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长生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其实呢,拜托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霍青娥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我独自修行,无人指导,待晋了元神,衰劫都过了三个,回头一瞧,发现自己根基没打好,元神就已是巅峰,再没办法晋地仙,才打上了这张‘孟婆渡厄符’的主意。可等东西到手后,我才发现,这张符咒并不能洗清全部的因果,尤其是天道认定的深重罪孽,还是会如影随形。与其如此,我若要转世,到不如死得干净利落一些,再寻个稳妥的护法之人,你说是不是?”

修真者口中的“死得干净利落”,就是肉身被毁,魂魄也被削弱得厉害,一身法力悉数不存,唯有一缕真灵不散,以最虚弱的姿态转世入轮回。一般来说,这是逃难才会用到的手段,为疗伤啊,为更高一步境界转世的修士,灵魂都是完好的不说,肉身往往也保存得相当好,在哪个洞府里待着,等待转世的身体一碰,就将全部修为灌入,这才完成使命,化为飞灰。

哪怕是这样重大,攸关自身性命的事情,由霍青娥嘴里说出来,也同样轻飘飘的,随意至极,好像一点都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叶歆瑶太清楚这二者的不同,她还真没想到霍青娥让她做得竟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沉默半晌后,方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轻声说:“娘娘竟如此信我…”信她光明磊落,欠了对方一条命,就势必会将诺言兑现到底。

“我怎么会相信你呢?”霍青娥微微侧过脸,步摇上的流苏轻轻颤动,让她整个人都带了迷离而朦胧的魅力,只见她眼波流盼,似笑非笑,“我只是对你…很好奇呀!”

你,你就不能配合点气氛,让我继续在“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中感动一把么?

出于对朋友的担心,申箫沉默了许久,还是顶着内心中的恐惧和寒意,郑重其事地问:“天底下这么多人,娘娘为何…”

“这种事情,你问你朋友就好呀!”霍青娥凝视着叶歆瑶,笑意盈盈,还带着一抹戏谑,“对不对?阿琼。”

叶歆瑶长叹一声,重重点头:“没错。”

霍青娥之所以对叶歆瑶感兴趣,归根结底,在于她们源于灵魂的本质十分相似。

霍青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那是因为她自幼见到的人,全是一群汲汲于名利,就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无法理解“道”之玄妙,更没办法触及她精神境界的蠢蠹。哪怕霍青娥在外人眼中看上去再可怜,再弱势,她也不在乎,因为压根不是一路人,追求也完全不同。她又何须正眼去看这些蝼蚁,将自己拉到和他们一个水平线呢?在她眼中,人与人的联系,只有“强弱”二字。强者倨傲,弱者服从,这便是天道至理,什么血缘,利益,都是些可笑的束缚,仅此而已。

叶歆瑶的想法本质上和霍青娥差不多,只是前者从小生长于玄华宗,修为比她强,境界比她高,知识比她渊博的人数不胜数。性格到底不是一天养成的,修为也不是一天能速成的,对于强者的教诲,昔年性格还没彻底成型的叶歆瑶辩驳不了,感觉他们说得还挺对,好歹会听一些。导致等她长成后,哪怕心里再不以为然,表面上也学会了装模作样,让自己适应社会的规则。

若是霍青娥那为追求无上大道,从而抛妻弃女的父亲没死在半道上,而是在拜入名门正派后,将她们娘俩接过来,让霍青娥在名门正派中长大,她就会是另一个叶歆瑶;又或是慕无昀没将叶歆瑶带回玄华宗,导致她混迹在世俗界,按照面相所示,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挣扎于世间,过着如霍青娥少时一样的日子,叶歆瑶也会是另一个霍青娥。

这样相似的两人,却因生长环境的不同,最后走了两条迥异的道路。所以,霍青娥对叶歆瑶很好奇,十分好奇。她很想知道,这姑娘若有另一种选择,改回是什么样子。

殊途,亦或是,同归?

