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定南王叔一生功勋,然而膝下无子,实乃此生最大憾事。”端仪神色沉然道,唇际沁凉的笑意依然不减,似是感叹,“大概是因着这个缘故,所以小时候在皇宫王叔格外疼你的。我记得那时就有父皇身边的近侍迸言,让父皇将七殿下过继给定南王,从皇室迁到宗室,依然是高姓子弟,却圆了王叔一桩夙愿,增了皇族之间的情谊…”

“皇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奕析猛然出言打断道,端仪刚刚提起定南王的时候,我就觉得奕析神色有异,不想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

“呵呵。”端仪看着奕析干关两声,依然平静地自顾往下说:“可是,父皇毕竟还是舍不得以帝都中皇嗣不足为由退了此谏,最后不了了之。”

“皇姐记性真好,我都快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奕析敷衍道。

“你忘了么?过去很久了,大概别人也忘了,或许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更谈不上忘了。”端仪微微挑起眉尖,压低声音道:“什么记性好,其实…要不是听那位幕僚讲起,我也是不知道的…”

“看来皇姐…很倚重那位从定南王府赶出来的幕僚吧?”奕析沉默须臾,他在“倚重”二字上咬音极重,一贳秉持着云渣风轻地笑道:“皇姐居然还抱怨什么身无睦物,可是养个闲人不也绰绰有余么?若我记得不错,皇姐刚才是说那人是为王叔不喜而逐出王府,穷困潦倒之际是皇姐接济了他,可是真的只是轻描渣写的接济之恩么?”

“是的。”端仪阴然一笑,说道:“我对于人向来阔绰,买人一张口,更要买人一条命。”

她这话听来令人顿觉悚然,奕析看着她.顿时笑道:“皇姐今日似乎气色看来不是很好。”

端仪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一下侧脸,小半边脸颊在清冷的光晕中肌理红润生津,说道:“前几日有个家臣无端端地惹我发怒,现在想想还是堵心。气色不好,所以说出来的话口气也不好。”

端仪紧紧盯着奕析道;“不过你气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莫为姐姐几句话而堵心了。”说完就起身走了。

看到一抹孔雀红艳丽的身影渐渐远去,我忍不住轻轻击掌几下,从帷幕后曼步走出,“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端仪公主。”

丰熙帝的那些公主中,端淑软弱胆怯,端雩跋扈寡谋,只有端仪心智老练,是真正的狠角色。

“你一直在听。”奕析看到我笑吟吟地走出,并不感到意外,他正要携着我垂落在一侧的手,我却将手臂朝后一藏避开了他,径直问道:“慧妃与端仪公主之前仅有几面之缘,绝深交,她们是如何认识?又如何结为盟友?”

我问得十分直接,没有一点铺垫,更谈不上委婉,这显然让他觉得惊愕。

奕析看着我,倒是也不回避,“因为当初是我在牵线搭桥…”

“什么?”我心中已猜得十有八九,不过听他坦白地说出来,我还是惊了一跳,随即冷静道“你真的不应该卷入她们之间。”

端仪现在对紫嫣是无以加复的厌恶,不过碍于大局,不到迫不得已,也不敢贸然午个鱼死网破所以一再隐忍。紫嫣心机深沉,惯施手腕,她们之间合作若出了纰漏,以她的性格定是明哲保身撇得一千二净。她看得很明白,毕竟林家是外戚,而端仪是皇亲。

端仪恼怒就恼怒她的冷血,紫嫣要拖她下水,她也不会任人宰割。

从她几句暗藏机锋的话中,昕得出她是在迁怒变析。当前情势,定南王是个烫手的芋头,朝中人人自危,不敢沾染,而端仪三番两次地暗示奕析曾经与定南王有故,其用心险恶,我现在想起都觉得心间一阵刺麻的惧意。

奕析叹道:“已经过去八九年了,当年根本不曾想到慧妃与端仪的势力能扩展到今日的地步。”

“我想到了…”一句话呼之欲出,却又生生在喉间卡住。当年我们尚是青稚少女,在庭院中闲坐时,我曾言笑着打趣桁止过于宠惯了妹妹,毕竟他才是林氏长子,族中事宜哪能让紫嫣事事说了算,再后来紫嫣雄心勃勃地想要进宫,我就隐隐料到了迟早会有这天。

