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紫陌红尘拂面来8

151309-08-27 15:48

若菡被我突然凌厉的气势一激,神情间也没有了刚才的恬静,她不顾病弱挣扎着在床上坐起,“我不想再瞒着你了…”

她纤柔的身体宛如风中杨柳般颤抖,怯怯仿佛弱不经衣,说话时不住地喘息,脸颊浮起两抹洇红,“那日…我的确是无意间见到的浣昭夫人…她那般的人,看一眼就绝不会忘记…”

我没有看她,有些失神地问道:“那么她去凤翔做什么?”

伴随着几声咳嗽,若菡颧骨处的潮红愈加深刻浓重了些,宛如洁白的杏花瓣上染了几抹红痕,“我不知道,好像听夫人说要…北上…还有要见一个人什么…”

我的身形踉跄一下,全部的重量都压在紧紧扶在桌角的手上,难道她真的还活着?

此时,若菡出乎意料地爬下床,蓦地跪在冰凉的地上,泫然欲泣道:“小姐,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绝无半句虚言。”

我被她的举动着实一惊,想要伸手扶她,可是伸出的手臂却一时僵硬在半空中。

门外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若菡妹妹怎么样了。”

我霎时屏息,是云晅宫的主位柔妃,若菡对现在的情况却是浑然不觉,犹自跪在地上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

她是婉仪,而我是女官,如何能让别人看见她跪着我的情景!

在柔妃的脚刚踏进一只的时候,我努力平复下心情,面朝着若菡亦是蹲下,柔声劝道:“婉仪娘娘,切莫太伤心了,您这般思念孩子而整日愁眉不展,以泪洗面,对自己的身体也是极为不好的。”

若菡疑惑地对上我的目光。

我含笑着朝她眨眼,“皇后娘娘也是十分记挂着,特令我前来探视,只愿婉仪娘娘放宽了心,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当前紧要的事。”

柔妃看着我们,此时也是插言进来,说了些宽慰若菡的话。若菡对于现在的情况神情怔怔的,但马上被侍女扶回了床上,勉强与前来的柔妃交谈了几句。

趁着此时的罅隙,我出了云晅宫。

我出来时,脚步踏在夯实的地面上,却感觉如在云端一般恍恍惚惚地虚浮。

怎么可能?出殡,火化,安葬,这一切的事宜都是我亲自主理的,亲自,明明已在四月间殁了的人,怎么可能又在五月时出现在帝都?当时连精于医道的清虚子道长都说她已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治。

我闭上眼,仿佛不能承受这样明亮到刺眼的阳光,若菡她没有必要骗我的。顿时感觉如同窒息般的疼痛,那么如果妈妈还活着,那么在集州时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回来帝都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北上?

脑海中的思绪纠结纷繁,我手扶住一处的雕阑,出神地看着日光投射下几支疏离的花枝,淡淡的剪影铺在白玉石的地面上。几点落红衬着那般洁白的背景,宛如点在凝脂般的**上嫣红的朱砂。

身后的小宫女上前,怯怯问道:“尚宫,你还好吧?”

我随意的应了一声,摆手表示无事。此时,透过视线前稀落的花树错叶交柯的空隙,我看见几个身着银灰道袍,意态飘逸的人从一道小径上走过。

心中升起狐疑道:“这宫中怎么有道士,不是全都在修颐观中吗?”

一名宫女机灵地答道:“尚宫有所不知,刚才那位走过的是清合道长,据说洒脱出尘得如谪仙一般,皇上与他一见如故,所聊甚欢,特恩准他在甘露台居住。”

“什么?”我说道,“薛贵妃现在不正在甘露台吗?让一个道士住进去,也不怕宫中有什么闲话。”

那宫女道:“贵妃娘娘说了,虽是有男女之讳,但同为修道之人,又同为皇上祈求福祉,没有什么妨碍。”

一人窃窃道:“而且皇上亲下的旨意,有谁敢在背后不知死活地嚼舌头。”

我此时感觉心情渐渐平复一些,这些甘露台的事与我怎么都是扯不上关系的,于是对身后的人道:“我们回去吧。”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一朝沉冤终得雪1