青娥娘娘仗着无人能敌的隐匿身法和穿越结界之术,大摇大摆地观察旁人生活,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说,还相当理直气壮,早就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偷窥狂。何况她的价值观本就和常人差很多,所以在发现前世的叶歆瑶在知道真相,打算去玄华宗后,她就暗中帮了一把,后来见她一心求死,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孟婆渡厄符”用在了叶歆瑶身上。至于让叶歆瑶当护法什么的,顶多算她瞧出叶歆瑶的心思后随意编的借口,哪怕真有点这意思在,“好奇”的成分却绝对占得更多。

叶歆瑶十分感激霍青娥,但对这位娘娘当真头疼到了十二分。哪怕要和陈严打,也没有你跟着我们可怕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走错路线小白花

麻长生和霍青娥一旦打定主意,任谁也扭不回来,加上他们实在和这两人不是太熟,也没办法劝,只得听之任之。

作为引路人的申箫一看这队伍,就差没泪流满面了。

一个一力降十会,暴力的魔门第一人,注:战斗狂;一个万千鬼神随心驱使的邪道娘娘;一只没有灵智,却有饕餮之质的飞天夜叉;一位纯粹得无与伦比的剑修;一尊人身妖魂的凤凰…算来算去,这六人组中,竟是自己最正常。

郁闷归郁闷,申箫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两位强力人物的加入,很多事情实在方便,比如说,潜入清吟门。

不,完全不能说潜入,因为他们五个是直接坐在麻长生那嚣张无比的龙车上,一路飞到清吟门旧址的。路上也不是没有魔门的元神真人硬着头皮上来打招呼,却都知道麻长生的性格,稍微寒暄了两句就果断走人。至于检查龙车里头有没有别人…谁敢去惹麻长生?哪怕你想不开,也别拉上我们啊!

见到这一幕,申箫真的泪流满面了。

他承认这种感觉很爽没错,可若是被外人看见,“勾结魔门”四个字,那是怎么洗都洗不脱的。

这两位煞星到底要做什么啊!他们是去救静雅,又不是去取邪皇墓中的凌烟仙境中枢,这种对她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更和她们没半丝关系的事情,她们为什么要跟来啊啊啊!

与他相比,叶歆瑶倒十分镇定,她有些促狭地看着申箫淡定自若的样子,知好友必定在心中流泪并着呐喊,便十分不厚道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容与凝视拉车的黑龙,若有所思,压根没把眼前的诡异气氛当一回事。霍青娥眉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幕,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女儿香君的鬓发,一派温柔长姐的模样。麻长生则半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如云秀发铺于地毯之上,八个姿容绝佳的侍女或奉香案,或捧热水,为她打理着拖曳的青丝。

申箫纠结了一下,觉得龙车里一群女的,他带着实在有点不自在,就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随即拍了拍容与的肩膀,比划了一下,两人便一道去了外间坐着。反正龙车里三层外三层,不面对这两个变态,倒还轻松自在一点。

过了一会儿,麻长生突然皱眉,厉声道:“笨手笨脚的,当真扫兴,都给我滚出去领罚!”

这一声怒斥,将众人的心神都给拉了回来,八个侍女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匍匐在麻长生脚底下,抖抖索索连句告饶都吐不出来。

霍青娥见状,轻叹一声,似感慨,又似无奈:“你真是…何必让她们碍着你的眼呢?”

“我喜爱奢华的生活,却又很懒。”麻长生看也不看吓得两脚瘫软,几乎全身僵硬,却还是木然退下的侍女们一眼,干脆利落地说,“旁人送我的侍女,我都没要,愿意走得就打发走,不愿意得就后头猫着。这些被选来服侍我的,都是听了那则传言,以为我喜欢女人,想着她们还有点姿色,就自愿贴上来,以为美色能换到一切的。既是如此,服侍得不好,杀了便是,也怨不得旁人。”当然,哪怕她们怨恨,对麻长生来说也没一点影响。

霍青娥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又想到当年那桩事了?”