“你早就想到了,就在端雩下降之前…”

我听得奕析说这句话时,他俊面如水,神色中掠过一丝异样,“阿九到底是怎么嫁入林家?你应是最清楚不过。”

自从我们在一起以来,奕析从未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过话,顿觉心神一凛,我默炙地感觉到他对我是有些生气了。看来我与紫嫣当年设计端雩的事,奕析恐怕是已经知道,明眼人看得明白,端雩与桁止的恩爱不过表面文章,不过就是皇室与林氏婚姻的一缕微弱联系。奕析是端雩的亲兄弟,我与紫嫣当年将端雩玩弄股掌之上,视其终生幸福为无物,我让他感到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他此时的态度却让我觉得心寒,索性说道;“是,你说得不错。什么英雄救美,情定三生都是在骗她,为的就是让她死心塌地喜欢桁止,然后成为我们手中一枚举重若轻的棋子。”

“琅嬛,你那时难道不知道桁止喜欢的人是你么?可是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做,随意地操控一个人的婚姻止你觉得开心吗?”奕析直视着我质问道。

我被问得心间抽紧,像是心中某个暗藏的角落被刺了一下,许久才平复下来。这是婚后我们第几次闹得不快,竟都是为了过去的旧事,我冷冷答道;“不开心…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是受到报应了吗?”

奕析瞬间怔住,随即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无心之语,正好戳痛了我当年被迫远嫁北奴的伤处“琅嬛…我并不是有意。”他上前要握我的手,我却是猛地甩开,胸口起伏,我略带讥诮地说道:“真当是应了那句话,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切切地问他:“请问韶王殿下又是哪一种?”

“好好,你这句话问得好。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奕析想要解释,被我这样一激,大概心中也一阵凉透,“你现在正在火头上,我不跟你说,也不想再说了。”说完他就阔步走了山去。

碧桃儿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一时惊得呆住,张口阻止道:“王爷…”

我正气恼着,亦是拂袖而去。以前嬉闹无忌之言,奕析何时真正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1

漪澜宫。

泠雪臌殿,穿过两重珐琅团蝠玻璃碧纱橱,隔着一座花梨木雕并蒂莲花屏风后。慧妃紫嫣清素姿颜,端坐在雕刻鸳鸯共浴纹理硬椴术驾的铜镜前,宫人黄缃手执象牙梳,梳齿上蘸了上好的桐花油,手法慢慢地自上而下,理顺了一袭婉转地披落在身后的如墨青丝。

黄缃从妆奁中取出十二颗顶端镶拇指大淡粉珍珠的银插针,在髻间插成海棠嫣然含苞的形状,又取了一枝海水玉修翅玉鸾步摇簪别在髻后,鸾鸟口中垂落下一串点翠转珠银扣流苏,柔和宛然的珠光流转着隐在浓密墨黑的鬓角。

“林府上现在怎样了?”紫嫣的目光浅浅地掠过镜中的倒影,不是在看自己,是在看黄缃。

“小姐,问的可是大少爷和九公主?”黄缃恭顺地半跪下,将一双金累丝托镶心形坠角耳坠带在紫嫣的耳垂上,顺势附在耳畔细声醴道:“看不出有和解的样子,倒是越发闹得有些僵了,奴婢刚刚收到线报,说公主有鸾驾回宫的意思。”

“什么?”紫嫣闻言微挑如远黛的眉尖,“公主气糊涂了,这如何了得。”

“此事全凭小姐从中转圜。”黄缃理着妆成后一丝不乱的头髻,轻叹道,“大少爷性子向来过干耿直生硬,不知和软通变,九公主又是何其高傲任性的品格。”

紫嫣冷声道;“不怕他们吵,就怕这吵得有什么由头。”

黄缃神色愈加慎微道;“小姐莫不是担忧是有心人从中作梗,刻意要挑起这由头?”

