是打扰二位了,要不,我等会再来?”

梅香更是低了头去:“顾小郎君,说什么呢!”

穆二见了她,也是窘:“别乱说,快进来!”

顾今朝从窗下走过,到了门前掀开门帘这就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那个花环,到了榻边两手来回转了又转,拿眼角瞥着这两个人,也是笑:“我瞧着,我好像来得真不是时候…”

穆二瞥向梅香,也是恼:“下去下去吧,别添乱了。”

梅香拿扇遮面,忙是跑了。

今朝看着她的背影,回身坐下:“你这丫鬟十七八了吧,什么时候收了呀!”

穆二趴在软枕上面,伸手来摸花环:“收什么收,我们府上不兴这个,你这拿的什么,给我编的?”

才一碰到,顾今朝一把扯开,回眸瞪他:“本来是打算给你的,现在不想给你了。”

说着径自往自己头顶上戴了,回头瞥见穆二盯着自己似是呆住了,又在他屁1股上拍了一下子,疼得他嗷的一嗓子。

少年双手捂住,直嚷嚷着:“早上还见了血,快给我瞧瞧,是不是又出血了!”

顾今朝才不理他:“你爹就是打得轻,哼!”

穆二哼哼着,说要死了,非要脱裤子让她给看看,才一动,惊得今朝忙是按住了他:“喂!”

才一倾身,穆二趁机将她头顶的花环抢了去。

他美滋滋地戴了头顶,歪着头来回瞥着她:“送我了不能反悔,你看看,我戴着有没有你好看?”

今朝忍着笑意:“不好看。”

绿叶盎然,穆二两手捧脸,扬眉便笑:“胡说,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

顾今朝笑到手抖:“别再说了,再说我怕我忍不住想打你。”

穆二伸手在她腰间一戳,她天生怕痒,当即破功,大笑起来,窗口有清风吹过,二人闹成一团,今朝笑得停不下来,也是按住少年非要也喝他的痒。

可惜穆二浑身上下,喝哪里他都不痒。

即便不痒,也是眉眼弯弯,眼底全是笑意。

闹够了,穆二趴在软枕上,顾今朝枕了他的后背,也与他一同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提起昨晚上惊险,二人是各有感叹。

穆二为着自己亲娘,可算是懂点事了,懊悔不已,今朝也与他说了姑姑走失的事,因为是以为她丢了,姑姑才出去了,也心生愧疚。

少年任性轻狂,可早晚会长大。

两个人相互安慰了一番,更觉贴心。

歪了一会儿,今朝也渐困,穆二就让出了自己的软枕来,自己枕着胳膊,二人并肩躺着说话。昨晚上折腾得不行,今天也起得太早,就这么说着话,慢慢地,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虽是一起长大,但是这么面对面躺着还是头一回,顾今朝呼吸浅浅,不多一会儿就不回穆二的话了。

穆二睁开眼睛,很快就忘了自己才问过她什么。

他眼底的少年,胸口微有起伏,那垂下的眼帘一动不动,很显然是睡着了。

就这么看着她,他呼吸渐渐就紧了起来。

平时玩笑时,有时甚至都不敢仔细看她的眼睛,此时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凑近了一些,细细看她。

眉眼如画,少年美颜如玉,肤若凝脂,就连那挺直的鼻尖都那么可爱。

肌肤雪白,别说是男子,就是谁家少女,也没她好看,越看越是欢喜,胸腔当中的那颗心控制不住地碰碰乱跳,他少年心性,喉1结微动,越发地凑近了些。

顾今朝身上,总似有淡淡的花香,闻着香甜怡人,近了深陷不能自拔。

穆二原本只是,只是想再近一点,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可凑近了,眼里盯着她那微扬的双唇,竟是移不开目光。

近了,又近了,他倾身而动,几乎屏住了呼吸。

第42章 没羞没臊

偷香这种事,少年可从未做过。

别说他的心不受自己控制,就是目光,呼吸,都不似自己的一样。

穆庭宇屏住呼吸,越发的靠近了,一点,一点,只差一点点,少年侧身躺着,只待一低头,一低头就能…低头,穆二头顶戴着的花环先一步抵上了顾今朝的额头。

一个枝尖扎了她的额头上,她一下睁开了眼睛。

那雪白肌肤上,立即扎了一个红点。

四目相对,穆二一口气憋住了,下意识来给她揉额头,顾今朝一抬手,将他手指头抓住了,才醒过来,声音更是沙哑,说不出慵懒:“你在干什么?”

穆二别开脸去吐了这口气,胸口起伏了两下,才回过眸来,硬是挣脱她手,非在她额头上指了一指:“刚才有个虫儿,在你这落着,真可惜没能抓到,我才凑过来呃…我这么说,你信吗?”

他目光微闪,全然没有一句真话。

顾今朝轻眨着眼:“哪里有虫?”

本来就是顺口胡诌的,穆二眼一转,故作惊讶道:“莫不是爬了你后面去了?可能是柳枝上的虫儿也说不定,快,你转过去,我给你看看,看看头发上有没有。”

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想她这时候一直盯着他看,穆二推着她让她快转过去,顾今朝虽然不大愿意,还是翻了个身转过去背对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