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瑶轻轻一收手,快要燃尽的线香就被她握在掌心,扔到简易空间袋里。罗硕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没回过神来,自不会发现这点小小的不对。

见罗硕的神情带几分对“未来”的痛恨,并着几分对“梦境”的茫然,叶歆瑶微微勾起唇角。

罗硕的梦境,自然是她根据相面得来的结果,随意编造的一个谎言。

楚王天生一副短命、乖戾、刻薄之相,会因腿断而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从而变得脾气异常暴躁,百般虐待下人,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下人给勒死,反正对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认贱命换王孙贵胄一命实在太赚。但除了坠马是今秋会发生的事情外,别的都要两三年后才发生,也就是说,罗家的靠山楚王,还有两年多才会倒。

这家伙是皇子王孙,身上到底有几分王气,叶歆瑶不会为区区一个任务对他直接动手,却不吝惜给他下点绊子,夺走对方钱袋子什么的毫无压力。所以她非常心安理得的借坠马之事一用,反正任务三个月满,自己离开时还到不了腊月,梦境中却显示楚王熬不过冬天,没说具体什么时间,罗硕无从求证。

至于什么威远侯府,叶歆瑶完全不了解,她就是在京师打转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威远侯又打了胜仗,多威风多霸气,什么虎父无犬子,嫡子庶子一样有为之类,觉得这家伙势力应该挺大,就随意加到梦境里了。

想到这里,叶歆瑶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兴味的笑容。

一次两次做梦,罗硕兴许不会当回事,十次八次呢?每个夜晚重复同样的梦境,正常人能坚持多久?不会认为是发妻托梦,告知未来,让他们父女避祸?

拖久一点也无所谓,时间越长,就越有利于自己巩固另一个身份,只要没坚持超过一个月,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我让你渡过最艰难的换靠山时期,你将家产暂借我几天,礼尚往来,因果也算是平了吧?这可不算坑蒙拐骗,你们让我过关,我也帮了你们大忙的。

确定罗府没什么好看的后,叶歆瑶也就不再待下去,她给自己戴上一个银白色的半月面具,改变身形与发色,使自己的身材宛若成年男子般修长而匀称,鹤发及地,露在面具外的下半张脸线条坚毅优美,气度高华悠然。随即便用了一张“千里遁光符”,转瞬之间,便已到达京师归真观内。

云梦大世界乃是云笈宗的根基所在,纵下界布满浊气,门人鲜少进入,云笈宗也没让旁的势力插手的打算。是以下界道门昌盛至极,再无旁的宗教能占据一席之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是道门虔诚的信徒。归真观作为道门最大的一支,香火鼎盛的同时,也肩负着炼制金丹的重大使命,为帝王求长生不老。

归真观的道士自知方术不过唬人之用,为保富贵,几乎个个擅长医理,比起太医院的诸多太医也差不了多少。可医术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眼见老迈的皇帝精力一天比一天不济,用在求仙问道上的时间远比花在朝政上的时间多,隐隐有为了延长寿命不顾一切的意思,备受宠幸的道士们开始惊慌起来。

他们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做点提神醒脑却伤身的丹药还行,若有长生不老之法,当然先给自己用,再给家人用,能普及再进贡给帝王求个荣华富贵。真有这本事的话,谁还在这里混啊!可你现在对皇帝说,我们没办法让你长生不老,这不是找死么?哪怕跑了和尚,庙还在呢,何况他们这些年实在捞了很多好处,金银珠宝能带走,土地美女实在舍不下啊!

为渡过眼前难关,这群道士有意用虎狼之方,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可又怕皇帝驾崩后事情揭露,诸位皇子为搅混水,将事情全推到他们身上,方迟疑不决。谁料上天赐福,就在他们最犹豫不定的时刻,观主昔年离家出走,说是去求仙问道的一位曾曾曾祖父辈分的老神仙出现,声称算到后代有倾覆绝嗣之祸,方特意前来改变这一局面。

这些道士本就是戏法里的行家里手,自然清楚老神仙展露得不是什么戏法,而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原本求道为富贵,对来人还有些怀疑的心思,霎时间被“长生”二字盖去。偏偏老神仙说他们没仙缘,此番只为后裔前来,定不会带走一个徒儿,让众人大失所望,却也退了一步,求老神仙为他们渡过难关。

老神仙允了他们的要求,悄无声息地潜入宫中,夜观帝王身体状况,随即入了一趟观中库房,检验一下各种药材的药性后,开出了一味丹方。

归真观的道士们反复实验,确定此丹温和无害,却能清心凝神,聚拢精气,服用后让人生出耳聪目明,龙精虎猛之感,又不损害身体,登时大喜过望,奉至御案面前。凭此在皇帝那里拿了不知多少好处的同时,也眼巴巴盯着这位老神仙,希望他再多给一点东西,能让他们真正渡过难关甚至更进一步,是以态度殷情备至。

