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长生已与邪皇开战,邪皇墓中乱成一团,叶歆瑶也不必隐匿什么身形,索性实力全开,缩地成寸,一念千里,转瞬就来到战场之中。但见霍青娥笑吟吟地站在广场中,香君紧紧地在其身后护持,与千军万马对峙。

原本富丽堂皇的皇宫正殿,已被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气劲波及,坍塌得就剩些断壁残垣,看上去好不狼狈。这两人于虚空之中,竟不用任何武器,单纯以肉身相搏,便能一拳震开天地,一脚踩破乾坤。

叶歆瑶目力极佳,元神第一人与地仙的战斗,她也能看清个七七八八。自然看得出麻长生的左手隐隐有些不协调,纵没骨折,也是骨裂的征兆。但这是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她不能插手,稍微关注一下后,就将视线投以霍青娥的对面。

成千上万阴神、筑基并金丹期的修士,被当做军队般操练,进行严苛的训练,懂得战阵,知晓配合,还令行禁止。这样的军队,本就是邪皇手上一支极为可怕的力量,更别说这队伍之中的好几位将领都是元神真人。哪怕他们有用药物强行化婴,此生再难有更进一步的嫌疑,实力也不如霍青娥,但若这些人不要脸地联起手来,势必相当难缠。

“面前的这些家伙,完全不值一提呢!”霍青娥知她在想什么,心道这两个好孩子还当真可爱,竟想和她一道面对强敌,眼角眉梢就染上了几分愉悦之意,“仔细想来,我也当真好久没舒筋活骨啦!”

她的声音柔和婉转,音量不大,在场得却都是修士,没人听不清楚。

听得霍青娥此言,就有许多兵士和将领狂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认为霍青娥在大放厥词。

霍青娥微微一笑,拔下鬓间的金步摇,任由如瀑青丝倾泻,她却只是握着金步摇,凌空轻轻一敲。

霎时间,风起,云涌。

邪皇墓有“墓”之名,可除了冷宫之外,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实在和“墓”之一字没什么联系。偏偏霍青娥手中的金步摇轻轻一敲,变成一支黝黑深沉,顶部刻绘狰狞兽头的木杖后,虚空之中,竟是出现万千鬼神。形貌个个狰狞不说,还有牵猛虎的,带恶犬的,手持狼牙棒,拎着青铜斧。当真杀气冲天,凶神恶煞之至,令人望而生畏。

霍青娥敕神杖一挥,这成千上万的鬼神如得指令,立刻向对面扑去。站在她身旁的香君喉间也低吼几声,一个虎跃,利爪准确无误地镶嵌进一个金丹将领的腹中,将那枚圆滚滚的金丹掏出来,随即开始狼吞虎咽。

“以多欺少,当真是个不错的想法。”霍青娥幽幽轻叹,如梦似歌,敕神杖挡住为首那个元神期将领的长枪。那将领见到部下被鬼神分食的惨状,双目充血,睚眦俱裂,霍青娥却仍旧笑吟吟地说,“只可惜,这‘以多欺少’中的‘少’,几乎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从来不怕敌人多,更不惧千军万马,因为她一人一杖,便是千军万马。

说到这里,她似突然想起什么般,回眸一笑,十分开心地说:“阿琼,我听说你文采不错,不如即兴为我作一首诗,如何?”

将领见她如此悠然,近乎疯狂,又有一元神期的将领挣脱鬼神束缚,也朝这边冲来。

第二位将领手中乃是方天画戟,既沉且利,霍青娥手中敕神杖迎了上去,与之碰撞,竟发出金属交击的声音。

待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敕神杖不知何时,竟摇身一变,成了一柄锋锐无比的宝剑。

叶歆瑶见霍青娥潇洒肆意,又见麻长生死战不退,心驰神往,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架琴,置于琴台之上,笑道:“我文才不算出挑,弹奏一曲,聊表敬意,如何?”

霍青娥闻言,轻轻摇头,于激烈的战斗中,还不忘笑着拒绝:“不成,弹过琴后,还得作诗。”

叶歆瑶轻轻一笑,轻抚琴弦。

下一刻,战场之中,琴音忽响!

