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抿嘴:“你想得倒开。”

他低低一哼。

我眨了下眼睛又问:“既知不能逃此大劫还来安城接我?"

“是啊,死都不想放过你。怎么办?”无颜拉开我,揉去我脸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摸了摸我的鬓发,笑颜优雅惆悦。他横眸微微一瞥站在不远处的数十禁军,无谓一笑后巨一落在当前一人的身上。

秦不思面无表情地端着黑玉托盘,盘中有酒壶和酒杯。他看了看我们,眸光一闪低季.脸色冰寒煞白。

无颜握住我的手,笑了声:“啊,居然赐的是酒。丫头是小酒鬼,不怕受苦了。

秦不思僵着身子走过来,嗓音冷硬如石:“公子,公主,请!”

月光下,白玉酒壶一瓶,翡翠酒杯两樟。

杯中盛酒,酒液颜色碧澄漂亮,让人一望兴醉意。、

无颜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忙拉拉我的手,笑了笑:“酒虽好却不能多喝。一杯即可。”

我摇头,苦笑:“一杯?”我体内雪莲清气积藏甚多,既是剧毒,又是解其他万毒的药引,仅仅一杯怕真真不能如了赐酒人的愿。若一杯之后我不死,独让你一个去那边快活的话,那我就太不值了。

无颜望着我嘴角抽了抽,眸光一瞬古怪非常。

秦不思愈发低了头,将手中托盘递至我们面前:“公子,公主,请用酒,不要叫奴为难。”

我盯着他冷冷一笑,先伸出手去,拿起酒壶仰头一饮。

一旁无颜慢悠悠地喝过一杯,酒杯落地碎裂时见我仍在喝忙劈手夺下酒壶后扔去身后池水里,死死抱住了我,气得直骂:“傻丫头!"

他开口时,嘴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沾上我身上的银色衣料,血渍暗红发黑。

胸口一阵剧痛窒息,血丝自唇边缕缕滴下,全身顷刻间疼得仿若有万千蛇虫在噬骨饮血。酒喝下去心中隐隐忽觉哪里不对,然当下情形却又不容我细想。我艰难地伸出手抚摸着无颜的脸,擦着他唇边愈流愈纵肆的鲜血,轻声问:“痛吗… … ” 他眉毛拧了拧,苦苦忍下所有的疼后,一笑摇头,眸光湛辉如月。

“可是… … 我好疼… … ”我偎在他的怀中,身子颤抖着,轻轻闭上了双眼。睫毛垂下的那一瞬间,有银色月光倏然漏入我的眸底,由眼至心,直到我渐渐失去了知觉,它依然照亮着我的神思,不曾散去。

“丫头莫怕,我在… … ”

命散魂荡,魂飞黄泉,只为随君生生世世。

天瞑地界,远方恍惚传来轻灵静美的歌声,一字一句,岁月倾好,勾来如烟往事:

齐有夷女兮,绝色倾国。

青梅及笋兮,思君弄璋。

美眸顾盼兮,吵波飞扬。

静言念之兮,瞻望归晚。

于凤翩翩兮,唯见其凰。

“齐豫侯无颜者,翩翩浊世之仕公子也。公子身世传奇,生父楚国桓公而生母齐女,然幼被庄公养为次子,最宠。庄公薨,翌公继位年幼,公子掌政。

“当是时,齐有公子无颜,晋有公子晋穆,楚有公子凡羽,夏有公子意,梁有公子清君,诸公子才贤胜人,勇武不凡,方争下士,以权倾政,辅国持事,是为天下五公子。豫侯少而师学天下第一名士息朝、勇武侯白乾,善谋善战,名冠诸侯。

“庄公十一年,公子十七。东夷蛮族叛国生祸,公子初将,不战败敌,取东蛮,降龙烬,得骁军十五万。公子一战威天下,诸侯以公子勇猛多智,三年不敢加兵谋齐。

“庄公十四年,楚使公子凡羽攻齐,拔西地兰考。公子领兵,一战却之。

“庄公十五年,楚集兵四十万大举伐齐,连夺重镇蔡丘、商丘、薛城。君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帅。公子将侯须陀、白朗,率十万精兵破敌于薛城外,走凡羽。一月即乘胜逐楚军于商丘之外,对峙蔡丘。公户以为齐军将孺兵弱而常与楚国欺,楚四战之国、铁骑繁盛,将彪悍而卒凶猛。公子曰:计谋强齐必先强兵。遂,诱楚军战与周旋,以战养兵、以战练兵,勇三军而去浮风,三年,始成东齐黑甲军。