一见叶歆瑶出现,归真观主宋老道一改平日仙风道骨,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又是问安又是命人端茶倒水,见叶歆瑶不悦,很是机灵地屏退众人,全无位高权重者的稳重自持,谄媚热络至极。

叶歆瑶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主座,食指轻轻敲击案几,一言不发。

宋老道紧紧地盯着叶歆瑶的一举一动,被这样的寂静搅得心乱如麻,却迟迟不敢发问。好容易等叶歆瑶停下动作,看了宋老道一眼,方拿起茶盏,又似没心情喝一般,连茶盖都没打开,就再看宋老道一眼,并轻叹一声,让宋老道更是忐忑不安,犹豫好半晌,才乍着胆子问:“老祖宗…”

“我沐浴斋戒三日,请了使令去地府一问,发现给你改命实在困难。”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清脆的声音似砸在宋老道的心中,让他的心都为之一跳,脸色更是煞白,结结巴巴地问:“敢问老祖宗,晚辈…”

叶歆瑶心中狂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你乃是御封的国师,沾了皇气,染了国运,得享常人远不能及的地位与富贵,自得付出与此相应的代价,诸如死于非命,无人供奉香火等。我不忍心宋氏一门绝嗣,妄想逆天改命,偏生难如登天。想稍稍挽此危局,需一与你命格相连的人,将泼天福分分你一半,方能让你命运逆转。”

宋老道看似仙风道骨,清心寡欲,实则娇妻美婢如云,金银财帛无数,日子过得煞是悠哉,为人更是极精明机敏。饶是如此,闻得叶歆瑶此言,他的心脏也是怦怦直跳,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方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老祖宗…可否有合意的人选?”

按理说,宋老道都七十有五,在世俗界算是十分高寿。可谁都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尤其是他这种看似清静无为,实则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家伙,更是觉得自个儿还没活够,听说有续命的机会,那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

“你为男子属阳,将命格分给你的人必为属阴女子;你乃当朝国师,背地里干些什么无所谓,公然娶妻却是不行,若违背此条损了国师身份,也会折了你的福分,所以此人需过继给你做女儿。记住,是过继,而不是认你当什么义父!还有,此女需除父亲外,五服之内需无任何亲族。”叶歆瑶慢条斯理地说,“唯有如此,才不会被人分去任何福分与气运,你方能以她父亲之身存活于世,得享太平。”

宋老道被叶歆瑶唬得一愣一愣,已是深信不疑,待他脑中过了一圈京城权贵,发现除了一个以脾气硬著名的御史外,再无合格人选。可那家伙素来油盐不进,绝不会做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情,若是将他杀了…

还没等他想完,叶歆瑶一把抓起身旁的茶盏,猛地砸到宋老道面前,碎片与茶水飞溅,也有许多落到宋老道身上。宋老道不顾一地的碎片,惶恐下跪,还未认错,就见叶歆瑶冷冷道:“若动了什么不改动的心思,我这便送你下黄泉!”

“老祖宗恕罪,老祖宗恕罪…”宋老道闻言大骇,连连磕头求饶,“晚辈一时糊涂,还望老祖宗恕罪!晚辈,晚辈一定…”

叶歆瑶见状,轻叹一声,似极疲惫无奈地说:“你到底是宋氏一脉最后的传人,只要不生出害人之心,我自会帮你。罢了罢了,既然京城没指望,我便用缩地成寸之术,连夜赶往江南一趟,看看那些富商、士绅、豪族之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稍安勿躁,三日之后,我自归来。”

第四十四章 香饵引得鱼上钩

归真观的道士们发现,近几日来,观主的脾气不知为何暴躁了许多。他一反昔日谨慎热络的态度,无论什么达官贵人前来都不与对方见面不说,近身服侍多年的小道童茶沏得浓了一点,竟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发配去做个烧火的三等杂役。

观主一反常态的行事,导致观中人人自危,生怕得罪了观主,原本光明的前程就没了。一些好事的则开始转悠起心思,研究观主为何火气这么旺。

宋老道也知道自己这两天的表现极度反常,却无法控制越发焦躁不安的情绪。

话又说回来,延寿续命的希望在即,谁又能保持冷静呢?可等待的过程永远是最磨人的,哪怕宋老道觉得度日如年,时间也不会为他快走一分。何况叶歆瑶不喜宋老道遇事先想着杀人灭口,强取豪夺的肮脏作风,有意晾他一晾。明知此人心急如焚,却一点都不着急,在京师附近逛足了三天。