紫嫣拈着幅挑绣六叶宫花的帕子,轻掩唇遵:“没青最好,有的话就有些棘手了。”此时,一名十五、六岁模样名为绎雪的宫婢低头踱步进来,双手叠放腰前屈膝请了安,在紫嫣身边轻声言语了几句。寂静中,镂空金菱花嵌翡翠护甲在妆台上点了一下,慧妃便即刻起身向泠雪殿外室走去。

曼丽云霞般华彩的裙裾拂过地面,紫嫣从那座花梨木屏风后落落然走出时,脸上已是盈盈恰然的笑意,随着内监的一声通报,走进来一名二十余容颜娇美的丽人,紫嫣末等邢人说话,就几步上前亲热地握住她的双手,唤道;“嫂嫂,您可来了。”

端雩面上平淡,轻地应了声。

“嫂嫂近来可好,今日怎么得空来看妹妹。”紫嫣扶着端雩在椅上坐下,嘘寒问暖地说了起来。

刚渐至轩彰九年五月,春阳的煦暖冲淡了沉滞一个冬季的阴寒之意。满澜宫是慧妃独居,并没有其他嫔妃小主一同陪伴着。整个蒋澜宫中的布置以雅致为上,也不失富丽华贵。正是好春景致,东侧一泓清凌池水,数株树干粗壮的垂杨临水而立,碧色柔曼的长枝轾拂拂地点破了辙玉般剔透平静的水面,池中种植的荷花此时只冒出青钱般的小圆叶子。扬州新进贡的芍药一盆盆地排开,有杨妃吐艳、铁线紫、啦容、莲香白、胭脂点玉等品种,盛开得紫粉嫣白,甜香馥郁。一路过去,枝叶繁茂的古木撑开郁郁浓荫,掩蔽着一方玲珑亭,四角如鸟翼高展,鎏金顶在树荫中漏下几星细碎的

光影中流闪着金子般耀目的光泽。

紫嫣携了端雩出来散心,身后迤逦地跟着一对随行的宫人,农香鬓影,珠玉淅洳。春光明媚,笑声细细,三四名垂髫之年的小宫婢正在草地上踢着五色毛毽予,皆穿着式样一致的粉青色双绣缎宫裳,看过去宛如几只翩然蛱蝶在绿意漾漾中流连嬉闹。

紫嫣看了那几个踢毽子的小宫婢一眼,用手指培端雩看,道;“嫂嫂,你看。”其中的一个婢女灵活地转身踢腿,裙裾轻盈翻起,踢出一汜极漂亮的佛顶珠。

紫嫣笑道;“嫂嫂的思涵跟邓小宫女差不多一般大,正是爱玩爱笑的年纪,今日怎么她不随着嫂嫂一起进宫来。记得上次见到思涵都是上元节的事了,如今三月余过去,也不知长大多少了。”

端雩则是漫不经心地道;“才三月罢了,小孩子哪有长那么快的。”端雩自下降林氏到至今已八年,说话举止间照样还是从前的九公主张扬爽直的性子。

“嫂嫂这话说得,可不像是一个三位孩子的母亲了。”紫嫣道,“孩子在这时候总是长得最快的。嫂嫂日日见得倒觉不出什么,像妹妹这样难得见上一回,等思涵艮成大姑娘,到时候看见了只觉得眉梢眼角间生得像嫂嫂,心中暗想着会是林家的孩子,却是不敢上前相认了。”

端雩看着紫嫣,轻轻啐道;“休就是牙口伶俐,我不过随口驳了一句,也能招来你一番的道理。”

熏暖的春风和畅,满园清怡馨甜的花香融散在风中,带着宫室中熏香用的百合鼎焚不出来的清新沁神。

紫嫣纤纤指尖理着垂在鬓角的细银流苏,说道;“妹妹哪里会驳嫂嫂,嫂嫂膝下儿女俱全,这般好的福气,妹妹急着想沾一些都唯恐来不及。”

“瞧着别人的都是好的,你福气还不够多吗?”端雩关道,想到一事,“若是娉婷还在,你现在岂不也是儿女俱全了。”