她虽没明说“当年那桩事”是什么,叶歆瑶却能想到一二。

论美貌,麻长生在修真界只是中上,那份楚楚可怜的气质,和哪怕发怒也似羞似嗔的模样却实在要命,也莫怪男人心动,女人嫉恨。

世人泰半以貌取人,长得妖冶生得妩媚的,别管品行如何,都会被人认为是不安于室的狐狸精。若是如白花儿似清丽苒弱,令人忍不住呵护的…话说回来,若真要论她们三人的烂桃花,估计麻长生遇上得最多。

叶歆瑶生得太美,让人可望而不可即,许多人在下手之前,都会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觉得自己哪怕拥有了也保不住,说不定会落个家破人亡,自己也惨死异乡的下场,就默默退缩了;霍青娥温情款款,亲切无双,一看就是贤妻模样,没发展出太深厚情谊的时候,男人都会将这种女子当做红颜知己,和她相处着相处着,色心就渐渐地淡了,不怎么能想到那么猥琐的方向去;唯有麻长生…她看上去真的太弱了,姿色也不是出类拔萃,万里挑一,导致谁都认为自己能保护她,自然也有权利得到和享用她,这一路修行遇到的色狼肯定不会少。

麻长生冷哼一声,又沉默了半晌,才略有些感慨地说:“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奇妙。”说罢,她看着叶歆瑶,淡淡道,“我也不瞒你,你落入邪皇墓的那朋友,十世之前,与我有过一段恩怨。”

叶歆瑶扬眉,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外间申箫的“气”也有一瞬的变化。

霍青娥一挥手,里间就布了一层结界,只听她轻笑道:“女人间的事情,才不要让男人知道呢!”

麻长生又白了霍青娥一眼,丝毫不给这位好朋友面子,反倒不悦地说:“我都不介意我这早就被流言蜚语弄得半点都没有的面子,你介意什么?”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喽!”

“随你喜欢吧!”麻长生也懒得计较,见叶歆瑶注视着自己,便淡淡道,“我出身于世俗界的权贵之家,却因战乱和宫变,导致我在幼年的时候,直系亲属就死得剩一个姑妈。接下来的事情,你八成也能想到——我带着大笔嫁妆住到了姑妈家,他们没了这些钱,没办法给我桩如意姻缘,却又觉得我已是绝户之女,不能给她的儿子带来助力,就从小将我往歪得地方教,巴望着我能自请做妾。这样一来,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说起苦难的过往,竟毫不避讳,娓娓道来:“偏偏他们给儿子定的未婚妻呢,是个面甜心苦,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还没嫁进来,就算计着要将我给收拾了。于是呢,她就往自己的表姐,也就是当朝大公主那里哭诉。大公主仗着皇权嫁给了喜欢的人,对方却宠爱妾室,不进她的门,后来更是为了防止她继续戕害妾室,跑去镇守边关,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找个妾服侍。正因为如此,大公主平生最恨为妾者,尤其是出身高贵却自甘下贱当妾的女人。她听见表妹这么一哭,就直接从府中把我给要了回来,将我当做她的情敌般折磨。冬日卧冰,夏日耕种,打扫漫天灰尘的藏书阁,缝制精巧秀美的锦衣,稍有不妥,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鞭打。哪怕病得快死了,她也说我是装病,命人不送吃的不送喝的,看我几天死。我命大熬了过来,她就说我是装的,更没好日子过。饶是我小心翼翼地讨好,将她吩咐得每件事情都做得完美无缺,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却仍旧打骂我出气。我曾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不明白世间为何如此不公,我的父兄好歹也是忠良,为国捐躯而死,为何身为功臣之后,我却要被他们如此虐待,还连个秉公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人啊,心中难受的时候,就必须得找个寄托。我当年多傻啊,被她逼着跪佛堂,捡佛豆,那些佛经佛法,渐渐地也能听进去了。那是的我总觉得,自己前生不知道造了多少孽,才生生地从一个公侯小姐,变得连三等丫鬟都不如,这些都是命,没办法改变,唯有忍耐。今生忍着,行善积德,来生可不就有福报了么?所以我曾很诚心地念经礼佛,自己没吃没穿,都要省钱去救助别人,渴求佛来助我,让我脱离苦海,却没办法如愿以偿,日子反倒过得越发窘迫和苦痛。如此这般,执念日积月累,心中未曾住着一尊佛,倒是生了一只魔。”麻长生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追忆着往昔,有些感慨,又有些唏嘘,“只可惜,当我修炼略有小成,将这些满口谦恭温良,实则男盗女娼的家伙杀了,看原本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卑躬屈膝向我求饶,各种关系都攀出来,让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有这么多亲戚的时候。大公主却没能等到我的回报,她早就病逝了,死得安乐平和,心满意足,因为她让一直惦记的驸马和驸马的小妾庶子们陪了葬。不得不说,这真是我心中存着的一件憾事。”