199809-08-03 10:32

丰熙十七年八月十三日,碧空如洗,一丝游云的痕迹也没有。少了连绵不绝的云气重重叠叠地阻隔,天空显得更加的宁静高远,澄明清澈,如一汪水色极好的碧玉。

我此时在凤翔楼中仰视这样的天空,那寥廓无际,纯粹无瑕的碧色,竟一时也令人生出如穹庐笼盖般,无所遁逃的感觉。

一名暗奴上前禀报,“小姐,中书令大人传话来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今晚酉时人就会来凤翔楼。”

我道:“知道了,到了那个时候把韶王请来。”

皎然清幽的月色初上时,几百盏华丽的琉璃灯点亮了凤翔楼绮艳妩媚的气息,一股暗流随着醉人的脂粉香,花香,酒香蓬勃地涌动,在阴晦夜色中激荡。

一辆辆达官贵人的马车在凤翔楼下停下,走出来一个个衣着锦绣,镶金戴银的官员。

黄铜蟠龙的更漏泠泠一声又一声,錾银灯盏上的蜡烛已“滋滋”燃下一半。我的目光扫过风霁阁一眼,迥然不同楼下的繁盛奢靡的景象,这块凤翔楼的秘密腹地却是被隔绝一般的寂静。

现在里面的事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吧。

此时,韶王如约已至,我们一同进入风霁阁隔壁的一间房中,这里房间的墙壁都是特制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又有游散在外面的暗奴看守保护,绝无可令外人进来的空隙。

等待片刻,那个奕析所找到的至关重要的人,被两个暗奴一左一右地挟制着带了进来,那人头上罩了一个黑袋,看不见方向,走路踉踉跄跄的,看上去比我和紫嫣还要年幼一些,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说实话,之前为了不走漏一丁点的消息,即使在将他收入凤翔的势力范围内后,我都不曾见过他,现在乍一看,这般年轻的少年,不禁也觉得有些奇怪。

紫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知道他的来历一般,良久轻轻对我们道:“林家少年骑。”

林家少年骑。林姨父从麾下将领的儿子中,挑选出十岁左右天资聪颖、骨骼清奇的佼佼者,组成一支骑队。每次出征,都将他们带在身边随行历练,并亲自指点他们武功,教予兵法战略,希望能从中培育出优秀的少年将才,扭转我胤朝将才缺乏的局面。

不过姨父这样的举动,也令朝中的不少文臣颇有微词,诟病姨父培植少年骑,只是为狎昵娈童作掩饰,更有甚者,弹劾姨父暗蓄党羽,居心叵测。在锦溪一案中,就有一名官员上奏朝廷时,就狠狠地将这件事大肆渲染了一遍,说姨父在军营中狎昵娈童,生活糜废,以致意志消颓,不思征战。使得胤军对抗北奴之时节节败退,数月之间未收一城。这种**至极的行为,实在是比在军营中蓄养军妓还要不耻。

紫嫣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他一通,“看年纪,身形,好像是李副将家的儿子,好像叫李佑什么。”紫嫣对于姨父麾下的将士,以及少年骑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姨父虽觉得这样不怎么妥当,但是知道几个将领的名字也没有多大妨碍,所以并未过多的限制自家女儿有越闺礼的行为。

我道:“你认识他。”

紫嫣笑中带出几分凉意,“我当然认识他,如果他真的作了什么背叛林氏的事,那可是化成灰也认得了。”

“跪下。”几天来暗无天日的关押,再加上原本的年纪幼小,已令他骇破了但。身旁的暗奴一声断喝,就被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上,身体不住剧烈地颤抖。

我见他恐惧成这样,应该不用再花什么功夫严刑逼供了,我对身边的暗奴道:“看来关起来的滋味不好受呀,叫他好好说,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暗奴领命而去。

在身侧暗奴凌厉的威势逼迫下,先前少年骑的锐意已被消磨殆尽,那人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小人叫李佑,先父曾是林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

我对站在身前的暗奴道:“问他如何认识了朝中的一些人。”

李佑跪伏在地上,声音发抖,“是在先父的葬礼上,李大人,汲大人他们来吊唁。说他们是我爹在官场上的朋友…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当时先父过世,家道艰难,他们一直送来银两接济我们孤儿寡母…”

“贪图小惠。”紫嫣冷冷说道。

“再后来到了丰熙十五年时,林将军出征北上,我作为少年骑也跟随在其中…我就经常为他们传递信件,联络锦溪总兵欧阳大人…还把军营中的一些事宜打听来告诉他们…”