颐清公主娉婷早殇的事,多年来宫中之人都缄口不提,生怕戳到皇上和慧妃的伤处,犯了讳忌而给自己惹祸。

而端雩公主是索来的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商接说了出来,见到身后宫人皆是神色古怪,她“哎哟”一声道:“好端端地说起娉婷做什么,无心之言,你别往心中去。”

“嫂嫂这话说的。”紫嫣笑意如常,她亲密地携着端雩的手,恳切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渐渐地也想开了。嫂嫂说话也不必讳忌什么,遮些年跟前的宫人当着我的而不敢说到娉婷,也不敢说到早天,其实如此谨小慎微也不必。如果那么容易触目伤怀,熙贵嫉和冯昭仪她们生下女儿,见得褓衣中的小小稚子就想到娉婷,我岂不是也不敢去看了。”

端雩略略舒心,“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她若有若无地叹道,“其实娉婷也真是可惜,如果养活得下来,现在也跟思涵一样的年纪了。”

紫嫣叹息道:“嫂嫂,娉婷比思涵还要小上一岁。劳烦您记挂着,不过总归是亲娘记得清楚些。”

正在这时,传来孩童细脆的笑音,只见乳母怀中抱着一个约摸两岁的孩子,正是轩彰帝第四子高舒皓,他身着冰蓝色锦袍,小小的人儿宛若上好的白玉雕琢,无一丝瑕疵。头发在顶心挽成个圆圆的鬏鬏,缀着一颗莹润浑圆的南海明珠,尚留着齐眉的额发,薄薄地一层覆在前额,一双乌亮炯炯的眼眸极大又盈满神韵。虽年幼但看得出来,将来电啦后定是风姿超逸,容貌不俗的俊美男子。

在离公主和慧妃几步远的地方,乳母半跪着将高舒皓放下,行礼后垂手退到边上,高舒皓现在已能独立行走,童音稚嫩地喊了声:“母妃。”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机灵地打量着站在糠妃身侧的美貌女子,慢慢地唤出道:“九姑姑。”

“皓儿居然还能认得出我来,还记得是第几位姑姑。”端雩转首对紫嫣道,缅眯眸道:“果然你的孩子要比别人聪明些。”端雩看着他些微喜色染上眉梢,手指轻点一下他细白的脸颊,“还是叫舅母吧。否则你叫桁止舅舅,却叫我姑姑,昕着有些奇怪。”

紫嫣听端雩的口气,看得出还是有几分心牵挂在桁止身上,心里明镜似的但是不挑破。她微俯下身,伸山双手以母亲和婉地声音道:“皓儿,到母妃这里来。”

“皓儿是遂着他父皇来叫,当然是叫您‘姑姑’了。”紫嫣轻柔地抱起孩子,端庄蕞道:“不过嫂嫂夸他聪明过人就不敢领受丁,皇上其他的皇子公主哪个不聪明了?”

皓儿昕着两个大人说话,从刚开始喊过人后就没再开口,脸上始终挂着溃淡的倨傲疏离,在紫嫣怀中左腻右腻地无一刻的安生,似乎并不与他的生母紫嫣亲近,忽然挣脱下来,嘟哝着喊了声“蜻蜒”,就顾自跌撞地迈着小步子追了上去。

紫嫣急忙吩咐黄缃道;“快命人跟上去,给本宫仔细看好了小殿下。”顿时,一群宫女太监领命后都急迫地跟了上去。

端雩轻笑山声道:“你看得倒是紧,不过皓儿看上去不怎么与你亲近。”

紫嫣略微整理衣襟,依然合宜地笑着,“小孩子这时候是最贪玩的,一看见新奇物件就挪不开眼了。”

慧妃近身最得力的侍女黄缃上前一福,垂眉恭敬道:“公主,娘娘熬了多年之后才重获一子,更何况当初小殿下生下来的时候就不容易,自然是疼爱得紧了。有颐清公主一事在前,娘娘亦是终日提心吊胆,真是恨不得多长出一双眼睛看紧了小殿下。”

紫嫣朝黄缃点头,感慨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贴意一些,想到当初娉婷命苦福薄,却是极懂事的弦子,不哭闹也不常生病,最让人省心不过。皓儿生出来的时候就是早产,小痛小热不断,长大些了男孩子顽皮好动,真真地让人操心。”