她俩一来一往,关系看上去十分亲昵,早有人按耐不住,挣脱鬼神的束缚后不去救同伴,反倒朝他们冲来,却被容与一人一剑,彻底阻绝在圈定的范围之外。

双方激烈的交战,并未影响到叶歆瑶的心境,她悠然抚琴,却是一派铿锵铮铮,金戈铁马。

“这曲子不好听。”霍青娥扬声笑道,“能换一首么?我喜欢听清澈旷远一点的曲子,不喜欢听激昂的。”

叶歆瑶不搭理她,琴音烈烈,曲调转折之时,忽听她吟道:“仙人头上簪,便是敕神杖。亦为破妄剑,斩开弥天障。”

霍青娥一听,当即品评道:“不好,不好,转得太生硬,还将我的老底全给泄光了。”

还不等叶歆瑶和与霍青娥交战的将领说什么,麻长生的声音就自高空之中传来,带着一贯的不屑和轻嘲:“老底?你还要那种东西?”

这对宿世冤家斗嘴,麻长生就没有赢过的,只听见下一刻,霍青娥就带点惋惜,眉眼弯弯地调侃:“怎么,邪皇这么没本事,让你在战斗之中都不能集中精神,还能分心关注这里?”

她激怒人的本事从来都是一等一的,此言一出,高空中的战斗登时又激烈了几分,拳脚相撞时的轰鸣有若闷雷,响彻于大地之上。

见霍青娥十分干脆利索地将队友给卖了,叶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劫化荧惑起,业结地网张。区区何足说,真性绽明光。”

“恩,这句不错。”霍青娥笑了,“我喜欢。”

“道照无垠海,心与昊天长。超拔万化理,不循今古方。”

一曲毕,余音收。

叶歆瑶轻按琴弦,微笑着收尾:“自在有真我,煌煌耀八荒。百代漫若夜,此意做青阳。”

与此同时,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亦结束了。

麻长生狠狠自天上落下,若非香君所阻,凭她现在的状态,光冲力就能让她的脖子彻底断掉。霍青娥走上前去,略微打量了她两眼,竟啧啧称奇:“肋骨情况最好的那根只碎成了七节,其余的碎得比街上卖的排骨还小块,五脏六腑悉数破裂,经脉骨头交织成一团…这样都不死,你到底是属什么的啊!”

对她的嘲讽,麻长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才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歆瑶,不甘地说:“我也要。”

叶歆瑶哭笑不得,俯下身子,刚想治疗一下麻长生,就听得霍青娥说:“别管她,她命硬得很,给她点时间就能继续活蹦乱跳。再说了,她为这次挑战,身上不知道弄了多少珍贵药材,你哪怕把修为输空了,估计都没她磕枚丹药的效果好。”

听见霍青娥这话,叶歆瑶和容与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为何会在清平坊中遇见麻长生——感情都是岳泓做得孽啊!

等等,若是这样的话…算来算去,岂不是又要归到叶歆瑶身上?

想到这一点,叶歆瑶扶额,见麻长生真取出丹药直接灌,便道:“接下来是中场休息时间,你好生调养,我去找邪皇的麻烦。”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邪皇不住嗤笑起来,鄙夷道:“本座多年未曾出去,却没想到世道变化得如此之快,一个天人五衰过了四衰的元神也就罢了,区区一个步虚修士,也敢朝本座叫嚣?”

叶歆瑶缓缓起身,对容与笑了一笑,本还想说什么的邪皇登时止住了。

麻长生实在是个强劲的敌人,他若稍稍分心,就会落了下风。若非他无性命之忧,自我恢复速度又极快,敢和麻长生豁开了直接打,还未必能胜得看上去这般轻松。也正因为如此,在战斗的时候,他无暇分出闲心去顾忌新来的两人,自然也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新来的那名女子,声音当真悦耳动听,让人有绕梁三日的感觉。胜利之后,一定要将她留下来,若是长得还算可以,就收入房中,听听在床上之时,那样婉转的声音如泣如诉,哀哭求饶,该是如何一番风姿。若是长得不好看,那就让她在暗处,天天唱小曲,舒心怡神。邪皇本是这样打算的,谁料见叶歆瑶对容与微笑,侧脸秀美无伦,竟是难以描述的美妙和风华,心中生出无比占有欲的同时,亦对容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世间奇葩何其多

