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太猥琐,动作之间被今朝抢先一步,她看着他这张脸,直觉不想让他碰到芙蓉糕,肘击逼退来人,回身差点打到背后的人。

一下撞到穆庭宇的目光,当即坐回之前的位置,手里的芙蓉糕更加烫手,一下跌落在了案上。

穆庭宇见她神色慌张,也看了眼那纸包:“给我的?”

没有所谓的真在一起过,也没有所谓的分开。

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唯一能纪念那么些年的,只有那箱子东西。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一句话不说,顾今朝连忙将芙蓉糕按住了,干笑一声:“咳…不,不是。”

后面也不知道是谁笑了声:“我来的时候可瞧见了,世子府派人送来的,怎么能是给穆二的。”

今朝坐直了身体,这包芙蓉糕推了哪里都觉得碍眼。

身后再无动静,她在前面也是如坐针毡。

这种烦躁直到夫子来了,才好一些,一堂课结束了,好容易捱到夫子离开,赶紧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脚步声起,仿佛是有人追着撵着一样,头也不敢回。

穆庭宇尾随其后,急急叫了她一声:“今朝!”

才出门口,顾今朝站住了。

她未回头,少年快步走了她的身后:“我跟我爹去了公主府…”

不等他说完,今朝微偏着身子,已是急急打断了他:“你去公主府跟我说什么?我不想听这个。”

其实本意也不是想说这个,但是他不想隐瞒,穆庭宇看着她侧颜,声音是越来越低:“我不想让你在别处听到,迟早知道,还是我告诉你才好。”

顾今朝回眸瞥了他一眼:“何必呢,咱们之间,本也没什么,别在意。”

说着再不等他,大步去了。

心中堵得慌,躲了后院来,静寂无人,才觉得好些。

站了藏书阁楼下,扬脸望天,不经意楼上有人走过,惊得她退了好几步。

幸好没有人出来叫住她,否则这个时候谢聿要真在楼上,只怕她得疯。

心里慌得紧,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回了学堂。

穆庭宇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顾今朝沉下心来,认真听夫子讲学,芙蓉糕被她放了书箱当中,就这么过了半日,一直到下了学了,她和穆二也未说上一句话。

那芙蓉糕早就凉透了,收拾书箱的时候看见,心烦意乱拨了一旁。

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学堂。

下了石阶,何老五又侧立一旁,等着她。

顾今朝一见他就头疼,只能上前:“伯伯怎么又来了?”

何老五些微低着头:“世子让老奴来知会小郎君一声,今日楚国有使臣到访,他回来可能晚些,若有空就去世子府等他一等。”

他不回来才好呢,世子世子世子是无处不在。

顾今朝点头应下,略有些不大耐烦了:“知道了,以后不要来书院找我,我会去世子府的。”

何老五连连应下:“失礼失礼。”

这不是失礼的事,今朝没法解释这个,她背好书箱了,眼见着穆二也出来了,赶紧往出走。

何老五尾随其后,脚步匆匆:“世子也是一心讨你喜欢,小郎君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一时还拿不太准…”

他声音不高也不低,落后几步的穆庭宇听个正着。

顾今朝回头瞥见他们两个,更是心烦:“他讨我喜欢干什么,你别跟着我,别说了…”

何老五偏还要跟着,才要上前,少年自后面追过来,一把扯住他胳臂。

本就是老手,早有防备,身子一拧避了开来。

穆庭宇大步上前,当即横栏在他与今朝中间,一手还做防护模样:“她说不想让你跟着她了?没有听见吗?”

顾今朝连忙拽住他:“没事,我没事,你别管了。”

穆二如何能不管,还将她护在身后:“世子府什么时候欺压人都欺负到书院来了…”

真是个一团乱,顾今朝自他身后探出头来,抱着他一边胳膊看向何老五了:“伯伯别在意,他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走吧,走吧!”

