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靠了一靠

“…这点心意当我孝敬您的,至于这个喜呀,我…”

背后冷风微卷,房门咣当一声开了。

顾今朝才要上前,目光当中,能看见阿娘回过眸来,她唇边尽是笑意,眼底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只不过些许情绪,在见到来人时候,脸上笑意凝结,失望在脸上一闪而过,未说完的话也消音在了心肺当中。

今朝回头,林锦堂大步走过她的身边,直直走了那媒婆面前,伸手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外拖,吓得妇人吱哇怪叫,抓了他胳膊,只求着他。

男人额角青筋毕露,手上力气不小:“干什么?欺这府上没有个男人主事?来给谁说亲,你再说说我来听听?”

妇人被他拖着,直往外走:“林大人饶命啊,老身不过是受人所托,受人所托啊!”

林锦堂不管她那个,一直拎出了门,还十分恼怒:“再敢上门,看不打断腿!”

吵吵嚷嚷给人拎走了,景岚却是未动。

顾今朝走到桌前,将锦盒放了桌上,将花环放置其中,试探着看向阿娘:“阿娘,这么快就有媒人上门了?这次总要好好挑挑的吧!”

景岚伸手扶髻,目光一直盯着门口,略有失望:“也许吧,这样也好没意思。”

今朝不明所以,也回头看了两眼。

很快,林锦堂去而复返,匆匆赶回来重新关上了门。

他走到景岚面前,依旧一脸怒意:“你该不会是应了吧?”

景岚情绪还处于失落当中,见他到了跟前质问,脾气也上来了,抬眸瞥着林锦堂,腾地站了起来:“我应与不应,与你有什么干系?嗯?”

她声音不就不大,可即使这样,林锦堂的气势一下消失殆尽,后退了一步,支吾起来,声音也轻了许多:“没、没什么干系,我就来看看,你是不知道中郎府出了什么事,他家的婚事,那对你是有所图,爷俩个算计你一个,你可千万不能应!”

顾今朝张口欲言,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家夫人没了,穆家大哥也没了。

他们有他们的伤痛,但是这个时候找了媒婆来上门提及婚事,就连林锦堂都看得出来其中要害,阿娘如何能不知道的呢。

她张口想为穆二辩解一下,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林锦堂还要说什么,却被景岚打断,她抱臂以对,扬着脸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媒婆来我这了?”

林锦堂坦然道:“才在中郎府,那妇人过去领了赏银,三言两语闲杂提及,没想到穆大哥与我兄弟十几年,心思竟然如此歹毒,此番闹翻了,以后兄弟再没的做。”

这时候的男人,大多会有一种一日我妻,终身我妻的错觉。

景岚抽手推了他一把,也是没有好气了:“关你什么事,谁让你来的…”

林锦堂力气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可她一碰他身上,他浑身就软了一样,一推就推走了,男人的那点心思根本也遮掩不住,当中今朝的面不好说,就磨磨蹭蹭,期期艾艾蹭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往出走。

到了门口了,又是站住了:“那个什么…我想…我想喝口茶。”

景岚哭笑不得,可今日实在没有心情招待他了:“喝茶啊,喝茶回家喝去,让春香给你倒。”

林锦堂见她开口还是不饶人的,也不恼,依旧赖着不想走:“要不,要不你还是…”

话还未说完,被景岚一把推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伸手来关房门:“那些话你多留着跟春香说说,别在我面前说那些。”

说着房门一下关合上了,吱呀一声。

门外的,与她做了几年夫妻,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这般模样,内心里还是恼了的,想到她对穆家着恼,多少放了点心,趁早先走了。

别说他察觉到了,顾今朝也感受到了,阿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来。

堂前一侧架上摆着个小镜子,她走过去拿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眉峰紧皱。

今朝将锦盒放了一边,上前:“阿娘看什么,这几年阿娘的脸都没变过,一直都像我的小姐姐,可了不得了,再过几年我长大了,阿娘要还是这模样,那我以后会不会比阿娘先老?”

她故意逗阿娘开心,也果然逗得她笑了。

景岚放下镜子,回手拍了她一下:“别胡说,让别人听见可要笑死了。”

顾今朝想着刚才的媒婆,冷静得很:“其实我爹说的没错,穆家现在失去了穆庭风这个顶梁柱,如同受了重创一样,穆伯伯孝期未过,着了媒婆上门提亲也是太心急了些。”

她微低着头,景岚赫然失笑:“我看你和穆二倒是说得来,经常在一块玩,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今朝忙是摇头:“不喜欢,阿娘我不喜欢,我希望阿娘以后再成亲,一定是找了个能托付的人,而不是随意地只为了有利可图。”

景岚也不辩解,只是唏嘘。

再回头,镜中的自己眼角似有碎纹了,伸手刮了刮,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以前这么想过,现在不想了,我也不是怀春少女,非找什么值得托付的人,这世上啊,哪有那么多值得托付的人。”

话音才落,房门又动。

她顿时回头,眸光微动。

却是翠环敲了门,推门而入,进门就来叫景岚去后院,容华惦念着前院的事,找她过去说话。

应了一声,景岚抬手将小镜子放回架子上。

今朝见她脸上,似有哀伤之意,赶紧过来扶她:“阿娘,别想太多了,总会遇见对你好的人,总会遇见的。”