说罢,她望着叶歆瑶,神情慵懒,眼中却划过一抹锐利的流光:“这位大公主,就是阮静雅的前世。叶姑娘,你说,对你的好友,我是杀呢,还是不杀?”叶歆瑶听得很认真,但对这个问题却不为所动,闻言竟轻轻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若您有心对大公主复仇,我压根就不会认识静雅,又岂来今天一问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字警告人莫进

麻长生以手托腮,打量了叶歆瑶半晌,才将视线投向霍青娥,说:“没骗过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却实打实地流露出一丝沮丧意味。

霍青娥笑吟吟地望着麻长生,“我早就说过啦!偏偏你还不死心,觉得自己能和别人玩心眼,你看,被拆穿了吧?”

“我没和别人玩心眼。”麻长生听不得这话,闻言就微微蹙眉,不耐烦地纠正。

“哪里是骗,分明是他们怕你,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噢噢噢噢,您说得是,您说得太对了…他们之所以附和你,完全是为了打发你这个瘟神走,免得你一发脾气就将他们全给杀了。”霍青娥笑吟吟地回答,“你也莫要担心,她说得那个大公主乃是我的前世,和你的朋友一点关系也没有。”

麻长生靠着软垫,闻言就怏怏不乐地说:“这个诡计多端的狡猾女人,前世折磨了我那么久,今生连让我打一掌消气都不肯,实在没意思透了。”

话虽这样说,她却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被囚禁于大公主府上,十数年来受尽折磨,麻长生曾一度沉浸于仇恨之中,随后通过佛经来自我麻痹,渴求在她看来虚无缥缈的“轮回”来拯救自己。在那么多年的认知中,她一度认为自己是弱者,期盼着旁人的救援。偏偏从豆蔻年华熬到眼角爬上细纹,也没有任何人拉她一把,倒是见到她踩两脚,吐口痰,借践踏她来讨大公主喜欢的人数不胜数。

说来也讽刺,她寄予希望的人,一次又一次令她陷入绝望;骄横霸道,给她带来数不尽折磨的大公主,反倒将那些趁机踩她,落井下石的人拦住了大半,待这个仇恨的施予者和变相的庇护着一死,她的日子反倒更加难捱。最后,麻长生自己从深渊中挣扎着出来,这才发现,昔日在自己眼中,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山巅,竟只是一块坑坑洼洼的泥土地罢了。

若身处同样的高度,纵双方隔着血海深仇,也能有共同的语言;若两人处境一天一地,一云一泥,就连敷衍都懒得,又何来心灵共鸣?

“哎呀,你下手没个轻重,被你打一掌,我还有命在么?”霍青娥似笑非笑,指了指叶歆瑶,“我可不比阿琼,奇遇层出不穷,见到的人都相当有意思。被你打一下,我可真是会死的啊!”