我看见身侧的紫嫣,看着李佑的眼神中有掩隐不住的怒意和厌恶,只是勉强克制着。颜氏之中有内鬼,林氏之中居然也有,而且都是被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人,狠狠地反咬一口。

“那么,后来呢?”我问道。

“对于北奴的战事一直失利,林将军数月内未收一城一镇,一直退守到了锦溪城…士气疲敝,粮食紧缺,后来终于盼来了朝廷运来的粮食,却在大胤境内蹊跷地被北奴劫掠…当时我与几名安排好的细作,在军营中谣传此事是将军勾结北奴所为,在军营中挑起反对将军的动乱…后来朝中皇上天威震怒,下旨将将军押解回帝都问罪…”他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如同蚊蚋。

“在途中又怎么样了?”我急迫地问道。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一朝沉冤终得雪2

213409-08-03 17:09

暗奴狠厉地逼问,只见李佑惊恐地将额头抵在铺着锦毯的地面上,心惊胆颤道:“林将军是被人在路上毒死的!然后尸首被推入江中,毁尸灭迹…上报朝廷时…就说…就说成了是畏罪自尽…押解途中…途中…遇到罕见的暴雨…江水急涨,才冲走了将军的尸身…”

我自己揣摩了个大概,也知道林姨父的猝死必有隐情。尽管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在可怖的真相就这样**裸地揭示在眼前时,我还是感到心中一下抽搐般的疼痛。

“是谁下的毒?是不是你?”我顿时顾不上掩饰身份,疾声问道。

此时紫嫣更是急怒攻心,失去理智一般拿起一旁錾刻暗花桌几上的一只玉杯,就狠狠地掷在李佑的额头上,怒不可遏道:“好你个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东西!枉费爹爹苦心栽培你了一场,我真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情况的急剧转变皆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紫嫣怒极出手时迅猛疾速。我一时愣住竟没能拦下她。

“紫嫣!你这是做什么?”我喝问道,立即有了两个暗奴上前制止她。

李佑痛得惨叫一声,双手捂住额头。紫嫣刚才的出手力道用得不轻,那玉杯又是极为坚硬细密的质地,尽管蒙了黑布,还是可以感觉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汨汨地淌出来,染得手心一片殷红,看来伤势不轻。

李佑从刚才紫嫣骂他的话中,已然听出紫嫣的身份。猛地从地上爬起,顿时像一只被激怒的狂野狮子一样,撕扯着嗓子叫嚷道:“你们林家害死我爹!居然还说我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爹为林家卖命几十年落得这样的下场,你们林家才是没心没肺的人!”

“胡说!卑鄙小人,尽耍阴毒的手段!”紫嫣怒视他。

不过此时双手被暗奴牢牢地制住,动弹不得。一脚用力地踢在那只玉杯上,玉杯骨碌碌地砸在李佑脚边。他毕竟还是在气势上输了紫嫣一截,立即吓得软趴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刚才怒吼林氏的凛冽锐气。

“暗奴!”我出面调解失控的局面,目光瞥过紫嫣身上,“把她给我带下去,在这里问完话前不许放出来。”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紫嫣大喊道,不过终究不敌暗奴的力气,瞬时已被带了出去。

一直未出声的韶王,此时露出一抹清雅的笑意,“名门淑女原来也有这么泼辣的时候。”又是调侃慵懒的语气。

我淡漠地看他一眼,兀自向李佑的方向走去,奕析在我身后道:“你不怕他发狂吗?”

我浅浅一笑,“前有暗奴,后有韶王,还愁保不了我周全?而且你也看见了,名门淑女可也有泼辣的一面,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我用手指一点李佑额上的伤。

“是啊,担心你作甚么。”奕析道。

李佑此时跪倒在地上,额头不住地有鲜血渗出,我蹙眉道:“暗奴,给他包扎处理一下,我还有话要问他,别中途就失血过多而晕厥了。”

“是。”暗奴领命去为他包扎。

我拣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顺便垂手捡起那只沾有血迹的玉杯,又放在桌上。

暗奴轻轻地将他的头罩取下,清理血污,敷上金创药。头罩拿下的一刹那,李佑的眼睛仿佛不能适应房中明亮的灯光一样,微微眯着睁不开。额头上涌出的血蜿蜒地流淌在眼睑上,鼻子上,猩红的血迹使整张脸有些恐怖。

我仔细地端详他,原本也是个清秀的少年,不过紫嫣刚才掷杯时出手太重,怕是以后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伤疤。

“颜小姐。”他的眼睛渐渐适应过来,目光惴惴地看我。

我语调柔和轻松,“看清楚了,是颜小姐,可不是掷你玉杯的林小姐。”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来隐藏身份了。

“我这妹妹脾气太暴躁了,出手也没个轻重,再多发点力,你这条小命怕是要没了。”

提到紫嫣,李佑顿时心有余悸般低下头,恐慌不已。

我问道:“刚才你说林氏害死了你爹,这有是怎么回事?”