云梦大世界的下界浊气密布,青山绿水煞是秀美,却一丝灵气也无。若非有净风珠护身,光是时时刻刻凝结防御,灵气只出不进都是一件麻烦事。叶歆瑶乃修行之人,赏景最重自然与灵气,一见下界的名山大川,兴致登时败坏了八成,只想快点结束任务,回到灵气充足的地方去。正因为如此,当她踩着点披星戴月去归真观的时候,也没掩饰怏怏的神情。

宋老道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叶歆瑶的样子,脸色刷地就白了,只见他双唇抖索,声音发颤:“老祖宗,莫非…”

“哎——”叶歆瑶边摇头边叹气,“你的事情,难办,难办哟!”

说难办,就证明还有办法。

宋老道眼睛一亮,脸上也有了点血色,还不没等他发问,叶歆瑶就抢先一步说:“绝户的人家本来就不多,五服之内无宗亲的更少,偌大江南之地,也就两户符合条件的。偏偏这两户呢,一户最爱干放利钱的活儿,阴德亏得太多,家中弟子个个脸上冒青黑之气,耳根也有缺德标志的黑印,一旦去了地府,就是先刀山油锅千万年,再累世投生猪狗的命;另一户倒是福寿双全,可女儿福分大,父亲的福分同样也大啊!这等行善积德的人家,贸然夺了对方的命格,我少不得受阴司报应,可想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女儿过继给你,又岂是简单的事情?以势压人,对方纵然面服,心也是不服的,此般情况下改命,阎王殿前,我可占不着理。”

宋老道一听,立马就急了。

他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又混迹于权贵之中,见识多了富贵荣华之下的丑陋嘴脸,早就不相信无条件付出这回事。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却要生生抹去,这与直接要他性命又有什么两样?

纵心中急得上火,在叶歆瑶这位“老神仙”面前,宋老道到底不敢造次,只是小声问:“不知老祖宗可否告知后一户人家的姓名?既是福大命大,按道理应该颇有名气才是,指不定晚辈听过呢?”

叶歆瑶瞟了他一眼,态度登时冷了下来:“你又在安什么坏心思?”

“晚辈绝无此意,只是…”饶是以宋老道的如簧巧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不由支支吾吾,极为尴尬。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叶歆瑶右手按着太阳穴,很是疲倦地回答,“那户人家乃是扬州一户大商贾,听说最大的买卖就是贩盐,主家姓罗,家主单名一个硕字,你可听过?”

罗硕?竟是这家伙?

宋老道与罗硕素不相识,却见过罗硕岳父的父亲。想当年对方进京科考,家贫无资,住不起客栈,只得借住在当时声名还不算显赫的归真观中。

那时的宋老道还是个负责扫洒的粗使小道童,与借宿的举子们打过照面不说,还曾站在墙根听他们念书。听说姓罗的屡试不第,却因结识陈国公的公子,落榜后便没回乡,而是在陈国公府上做了个西席。后不知因什么事,受那位陈国公公子的牵连,被革去功名,三代之内不能科举,年纪轻轻的宋老道还曾唏嘘过好一阵子。多年后宋老道才知道,这位昔日的举子竟在陈国公的吩咐与支持下前往扬州,开始经商,虽说斯文扫地,也被家族除名,却过得比从前不知道要强多少。

快速想了想罗硕的生平,宋老道不由意动——还真像老祖宗说的,这两父女都极好命!

广宁十五年的大水,不知淹了多少田地村庄,洪水过后,瘟疫横行,粮食欠收,百姓颠沛流离。多少大人都熬不住,死在一连串的天灾人祸中,罗硕一介黄口小儿却活了下来,被罗老爷买下,给了一口饭吃不说,还能学手艺。

罗老爷养着的孤儿,没一千也有八百,有看家护院的,也有学习手艺的,比罗硕忠厚老实勤劳肯干,或是比他机敏灵活舌绽莲花的数不胜数,偏生罗硕就对了罗老爷的眼缘,觉得他沉稳果敢,又不乏细心,便提拔他做了管事。若单是这样,倒也算了,毕竟被罗老爷欣赏的管事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年龄差不多的也有七八个。罗小姐乃是罗老爷的独女,夫婿真是挑花了眼,偏偏那么多青年才俊,罗小姐一个都没看中,却唯独看中了其貌不扬的罗硕,人嫁了不算,还带着万贯家私做添头…莫说一介孤儿,就是常年行善积德的人家,又有谁能有如此好运?