景岚往出走,今日媒婆上门提亲,正戳到她心口上。

长长地叹息,到了门口还是伸手抿了下碎发,迎着寒风去往后院去了。

眼看着她背影在面前一点点远去,顾今朝心中强压下来的怒火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顾不上要去世子府给送东西,回手关上了房门。

外面天寒地冻,一时恼怒冲出家门,才觉寒冷,今朝穿着薄衫,脚步匆匆。

千百个念头在心头转过,她甚至跑了起来,心跳得厉害,已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一路疾奔到了中郎府的后门处,咣咣上前敲门。

很快,一个小厮过来说话。

原本都是认识的,顾今朝扬声道:“把你们二公子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她平常太爱笑了,此时一冷着脸,都知道是真有事,赶紧去了。

等了片刻,指尖冰凉。

穆庭宇匆匆走来,此时他已经换上的素衣,一身的白。

后门处的小门还关着,只能从门板的缝隙当中看见来人,少年走上前来,一手扶了后门,回头让小厮一边去了。

才要开门,顾今朝已经在外面扶住了。

她不叫他开,两手扳着小门:“穆二,你知道吗?今日有媒婆上我家提亲了,要把我娘说给你爹,你可知道这件事?”

少年沉默片刻:“…”

今朝恼怒:“我问你知道不知道?”

他这才回道:“知道,我爹说是阿娘生前安排好了的。”

顾今朝放下小门,伸脚踹了两下,尤不解气:“这种事,你为何不拦着你爹?难不成你还乐于见成?你想以后也来当我继兄?”

穆二垂眸,眼底微痛。

他不知道阿娘从前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也才知道他爹已经让媒婆过去了,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想着,或许命该如此。

如果能变成一家人,至少每日都能得见,不过是他一点私心罢了。

这番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沉默以对,顾今朝一怒之下,还是将小门打开了,她冲上前去,揪住他的领口,几乎是磨着牙的:“我阿娘的银钱都是留给我的,你们家那么想要,为何不从我下手?哪怕你就跟我说一声,说你需要招兵买马,也算你利落一回,偏偏要打她主意,为什么?嗯?”

她比他矮一些,少年低着头,看着她那无比熟悉的脸,眼帘微动,却不说话。

她恨恨将人推开,胸口些微起伏,好半晌才平复下来:“算了,穆二…无缘不必强求,你且回去早早劝说你爹,莫打我阿娘主意,你也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别人,愿你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说着转身就走,暗巷当中,冷风吹过衣衫,冰冰地凉。

穆二即刻追了出来,他见她衣衫单薄,边走边脱了外衫来,可大步追到她身后了,抓住人手腕,想给她披上,人轻易就挣脱了。

再转身时候,二人都红了眼。

少年顾不得自己穿的也少,将外衫递到她面前:“天冷,仔细身子…”

顾今朝却一把拂开,目光灼灼:“千不该万不该,你们府上不该打我娘的主意,我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她回身再走,穆庭宇举着外衫的手,还停在半空。

一步比一步重,一步比一步冷。

顾今朝当街走了好半晌,胸口梗着的那口气还没顺下去。

手脚冰凉,实在冷得紧了,才往回走。

到了自家门前,一眼瞥见世子府的马车停了门前。

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见,本想避开,可车上的人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她,何老五几步追过来,请她过去说话。

只得平复了下,走了过去。

门帘一动不动隔绝了内外两重天,顾今朝上前见礼,叫了声世子,可惜无人应答。

她回头看向何老五,何老五往里指了指。

今日顾今朝实在没有什么心气耐心,见谢聿不理她,这就上了车。

掀开车帘,谢聿微垂着眼帘,端端坐在一侧。

她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坐了他的身侧去。

谢聿见她动作,才抬眼:“你怎么上车了?”

顾今朝懒得应付那些枝叶,凡事都想快些解决:“山不来就我,只好来就山。”

他淡淡冷笑带着冬日的冷冽:“只怕,你才是那座山吧!”

在外面还不觉得,到了车上,才觉得冻手冻脚,今朝跺着脚,也呵着手:“什么山不山的,小兔子我编好了,你在这等着我,我进去给你拿。”

说着使劲搓了搓手,起身要走。

她脸色苍白,手都直抖着。

谢聿更是皱眉,伸手扯住她胳膊,直接让她又跌坐回了原处。

她顿时回眸:“怎么…”

车里温度一下窜得好高,谢聿单手解开领口,连着外衫边上的腰带,以及内里。

顾今朝不明所以,正是惊疑未定,诧异地看着他。

他动作也快,不消片刻就将里衣都扯开了些,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手,当即扯了自己怀里来。

温热甚至是滚烫的身躯,顾今朝身子前倾,整个人都快扑到他怀里了。

两手按在他腰背上,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冰块。

仰脸看着他,所有疼痛和寒冷似乎都有了个倒流之处,到底是于心不忍,今朝眨眼:“你…你不冷吗?”