少年力气向来都比她大,但是如此被她抱着胳膊,竟是动弹不得。

何老五没有动,目光透过他们两个,却看向了他们背后,忙是低头:“世子。”

顾今朝蓦然回头,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就放开了穆二的手臂,侧立一旁赶紧站好了,才回头。

谢聿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不知什么时候到的,目光灼灼,正盯着她眉眼。

穆庭宇不知今朝为何那么怕世子了,登时皱眉。

谢聿站在几丈开外,未动。

顾今朝瞥着穆二,见他脸色惊疑未定的,赶紧先一步上前,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了,谢聿才是开口:“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本世子也不与他计较了。”

今朝是真怕穆二与他杠上了吃亏,可不等她开口,谢聿就知道她心中想什么了,她可是松了口气:“那走吧,我与你一起走。”

谢聿未动:“你同我一起走?去哪里?”

她赶紧上前,伸手来推着他,想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不是说要我给你编兔子吗?这就去,也省的再去找你了。”

一推就走了,谢聿脚步不快,与她并肩而行:“那个不急,今日楚国使臣到访,还送来了质子渊,人都说楚国人又高又壮,第一次见到这么秀美的少年可要把你比下去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二人一起走着,可把穆二抛在了身后,少年听着他们两个言语之间那般相熟模样,不由抿唇。

一听什么秀美少年,只要不是单独和谢聿在一起就好。顾今朝的兴致果然被提起了些来,出了书院,立即随着谢聿上了世子府的马车,马车徐徐而动,颠簸了片刻,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却是往郊外去的路。

回眸看着谢聿,这口气立即又瘪了下去:“世子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什么美少年么,怎么往郊外来了。”

本来就是说说而已,故意给穆二听的。

谢聿与她坐在一边,听见她问了眼帘一动,顿时抬眸:“质子可是随便见的?再说他美不美与你何干?”

这贼船似乎上来了就下不去,顾今朝看着他,真是无语:“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谢聿坦然道:“本来还以为要晚上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既是这样,那就去花房吧,现在就去采些花花草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些微一颠簸,两个人挨得又近了些,说话间谢聿又伸手到她面前,定定盯着她眉眼:“手疼,给我揉揉。”

顾今朝:“…”

她才一迟疑,谢聿便卷了袖子,让她看见手腕处的淤青:“看看,喝醉了力气可大了,抓着我不放,非要在胳膊上写字…”

不等他说完,顾今朝干笑两声,赶紧给他袖子放了下来,握住他手,可是放轻了动作,揉了又揉。

第74章 恭喜夫人

花房温暖,可和谢聿一起,当真是如坐针毡。

顾今朝采了一些花花草草,借口说肚子疼要回家躺一会儿,人就给她送回来了。

还好,他没较真。

一路颠簸,马车才到了新宅门前,顾今朝捂着肚子就下了车。

她还背了书箱,跺着脚侧立一旁。

窗帘微掀着,能看见些许谢聿的侧颜,看不出喜怒,他侧身过来瞥了她一眼。

今朝双手拉动肩带,远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世子还有事?”

他瞥着她眉眼,想躲着他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看不出来。

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到底还是放下了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马车渐渐驶离,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说才好,她双手拢在袖中,转身进了院中。

门口和往常一样,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厮,院中却大不一样,一进门就站住了。

通往后院的园门处十几个带刀侍卫,看那般深衣装束,竟是京中的禁卫军。自家的小厮见她回来了,连忙凑了过来,抓住了她胳膊:“也不知道今日来了什么贵客,夫人不许声张。”

既然不许声张,那理当无事。

顾今朝说了句知道了,也奔了后院去。

当然了,她被人拦了下来。

幸好景岚及时赶到,给她拽走了,才避免发生了冲突,今朝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转身跟了阿娘走,才想起姑姑应当在后院里。

才走开几步,忙站住了:“阿娘,什么人来的,我姑姑呢?”

景岚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得更快:“你是不知道,你姑姑最近清醒了,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不用担心她,等一会儿人走了,咱们再去后院。”

顾今朝还稍有迟疑:“谁来了?”

