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饮食一般都简陋,虽然是长期驻扎,有专门的伙房,但包括长河在内,一共就三个人,粮食有储藏,新鲜的蔬菜肉类多是定时去临近的城镇采买,偶尔营内也会组织狩猎。

长河原先在六扇门,五指不沾阳春水,即使进厨房,也是饿了去找东西吃。现下在军营伙房待了半个多月,倒是学会了劈柴、烧火、切菜、洗碗刷锅,除了打下手,基本的菜色也学了几道。

“怪不得你那天要试我臂力,损我暗器的功力是假,是一早居心叵测,看看我拿不拿得动铲子吧!”她端着饭进帐,伏案看地图的男人闻声抬起头,面上还是无甚表情,素来凛然的黑眸今日却瞧着柔和,隐约带着笑意。

长河将碗在桌边搁下:“看来我们的大将军今天心情不错。”

卫冷收起地图,和颜悦色道:“再拿个碗,一道吃。”

“我吃过了。”她忍不住好奇,“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

卫冷说:“新的监军明日就到了,粮草和军饷会一并到。”

第二天上午长河随伙房的李伯去平西镇采买,李伯年事已高,翻山越岭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长河一路拉着装货的板车。她初到伙房就与李伯聊过,李伯早年一直在军队,家中原本只有一个老母亲,后来服役期间,母亲病死,他在老家也没什么亲人,所以卫冷的义父,原先的东翼将军仇四海,待李伯年龄过了,无法再待在军队,便留他下来当了个火头兵。如今厨房两个火头兵,另外一个张伯,也是差不多情况。

长河将板车停在门口,今天采买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情况,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已快近日中,不抓紧时间,中午大家要饿肚子了。

她手脚很快地将车上的大篮筐搬下来,健步如飞朝伙房跑,跑得太急,到门口险些撞上出来的一人,幸好她身手矫捷地闪过,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手上还抱着水盆,被长河的大篮筐碰了下,身子一歪,水泼出去,人也跌坐地上。

长河连忙放下篮筐,伸手扶人:“没事吧?”

跌在地上的人原本一直侧着头,遮遮掩掩的模样,猝不及防听到她声音,他下意识抬头,黑眸掠过狂喜——

长河却根本没留意他眸中迥异神色,甫在他抬头的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倒吸口凉气,身子也朝后倾斜。

看清她一脸难以掩饰的惊吓和本能回避的动作,那人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又低下头,还被她握着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抖着,试图挣脱开来。

伙房的张伯闻声出来,见状忙道:“叶姑娘,这是新来的明叔。”

明叔?长河亦回过神,松开手,踌躇一刻,开口道:“不好意思。”

明叔被她松开,如蒙大赦,慌慌张张从地上捡起空了的水盆,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他背影佝偻,步履蹒跚,明明行动不便,却走得很急很快,长河心下也不好受,知道是先前自己嫌弃的反应伤到人了。这并非她本意,只是惊吓之下本能的反应。

张伯在旁说道:“明叔是今天将军领过来的,再过几天老李要回乡了,日后他就在这里帮忙。”

原来他是来替代李伯的,长河点了下头,迟疑一下,道:“他的脸……”遍布一条条凸起的红色疤痕,皮肉外翻,猛一看有如鬼面,骇人至极。

“这我也不清楚,约莫是受了什么创伤吧……”总之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回忆,张伯叹了口气,“可怜的人我见过不少,这么可怜的还是头次见,明叔他除了毁容,还又瘸又驼背是个哑巴。”家里估计也没什么亲人了,否则怎么忍心放个孤零零的病人到军营。

长河听得心有戚戚焉,张伯末了道:“日后能帮衬,就多帮衬些吧。”

过了晌午,日头没那么晒了,长河举着斧子劈了十来下,将散落的柴堆积到一处,再拿了新的来劈。

动了会儿很热,额头有汗珠渗出,她拿袖子擦了擦汗,刚想继续,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握于斧子把柄,她手往下一点的位置。

这只突然伸出的手上也遍布着条条红痕,只是颜色比起他脸上的,要浅淡很多。

长河做足心理准备,才抬起头,看到那张恐怖的脸,还是颤了下。那人似乎也知道她的感受,一直努力偏着头,尽量少曝露于她视线中。

自打中午她撞翻他水盆,之后做完午饭,收拾碗筷,都没见他再回伙房,此时突然见他出现,长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过,他想做什么?

他右手还握于斧柄之上,空闲的左手指了指自己,长河猜测:“你要劈柴?”