哪怕叶歆瑶心中将邪皇嫌弃到了十二万分,却也不得不承认,邪皇生得十分好看。

紫薇大帝乃是三界六道公认的美男子,邪皇与他酷肖,给人的感觉却是另一种味道。他轮廓深邃,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散发说不尽的狂狷傲慢,配上似乎与生俱来的霸气,的确很容易让女人为之心折。

只可惜,在这么好的一张皮囊下头,却是一颗贪婪霸道,自私狭隘,对旁人毫无尊重和宽容的内心。

森冷刺骨,冰寒到仿若要冻结灵魂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冲向容与。与此同时,五色莲华中的金莲化为牢不可破的屏障,在杀意对容与一瞬的侵蚀后,就干脆利落地将之阻隔在外。

叶歆瑶见状,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转过身,不出意料地在邪皇的眼中瞧见了不加掩饰的惊艳,赤裸裸的欲念和志在必得的决心。当然,还有对容与憎恨到极处,欲处之而后快的无边杀意。至于为什么…无非叶歆瑶方才对容与笑了一下,两人又是一道来的,言谈举止间透着熟稔,看上去当真是一双璧人,般配到了十二万分,令第一刻见到叶歆瑶,就将之当做禁脔的邪皇生出绿云罩顶的错觉,自然不会给容与留活路。

容与略加思考,猜到邪皇的想法,顿觉叶歆瑶对邪皇的鄙夷当真有理。

叶歆瑶确实生得极美,瑰姿艳逸,明眸善睐,无论往哪里一站,都能将那儿化为空山新雨,仿若姑射降临。纵观天下,亦难寻容貌风华皆能与之媲美的人,但那又如何?他之所以与叶歆瑶关系莫逆,并非看重对方美貌无双,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绮思。而是因着一桩意外,两人不得不绑在一起,伴随着更多相处的时间,两人互相了解,又彼此敬重学识、实力和品行,这才渐渐熟悉起来。如今邪皇单看叶歆瑶貌美绝伦,能将六宫粉黛衬得无一丝颜色,就存了掠夺之心,饱含淫亵之意。不仅如此,邪皇见叶歆瑶和自己走得挺近,第一反应就是将他彻底除去,如此想法,当真是…令人作呕。

“我该说什么呢?”叶歆瑶轻叹一声,望向容与的目光充满无奈,还带着几分笑意,“比如,和我没关系?”

容与祭出青莲剑,淡淡道:“的确,与你毫无关系。”

所谓的美色误人,红颜祸水,都不过是男人为自己好色编出来的借口。在这一桩桩故事的背后,浸透着男人的贪婪和掠夺,女子的无力和血泪。若不是世间像邪皇这样的畜生数不胜数,只知道享乐和占有,从不懂得尊重和付出,又怎会有数不尽的惨事发生?

邪皇见叶歆瑶容色倾城,风仪无双,顿觉自己过往见着的种种佳丽全是庸脂俗粉,暗淡无光,恨不得立刻将佳人揽到床上翻云覆雨,怎能容得她无视自己,与旁人言笑晏晏?

他本性霸道至极,阮静雅当初以一介婢女的身份,不过见了他一面,被他瞧见她眼中的失望和不可置信,拎过来一问一搜,发现这宫中竟有女人不爱慕自己,登时勃然大怒,对她百般折磨。若非他自恃怜香惜玉,又想看到阮静雅屈服,没动用酷刑,阮静雅岂能熬到挚友相救的一日?

对一个不怎么感兴趣,被他视为婢女的阮静雅,他尚且如此做派,眼下他对叶歆瑶志在必得,叶歆瑶却完全没用正眼瞧他,和容与倒是极为熟稔,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换做旁人,敢和男人靠得这样近,早就被他用酷刑折磨死了,但叶歆瑶…一是太过美貌,二是他还没得到,不舍得杀。如此,满腔怨愤和痛恨,不就权转移到容与身上了么?