叶歆瑶闻言,无奈道:“娘娘,您可别这么说,我被麻姑打一掌,也是会死的啊!”

霍青娥神秘地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哟。”

“啊?”

“阿生还想和那位神出鬼没的地仙继续战斗呢,没见到他之前,她不会置你于死地的。”霍青娥笑嘻嘻地说。

神出鬼没的…地仙?

莫非是山河扇的器灵,岳泓岳前辈?

还不等叶歆瑶多问两句,龙车就缓缓停下,麻长生伸出手,拢起长发,随意挽了髻,满不在乎地说:“这些扫兴的陈年旧事,没事的时候再聊,咱们先找邪皇打一架去。”

等等,谁和你是“咱们”,与你一块找邪皇打架啊!

镇定如叶歆瑶,听见这句话时,表情也微微一僵。好在她这段时间遇到的大事实在太多,也不差这么一点,比起邪皇,反倒是岳泓更能引起她的关注,所以她好奇地问:“那位地仙前辈说邪皇没死?”

“不,他说——”麻长生面无表情地将岳泓的话给重复了一遍,“他说,哪怕他就剩下十之三四的实力,我也没办法挨到他一下,更不要说伤到他。普天之下那么多地仙,弱到能成为我对手的,也只有酒色过度,仗着紫薇大帝提升修为,白捡一个地仙之位,智商和正常人不在一个等级上的邪皇了。”

哪怕心中不爽,知道这家伙半是真话半利用,麻长生也不在乎。

修炼到麻长生这种境界,基本上没几个元神真人能对她造成威胁,看似十分美好,实则处境堪忧。毕竟对一个崇尚以力破巧,只修法,不修道的魔门修士来说,找不到敌人的同时,也等于自己慢慢走上绝路。

联系起岳泓让人想盖麻袋暴扁他一顿的恶趣味,叶歆瑶觉得,麻长生八成没将他的话说完,应当还有比较贱的下半句。

果然,麻长生顿了一下,才有点不情愿地说:“那家伙还说,哪怕我失败了也不要紧,顶多就是被邪皇收到后宫里。对长得不错的女人来说,只要不触及到这家伙那可怜的自尊心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那家伙还说,邪皇有很强的征服欲,只要我不像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一样,被他那张和紫薇大帝有七八分相似的俊脸迷得不知东南西北,而是一直不停地向他提出挑战,他就永远不会厌倦我,更不会玩腻了就直接放到后宫不管。相反,他会兴味盎然,想借一次次的胜利来征服我。光凭这一点,找他当地仙中的第一个对手就很划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哪怕麻长生压根不将贞洁当一回事,也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但想到岳泓一脸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些建议,轻描淡写分析利弊,完全不把她看在眼中的样子,麻长生就很想拿拳头朝对方的脸上招呼过去。

“这样说起来…”霍青娥自言自语,“紫薇大帝生得很好?”

麻长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男人有气质就够了,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情况不对。”申箫一下龙车,就抢先一步,进密道查探情况,发现情况不对就折了回来,打断她们的闲聊和八卦,眉宇间染上一分忧色,“通道被堵住了。”

叶歆瑶瞧见他眼底的焦急,立刻想到关键:“结界没被触动?”

申箫轻叹一声,重重点头:“通道是从里头堵住的,旁边还用血写了‘别来’二字,血是静雅的,笔迹也和她一模一样,我在想要不要去找师尊,求他用时光回溯之术…”

“不必事事都去烦七妙真人。”叶歆瑶知哪怕拦得住别人,也拦不住麻长生,便道,“咱们将通道弄开,小心点下去便是。若此事是静雅做的,她必是自身无法出来,又忧心我们的安全,才出此下策。若不是静雅做的…纵身在客场,也可见招拆招。”

申箫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事情涉及到阮静雅,他想稳妥一些罢了。但一看旁边的麻长生和霍青娥,申箫只觉头疼,也就赞同了叶歆瑶的看法,说:“我这就去弄!”