至于罗妙菡,那就更别说了,楚王的许诺虽隐秘,也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一介商贾之女能为藩王侧妃,不是命好是什么?公侯家的千金争得眼睛都红了,也未必能嫁入皇室呢!虽说后者愿意做妾的话,一个侧妃身份跑不了,正是因为做不了正妃才进不了皇室大门,可这两者的身份地位能比么?商贾女入皇室玉牒,真真正正是祖坟冒青烟了!

宋老道越想,呼吸就越是急促,心也怦怦直跳——罗家父女的命越好,若自己能争过来,那不就是自己的命越好么?

这一刻,御封的国师,归真观的观主,达官贵人眼中的世外高人,却恨不得能生出翅膀飞到扬州去,立刻把过继的事情给办了!

“看你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再这样下去,为长生堕入邪道都不自知!”叶歆瑶冷眼睨着宋老道,厉声喝道,“我且问你,若我为你办成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对罗硕和罗家小姐?”

宋老道闻言,不由心中发虚。

按他的想法,自然是杀了罗硕,将对方的命格夺来,然后托言罗小姐看破红尘,矢志不嫁,一生清修。大不了为她求个御赐的封号,当个皇帝金口玉言封的居士,也算地位有所保障,一点都不亏待她。区区商贾之女,能见天颜就顶天了,还想怎么样?

当然,想法归想法,宋老道却不敢这样说。

虽是寥寥几面,宋老道也自认为摸清了这位老神仙的一些态度,嫉恶如仇说不上,蝇营狗苟却是肯定看不惯的,杀人夺女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更是做都不会去做。若说宋老道之前胆大包天,一味求利,听叶歆瑶说这么一大通因果业报,也有点信了,只是一时半会心态和想法改不过来罢了。

到底怎么说,才符合老神仙的心意呢?

饶是宋老道自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很高,这些年也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在保全自身,壮大道观的同时,更是不知捞了多少好处,可遇上与自己三观截然不同的人,一时半会也卡壳了。他想了好半天,才含糊地将皮球踢给叶歆瑶:“还请老祖宗示下。”

对这种既想得好处,又不想担责任的人,叶歆瑶一向无甚好感,闻言便冷冷道:“女人的福气,大都来自于父、夫、子,你不想延长的寿命少六成,就最好打消让她一辈子不嫁,乖乖被你控制的念头!”

这句恶心到让人想吐的话,自然不是叶歆瑶原创。

叶歆瑶曾经遇见过一个修士,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媳妇种田耕地操持家务,儿女乖巧伶俐煞是可爱。眼看着他已中举,苦日子就要到头,他却为求长生,狠心将他们悉数抛弃,甚至还十分得意自己的举动,认为若不是昔日当机立断,早就化作黄土一抔,怎能活到如今的年岁?面对正义之士的质问,他便道自己乃是儿子生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儿子无权指责他;女人的福气来自于父、夫、子,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家中女人对他自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外人就更无权干涉他的家事。

这番厚颜无耻的辩驳,让叶歆瑶十分之反胃,将这个修士整得爹妈都认不出来,连连跪地求饶喊她姑奶奶,师…慕无昀非但不觉得她有违正道行事,反赞同她的看法,纵容她任性的举动,还说愿她一生一世张扬肆意地生活着。谁料今天,为避一避玄华宗,她竟得在云笈宗的考核中,装模作样地说这些无聊到糟心的话,这命运,也够弄人的了。

第四十五章 心性如何盖棺论

“这个女孩儿,倒是可惜了。”太焕极瑶天内的一处洞府中,一青衫女子立于水镜前,凝视叶歆瑶的一举一动许久,方轻轻叹道,“我见她根骨心性都是极好的,本有意琢磨一二后,观其表现,好则收入门墙,让姝儿多一个师妹,却未曾料到,她竟是这样的想法。”

若一个人连自己都没有了,觉得存在的意义就是依附男人而活,这样的人还求什么仙,问什么道?

对方纵有千好万好,光是这一条,她就看不上。

这位气质娴雅,风姿卓越的女子不是别人,恰是云笈宗四位元神真人中唯一的女性,掌管云笈宗万千道藏的桑青真人。她的话自然极有分量,若是这句评语传出去,叶歆瑶怕是只有被黜落的下场,甚至连稍微出名一点的正道门派,都会不要她入山门。

站在桑青真人身旁的紫袍道人须发皆白,自有一种逍遥自在的气度,又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正是云笈宗的掌门,长风真人。

千百年相处下来,长风真人对桑青真人的性格很了解,知她既下了决断,断不会再看叶歆瑶一眼,便温言道:“小孩子见识不多,一时半会牛心左性情有可原,待她在云笈宗待久了,自不会将自己摆到如此低微的地位,你也莫要太过武断。”

桑青真人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反驳道:“我原以为她不依靠男子,考核之中也未动半点坏心思,算得上独行独立,行事端方可靠,偏生…男尊女卑的思想若是绵延个千百载,人人都当是至理,连女人自己都不以为是流毒的,又怎能将之扭过来?”