这种龌龊鄙夷的男子,叶歆瑶不止见过一个,早将他们的心理掌握透彻。别的不说,云笈宗时的那个郁枫,可不就是这样被女人宠坏了,以至于自高自大到近乎狂妄么?叶歆瑶明明就和他见过几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他竟就觉得叶歆瑶是他的人,纡尊降贵接受的同时,还认为她品行不端,和别的男人走得近,处处不给好脸色。邪皇则更进一步,狂妄自私到无与伦比,看着叶歆瑶和容与颇为投契,就打算直接杀人了。

这样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如烂泥一般的人物,实在让人恶心。

霍青娥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见叶歆瑶和容与越是谈天,邪皇就越是愤怒,眼中划过一抹流光。

她可不像邪皇,见到个美貌姑娘就精虫上脑,看到对方与男子走得近就妒火冲天,原本还算好使的脑子彻底变成浆糊,除了杀掉容与掠夺叶歆瑶之外别无想法。

这两个人,倒像故意在激怒邪皇,努力让邪皇将注意力全部对准容与,忽略叶歆瑶。

两个步虚修士与地仙对垒,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是胁迫人质,都能称得上光明正大,哪怕是老古板老学究来,都不能说一句不是,毕竟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何况霍青娥旁门左道出身,许多阴谋诡计都是她玩剩下的,自然不会觉得利用敌人的低智商让自己取得胜利有什么不好。她只是觉得很好奇,叶琼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绝招,确定自己能制住邪皇,让他放了阮静雅?

没错,放了阮静雅。

对邪皇的心思和做法,霍青娥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大概,所以呢,哪怕她十分好奇阮静雅怎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鬼迷心窍见到邪皇,却也没有过去,而是过来帮麻长生的忙,就因为她知道,不见邪皇的话,叶歆瑶带不走阮静雅。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来这里,来见邪皇的。

当然,霍青娥并没有料想到叶歆瑶会有能对付邪皇的手段。在她的想象中,邪皇本性好色,荒淫无度,见到叶歆瑶之后,定是色授魂与,不知今夕何夕。凭叶歆瑶的本事,若真心想迷惑邪皇,让对方在一定时间内对她言听计从实在再简单不过。霍青娥只是好奇,叶歆瑶能为好友牺牲到哪一步——她知道,叶歆瑶可以为朋友不顾惜,但贞洁呢,前途呢,道义呢?以及给自己圈定的条条框框,前世哪怕身死,都必须死守的底线呢?对于这一点,霍青娥当真十分,十分地好奇啊!

事实上,霍青娥之所以冒着同样被收入后宫,自由束缚的危险,也要跟他们一道来邪皇墓,归根结底,不过“好奇”而已。

麻长生早知霍青娥旺盛到早早就发展成偷窥癖的观察欲,见霍青娥看似微笑,实则内心毫无波澜,冷静万分地评估场中环境和局势,就冷笑道:“怎么?又被猫爪子挠了?”

霍青娥没一丝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说,音量也没有丝毫变化:“当然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阿琼关注很久啦!阿琼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不在我想象之中,我至今还没对她丧失兴趣,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好奇呢!”

很多年前,霍青娥就见过还在玄华宗的叶歆瑶,仅仅一个照面,她对叶歆瑶就有种异常熟悉却又略嫌违和的感觉。加上霍青娥见过凤琼本尊,也知晓凤琼和慕无昀的故事,是以在见到叶歆瑶的第一眼,她就脑补出一段大概的情节,诸如替身啊,情关啊之类的。只是玄华宗名声太好,加上正道的修士,道貌岸然实则狼心狗肺的有,表里如一的也有,霍青娥有点摸不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知晓这一点必须由时间来考证。两大原因叠加,这位毫无节操的邪道娘娘好奇之下,毫不犹豫将她偷窥的魔爪升到了叶歆瑶的身上。

观察了叶歆瑶一段时间后,霍青娥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另一个自己么?一个走上了正道,有人教有人引导,被规矩道德束缚的自己。

对走上了截然相反道路的“另一个自己”,没人能够不好奇,霍青娥这种本就喜欢观察别人的家伙更不例外。想到叶歆瑶和凤琼相似的长相,再想想慕无昀,霍青娥就对未来的故事报以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期待。

难得有一个能让她坚持这么久,兴趣仍旧浓厚的目标,为了能让快乐一直延续下去,哪怕用掉旁人眼中万分珍贵,对自己也有一定用处的“孟婆渡厄符”,霍青娥也没有一丝犹豫。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哪怕转世重生,叶歆瑶也没像旁人一样无趣,而是每每奇遇迭出,事故不断,怎能让霍青娥不欣喜?