“等等!”麻长生喊住他,淡淡道,“你一个精于卜算的步虚修士,若我们不插手,任你折腾,还不知道要多久,难道让我们一直等着不成?”

她颐指气使惯了,哪怕神情淡然,也带着三分傲慢,偏偏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申箫沉默片刻,理智压过了感情,恭敬地问:“前辈认为…”

“带路。”

在申箫的带领下,五人穿过又长又乱的通道,来到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中。申箫指着如墨汁般黝黑,又沁着丝丝入骨寒意的池水,转过身望着四人,异常郑重地说:“这池水约莫有三百丈深,下潜二百四十三丈,西南处的一块岩石上有五个长短不一的小洞,恰容五指插入。潜入水中的时候,你们会发现自己的神识完全伸展不开,四肢也十分乏力,视线所及更是一片漆黑,所以我们得用绳子连起来,才能不走散。”

听他这么一说,非但容与和麻长生,就连霍青娥眼中也有了一抹异色。

深三百丈,内部还不知道有多么宽敞的池,不,不能说池,这简直就是一条竖着的河。偏偏潜入这里头,修为除了能避水之外,就连动作都会受到阻碍,论视野和观察力,几乎与废人无疑。偏偏申箫为了找到好友,竟能在算到阮静雅的气息消失在这里,又察觉到池水的异样后,贴着池子的边,一点一点地摸索,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才找到机关的所在。

如此深情厚谊,当真令人动容。

“阿箫,你说得通道被堵…”

“从这里下去后,还有另一条…哎呀,等去了你们就知道!”

池水非但冰凉刺骨,越往下潜还越粘稠,如发丝般的蔓藤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整个水域,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恶心。四人加上一僵尸身上全系了绳子,跟着申箫往他说得那个方向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申箫停下来。

下一刻,传来机栝启动,门扉开启的声音。

仅容一人匍匐穿行的洞口狭窄又崎岖,除了能感觉到角度有点往上倾斜外,只能让人诅咒修筑这条路得人是蚯蚓转世,老鼠再生,才打得一手好洞。好容易来到一处天井一样的地方,在掌心火焰的照映中,众人才看到申箫口中血淋淋的“别来”两字。字迹娟秀,又带着几分潦草的意味,的确很像静雅匆匆写就。

第一百六十章 出身岂能论输赢

短暂的寂静过后,叶歆瑶收回停在血字上的目光,淡淡道:“这些事的确很像静雅做的。”

申箫早习惯了她的说话风格,既然用了“的确”“很像”二字,基本上就表明了她的想法——很显然,她认为这件事不是阮静雅做的,只不过给申箫留点面子,没明说而已。

对她的质疑,申箫倒是能接受,闻言便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我在这里留了块越光板,走到寒潭边就用越光术看了看,发现原本还好好的井口被封了,就急匆匆地来和你们说。那么短的时间,压根不够我走个来回,判断错误完全不奇怪,你直说就是。”

叶歆瑶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说得这样明白,我还能说什么?”

他俩一来一去聊天的时候,容与早已跃至“井”口,将封住“井”的石板打量片刻,方轻轻伸出左手。

霎时间,利刃难摧的厚重崚石板就在微弱火光的舔舐下,无声无息地溶解开来。

红莲业火,威力如斯。

滚烫地浆水滴至地面,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的坑,皎洁的月光却通过豁开得洞口,映入这方小小的天井中。

见容与抢先一步将事情做完,麻长生手指不住地卷着一缕长发,没有做声。

按她的秉性,见道路被堵,自然是一拳过去万事大吉,左右她是来找邪皇挑战得,越轰轰烈烈就越是合她的意。但人家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事情做了,又没真正惹到她,她也就懒得干涉,索性听之任之。