丹霞流彩的裙幅一级级漫过台阶,端雩脸上带着一抹玩笑之意,珠唇微抿道;“不是还年轻着么?喜欢女儿你可以再给皓儿添个妹妹。”

紫嫣玉面上蕴着一丝赧然,笑道:“嫂嫂又在打趣妹妹了。”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2

此时她们已走至玲珑亭中,立即有宫人将准备好的软垫,放在事先用细绢抹干净的石凳上供两位贵人坐。

紫嫣倚阑而坐,与端雩闲聊着。看着亭外一池依依生情的碧水柔柳,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端雩的脸上,莺莺呖呖地聊了一堆养育弦子的闲话,端雩的神色倒是舒缓了些,不似刚刚见到时那般阴郁紧绷。

紫嫣微微仰首,疏疏重重树影间落下一缕妩媚绵丽的阳光,堪堪地折入墨海深渊般幽遂的眸心,行走许久之后坐下来,脖颈间的肌l肤贴着层薄薄的滚雪细纱,透出微薄潮润的汗意,“嫂嫂,现在天气回暖,妹妹惦记着太后的病可是大好了。”

“母后已经好多了,现在只要悉心调养着就不会有大碍。”端雩蹙眉时如浮在碧水上的涟漪,她道:“不过太医说是积年遗留下来的病症,极难根治啊。”

紫嫣神情馔憾,说道;“太后的身子需要静养才迁出天颐宫,另居于环境清静的皇家别苑。能侍奉在太后身侧的自有太医院的诸位御医,不会有福气轮到我们这些嫔妃。不过想来心中愧疚,原先太后居于天颐宫中时,不能侍奉,还能晨昏定省例行请安的时候,看一眼太后风体是否康豢。现在太后居于宫外,连亲自去请安的福气都没了。”

端雩淡淡道:“有这份心意在,母后自会感到欣慰。”说到这里,公主秀美的瓜子脸上骤然蒙了一层阴翳,说道:“说起母后这次犯病的事,我倒是想起七哥哥来了。”

紫嫣瞅着端雩脸色,指间玩着套在腕上一只碧玉藤花珠错金串子,笑意清浅地问道:“怎么韶王殿下惹公主生气了?”

“哥哥本来对我很好的,现在不知怎么了,在母后那里时,我跟他说话他老是爱理不理。”端雩没好声气地说道,“我估计着他整副心思都对着他那王妃呢。”

紫嫣仅是笑而不语。

端雩道;“更可气的是,去年母后病重的那几日,我们一起守在母后那里,哥哥忽然无端端地就问‘如果我不在了’什么的。”

“什么?”紫嫣本是无聊地昕着,顿刚来意道:“后来呢?”

端雩玉扇般鼻翼间轻哼,“哥哥不就是年长了我一岁么?从小到大都是他教训我,那次总算换我教训了他,我说‘母后常年病着,你少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去刺激她老人家’,哥哥本是爱理不理,那回后索性就不再理睬我了。”她说得愈加气鼓鼓,“我又没说错什么话,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在漠北待了那么多年,脾气倒是越来越怪了。”

紫嫣眉目端然,垂眸时那丝微妙的笑意,隐在浓密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沉撮而柔和的阴影中她眼神示意旁近的婢女上茶来,亲手端了递给端雩,忽然粲然笑道;“妹妹总算是松了口气了原来嫂嫂心情不爽气的是韶王殿下,不是哥哥呀。”

端雩偏过头只消看了一眼,任凭紫嫣是亲手辜茶上来也不去接,这样僵了一会后,她身侧的侍女垂头恭谨地上前接了,细声说了“娘娘有劳”,轻轻放在端雩手边的石桌上。

紫嫣早知这是意料之中,端雩素来就是任性自我的脾气,做什么事都是合着自己的心意,也不在乎会给别人难堪。

“其他人都下去,本宫要跟公主自在地说说话。”紫嫣声色含威道,递了个眼色给黄缃,黄缃会意,在玲珑亭四周伺候的侍女、侍从都尽数屏退了。

慧妃脸上依然和颜悦色,方才回避着这事不提,现在拿捏着分寸笺道:“妹妹知道嫂嫂心中有气郁结,此时喝菩提明心荼疑好不过。就算嫂嫂是气哥哥,难道为此连妹妹的荼都不肯喝了。”