作为一个深受男尊女卑思想迫害,处境一度十分凄惨,却从未接受世俗的压迫,反倒奋起反抗的剽悍人物,桑青真人自修行之后,便坚定走女尊路线和女权主义,甚至还特意在一个小世界搅风搅雨,硬是将人家的社会习俗从男尊变成了女尊。不仅如此,见数百年后世易时移,那个世界依旧是女尊,可见给了女子机会的话,她们绝对不会不如男儿。对这一有力地反驳绝大多数男人歪理的事实,桑青真人心中大块,竟因此事补破绽,得圆满,从而晋级元神。

可想而知,能为此事除心中缝隙,成就元神之路的桑青真人,对那些心中有小家无大家,只求家庭幸福美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压根没什么雄心大志的妹子,该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她多年来只收了郁姝一个弟子,就是看中郁姝不同寻常的清冷孤傲,目下无尘,对男人都不假辞色,观赏大过喜爱的表现。之前见叶歆瑶表现不错,她颇动了几分心思,觉得若是好的话,观察一阵子,再收个徒儿也无妨。如今一听叶歆瑶刻意甩出的言论,却是感官大降,彻底失了兴趣。

紫袍道人观察入微,将水镜翻过一个镜头,指着之前的画面说:“你看这孩子入幻阵的表现,显然是被男人伤透了心,一般女子对待负心人,总是割舍不下,既有深入骨髓的恨,亦有缠绵入骨的爱。她却能坦然将之抹去,不怨不恨,端得是修行的好苗子,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虽说咱们云笈宗没有长老之位一脉相承的规矩,可淮青前有阿梁,后有清辉襄助,得以甩下手什么都不做,安心游历修行,你却得继续守着这里,天天应对借阅书籍的弟子…郁姝现在都没发现自己心性的缝隙在哪里,步虚都没办法晋,更特别说元神,咱们不能因此耽误她的修行。若多收几个弟子,分担一部分你的工作,下一次的天人五衰到来前,你的准备也应多一些。”

元神真人乃人仙最后一境,寿数极长,却无法轻松悠闲。他们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经历上苍的考验,即“天人五衰”。

名为“五衰”,次数却并不确定在“五”,主要看这位元神真人的心性。心性趋于圆满的,或许一次两次,就能直接晋为地仙;心性不圆满的,指不定扛个千百次考验,也还在元神期转悠。若是运气差,或心性漏洞太多,又或树敌太多,莫要说历经千百次考验,随便哪次的衰劫,都足够要人命。正因为如此,元神真人很少沾染俗物,泰半都是游历凡尘,收集功德,或者一心闭关苦修。

凭元神真人的心性,被琐事拌着不能闭关,未必会真出问题。可这样在修行上的进益,绝大多数都不如闭关者,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桑青真人也知唯一弟子的性格缺陷颇多,修为镇不住场子,无法将自己手上的事情下放给她做。可若让别人的弟子来干,这是结仇不是市恩…修为低一点的修行者,或者魔门的修行者,或许会看重手上的权利,而道门尤其是云笈宗这等崇尚“清静无为”的宗派,你让我一干就是几百上千年的琐事?我还要不要修行呢?除了自己的弟子,旁人哪能当萝卜白菜般随意使唤?

桑青真人知掌门的用意,更感激掌门的好意,可不合意就是不合意,她真不想多考虑,便婉拒道:“若不用心动情,存了期盼,又怎会被男人给伤害?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受过情伤之人多半越发渴望真爱的慰藉。可叹这么一个良才美质,求道之心也坚定,但她若真遇上一个合心意的男人,咱们压根留不住。除非她倾心相许之人就在咱们云笈宗,否则我断不会收她做嫡传弟子,掌门也莫要再劝了。”

长风道人不过惦记桑青真人的修为久无进益,方随口一说,见桑青真人心意已决,他便转了话题,微笑道:“说起来,百翎洲郁家倒是不错,五百年内竟出了两个天才。先有郁姝,又有郁枫,只是这两个孩子心气都高了些,易惹人不快。”

关于这一点,桑青真人倒不觉得什么:“咱们云笈宗一向少涉外物,本就许多人说咱么清高冷傲,倒也没必要为旁人的言论,就巴巴地改了性子。只要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站得住脚,为人处世的小节不必太过计较,反正宗门实力在这里摆着,让门下弟子待人接物随心一二又何妨?”