自天井中跳出去后,众人才发现,这通道还当真是一口井。

一口早就被荒废,无人关注的,枯井。

迎接他们的,则是一只青面獠牙,眼滴血,唇如血,尖叫凄厉脚离地的厉鬼。

从某种角度来说,“邪皇墓”这三字,倒是名很符实。

五人一僵尸中,出手最快得竟是身为僵尸的香君,但见她僵硬地一步步往前挪,准确无误地将这只厉鬼抓住,然后,往嘴巴里一送。

哪怕鬼魂没有实体,被生啖大嚼也不会血肉横飞,这一幕的诡异和恶心气氛却不会有丝毫减少。

“我觉得,我和冷宫挺有缘的。”叶歆瑶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有点忧伤地说,“无论去哪里的皇宫王宫,都少不得往冷宫里走一趟,这算什么?天生的红颜薄命?”

一踏出井口,申箫就将“衍命图”给拿了出来,半晌后才泄气地说:“还是不行。”

“没办法算到静雅所在?”

“此地有夜无日,周天星辰皆为虚构,又因封印之故,隔绝天地灵气,让我无法借周天星宿之力或四境灵气进行推演,这是其一。”申箫收起“衍命图”,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二,此地乃是冷宫的正中心,冤魂厉鬼不计其数,十分影响推演。偏偏…偏偏邪皇墓中的冷宫实在太大,处处暗藏杀机,我前几次来探索,都不敢走得很远,才没寻到静雅踪影。”

麻长生闻言,下意识问了一句:“不是说不触犯到这一位的自尊,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么?”

霍青娥右手食指凑于唇边,轻轻摇了摇,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说:“邪皇修筑世间第一富丽堂皇的宏伟宫殿,收纳百万佳丽。哪怕他一天就能用一百个女人,一年下来也才三万六千多个,这还是一个不换,天天让新人服侍的情况,但事实肯定远远少于这个数字。你好歹也是过来人,岂会不知女人平生最喜欢为难女人?在这种地方,想活下去十分困难,想死还不容易?”

那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对麻长生来说几乎成了上辈子的事情,她自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听霍青娥这么一讲,估计是想到那些争先恐后凑上来逢迎趋奉,在她面前妩媚多姿,恭顺柔和,在男人面前就垂泪哭诉,说麻姑多么残忍可怕,暴虐嗜杀,求俊美又强大的男人将她们带走,莫要过这种“苦”日子的侍女,便皱了皱眉,冷哼道:“她们也就剩这点本事了!”

“既是如此——”叶歆瑶有些不解,“静雅不过金丹修为,她是怎么在这片地方活下来的?若她不在这冷宫之中,反倒…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东方。”

听见容与突然来了一句,叶歆瑶和申箫正奇怪,就见容与青莲剑往地上一划,几道清晰无比的白痕映入众人眼帘。容与望向叶歆瑶,见她虽信了自己的话语,却仍有点迟疑,就知她关心挚友性命,不拿出确切证据有点不敢贸然下决定,便道:“此地曾延伸出十三道生机,七去六回。”

申箫一听,来了精神:“不错,算上这次,我来这邪皇墓已是第七遭。”

“时间最早,也没有回来痕迹的那道生机,去了东方。”容与十分肯定地说,“青莲指向生机之所,断不会有错。”

看这样子,五色莲华,他八成融合了其三。

若是青红、金红,想调剂水火冲突,属性相克,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像他这般随心所欲,任意转换。如此想来,麻长生的任性之举,倒是真给了容与一份天大的机缘。

叶歆瑶自然是信他的,听得这一消息,心中微沉,轻叹道:“正东乃帝王之所。”

霍青娥微微一笑,话语中带了几分轻松和俏皮的味道:“你们可听说过桃花谱?”