“甲军初成,四国俱骇。以为公子天颜,其人智绝,是为天下第一公子。

“公子回都,庄公即以公子为豫侯。人或说庄公曰:公子风流天性,或聪睿,然行散风流,难堪豫侯之圣位。庄公以为不然,执意封之,举宫宴以迎胜军,一时宠至极。

“庄公十八年初冬,是时前梁质子湑君归国为相,结楚公子凡羽怨齐之故,两国兵伐东齐,公子不在,齐军一路败北,太子无苏战死城濮,敌困金城,国将亡。深冬,公子忽临金城,威摄敌军,拟奇谋救城,巧计离间梁楚,转守为攻。月余后,始有钟城之战。齐败楚军,夺西方城池数十座。

“当是时,庄公殡天国无主,人望皆向公子,公子不立,拥幼弟无翌为君,是为翌公。

“翌公初年,东齐弱而晋国强,时因梁楚伐齐而未退,公子求援于晋。晋公子穆南下了订约:不假城池,得以倾国财富,后若普中原图楚,齐未能援之。允之。晋遣兵十万众南下攻楚丘。楚丘位险,乃楚国咽喉所在。楚帅凡羽撤兵救城,金城之围由此而松。

“公子北上,与晋国穆计谋楚帅凡羽,拔城池、夺虎符而另行楚国新君荆公再定盟约定,战罢,楚十城归晋图。公子倾心对南梁,绸缪精心而战西陵。

“翌公二年,初,梁公子湑君与二十五万侵齐将士被困平野山中。三月,梁将景姑浮率轻骑相救,公子领十万将士逃窜南下。豫侯至平野,内命侯须陀阴景姑浮使其离平野,聚歼山中余十五万敌军;外率八万玄甲铁骑南下追袭公子湑君。

“豫候每过三百里留一万军,据险以守,羁绊景姑浮,战而疲之,却非败之。依此,追人弃土泅水支流、竞陵、安陵,留兵七万,唯余一万精兵随豫侯与湑君之师对峙梁国北番重镇西陵城外。两军相望中隔汉水。是时天大雨,本该汉水水汛至,然,水流却不如往常急湍。

“三月三,上巳之夜,齐梁会战西陵城下。是日午时,豫侯将白朗、蒙牧绝计水淹梁军三万,破敌胆而壮军威。暮下,七万梁军于西陵城外、汉水之边列阵堂堂,豫侯命白朗绕敌左翼,蒙牧潜敌右翼。夜下,侯须陀领骑兵精锐两万来援。善守者,藏于九天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子时决战,梁军处绝地而后勇,民为兵战,兵为城守,我军铁骑冲贯,死战,方破西陵城,此战强袭,大破梁军而全歼,诸军斩获敌首六余万,活捉梁军统帅湑君,汉水之广淌波不绝,然如此,报功者犹溯河而不止。

“夏灭梁国于同时,主父伯缭水淹梁都郾城,郾都破,梁僖侯死而王室皆被掳。 “四月,公子新政于齐,内免赋税三年,休养百姓,划里分田;外集巨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有度,得已欲,去所取,上求富国,下求富家。新政施仁,举国大安。东齐本天下富庶之地,消战乱而人愈勤,民间耕种积极,百业重生,子民推豫侯首功。公子一时名望重天下,四邦敬之,莫敢欺齐。

“七月,公子娶妻前梁公主,南梁时已国灭,世人本知公子能征善战是为英雄、厚德仁政是为良辅,后又知其痴情不改、不计前嫌。灭南梁为齐,公而无私;善待梁娶妻,私而有情。公私兼著,四海敬仰。前梁因夏军残暴而宁死拒降之,因此城池悉数归齐,齐版图倍增,独强天下。