那人一直低着头,不看她,闻言很快地点了几下头。

“还是我来吧……”他这么惨的样子,谁看了都不忍心。

她说了这话,熟料那人固执得很,握在斧柄上的手一直不放,长河想起来他是个哑巴,他非要劈柴的话,自己也不好与他争执,僵持一会儿,只好松了手。

“那你小心些。劈好柴,放到灶台角落的地上就行。”

确定她人走得够远,僵硬在原地的人回头看,直到瘦削的背影消失,他怔忡了好一刻,才收回视线,摸去眼角湿意,继续砍柴。

长河从伙房出来,经过校场的时候,远远看见卫冷与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在说话。那男人背对着她,看不见样子,但他身上的衣服看来面料很名贵,先前在军营从没见过。

是今日到的监军吗?

长河也就这样想了下,没什么兴趣过去看,径自绕道走了。

这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除了刚来军营的第一夜,还从未试过这样失眠。

床上的人影坐起,环膝看着营帐内布置,她心头有空荡荡的感觉,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是记忆吗?虽然还是记不起来,但是听卫冷前后讲述了一遍,对于三年间的情况,她已有大致的了解。

想走动散散心,刚掀开营帐,正见一道黑影掠过:“谁?”

长河不假思索追过去,追到靶场,没见黑影,却看到月色下一人身穿银色锦袍,背向她,立于靶场中央。

修长五指挽着弓弦,弦丝瑟瑟作响,长长的羽箭划过夜空,精准插于靶心。

这衣服她见过,是白天与卫冷交谈的男人。

“来一局?”背对着她的人,似乎背后长了眼睛。

“不了。”虽然相识的几率不大,但她身份特殊,不想多生事端。

长河说完这话抬脚欲走,锦衣的男子却刚好转过身。她的心似是忽然被人揪住!不由自主屏息,直愣愣看着人。

月色下一双深邃幽静的眸,这人面上古怪覆着一张银边面具,遮盖住面容。

有很多垂涎的视线,她很不喜欢……嘈杂的人声……修长的指紧握银色面具,再高一些,再近一些她便能看清脸……脑中走马观花重现着零碎的画面,她的太阳穴快炸开一样地疼……

“怎么了?”低哑询问的声近在耳畔,茫然抬眼,看着眼前银色的面具,流光四溢的眸子,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察觉到她意图,那人并未闪避或阻止,只是轻声说:“第一个掀开我面具的女子,注定是我共度一生的人。”颤抖的手指止于面具边缘,女子甩了甩头,似是在极力控制,神色慢慢由混沌到清明:“抱歉。

似曾相识

“无妨。”面具后的脸看不到表情,但听他声音应是带着笑,“在下风见思,皇上特派四品监军使,姑娘如何称呼?”

风乃天朝国姓,风见思……戴面具的男人,长河一瞬有答案呼之欲出:“十三皇子?”

这本是桩宫廷秘闻,老皇帝有个儿子,乃一位失宠的娘娘所生,那位娘娘有孕在身,尚未分娩,便被打入了冷宫。之后娘娘病死,偶有一次,小皇子跑出冷宫玩,于御花园巧遇皇帝老子,据说当时皇帝见到人后勃然大怒,不仅下旨将冷宫服侍的丫鬟全部杖毙,还命令自此之后小皇子需带着面具,不可用本来面目示人。

骆子旭在京中那段时间,她跟他玩得好,连带认识很多贵族子弟,这秘闻也是当时听他们说来。皇帝如此憎恨这母子俩的缘故,坊间多传言小皇子并非老皇帝亲生,乃贵妃偷亲所孕。皇帝碍于皇室面子,才忍气吞声,将此事低调处理。

这位小皇子长居冷宫,甚少有人见过他,传闻只是传闻,听听笑笑就罢了,到今日她才相信,原来并非以讹传讹,当真有这样一位皇子殿下。

被长河道穿身份,风见思并不惊讶,也未否认,淡淡笑道:“原来姑娘认识我。”

“殿下一定记得服侍过您的苏嬷嬷吧,她是京师人士,家就在城南芳华巷,嬷嬷到年龄从宫中出来后,租了家小铺子开了绣庄过生活,她绣庄的缎子物美价廉,我们姐妹常去买,见她孤身一人可怜,便时常送些吃穿用度,与她聊上几句,长此以往,算是很相熟了,所以听她提过一些关于殿下的事。”

风见思闻言讶道:“哦?我记得幼时服侍我的嬷嬷一位姓李,一位姓孙,倒不记得有哪位出宫的嬷嬷姓苏。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也许是那位老嬷嬷记错了。”

“殿下怎会不认识苏嬷嬷?难不成她骗我们?”

“也许老人家出宫后用了别的名字,倘若真是照顾过我的嬷嬷,我倒是很想再见一见,不若姑娘将绣庄地址告知,下次回京我好去探访。”

长河笑了笑道:“芳华巷上总共就一间绣庄,很容易能找到了。”

“多谢……”他原是想称呼,顿了下笑道,“聊了这许久,尚不知姑娘姓名?”