叶歆瑶老老实实地摇头,麻长生鄙夷地说:“无非是碧落黄泉那群成天没事干,成天就知道花痴男人的无聊女人弄出来得东西,号称囊括天上地下所有美男,并作出一个尽可能详实的排名,以供大家参考。说得倒是比唱得好听,但除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外,哪个没权没势就一张脸撑门面的人能上榜?”这种将牛皮吹到了天上去,摆出一副无辜模样,示意自己最公平公正,实际上将三六九等看得比谁都明显的“仙女”,和她可不是一路人。

碧落天和黄泉府的官吏、仆役与修士不同,他们泰半是累世行善积德,福报深重的凡人,凭善功得以领个官职,不老不死。又或是天命所归的存在,历劫转世过后,自然要魂归原位。

天上掉馅饼已是难遇的好事,指望这馅饼不烫嘴,没点灰,那是不可能的。碧落黄泉的人们顶个仙人的名头,看上去风光无限,真要论起修为,基本上都是在金丹左右,战斗力还比修真界的金丹修士弱上不少。饶是如此,碧落黄泉的步虚也少之又少,元神则更是凤毛麟角,地位尊崇不说,永享福禄寿也不在话下。偏偏这些人在修行一道上还没什么前途,往往飞升上来是什么修为,直到陨落你都是这一程度的修为,久而久之,碧落黄泉正正经经上了名册的官吏,也就没多少个愿意专心修行,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尽量避免出错,省得让自己离开这清净之地,去尘世间受轮回之苦外,就是发展点业余爱好。

品评美男美女就是碧落黄泉很多人的喜好,反正他们身份特殊又超然,能见到的大人物也多,你支持这个美男,我支持那个帅哥,自己争论还不过瘾,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不就弄出“桃花谱”来了么?

叶歆瑶见状,不由莞尔。

修真界的风气一向是“英雄莫问出处”,大门派之所以让人趋之若鹜,也无非是资源和安全的问题,许多人的内心对这些还是相当不以为然的。你若出身小门派甚至是个散修,凭自己的本事修成了步虚真人乃至元神真人,大家也都会尊敬你。哪怕提起你苦难的过往,用得也是敬仰的语气,敬佩你能得到如今的成就,顶多带点酸溜溜地,羡慕嫉妒恨有,却绝对不会因你的出身鄙夷,顶多是不屑人品,碧落黄泉却不是这风气。

黄泉府的人尚好,碧落天的人个个牛气冲天,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好似普天之下就属他们最高贵一般,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在他们眼里,自家战斗力不足五的步虚都比修真界的元神真人高贵,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步虚真君日子过得清闲,又顶着尊贵的身份,各有司职,还能时不时和地仙们喝酒,觐见天仙大能,甚至与对方聊天,至于你们…嘿,一辈子能见到自家门派老祖宗一面么?

对名门正派,碧落天的人尚且如此,就更莫要说对旁人。哪怕你如今已是个元神真人,在修真界人人敬仰,什么事情都说得上话。可只要你当过一天奴隶,或是生死不由人的学徒,又或是操持过贱业,在碧落天的人眼里,你也永远就是那个低贱的身份,再怎么披上华丽的外皮都改变不了出身微贱的本质。

这种看人不看品行和本质,直接拿出身定生死的愚昧想法,麻长生看不上,叶歆瑶自然也看不上,所以她亦是叹道:“邪皇乃紫薇大帝的影子,碧落天的人一向势力,怎敢将他们的帝王排低?”

霍青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声道:“哦?是么?”她两次提到邪皇生得极好,容易让女子倾心,叶歆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她重重点头,回答道:“您大可放心,是非曲直,我心中有数。若静雅愿意留在这里,我尊重她的意思,不会强人所难。”也同样…不会放松警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友重逢人已非

有了确切的方向后,寻人之事纵谈不上轻松,也比先前简单了不少。

邪皇不忿于自己乃是紫薇大帝半个影子的事实,存心与紫薇大帝别苗头,偏偏他的修为和地位永远都及不上紫薇大帝,无奈之下,就转而处处在衣食住行上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