端雩陡然山声道:“你少牵扯进他来,平白地招人心烦。”

“都是哥哥的不是,平白地招了嫂嫂心烦。”紫嫣的左手上末着~支指套,根根凝葱索指愈加重白如玉,覆在端雩的手背上,柔声道:“嫂嫂,总不会嫌妹妹也惹您心烦了。

端雩将手从紫嫣手下甩抽出来,拿起放在旁边的白瓷茶盏就狠喝了一口。

紫嫣脸上没有一丝的恼色,就像导常姑嫂一样,依旧亲热地握住端雩的手,“嫂嫂既然喝了我的茶水,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

“你说…”端雩慵懒地开口吴落道,“在你这里,喝口茶水都能欠下一个人情。”

亭外四落静隘,除了慧妃的近侍黄缃和绛雪,其他人都悄然退下了。紫嫣深敛了声色道:“我记得当年是我先八了宫,嫂嫂才下降林家,我入宫九载,嫂嫂嫁进林家也八年有余了。无奈嫂嫂嫁来之时,妹妹已经出阁,姑嫂缘分已定,却是少了一段可以朝夕共处的情分。但我和桁止哥哥是同胞兄妹,血脉至亲。哥哥的心性我素来了解,哥哥既然娶了嫂嫂,又一同生养了三个孩子,这漫漫人生一世定能情真意切地待嫂嫂。”

端雩快然不乐,指尖拈了一颗黄澄的酸梅,不蘸蜜糖玫瑰酱汁就闷闷地吃了,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酸涩,“漫漫人生一世是否情真意切我不晓得,我倒疑心他当初娶我时到底是不是真心?”

紫嫣眸中的亮色倏然一跳,随即面容平静女≈雅地道;“嫂嫂怎么说起糊涂话来了。您跟哥哥少年夫妻,年华正盛,离白头偕老还有大段的路要走,哪能为着些小小的龃龉不快就否认了两人当初结合时的真心呢。”

“嫂嫂嫁入林府八年,这八年来哥哥身边都只有嫂嫂一人陪伴,别说立个侧室了,就算琏个近身服侍的姆女都没有,这份情难道还算不土一心一意么?”

紫嫣的侍女黄缃处事缜密稳重,而侍女绛雪是新培植上来,她这会茭嘻嘻地道:“九公主,四公主端淑是丰熙十二年下嫁燕国公,据说燕国公除了四公主之外,早已收了好几房的姨娘,端淑公主性格是娩顺,不会约束着夫君。那嫁到鹿氏的五公主端仪总是个厉害人吧,庞裕公子身侧还不是有美姝相陪,只不过顾着五公主末敢给她们名分罢了。九公主您细细思量,这样说起来,三位驸马中谁比得上咱们林将军。”

端雩别过头,掩不住一丝隐微的关从眼角沁出。面色傲然地瞥过绎雪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照你说来,本公主是公主中堆有福的了。”

“嫂嫂莫见怪。”紫嫣在旁边静静看着,将端雩的一嗔一喜都尽收在眼底,作势轻责了一句道“绎雪你倒是议论起几位公主的是非来了,还不去公主跟前赔罪。”

趁着绎雪赔罪的功夫,黄缃上前为紫嫣端走那杯放得水气全无的荼,换了一道热荼上来,顺势轻声道;“小姐,早朝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就散了,但据服侍的小内监来报,皇上还有事留着几位重臣在御书房共同商议,少爷也在其中。”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挥手让黄缃暂先退下。