麻长生见霍青娥的样子,别过脸去,十分不悦地吐槽道:“真是无聊。”

“我不过观察一下阿琼,论无聊,哪里及得上你,特意跑来找虐?”霍青娥一脸无辜地回答。

麻长生闭目调息,压根不想理她。她俩都是极端自我之人,哪怕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没办法改变她们的想法半分。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仍旧不屑地互相吐槽,果然是前生宿怨,今生难消啊!就在这两人互揭对方短的功夫中,容与和邪皇已然交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外表光鲜内怯懦

地仙级的对手,魔门第一的麻长生尚不敢轻视,何况才步虚境的容与?既知敌人打算置他于死地,面对得又是如此强敌,容与破天荒地没有留手,而是动用了他自晋步虚后,完善的所有手段!

霎时间,万千剑气纵横,锋芒尚在十尺开外,却让邪皇的全身有若针扎般痛楚。

容与未曾出手之前,邪皇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狂傲且轻慢的笑意,很显然,他不觉得一个蝼蚁般的步虚修士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哪怕是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也是没用的。待容与青莲剑气一出,邪皇的轻蔑就更加明显——万千剑光藏剑气,剑修的寻常手段而已,这招数糊弄旁人还使得,糊弄身为地仙的自己…找死呢这是!

心中存了轻视的念头,待剑气袭身之时,邪皇只是轻描淡写地挥袖一拦。在他的想法中,这些剑光之中,唯有一道剑气是实质的,凭他的反应和肉身,莫说这小子全力施为也没办法伤到自己,就算真有什么,在触及身体的那一瞬间,他也能将之轻松拦下。

不得不说,他这想法放到一般修士身上,那是板上钉钉,确认无误,至于容与…

触及剑气的那一瞬,邪皇方知不妙。

他未曾想到,容与竟能修炼到随心所欲操纵万千剑气,甚至能将剑气和剑光随意转化的程度。这是唯有元神后期,接近巅峰的剑修方能有的手段,怎会在一个步虚修士手中用出来?

邪皇不仅看轻了容与,亦小瞧了他手上的青莲剑。

五色莲华之中,红莲受巫族一部落日日夜夜地膜拜,开启灵智,发掘力量,将玄牝洞天选做宅邸,将之弄成一域,翻云覆雨,玩弄世人;金莲被佛门所得,被诸多高僧大能携带,日日夜夜诵经渡化,承载佛陀功德与香火,被佛门用来做拉拢麻长生的本钱之一。若麻长生日日携带这玩意,指不定哪天脆弱的时候听得佛号,心神入侵,就“与佛有缘”了一把,跑去佛门做目琏尊者了。

释尊座下,佛门地仙第一,可见麻长生的重要性,亦能知晓金莲的珍贵程度。

红、金二莲都不凡至此,青莲与它们同为五色莲华之一,又岂会弱到哪里去?再说了,青莲天生克世间邪祟,邪皇除了肉身用得是紫薇大帝转世为人的那一具外,旁的一切,包括修行的手段,都由世间的“负”凝结而成,恰被青莲克得死死的。

若邪皇没这么掉以轻心,容与这一招断无法给他任何伤害,偏偏他却不退不避,只是挥袖想拦?待剑气入体,受创已成定局。

邪皇大喝一声,催动遁法,瞬息至十里开外,周身又凝出黑色幕帘,将随之而来的剑气一一拦下。

饶是他受此一击,并无大碍,只是形容狼狈了些许,却也恼羞成怒,愤恨至极。

努力寻找破绽,打算找个合适机会开天眼的叶歆瑶见状,不由微微惊异。

她心中虽对邪皇鄙夷到了十二万分,却只是在战略上蔑视,在战术上重视。是以她从未想过,邪皇身为地仙,在与一个步虚修士战斗中,不经意着了道,明明还没落下风的时候,就选择退而不是进。要知道,凭邪皇和容与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九个小境界的实力,前者对付起后者来实在不要太简单,称作猫戏老鼠也不为过,怎么会退?这,这实在是…