“阿澈。”身后适时有人出声,卫冷功力深厚,长河与风见思都未听到他脚步。

“姐夫。”

风见思道:“原来澈姑娘是卫将军的妻妹。”

卫冷对长河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睡不着,出来走走,这么巧遇到风监军。风监军也是睡不着吗?我还从未见人三更半夜在校场练箭。”

风见思道:“我是与将军一早有约。”。

长河心中疑虑颇深,没料到他这样的回答,不由看向卫冷,卫冷默认道:“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害监军久等。”

“无妨,将军军务要紧。”

长河问道:“姐夫约人做什么?”

风见思笑说:“是我烦劳将军了,一早听闻将军箭术高超,这次有幸来军营,便想领教一番,所以约了将军今夜在此切磋。”

长河道:“监军身份特殊,没成想箭术也这般出色。”贵族子弟拉得动弓的都不多,他竟能一箭穿透红心,自幼居住冷宫的人,哪来机会学来如此高超箭术?

卫冷闻言看了长河一眼,隐含一丝惊讶,风见思未回答长河的话,温声道:“今日时辰已晚,将军还是早些歇息吧,改天有空再约。将军,澈姑娘,晚安。”

长河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离去的人影,面色晦暗不明。卫冷直截了当道:“你怀疑什么?”话语中几次三番试探,风见思许是看出来了,才托辞离开。

“你也知道他身份?”

卫冷点了下头:“倒是你,如何知道他身份?”

“你真信他是风见思?他一直戴着面具,从未有人见过他真面目,要伪装很容易。”她从听到他自称风见思的一瞬,就满心疑虑,“新皇能派他做监军,可见对他信任,既然打算重用,为何还不许他摘了面具?”戴着面具的旨意是老昏君下的,可老昏君都死了两年多了,“还有他的箭术,不觉得匪夷所思吗?”虽则她临时编造出个苏嬷嬷试探,若他是假的,想必会顺她话来说,而他并未。但只要有疑惑未解开,她还是不相信。

卫冷道:“殿下并非如外界传闻,经年累月待在深宫,实则从多年前,他便跟在九皇子身边。”

九皇子?“风见澈?”当年的九皇子,现如今的天朝新帝,自幼时便于军中历练,骁勇善战,勇猛过人,曾与卫冷分守天朝东西重要方位,有东阎罗西战神之称。

“风见思一直在军营里?”为何从未听说过?

“十三皇子的身份,于军队中职位稍高的将领,并非秘密。”但对于外人来说,很难接触军营,在宫中与在军营并无差别,“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不过我以前也见过他一面,确实是一直戴着面具。”

长河静默一刻,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会有如此高的箭术,还有兴趣找卫冷比箭。

自此疑问完全解除,除了一点,她迟疑道:“我失忆的这三年间,是不是曾见过他?”

卫冷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不过:“我看殿下不像是认识你的样子。”

“可能他未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他。”否则为何刚才见到他的瞬间,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脑中无数的画面喷薄欲出,零散杂乱,心头也是前所未有过的震荡。

以卫冷的说法,她受不了自己钦犯的身份,为了逃避痛苦封锁记忆,但她压根不信这个说法,逃避是懦夫的作为,于她绝不可能。她行刺皇帝是中了邪术,失去记忆很可能还是邪术。

醒来之后的第二天,她就托卫冷帮忙送信去六扇门,让大漠将她在六扇门内的东西都寄过来,熟悉的物事应当有助她恢复记忆。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既然这个风见思的出现能刺激她的记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明叔,我来就好了!”争夺半天,还是被一旁的男人抢去手中水桶,眼看着他一瘸一拐吃劲提着水往回走,长河站在井边,颇感无奈。

虽则他接替李伯才几天,但此人的固执她已领教多次。他不能说话,手脚却勤快得很,从早到晚闷头做事,每天早上她到伙房,他已经在了,晚上走的时候,他还没走,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灶台的柴火都是足的,而只要看她想干个什么事,他一定立马抢过来做。她相信长此以往,她真的很快又变成卫冷说的——吃白食的。

长河跟着明叔进了伙房,张伯坐在板凳上摘菜,见到她笑着说:“澈姑娘,看来今天又没你的活儿了。”

长河的视线不由落到正倒水进缸的人身上,其实对于明叔的来历,她是有点疑惑的。因为开始的时候她看他做事,并不利落,十足像她刚过来的状态,绝不是做惯粗活的人。她也问过卫冷明叔的来历,卫冷说是朋友介绍的,因为身体残缺,找不到别的生计。

不过这点疑惑也是转瞬即逝,长河在张伯身边蹲下,边帮忙摘菜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她醒来之后就已身在塞外,一直未能与大漠碰上面,对于她中邪术行刺皇帝一事,大漠究竟知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是尚无任何头绪,还是已经查到,但没有证据可翻案?