偏这个人,还拢起衣衫,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明明是他拉她过来的,可此时这个姿势却像是她故意赖着抱着他腰身一样。

他身躯也热,为她暖着手,又似乎暖了很多地方。

顾今朝心神一松,到底是叹了口气,往他身上靠了一靠。

第76章 徐贵妃妃

屋内灯光稍暖,榻上美人侧卧。

有的时候人总是这样奇怪,总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独自去消化内心里,说不出口的情绪。

世子府里如同往常一样,这一日与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

记挂着太子的事,今朝与谢聿来到了这里。

此时,屋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霸占了半个榻面。

男女之事本来就懵懵懂懂,冰天雪地当中的一抹温暖,犹如雪中送炭,更觉分外暧昧。

谢聿从不与人亲近,他也从来未对别人做过此事。

让人去拿了兔子和锦盒出来,带着今朝就回了世子府。

她低着头,只说又累又冷,到屋里寻了被裹了身上就歪了榻上。

顾今朝瑟瑟发着抖,脸色苍白。

她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越发地以弱示人,眼巴巴看着谢聿,眼帘轻颤。

谢聿让五叔将手炉点上,他亲自给倒了热水,送了今朝面前:“喝点热水,暖暖心口。”

今朝故意解释了下:“今天心情不好,实在不想回家,要是让阿娘知道了,只怕她也跟着担心我,借世子府宝地歇息片刻,平复平复我再回去。”

她和穆二的事,的确伤神,谢聿不疑有他:“嗯,随你坐。”

顾今朝喝了碗热水,心里暖流微恙,抬眼瞥见谢聿就在身侧还站着,往后缩了缩腿,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世子也坐吧,我占了你的榻,还让你站着,心里过意不去。”

今日她倒是亲厚一些,谢聿回身坐下,正好五叔将手炉拿了过来,他接过来试试温度可以,才转身交给今朝,让她捂着手。

顾今朝这会已经暖和过来不少了,回眸看着谢聿脸色,又将手炉推了他的面前:“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你也暖暖吧,怎么突然又到我家门前等着我,不是说了吗,小兔子编好了,我亲自送过来。”

谢聿没有接,光只瞥着她:“有事才去的,路过。”

今朝哦了声,也没细问,非将手炉塞了他手里,撇下薄被跳了下去:“我给你看看,今天可不光是一只兔子,我还给你做了一个花环,一直说给你做个花环,三番几次都没成,今日插了花,很好看的。”

说着到门口桌边将锦盒和那背着小筐的兔子一股脑都拿了过来。

谢聿怀里捂着手炉,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小兔子先放了他的身边,顾今朝点着兔子背后的小草筐,让他看:“我加了小草筐,有没有觉得很像我,将来我得了空,就背个小筐,浪迹天涯去。”

说着将锦盒打开了来,将里面的花环也拿了出来,亲手戴了他头顶。

谢聿抬眸,眼前还垂下些许细叶,他本就颜好,被这花环一衬,更是英美非常。

不过,这会他的心情实在不美:“无事献殷勤…”

话说一半,还瞥着她。

顾今朝抱臂,后退两步,还仔细盯着他的脸:“什么叫无事献殷勤?世子待我好,无以回报,编这么两个小东西,能算的了什么呢!”

她向来嘴甜,可谢聿却是敏感地察觉出两分刻意来。

毕竟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变换心意,更是皱眉:“有事直说,别绕圈子。”

他这个人,戒心实在是太大,想绕圈子,怕也得被他识破,今朝站了他的面前,看着他半真半假说道:“今个太子殿下又来造访了,姑姑神智不好,却不知他三番两次地来,到底干什么来了,我问阿娘,阿娘什么都不说,我想着你和他从来要好,能不能…能不能呃帮我打探一番?”

谢聿蓦地抬眸,摘下花环,随手放了矮桌上:“倒是好算计。”

他面色不虞,面无表情地瞥着她:“可惜你打错了算盘,你我之间,本来就已生疏,更不可能再做交易。”

做交易怎么了?

顾今朝伸手解下腰间的牛角匕首来,单手递到他的面前:“那如果我非想知道呢,世子不会言而无信吧?”

显然,她想用匕首来换情报。

谢聿更恼,怒目:“此乃你我信物,你敢再拿它换不相干的…”

话未说完,今朝已是将匕首拍在了他的腿上:“行了,你说想跟我好,又不肯帮我,什么信物,我不要了,世子高门深院,我们一干平民可不敢高攀,告辞!”

说着转身就走,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留。

房门咣地一声打开,何老五站在门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顾今朝已是大步去了。

他赶紧进了屋里来。

一个手炉在地上倒着,谢聿脸色冷峻,手里拿着个牛角匕首,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何老五忙是上前:“顾小郎君才走,我让人备车去送了。”

谢聿嗯了声,站了起来。

矮桌上还摆着那只兔子,他浅浅目光一扫而过,不由抿唇。

顾今朝这个没良心的,借故与他斗气,如果应了帮忙,那么她继续与他周旋,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少难事等着他。如果不应,愤而离开,只怕是早有预谋,借机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