李佑低声道:“他们告诉我的,当初我爹与林将军有隙,出战时,我爹孤身奋战在外,粮草断绝,而林将军心胸狭隘久久不发救兵,才导致我爹惨死沙场…”

“原来这样。”我道,“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李勣,汲殊,欧阳,杨宥,或者还有谁?”

李佑不可思议地看我,我掌握的远远要超出他的想象。

“是全部,还是哪两个?”我问道。

“是李大人…汲大人…”

“原来当初就是你作了林氏中的奸细。”我缓缓道,“姨父对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少年骑十分的信任,所以…所以他们才会通过你,而知道了林氏中的许多事情。”

李佑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么,牵连进颜氏的事情又是谁做的?”我冷声追问,圆润的尖尖指甲有意无意地敲击着那盏玉杯的杯壁,发出玉质清吟的声音。

“我只知道,好像与杨大人有些关联,别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李佑磕头如捣蒜。

想想他现在也不会将颜氏的事情说出来,如果我也像紫嫣那般听闻家族的事后,暴跳如雷,砸他一玉杯,他可真的要活不过明天了。

我示意暗奴,暗奴领命将墙壁上的一幅山水泼墨画移开,抽出墙壁上的夹层,通过一尺见方的凿开的方洞,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隔壁房间的状况。

三个衣饰光鲜、面容富态的官员,相与枕藉地卧倒在地上,像是陷入昏迷中,而且眼睛上都缠上了黑布。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一朝沉冤终得雪3

257109-08-03 17:13

我若无其事地指点给他看,“是不是那个李大人,那个汲大人?”

李佑一时骇得心胆俱裂,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逼视之下才木然地点头。

我感到身后的目光也蓦地冷峻了一下,韶王看着那三人,也是一副无可置信的表情。这件事我事先并未告诉他,他会吃惊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颜卿,你在做什么?你知道私自扣留和拷问朝廷命官,是怎样严重的罪名吗?”他说话的口气中隐约有薄责和怒意。

我道:“殿下,不能给我乱加罪名呀,我扣留了他们是不假,可我并没有拷问他们。”

奕析十分不满于我的狡辩。

我未理会他,而是吩咐暗奴将墙壁恢复原状,李佑此时瞳孔紧缩,眼中惊惧的目光摇曳不定。我想此刻他心中的底线已是彻底崩溃了,三个上级都栽到了我手中。

“当初锦溪案爆发时,与你一样的人可是都死了。不过你运气好,那时恰好碰上少年骑出战,人人都以为你就这样战死了,所以没有过多地去追究你的下落。”我道,“不过当我找你的时候,可是还有一股势力在找你。”

李佑畏惧得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濡湿了刚敷上去的金创药。

我放开玉杯,磕在平滑的桌面上“琤铛”一声,他也随之一颤。

“既然你不肯说颜氏的事情,这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呢?我可是颜氏的人啊。”我缓步走近他,蹲下来道:“把你交给紫嫣吧,以她那样的火暴脾气,一定会杀了你的。交给薛氏,你觉得他们会留下活口吗?”

“在锦溪案中,颜氏毕竟只是贬官而已,仅是家破了,而没有像林氏那样人亡。所以我不见得会那么激烈地对付你,连一条活路都不留下。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落在谁的手里,活的可能会比较大。”

说完我就要离开,可是我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

韶王无奈地看着李佑额头上的伤,抱怨道:“这个样子,要我怎么送到刑部去。人家还会以为是我在严刑逼供了。”

我道:“紫嫣真是太冲动,逞一时的快意恩仇,若真这样砸死了他,我们可都是前功尽弃了。”

奕析指着隔壁道:“那里三个?”