“翌公三年,公子北上巡城,至曲阜得病。病急,碎死中秋夜后,国人震惊,莫不悲之以孝,干里白绞,万人扶灵,哭动天地,苍宇无色。世人皆叹东齐自此无固城可抵天下三国之侵、可谋乱世九鼎。”

——《 战国记o 齐书”列传第十》

“齐有公主名夷光者,灵公之孤女也,母夏国连城公主。公主幼而聪慧,庄公爱宠无限,尊其位于诸侯公子之上。长而貌美甚,颜倾天下。然红颜有容天妒,公主及笄遭南梁质子‘齐大非偶’之大辱,避金城,与豫侯同战蔡丘。三年得胜归国,巾帼英姿,四海英给皆仰慕。

“晋有公子名穆,两次求娶公主夷光,痴心情深,是为天下赞歌。公主命运坎坷,丘逢大劫致死,后死而复活,是为天下至奇;公子穆初次求婚未果,翌公二年复求,公主感其诚心,遂许婚聘之书,与其北上晋。

“叹息红颜命短,翌公三年公主玉陨,天下洒泪者众而不能数。一生传奇,却非青史所能尽载,笔者扼腕,止墨于此。”

——《 战国记o 齐书o 后妃传》

“晋,穆公之后夷光,齐国灵公之孤女也,貌倾城而智过人,能谋善兵,红颜巾帼,穆公一生挚爱珍宠。后芳华之年毙逝,穆公一生为其未再娶,情深几何,史官难以表。”

———《 战国记o 晋书o 后妃传》

胸口的疼不知何时皆散去,呼吸如常,游离在外的神思也渐渐归位。耳畔传来的声响点点清晰,却不再是那优美缠绵的歌声,而是车辇轱辘的动静。

我心惊心急,惊自己饮毒却未死,急无颜未知如何,他是否己弃我而离永不再望。脑子里思维慢慢清醒,可惜手脚仍不能动,便是睁眼、启唇也不能。

愈想,愈急,愈烦躁。眼角流出泪水时,身旁忽地有人在轻笑,笑声风流无忌、漫不经心,听得我一瞬心安。

他在。

微凉的指腹轻轻揉去了我脸上的湿润,琥珀香气浓郁绕鼻,该是他俯身下来。倏地平躺着的身子被人抱起,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无比熟悉的怀抱。

我终于镇定了下来。

无颜的唇靠在我耳边,嗓音低低入耳:“如何?丫头,我叫你只饮一杯,你偏要贪酒。这下好了,醒不得了吧?"

我哭笑不得,想提醒他去我腰间随身锦囊里找药丸,又苦于不能说。

一边忽有柔声传来:“公子,公主想必够急的了,你别再存心气她了。”

爰姑?

我一愣,后而骤喜。

无颜沉默,围在我身上的胳膊缓缓收紧。

“爰姑,以后莫要再叫我公子,喊我无颜吧。”声音淡淡地,看似随意得很,可惜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清楚地感受到那里传来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心跳声。

爰姑惊道:“公子… … ”呼唤一出她该是发觉了不对,默了一会儿后,方颤声开口:“无颜… … 我… … ”一句“无颜”,喜悦到了极致,却偏偏也哀伤到了极致。这般强烈的感情下爰姑只说得几个字便哽咽着再无法继续,耳边,我只依稀听到她卷袖的细碎声响。她该在擦泪。

无颜道:“不必多说。我… … 其实从未怪过娘亲。”

爰姑不再出声,低低一叹,蕴满了解脱放心的意味。

我想笑,不能。

车行声空寂,走的该是条清静无人的路。

身子半边暖暖的,不同于无颜身上传来的触感,该是日光照的。

日下行路,不知去向何方。我想醒后一定要问问无颜,转念一思,又觉没有必要。

远方突然传来了马蹄踏翻尘土的动静,我感觉到抱着我的无颜身子倏地一紧,似在警觉戒备。车外驾车人禀道:“公子,是樊将军。”

说话人嗓音尖锐暗哑,苍老低沉,竟是秦不思。

我蓦地想起饮酒之后心里察觉的那股不对劲,此时此刻方知那时感觉不对究竟是因为什么。

酒是毒酒,酒杯却沾了解药… …

难怪。我一时情动情伤,竟大意得没有去细思。脑海里忽地闪现出无颜那时古怪的表情,我心中一动,这才反应过来一切皆是他的部署。

无颜轻轻“嗯”了一声:“停下等等他吧。

秦不思长声吁马,车厢猛地一震后,马车顿在了原地。

马蹄声越来越近,樊天未近马车便在大喊:“侯爷,金城有变!