景岚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二人先行避开,到了前堂休息。

到了前堂,丫鬟都撵了出去,今朝亲自给阿娘倒茶,景岚直说没事没事的,可她双手来捧茶碗,竟也隐隐抖着手,就连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人的下意识行为,往往就暴露出她的内心。

顾今朝不知来龙去脉,站了阿娘的身后,轻抚她的肩头,缓解她的恐慌:“阿娘,太子和姑姑要说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太多的事情也瞒不住,景岚放下茶碗,想了下抓住她的手握了握:“你姑姑说太子长得像你姑父时,我也没太在意,你也知道,你姑姑神智不好,有时候也总是幻想很多。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去了趟东宫,可谓是得见天颜,那东宫之前的主子,长得是很像你姑父,如今他已不在人世了,此事不能深究。皇家的事情,其中多少烂事谁能知道,太子登门拜访,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

万万也没想到,阿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姑父,就是姑姑口中的李郎,当年在淮地时要入赘进顾家,说是家中有兄有姐,但是不受宠爱,想脱了家来,他可是托了府尹大人作保,真个和姑姑成亲了。

刚成亲人就走了,至今没有下落。

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就像她爹那样,十有八九是不在了。

不过留个念想而已,可没想到这个念想突然变成了什么先太子,有些不敢置信,更觉荒谬。

怪不得阿娘说以后要离开京中,跟皇室牵扯到一起的话,日子如何能太平下来,她怔了一怔,坐回桌边,这会儿功夫实在难捱,就把书箱当中的花花草草都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景岚抿了几口茶了,站起来来来回回踱着步。

顾今朝心也不静,不过还算冷静,她将采来的草杆和花儿分开,两手拧了一起开始编结小兔子,动作飞快:“阿娘,稍安勿躁,姑姑都神智不清了,再怎么也不会难为她的吧,更何况如今虽身在京中,但是天都变了,人在高处,一般不会搭理咱们的。”

景岚嗯了声,站住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姑姑她…算了什么事顺其自然。”

今朝低着头,不知不觉一回神发现草杆在手里已经变成了个小草筐。

真是哭笑不得,只能继续完成了,真个编了个小小的筐。

她心灵手巧,再编兔子的时候,就编了个立着的,回头找了根同色的细绳将小筐固定在这兔子的背后,打眼一看,这是一只背着小筐的兔子。

做好了之后,自己都啧啧称奇。

入了神之后,时间就过得快了,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今朝才要起身,被阿娘按住。

景岚不让她去:“我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说着快步到了门前,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果然是太子李煜从后院走了过来,禁卫军拥簇着他到前院来,景岚赶紧出去相送。

李煜似有话交代,三言两语和她说完,转身往后门处去了。

顾今朝快步到了门前,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开门就冲了出去,她惦记着姑姑,一路跑到后院去,正遇着出来的来宝。

问了她,说是姑姑哭了一会儿,到底给太子人哭走了,这会儿洗了脸,敷脸呢!

今朝急忙进了屋里去,翠环给房门关上了,在门口守着。

到了里面,容华已经躺下了。

景岚常常自制一些敷脸的花草,说是能美肌消肿,顾今朝和姑姑得空时候也会敷一些。走了榻前了,看见姑姑脸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可是松了口气。

“姑姑,他来干什么了?”

“今朝?”

顾容华整个脸上都敷着东西,闭着眼。

她伸手摸到今朝手腕抓了手里,扯过来让她坐下:“没事,你别管了,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吧。”

说话间景岚也走进来了:“容华,怎么样?”