麻长生亦看到这一幕,面上就浮现一丝冷意。

与邪皇交战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邪皇战斗经验十分薄弱,无非仗强大力量与恢复速度极快的不死之身耀武扬威。饶是如此,他却仍旧没有那般一往无前,宁死不退的决然,看似威风凛凛,霸气四溢,实则内心颇为畏缩。竟习惯成自然,稍微有点危险,不,不应当说危险,应当说,稍微有些疼痛,他就要下意识地避开,而不是选择用身体硬抗,并在同时给对方带来更大的伤害…要知道,他可是不会死的啊!

这样一个敌人,除了一身被强行灌注的力量外,当真没什么本事能让麻长生看得上。

被这样的人打成重伤,对麻长生来说,实在与耻辱无异。

邪皇见叶歆瑶站在一旁,衣袂无风自动,似在准备着什么。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白脸的身上,没有担忧,唯有满满的信任,邪皇顿觉刺目非常。再联想一下自己方才的举动,邪皇自觉失了颜面,杀意越发狂暴,近乎实质,身形亦直扑容与,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他动了真怒,也使出了真正的实力,速度之快,宛若流星。叶歆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邪皇的身影出现在容与之后,心道这小子果然如一般剑修,只知进攻不懂防御,连剑阵护体都不清楚,便直接一拳挥了过去!

容与身形微动,拳头却如影随形,纵他步法精妙到十分,最后也只是堪堪避开要害部位,左肩却被重重击中。

与此同时,霍青娥眼睛微亮,麻长生“咦”了一声,就连叶歆瑶也有点惊讶。

邪皇身为地仙,又走得是与麻长生颇为相似的道路,一身法力倒有大半在肉体上,由此可见他肉身强横到了什么水平。这一拳,就连肉身同样剽悍至极,随意出一掌都能震断山脉的麻长生也不敢硬挨,挨了就是骨头粉碎脏腑不存的下场,偏偏容与硬抗一下,脸色虽略有苍白,看上去却并无大碍?

叶歆瑶稍稍一想,就明白关键。

五色莲华,原因还是出在五色莲华上。

红莲与巫族大有关系,金莲和佛门纠葛不清,偏偏巫族和佛门都十分擅长锻体之术,既被容与所得,说不定也…不,容与一心剑道,旁的不过略有涉猎,却不会走真正放在心上,他不可能会特意去练锻体之术,那就是…养魂之器的另一种变化?

叶歆瑶的猜测虽与事实有些出入,却已八九不离十。

容与的魂魄竟自碎剑丹之事略有不稳,纵青莲在手,免去十年夭亡之忧,此等隐患仍旧存在,魂魄的联系不甚紧密不说,新生的魂魄也极为脆弱。红莲与金莲既然认了主,作为养魂之器,少不得要有合宿主心意的变化。红莲生有灵智,容与也不愿将它真正抹杀,互利互惠暂且不提,金莲却化作薄薄光幕,护住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比世间最好的贴身防御法器还要胜过三分。如此一来,无论什么攻击落在他的身体上,总会被金莲的力道削弱七八分,甚至完全无效。

在这种情况下,邪皇一拳还能震得容与四肢疼痛,脏腑震荡,可见两人境界和实力差距之大。

邪皇见状,扯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能看出容与身怀至宝,于步虚修士中算得上几位不凡。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纵遇上元神真人中的强者都可一战,但那又如何?元神境界…哼,哪怕天人五衰过了四衰,寿数万载,无限趋近于地仙,但这一步迈不过去的大有人在,否则刚才那个女修也不会找他战斗。

地仙与人仙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渊之别,你这小白脸,到旁处耀武扬威就算了,落到本座手上,算你命不好!你也不看看,你与我之间的境界差多少,这样的弱小,还想逞英雄?美人儿帮了你么?没有!我这就再加一把火,彻底让美人儿对你绝望!