由地仙镇压的宗门,可能还会考虑地仙与末法主争斗胜利与否的问题,从而温文尔雅,谦和待人,求个好风评,万一门中的地仙在争斗中失败了,也能凭借与各门各派的情分,在魔门的趁火打劫中喘过气来。若是避世隐居,或者张狂万分,指不定就像檀郡叶氏一般,地仙老祖宗刚身陨没多久,全族就沦落到那等凄惨地步。

这些宗门为未来考虑,才放下身段,待人接物力求无半丝差错,只结好,不结怨,云笈宗却无此等顾虑。

云笈宗最强的一位前辈早就渡过末法劫难,成为天仙大能,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既知自家后台永远不倒,压根不用考虑“万一”的问题,云笈宗的人自然个个挺直了胸膛,又怎需太过在意旁人看法?

长风真人本想借此说说郁姝与沈清辉的小矛盾,听桑青真人这么一说,也微笑起来。

桑青说得不错,门中弟子虽脾气各异,看上去有些孤拐,却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只要在大是大非上站得住脚,平日里小小的口角就当增添生气了,郁姝一时气愤口不择言,桑青还会真跟着傻徒弟胡闹不成?所以他扫了水镜一眼,淡淡道:“那么,这一次的考核,通过得便是郁枫与叶琼两人。前者被老白给预定了,见他那副急着要徒弟的样子,干脆直接将郁枫安排到内门,后者…便依你的意思,姑且放到外门吧!”

第四十六章 修行重点转天书

云梦大世界三十六天中,从第一天太皇黄曾天至第六天七曜摩夷天合称欲界,乃是三界之中最末等的一界。

除却为宗门考核特意划出的一小部分区域外,欲界绝大部分的土地或种植奇花异草,或圈养妖兽灵兽,或供弟子实验功法威能,检验政法特性之用,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长于此道的修士可能在欲界结庐而居,待上十年八年,但云笈宗绝大部分门人居住的地方,还是从第七天虚无越衡天至第二十四天无极昙誓天组成的色界。像叶歆瑶这种刚入门,身份最低,又无任何职位的外门弟子居住得,自然是色界最底层的虚无越衡天。

何谓外门弟子?功法统一发,长辈看不到,修行有疑问,只能自己熬。

与绝大部分门派中,每月还得干一定数量的活,上交定额物资,才能在宗门中继续待下去,享受一星半点微薄资源的外门弟子们相比,云笈宗的外门弟子待遇称得上极为优渥。他们既不需要干什么种田犁地之类的重活,也不需要做扫洒铺被的杂活,只需在虚无越衡天找一处山灵水秀之地开辟洞府,潜心修炼,定时听门中长辈与修为较高的内门弟子开坛授课即可。

作为一名新出炉的云笈宗外门弟子,叶歆瑶如所有同门一般领到了九枚玉简,分别是…《云笈初解》《五行初解》《符篆初解》《阵道初解》《丹术初解》《炼器初解》《力士初解》《四季剑法》和《清风明月观想法》。

名字很朴实,看上去就像不值钱的大路货,却是散修集市绝对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些玉简的内容简单却详尽,让人深陷其中,又不觉得晦涩难懂。不仅如此,出现在《初解系列》中的一切事物,无论是丹方、阵法还是符篆,都走得是温和无害,中正平和的路子。纵痴迷此道,也不会因修行这些就走火入魔,或造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厉害物件,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很显然,对待外门弟子,云笈宗的态度是比较轻松的…我们将修道的几大基本路线全展示给你们看,你们研究一下这些初级的功法,觉得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就着重钻研什么。当然,若想修行更高一等的功法,或者想拿些材料来做研究,就得给宗门打工。比如照顾照顾灵田,照顾照顾花圃什么的,以此来换取内部价的资源。至于这个内部价的折扣之低,价格之实惠,足以让任何一个为生存拼死拼活的散修流下泪来。

大门派与小门派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大门派道藏万千,也有足够的低级材料供你糟蹋。无论你想选择走哪一条路线发展,他们都会支持鼓励你,反正宗门不差这点财力人力,导致宗门百花齐放,生机勃勃。而稍微小一点的门派,得到几本高深功法就奉若至宝,也不管门中弟子根骨与心性适不适合,就让全部弟子都修行此类功法。这样不仅容易折杀天才,更容易导致门派青黄不接,一旦运气不好,就可能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之中。

在虚无越衡天择了一处蕴含半截灵脉的空洞府住入后,叶歆瑶将领到的九枚玉简放在一旁,压根没看它们的意思。

功法不错,奈何不适合她。

叶歆瑶深知,自己因前世经历,今生功法之故,一旦出手,无可避免会带上玄华宗的痕迹。因为很多东西她都用习惯了,完全不知道这些是玄华宗特有的,还是绝大多数门派都有的…如果你三餐都吃鱼翅燕窝,觉得它和青菜馒头一个价,你认为在外人面前,这份家境高下能瞒住?