无颜身子一动,放下了我。耳边听得车厢门一响,有风吹入,后又止。门戛然而关。

“何事这般毛躁?”无颜不紧不慢道,语带不满。

马蹄声歇在车厢旁,“扑通”一声有人跪地:“王上昨夜绑龙烬将军,收兵权,称逆贼必诛。侯爷您知道的,龙将军铁胆忠心,虽说原是东蛮野人,自降齐后却一直鞠躬尽瘁,为齐立下汗马功劳中诸将推首,他怎会是叛国的逆贼?丞相与白、蒙、侯三位将军现在金城周旋,着末将前来请侯爷回去,说莫要信了翌公幼童信口雌黄的当。”

无颜低低一笑,不语。

秦不思着急:“公子,樊将军此话有理,齐国祖宗留下的社稷不可丢,公子你呕心沥血建的功业也不可不管,我们还是掉头回去吧?”

车厢里,我躺在榻上暗自着急。

忽有柔软的手指分开了我的唇,往我嘴里塞入了一粒药丸。药丸绽清香,冰凉的感觉涌入骨髓时,渐渐化开了我体内那郁结不去的麻醉。

车厢外,无颜迟迟未再言。

我知道他在挣扎。

半晌,他方苦笑了一声:“现在我的身世已大明天下,如何再回得去?”

樊天低吼了几声,我纵使看不到,却也听见他将大地跺得震摇的焦躁不安。

“樊天!”无颜一声轻喝,樊天没了声响。

耳边静寂,鸟叫啁啾。

不知何时我的手指可以动弹了,我一喜跃起,推开车厢的门,朝外面唤道:“无颜。”

落日斜晖,晚霞映得天色殷如血玉。古道拓宽,万川绵延千里。朗朗清风下,那人负手站在路旁大树前,白衣潇洒倜傥,银发如练披霜。听得我的呼唤他回过头来,凤眸凝弯,望着我微微一笑,展开了拧得紧紧的眉。

“是,我在。”

万丈霞晖中,他踱步过来,漂亮修长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来,眸光深邃温柔,静静地在等待。

我一笑,指尖落入他的手心。

自此以后,无论在哪儿,执手连心,与子携老。

(全文完)

番外篇

外篇?洛仙(一)

外篇?洛仙

(一)

中原有洛水,源于夏之华山麓林,而横贯于楚国平原。洛水初出涧峡,水流窄而急;及至长水,流川过孤岩峭石,陡处为瀑布,渊处为深谷,水色莹澈纯净,宛若天降玉带。登及高处,可望玉带缠绕于青山之奇景,水线流转飘萦,灵动处竟恰似有仙子长袖起舞。可惜云雾淡缈,模糊了仙子的容颜,红尘苍天下,世人入眼的唯见她优美的舞姿,千年翩然,千年不歇。

远古有帝君,称之“洛仙之舞”。

《战国记?楚书》有记载,洛水仙气,为游龙之所,凤翔飞处,当,为我龙脉。是以每年上巳之时,必有在位楚王率王室于洛水祭祀,以瞻仙仪。

楚,武公十六年。

是时,楚有上大夫名简吾,为人奸诈残毒,谄于上而暴于下,朋党钻营,豪夺强取,无恶不作,是为楚之第一佞臣。楚国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皆对其厌之咬牙、恨之入骨。然武公对此人甚宠之,群臣进言不得听。简吾有恃无恐,从此行而愈骄恣。

楚地多游侠性烈之士,多行不义之徒自有“天报”。这简吾在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气焰绝伦,却不想竟也难逃这般命运。

一夜无月,风急雨大,简吾猝死于府中姬妾房,头颅去而现于楚廷龙案,惊煞宫中一众守夜内侍。据说简府侍从发现大人尸首时,虽血洒满华塌,但那位前夜与大人同眠的姬妾却还睡得甚熟,一双纤臂抱着大人无头之身躯,梦魇妩媚。

可见杀人者身手不惊鬼神、鬼神也是难测。

诸人皆以为简吾之死将引武公大怒,必会通缉天下捉拿此刺客。哪知当内侍颤颤兢兢捧着简吾人头呈于武公面前时,武公睡意惺忪,略瞟一眼后便挥手让人拿下去,非但不恼反倒捋须一笑,叹:善,小子成人也!