战斗和女人,永远是让男人兴奋的两大至宝,邪皇亦不例外。

叶歆瑶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容与逐渐落了下风,却按捺住现在开天眼的想法。

不行,还是不行。

她对天眼的掌控尚不熟练,何况邪皇乃是地仙修为,与先前那个巨人完全不一样,若是一个弄不好,遭逢反噬,除了自己外,估计他们全部要葬送在这里。所以她必须忍耐,谨慎地选择时机,寻求一击致命的良机。

霍青娥看出叶歆瑶的用意,不由轻声叹息:“真是个凉薄的人儿呢,昔日浓情蜜意,金童玉女,如今竟连帮都不帮一把。”

麻长生冷睨霍青娥,不悦道:“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发神经?没有,不过有些感慨罢了!”霍青娥轻抚香君的鬓发,略带惆怅地说,“昔日见我家族没落,他就另娶旁人,后来见我修为提高,则舔着脸皮过来求我再叙旧情。人啊,都是这样,尊重强者,欺凌弱者。在强弱面前,什么血缘、恩怨和情谊都不值一提,你说,是不是?”

啊?家族没落?另娶旁人?

你前夫不是贪恋你美色,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明明门不当户不对,最后还是把你娶进门,那群女人才想着冷处理你么?何况你何时在意这些了?

麻长生有点弄不明白霍青娥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赞同霍青娥的论调:“你说得极是,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狗屁,归根到底,‘弱肉强食’四字,才是真正的天经地义。”邪皇听得这两人议论,见她们气息略有变化,可见字字句句发自真心,又见容与被自己逼退,终于由方才的从容变得有些狼狈,心中十分得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诸美尽收,享尽无边艳福。就在这令他几乎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他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命帝王紫微星

皇者横扫六合,荡平四境,君临天下,端得是赫赫扬扬,威仪无双。邪皇之力亦如其宿主般,霸道无双,尽显皇者倨傲。

但在这一刻,覆盖整座邪皇墓的邪皇之力与另一股威压相比,竟显得那样的拙劣,可笑,且渺小。

能胜过“皇”的,唯有“天”。

天威降世,四方倾塌,众生除却顶礼膜拜,惶恐不安地等待上天的裁决之外,别无他法。

邪皇惊骇地发现,自己与紫薇大帝那原本紧密的,本不会,也没道理断开的联系,竟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反复确认,发现自己当真没办法从紫薇大帝那里得到一丝力量后,邪皇只觉得全部的力气都抽离了身体。他转过身,望着天眼已开,冰冷完美,仿若一尊亘古不变,万世长存的精美玉雕的叶歆瑶,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短暂的挣扎和绝望后,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动的邪皇心中一喜,登时狠狠地朝叶歆瑶冲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吼:“你这贱…”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莫名的力道所阻,一头栽了个仰倒。

叶歆瑶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邪皇狼狈的样子,右手凝出一柄长剑,横在邪皇两腿之间,在他最重要的那玩意上游移。片刻之后,方冷冷道:“你该清楚,我既然有杀死你的能力,就有本事让你这玩意断了就不再长出来。现在我要你对着它发誓,解除施加在此地女子身上的一切束缚,让她们能安安稳稳地回乡过好日子。如你敢动什么手脚…不如试试?”

她的眼神冷漠无情,太过高高在上,已经完全不似一个人。而长剑那冰冷的触感,也让邪皇打了个哆嗦。

邪皇名为“皇”,威压也有模有样,实际上却全无皇者之风。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不错,本质却如烂泥一般不堪,找不到一丝闪光点不说,还特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旁人身上,仗着强大的力量欺凌旁人。

他深深地痛恨着紫薇大帝,因为他的一切力量都来源于对方,他觉得自己被施舍,被羞辱,却又舍不得丢下这份天降的馅饼。不甘有,愤恨也有,却没本事对紫薇大帝发出来,只能将这些负面情绪转嫁发泄到旁人身上。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所谓的敌视都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紫薇大帝,“邪皇”压根什么都不是。

就像现在,失去了与紫薇大帝的联系,他连地仙的力量都保不住,能被任何一个昔日瞧不起的人踩在脚下,像狗一般哀嚎求饶,连半点骨气都不曾有。

没了紫薇大帝,邪皇还有什么?脸?若叶歆瑶没记错的话,就连这张不错的皮相,都是来源于紫薇大帝,而非邪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