云笈宗的入门考核,元神真人虽不出现,却肯定是关注的。若真与旁人打起来,瞒得住金丹修士就算走运,还能瞒得住元神真人?

正因为如此,叶歆瑶在宗门考核中,能用最简单的道法就用最简单的道法,千里之行从来都用符篆代步,哪怕恨慕无涟恨得牙痒痒,都只是刺他几句,绝没有暴露对方身份,害自己一道倒霉的想法。她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的天赋神通与从前大不一样,由五行神通变成了平凡无奇的阴阳眼。若是与前世一样修出五行神通,她必是要以心血祭炼出凌霄笔的,若真有这件本命法宝,哪怕不用,在危急时刻都会不知不觉地想拿它出来,对它有很大依赖性。

想用又不敢用,这么大的破绽摆着,元神真人怎会察觉不出端倪?

叶歆瑶之所以选择来云笈宗,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借云梦大世界的特殊性,在自身实力未曾提高之前,得一安宁栖息之地。既是如此,进一步的转型就非常必要。

若说从前修行玄华宗的功法,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哪怕为自身之故,叶歆瑶都不可能在灵气稀薄到令人吐血的前一个世界中,舍高深功法,屈就低等功法。但如今,天书的存在,无疑给了叶歆瑶一丝新的希望。

打破空间壁垒之前,檀郡叶氏众多高层迫于叶歆瑶的武力和叶涛的势力,一致同意开启祠堂,让她一阅天书九卷。

天书内容博大精深,后六卷叶歆瑶又从未看过,由于时间紧迫,只能一字一句强行记住,将之倒背如流,却来不及细细钻研。如今终于得了闲暇,叶歆瑶便开始比较起玄华秘录与天书的不同来。

许是上天也怜她前世命运多舛,玄华秘录与天书皆为地仙传下不说,于修道一途的领悟也有些相似,都讲究“收束”与“克制”。但之前未曾得到天书全文,单拿三卷无法彻底做出比较,如今两相对照,叶歆瑶也判断出二者的细微差别…玄华秘录所示的道路,更偏向“扬”,讲究光明坦荡,公利为先,以牺牲和奉献为无上荣耀,荣耀即吾命;天书所示的道路,则更偏向“抑”,讲究光华内敛,悄然无声中落惊天之局,低调中暗藏骄傲。

思及两位地仙一创宗派,一建家族,就不难理解他们对“道”的理解明明大体相似,为何在这一问题上大相径庭,玄华秘录与天书的核心思想有此差别,一点都不奇怪。

叶歆瑶本就是谨慎之人,之所以未曾一遇见昔日好友便急吼吼地找个地方筑基引气等境界提上去,就是有转型这一层的考虑在内。

玄华宗承载着她甜蜜的回忆,也给予了她太多苦涩的过往,若非之前情况特殊,叶歆瑶实在不想一直修行玄华秘录,与这个门派乃至这个门派中的人再有什么因果。研究出玄华秘录与天书的不同后,她更庆幸自己的决定…二者大体道路极为相似,转修天书为主不会伤筋动骨,但若在筑基之后,再想由玄华秘录转修天书,就没筑基转那么容易了。

筑基二字顾名思义,乃是为自身修行筑下根基,失之毫厘即谬以千里。不在筑基前决定自己真正想走的道路,难道筑基之后,生生废去修为,从头来过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歆瑶索性闭关不出,一心参悟天书与玄华秘录。

与存在感低到连影子都不像的她相比,另一个通过考核的郁枫这段时间可谓风头无两…先是被掌门发话,直接进入内门;在内门修行一个月,便从阴气中期直接突破到引气巅峰;随后更是被云笈宗的一位步虚真人央白收为嫡传弟子,越过众多苦苦打熬的内门弟子,直接进入门派核心弟子的行列。

有不少人都说,郁枫很可能超越沈清辉创下的记录,成为门中最快晋金丹甚至步虚的不世天才。对于这些言论,沈清辉却没精力关注,如今的他,正为一桩事情焦头烂额。

他的小师妹周霓虹,盗走门中近二十余颗净风珠偷偷下界,至今没有音讯。

第四十七章 聆心殿内闻八卦

悠悠钟声,飘散至虚无越衡天的每一个角落,提醒着众多外门弟子,三月一次的授课开始了。

叶歆瑶没有将自己表现得太过特殊,入门第一次授课就不去的打算。一听见钟声,她便放下手中的事情,飞快赶到虚无越衡天正中央的聆心殿,就见许多人已坐在蒲团上,或表情严肃直视前方,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庆幸自己储物袋里还有几个蒲团,不至于在这种小细节上丢人后,叶歆瑶寻了个较为靠边的位置,取出样式最为简单的蒲团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正襟危坐,闭目打坐调息,却无法阻止众人的议论声顺着风,飘入她的脑海。