“随韶王处置吧,是关在我这里,还是一并送到刑部去。”我说着,一个暗奴向我们呈上来三张供词,我将它们又交给奕析。

奕析看着那三张供词,神色复杂,“你还说没有拷问他们。”

我清浅一笑,“真的没有呀,你看他们一个个好好的,哪有受过委屈的样子,可不能冤枉我呀。”

奕析将供词收好,靠近我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戏谑,“颜颜,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真是藏而不露。”

我远离他几步,“这句褒美之辞还是留给凤翔的人吧,我可不敢夸作是自己的功劳。”我走出去,“那么剩下的事,都交托给韶王了。”

摆平了李佑,接下来的事都有韶王处理,我疾速地向关着紫嫣的房间奔去。刚才情急之下,为了不让她冲动之下坏事,才将她暂时关了起来,但愿事后不要怨我。

我屏退守在门外的暗奴,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看见一叠书信之类被凌乱的甩在地上,有几本还因为力道过大,而远远地滑了出去。

我进来时带起的一阵风,吹拂得那些质地轻薄的纸张微微颤动,露出纸张上的字迹,其中的内容我真的是太熟悉了。

而在那张桌案的正中,紫嫣正以从未有过的疏离的目光看着我,我心中冰凉一下,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那件我有意隐瞒她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姐姐为什么要隐瞒我?”紫嫣对视着我的眼睛,眸中隐藏着一抹幽然。

我忽然感到步履的沉重,站在门口想走过去,却是如灌了铅一般迈不动,半响,才默然道:“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紫嫣点头,她从座位上起身,向外面走去。

当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开口道:“没有用的,现在那个根本对付不了薛氏,只会…”我加重说话的语气,“只会…引火烧身…”

紫嫣被我的话一激,反诘道:“怎么不能,暗通敌国是怎么样的重罪。薛氏一旦坐实了这个罪名,任他权倾朝野,荣华无限,也都救不了他。”她的话中含着淡淡的嘲讽,“姐姐,未免也太高看他了。”

“高看?”我回击道:“是你低估他了吧。你觉得凭着我们现在手上掌握的证据,就可以扳倒他吗?”

“为什么不行?”

“错了。”我大声打断她的话,“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连薛氏的皮毛也伤不到!我们现在就去对付薛氏,简直是蚍蜉撼大树。”

此时紫嫣的目光剧烈地变幻着,眼眸中透出一股凛然,“就算扳不倒他,难道还不能足以令皇上对他猜疑,动摇他在朝中的地位吗?”

对于我避开薛氏,从其党羽入手的计划,紫嫣虽未多言,可我明显地感觉出她是极为不同意的。她从一而终都清清楚楚地认定,林氏的仇人是薛氏,她的目标是薛氏,要对付的也是薛氏!

我一时感到不可遏止的怒气从心头窜起,“好啊,你去吧,去为能撼动薛氏稳如磐石的地位浪费精力吧。”我口气中含着讥诮道,“让薛氏抓紧时间来对付我们,毁了现在刚刚起势的林家,误了桁止,也赔进我俩的性命。”

紫嫣愣住一下,迎上我双眸的眼神,清亮而且冰凉。

“对的,你们颜氏在锦溪案中不过只是丢了荣华富贵,而林氏却是满门获罪,家破人亡!”她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凌厉,决绝,还有深藏着悲戚、哀婉,就像我最后一次见到的姨母,忽然爆发出的坚毅中,却蕴含着令人不忍触碰的脆弱,宛如竹叶上摇摇欲坠的雪,说不出的清煞。

“爹爹遭人暗害毒死,娘为了我们…我们…割腕自尽!你们颜氏根本就不曾经历过这些,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看着她疏远的眼神,眼前这个人,自小一同长大的妹妹,十几年亲密无间的情意,在薛氏的重压下相互扶持,共同筹谋为家族沉冤,突然令我感到遥不可及的陌生。

我感到心中刚才窜起的怒意,如同冰在凝固一般,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却缓缓地,无可逃避地,满溢出淡淡的悲伤,凄楚,仿佛滋生的藤蔓将我缠绕起来。

我幽幽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与我清分什么颜氏和林氏。”

“姐姐。”紫嫣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今夜更迭发生的一切,都令我感到十分的疲倦,尤其是与紫嫣不愉快的谈话,令我甚至有一时的消极颓然。