伺候一旁的人俱大感莫名。

王上既不追究,简府之人因此也不敢大闹,遂默默收棺,悻而不敢言。是以此命案搁置悬疑,世人只知杀人者留名“英桓子”,论及此人,人人皆翘首指以推天下第一侠客。

侠客英雄,却无人得知真面,虽如此,也不减世人尊崇敬仰之心。且愈是神秘,愈见传奇。

楚武公十六年,也正是东齐瑾公三十一年。瑾公有二子,长子少灵,沉稳英武,颇具才干,幼年既被瑾公立为储君,弱冠后兼领齐国豫侯之高位;次子少庄,闲云野鹤,生性不羁,好丝竹,喜美色,自命风流雅士,从不参政事。兄弟二人自幼情深相投,一朝一野,俱是心甘情愿,没有丝毫间隙。

当时二月,少庄弱冠礼后瑾公在金城之南为其另赐府邸,公子按王室族规搬出宫廷,带自小伺候在他身旁的内侍宫女上百人,瑾公赐秦不思领公子府家老。

次年三月,瑾公下旨命少庄完婚,娶幼时既聘为公子夫人的公孙氏。公孙氏为当朝太尉公孙错之女,美姿仪,端行礼,当得夫人之尊位。

公子贪尘世极乐,不愿早早成婚,对瑾公的旨意恩求硬磨皆不行后,只能低头领旨。

礼官及时挑了好日子。七月初八,公子将行婚。

瑾公三十二年,七月初七。

深夜,残月一轮,星子漫天。亥时人静的时候,公子府里仍灯火通明,里里外外有不下千人的身影在忙活拾掇着,落红绫,铺地锦,鸳鸯琉璃灯悬挂满长廊,夜色下,整个园子的树枝上都飘飞起湛着银芒的绯色缨络。

几千人忙碌,却一点也不显闹腾。犹是府北阁楼处,楼下站着数百禁卫,铠甲森严的架势让闲人不敢靠近。阁楼里传来古雅琴声,音断断续续,萧瑟清冷,如击碎落冰。

渐渐地琴声急促起来,铿锵高亢,阁楼里有人和琴而歌,歌声悲而伤,抑懑且怨愤,听得人心中潮滚翻波,意难平。

站在远处梧桐树下的秦不思望着阁楼,轻轻叹了口气。

阁楼书房里,少灵静静站在窗旁。书阁外那方深池里荷花开得正好,碧叶稠稠,红莲妩媚。微风拂来,满室清香。

少庄指下微微一勾,弦应声而断。

少灵眸色一动,初来书房时脸上的丝丝不忍此刻终是尽数掩去,容颜复又如常冷俊。他慢慢转身,负手背后,下颚略扬,看向那个按指琴上的少年。

少年身着淡黄色锦袍,五官柔美优雅到极致,偏脸上神情略略怔忡,眸子一抬,眼神空散。

少灵冷哼:“觉得委屈?”

少庄不答,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摆弄着那根断裂的琴弦。

“既是一国公子,婚事自不由得你儿戏。你生性懒散不理政事也罢,但平衡朝中权势,是为父王的儿子,你推卸不得。”

少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意冷淡,言词悠然无谓:“所以哥哥今夜要来守着我,将少庄当作犯人般看着?”

随少灵而来的有禁军数百,他少庄不懂丝毫武功,自是离不得半步。

少灵扬眸望月,沉吟许久,方软声道:“我只是为了你好。无爰一直视你做兄长,不关其他,纠缠下去唯有你自己痛苦,你该明白的。”

少庄嗤地一笑,抱着古琴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