“偷跑下界…不止一次两次…”

“…从前有师长相护…”

“私盗门中财物…罪名极重…”

“…被关…被封…”

“未必,到底…肃威长老…”

哪怕不想听人家的私事,凭着被灌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叶歆瑶也将事情总结了七七八八。

简单地说,就是云笈宗有个师傅给力,师兄争气,自己也厉害的姑娘周霓虹,不知为什么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界跑。只不过呢,之前在下界游玩时,为保护自己,她必须张开防御,避免浊气入侵。

下界浊气弥补,全无灵气,一旦动用道法,牵动灵气波动,很容易就能被同门捕捉到。所以哪怕同门师兄弟忙得鸡飞狗跳,也不用太过担心她的性命安全,只要及时下界,就能将她给抓回来。偏偏这一次,周霓虹因叶歆瑶的考核之故,探知净风珠的所在后,竟假传她三师兄沈清辉的口令前往库府,说要拿东西。

管理库府的内门弟子认识这位姑奶奶,闻言不疑有他,便开了玄字三号房的库门,谁料被周霓虹卷了二十余颗净风珠走。

她拍拍屁股去下界,走得倒是干净利落,却让云笈宗肃威长老一脉急得团团转,更让看守库府的内门弟子快哭了,该弟子的师兄弟姐妹更是群情激奋…能拿到这份重要差事,可见长辈对他的信任,他却出了这种岔子…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什么?不该信她?这么多年的同门都不信,咱们是魔门吗?

绝大多数外门弟子说起周霓虹的事情,都是一副酸溜溜的口吻,毕竟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为得师长青眼,从而进入内门,获得更好的功法与更多的资源,从来都是恪守清规戒律,小心翼翼,不敢行错一步。虽说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将来,不得不过这种憋屈的生活,但对能张扬肆意的真人嫡传弟子,他们怎么会不羡慕嫉妒恨?此番听见周霓虹闯下大祸,竟为一己喜乐,私盗门派财产,众人都有种异常隐秘的兴奋之情,七嘴八舌地猜测周霓虹这一次被抓回来后,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观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倒霉,永远是小人物的乐趣。

净风珠这种一次性的法器完全不值钱,周霓虹真要的话,她师傅和师兄能给她弄几百几千个,一天一把扔着玩,可师长的赐予和自己不告而取,绝对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所以大家毫不怀疑,这一次,周霓虹一定会倒霉,而且是倒大霉,无论是谁都保不住她,也不能保她。这么恶劣的行为,需要最为严格的处罚,才能肃清风气,以儆效尤。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周霓虹到底为什么喜欢往下界跑…体会过修行的方便,拥有了不同常人的力量后,修士往往会对世俗界看得很淡,甚至有种我们与凡人已经是两个物种的感觉。因为二者从生活方式到生活习惯到个人力量,基本上都是两回事了,体会过飞行的自由自在,还会喜欢徒步跋涉千里的生活?

再说了,在修行界,就没哪个修士是文盲。哪怕随意拉一个修为平平的散修过来,也能读会写,啃晦涩难懂的文章完全不成问题。出身大门派的,或者喜爱游历的,痴长几岁的修士更不必提,各个都是学识渊博之辈,而世俗界呢?读书习字,那是富贵人家才能进行的奢侈活动,勉强称得上“殷实”的人家,往往要全族之力才能供养出一个不错的读书人。甚至在很多有钱人家,都有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主子,从见识到谈吐…世俗界与修真界的档次不说差十万八千里,也完全没法比好么?哪怕周霓虹从小在云笈宗长大,没见过世俗界的繁华,可这种单调乏味的地方,去一次两次不就该没兴趣了么?怎么和着魔般十次八次去个不停?

若不是周霓虹这样频繁地仗着空间天赋,屡次越过结界跑到下界去玩,净风珠这等普通法器的存在,实在没有隐瞒她的道理。

叶歆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和如今的周霓虹有点相像,心中却无半分共鸣。在她看来,周霓虹就是被师傅和兄长宠得分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反正无论闯出什么祸,身后都有人跟着解决,可以没心没肺地活着,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完全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从而习惯成自然。对付这种人呢,也非常简单,就像自己一样,突然之间什么庇护都没了,从云端掉到泥里,为活下去而挣扎,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