虽则没办法易容一辈子,但让她短时间内易容,待在京师帮忙调查,大漠完全做得到。更可疑的是,她曾问过卫冷各姐妹动向,才知大漠如今是天朝丞相,而落日已经嫁人,再不当捕快了。她隐晦问过落日如今身在何处,卫冷说在夫家擎天堡。办案需要人手,大漠自己分身无暇,却不调她回去,她这个师妹含冤莫白,落日竟然袖手旁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头不好的猜想越来越强烈——是不是卫冷根本在骗她,没有调查,没有等待时机,真相是所有人早都放弃了!

比起这个结论,更难以想象的是动机,亲如手足的师姐妹,放弃她的动机是什么……

想心思到出神,连手中的菜叶被人拿走,她都未发觉,直到回神对上一道关切的注目,长河才发现自己手头空空如也,而原本在她手中的菜叶,已经转移到另一双遍布红痕的手上。

虽则遍布红痕,但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那手指修长纤细,指尖色泽莹白。

她不由有片刻晃神,视线缓缓移至那人面容,看多看久了,满面的红色疤痕也没那么可怕了。

之前看她在发呆,明叔一直紧张看着她,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心,他现下也不像初来时那样逃避她目光了,见她抬眸看过来,他焦急指了指地上的菜,又指了指她衣裳,摇了好几下手,最后指向门。

长河明白他意思,他是说摘菜会弄脏她衣裳,让她别待在伙房。

她此刻委实心不在焉,便依他所言,丢了活计出来。出来之后,不知不觉走到校场,远远看见很多人在操练,待走近,扫视一圈,那么多人里面,却没有她期待的那一个,长河心头不由失望。

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午膳时她回来,远远就见卫冷牵着马站在营帐前,正在跟明叔交代什么。

篝火晚会

长河走上前:“姐夫。”

卫冷伸手掸去她毛裘上的树叶:“又去湖边了?”这一带只有湖边有这种青茵树的叶子。

长河点头,问道:“你要出门吗?”

“我跟几位将军惯例到周边巡视,”卫冷顿了顿,转个话题道,“刚才阿塔汗来说,今天他们那边有个篝火晚会,我已经跟明叔说过了,让他带你和凝烟过去。”

她一口回绝:“没兴趣。”

“去吧,凝烟很想去。”卫大将军难得笑了一笑,“你当陪陪她。”在军营日子无聊,少有这样的活动,散散心也好。

长河状似随意道:“怎没见风监军与你一道?”

卫冷道:“我今日也没见到他。”

月明星稀,银蟾如勾。

跳动的篝火映着对面异族少年少女明亮的眼眸,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那边飘过来。

辽人向来比天朝人开放,豪爽,喜爱亲近自然。在这篝火晚会上,年长些的就围在一起烤火烤肉,年轻点的则手拉手绕着篝火载歌载歌。

这里的辽民,与现在辽国皇都的不同,他们是旁支,原先草原上的游牧一族。在草原游牧,经常会受到马帮的骚扰,马帮是草原的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游民们深受其害。直到二十年多前天朝派兵在这处驻扎,马帮不敢骚扰军营,所以四周的游民也慢慢聚到这处,在天朝军队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经过二十多年的融合,在这里其实已经不大能看到天朝与辽国种族的差异了,一般人都会两种语言,生活习惯也相差无几。

“澈姑娘,你跟将军夫人怎么不去跳舞?”看她一直坐着不动,旁边的辽人大嫂用天朝语问道。

长河摇头,淡淡道:“今天有些累了。”正说着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转过头,看见孤烟朝她露出乞求的眼神。

她了然,面上挂上虚假的笑:“师姐想去跳舞吗?那去吧。”

得了她的批准,苏宁烟现出欢欣鼓舞的表情,高高兴兴站起身。

长河双手抱膝坐在原处,只偏目看着,看着她师姐欢快地走到那群异族少年中间,跟他们一起边歌边舞。

一直像稚童一样活着……会开心吗……

恍惚想着,眼前不停晃动着跳动的篝火,大声谈笑的人群,翩翩起舞的少年少女。那些欢声笑语明明离她这么近,自己却一点都无法感受到。

一阵风刮过,让她不由抱住双臂,蜷缩得更紧了些。这草原的夜还真是该死的冷!早知道就不该搭理卫冷,来参加这什么鬼晚会。

身体忽然一暖,肩上多了件外衣。

她下意识回首,对上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那人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轻微地抖,现在起风了,他把外衣脱给她,自己怎么受得了?

“明叔,你留着吧。”她取下衣服递还给他。

明叔没接,指指她又指指自己,一个劲摆手,嘴里咿咿呀呀。

她明白他在说他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