说着走了榻前来,一瞧着她脸没忍住笑了:“看来是没什么事,没事我就放心了。”

容华拍着旁边让她坐下:“嗯,女人么,强硬时候混犟犟,软弱时候哭啼啼,他能有什么办法,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一直把他哭走了到头。”

景岚是哭笑不得:“能哭这么长时间的人,估计也没有谁了,不佩服也不行。”

容华抬眸看看,见今朝一直盯着自己,忙推了她一把:“今朝,你去前边给我拿些泡澡的花瓣来,一会我再泡一泡,浑身紧,累了。”

顾今朝一口应下,这就往出走。

耳边都是阿娘和姑姑说的闲话,出了屋了,有心在门口偷听些什么,翠环又送了她出来,走远了,房门才关上了。

屋里的景岚等她走远了,才抓住容华的手:“你这支开她的借口,也太随意了些,那孩子肯定听得出来的。”

容华嗯了声,不甚在意:“没事,她那么聪明,说什么借口都一样的,她向来懂事,暂时瞒她两天,省得多生事端,过两天太子如果再来,想瞒也瞒不住。”

景岚嗯了声:“那倒是,刚才她问我,我与她说了些没要紧的支吾过去了。怎么样,太子来问什么,可有些眉目了,他都说了什么?”

容华叹了口气,拉了她低头,这就贴了她耳边低语起来。

顾今朝出了后院,脚步就慢下来了。

回了前堂发了会呆,很明显,姑姑和阿娘是想支开她,就像阿娘说的那样,其中多少事,怕她年少跟着操心。可人虽年少,怎能不挂在心头。

回眸间瞥见桌上的兔子,又抓了草杆来编。

不知不觉又编了一个花环,手边上的花儿都插编了进去,手头上动作不休,心中猛然一动。

谢聿与太子那般关系,如果旁敲侧击,兴许能有什么线索。

打定主意了,手上动作更快,花环上的花儿掐了长杆,修整了下扎手的地方,连同小兔子都放了一起。既然送人家的礼物,总不能这么空手拿去,回头在堂前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能够匹配的东西装,转身出了屋里。

回到自己屋里也是好一顿翻腾,好容易找了一个锦盒,又怕压了兔子,少不得懊恼。

她从前送给穆二的箱子还在角落里放着,走了跟前想翻开看看,手都摸了箱盖上,总归是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来宝见她一会儿一翻腾,一会儿一叹气地,在门口看着她,直说她中邪了。

的确是中邪了,抄手拿了锦盒往出走,想把花环放里面,单手捧了兔子去就是。

才走到前院,就听见堂前有爽朗的女人笑声。

她才走开这么片刻功夫,竟是不知,前堂又有了客人,还是个女人?

快步上前,顾今朝推门而入,抬眼一看,不由怔住了。

阿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堂前坐着一个头戴红花的老妇人,她妆容夸张,分明已有五十多岁了,偏又往年轻了扮。白着个脸,一双红唇一开一合地,笑声朗朗。

是个媒婆,今朝不由皱眉。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阿娘应付着她,两人说着话,刚好入耳。

“俗话说的好,无媒不成婚,今个老身来景夫人府上,可是给夫人送喜来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大喜呀!”

“哦,给我送喜来了?那我且听听,有什么喜?”

“夫人别忙啊,从前婚事几多回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日子还得往前看不是?老身今个给景夫人说合的这家,夫人也认识,那可是与你十分相配,他少年得志,官运亨通,如今府中什么都不缺,单单缺了个夫人。”

“您就别绕圈子了,说吧,谁啊?”

“中郎府穆大人呀,他几个月前不是没了夫人么?等到孝期一满,那想进门的姑娘还不是大把大把的?夫人先下手为强,还是旧相识,他蛮中意你,也能得个先机。”

关上门了,顾今朝才要上前,闻听此言,一下站住了。

中郎府此时怕是浮在水面的一缕水草,逮到什么挂什么。

想到穆二,更是五味杂陈。

她看向阿娘,心在胸腔当中横跳。

景岚乐不可支,随手在锦袋当中摸出一块碎银来,抓过那媒婆的手,将碎银塞了她手里去:“既然来一回,总不能让空手空口回去,这点心意就当我孝敬您的,至于这个喜呀,我…”

话还未说完,顾今朝身后那才关上的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了。

寒风夹杂着来人的怒意,可真叫一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