可悲又可笑,大事未成,我们之间倒是起内讧了。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一朝沉冤终得雪4

162309-08-03 15:39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在我身边走过的人仿佛都淡褪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朦胧地飘了过去。

此时月已升至中天,月光清泠窅然,凤翔楼中,丝竹声声,莺歌燕舞,繁华事依旧,然而后院却是寂静无声的,偶尔有马厩中的马打响鼻的声音。

“颜卿。”我兀地感到脚下被绊了一下,一只手迅疾地扶住我的手臂,才使我站稳了身形,游离的目光逐渐凝聚起来,我看清眼前扶住我的人正是奕析。

我用力地将手臂从他的手中拔出,丝毫不接受他的好意,漠然地转头换了个方向走。

“等等。”奕析轻盈地跃到我面前,问道:“你们吵架了?”

“哪家的姐妹没吵过架的。”我顾自道,“更何况,干君何事。”

奕析也不计较我态度的冷漠,只当是与紫嫣闹翻了,心情不爽。于是转移话题道:“现在可以回宫去了吗?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提到回宫,我就感到一阵气闷。

我跑到马厩中,解开一匹马的缰绳,“就让颜尚宫失踪一夜吧。”说罢翻身上马,策鞭而去。

“任性!”奕析在后面急得跳脚道,骑上一匹马来追我。

凤翔楼之后,尽是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我因为常常从这里进入凤翔楼,所有的路线都摸索得了然于胸,在其中御马前行,也是轻车熟路。而奕析不同,他根本不熟悉这里交错纵横的巷道,他的骑术远远高于我,若在开阔一些的地方,跑不过几步我就已被他追上。可是现在这里,我借着地理优势,依然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颜卿,你要到哪去?”奕析此时也不敢大声地吼我,毕竟要顾忌着不能暴露身份。

一时我心中调皮之意大起,想玩弄一下这位韶王。几次有意地将他引到死胡同里去,看着他晕头转向的样子,我心中道:对不起拉,韶王,谁让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送上门来。

我驾马出了那些弯弯曲曲的小路,马蹄“噔噔”踏上宽畅的大道,此处在帝都城西,没有巡逻的衙役之类,寂静的青石路延伸过去,远处被夜间升腾的烟霭氤氲得有些朦胧。一弯九孔桥下,御河横亘,正水声渐渐地流淌而过。

看来我是低估了奕析,几番跑下来,他也是大致摸熟了那里的路线,我出来之后的片刻工夫也就绕了出来,一到这宽阔的街上,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下要主客颠倒,风水轮流转了,奕析好像存心要整我一般,追得不疾不徐。忽然间疾速靠近,一鞭子抽在我的马臀上,那马长嘶一声,吃痛地扬起前蹄,我惊得紧紧抱住马脖,差一点就从一人高的马背上,被马给狠狠甩下来。

我恼怒地看向奕析,他倒反而越发悠然自在起来,趁我驭马的功夫,十分轻松地一伸手,就将我从马背上撂下。

他自己也翻身下马,对于我的骑术“啧啧”地摇头。

我瞪他一眼道:“我要回宫去了,这马就麻烦韶王再牵回去,免得牡丹姨清点财务时,还以为是进了贼。”

“你,一个人?”奕析问道,“这不怎么令人放心吧,万一半路…”

“躲开!”奕析朝我断喝一声,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奕析护在了身后,我透过他肩膀看到,苍莽夜色中仿佛凭空一般出现了四道白色的身影,白纱蒙面,看身量娇小应该是女子,白衣缥缈得如夜间浮动的烟霭。纤纤素手中缠绕着一道数丈来长的白绫,白绫末端缀了圆润硕大的数颗珍珠,却未持任何兵器。

我好奇地打量着她们,这样突兀出现的似敌非友的四人,其实此时我应该是吓得花容失色的,可是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她们是杀手和刺客吗?长得未免也太秀色可餐了,而且没有任何兵器,只有一道白绫在手,倒像是在跳舞一样。

对峙中奕析抽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我在身后拍了奕析一下,说道:“你个大男人,这样欺负人家四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怕是不好吧。”

奕析眉峰耸蹙,没耐心道:“什么手无寸铁?你看她们手中的白绫。”

刚才就是那道白绫上的珍珠击中了两匹马的痛处,那马一受惊就奔散了,现在我们被四人围住,连关键时候骑上马突围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