紫嫣双手合握着端雩的手,一声幽绵的浅叹如沁凉秋露滴兰草,亦是动了几分心肠,“原本在宫廷中,紫嫣理应称您为公主,而不是嫂搜。在宫中皇室的规矩礼仪大过一切,这连皓儿小小年纪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又怎会不明白。但是紫嫣依然唤您一声‘嫂嫂’,是真的将嫂嫂当成自家人。紫嫣十四岁时失父失母,到如今都快十年了,母亲的音容笑貌不敢忘,但许多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模糊了。人言道:长嫂如母。自从嫂嫂嫁入林家起,就当嫂嫂是自家人了,在紫嫣心中更是视嫂嫂就如母如姊。”

“嫂嫂是明理之人,切莫为了一星点的疑虑…或是那些闲话而伤了与哥哥多年夫妻的感情…”

端雩神情似有打动,反握紧紫嫣的手。然而明眸中隐隐荐两团幽火在燃烧,她道;“好好,既然你以如此心肠待我…那我问你一句话,你务必要如实回答我。”

紫嫣从未见过端雩如此郑重,端雩这样的神情令她看了觉得有些悚然,还是平缓了声气道;“嫂嫂尽管问。”

端雩启唇时,喉底似乎扯出粗砺的干涩之感,“你说…桁止他和颜卿真的仅是表兄妹…”

“嫂嫂!”这样的话落在紫嫣心中不啻于焦雷滚地,瞬时脸色煞白,厉声截断了端雩的后半句话,环顾四周空空落地除了她与端雩极其心腹之人,无其他一人,方才略略放心,幸好早作准备屏退了所有随从,并命人暗中守住玲珑亭不许任何人靠近。

“嫂嫂从哪里听来的这等无稽之言?”紫嫣惊愕遵,“当年度后薛氏为了挑拨皇上与表姐间的关系,曾刻意传出这等恶言污蔑桁止哥哥和表姐,不是早就已经澄清了,这么过年过去了嫂嫂怎么再提起这事?”

“你不必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你说澄清了,到底澄得有多清?”端雩脸上乌云叠现,脸庞如月漏出的一点光辉也是清冷,她说道,“你说得对,我跟桁止是夫妻多年。既然那么多年的夫妻做下来,朝夕相处,我不是无知无觉的人,在一起越久越让我觉得不对劲。我问你当年究竟仅是污蔑,还是真有其事?”

玲珑亭外几株台抱粗的参天古术郁部地撑开一大片凝碧沉沉的荫凉,紫嫣并不急着回答端雩看向辽阔天际的目光漫意,仿佛细碎地揉散在浅金如幕的阳光中。

紫嫣用手抚着起伏的心口,胸臆间深长地逸出一声叹息,她道;“嫂嫂,今日若不是你问起在这宫中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断断不敢再提起颜卿姐姐!”

“娉婷的事仅是我一人的禁忌,而颜卿却是整个宫廷的禁忌。”紫嫣沉声缓缓道,“宫中耳目甚多,暗箭周藏,行不得一步的差池。鹦鹉前头尚不敢言,更何况是人前?大家都不敢提起关于姐姐的半个字。这么多年过去,这宫中老的人走了,新的人进来。这宫中除了尚有一两个走不了,又一时死不了的人还念念不忘着,在盲人间怕是都渐渐淡忘了。”

“日子过得真是快,转眼离姐姐远嫁北奴已过去九年了,离姐姐的辞世也有两年半了。”紫嫣银齿咬着柔唇,强压着哽咽似是说不过去般,“我跟姐姐虽是表姐妹,但自小在一起睦大,在家门败落后相依为命,感情胜过亲生姊妹。漠北凄苦,姐姐当年离去时的心境更加凄苦,我就隐然感觉或许我们今生都不得见了。”

“虽隔着千里万里,想着只要彼此活着,总还怀着一分还能在人间再次相见的念想。可是姐姐走了…”紫嫣低头时莹然泪光盈睫,纤弱细长的睫毛承不住眼泪的份量,有一滴还是刺亮地顺着脸庞滑落下去,“公主你知道么?当年胤朝的军队就算攻不到鄢都,但是那时于胤军而言乃是太好之势,掌握了足够的筹码,加之外交官员从中斡旋,还是换回姐姐归国。”

“多年来我一直觉得有愧于姐姐,若她能回来,我定要尽力补偿。伶仃一人身陷敌国,这么多年再孤苦凄清都熬过来了,可是姐姐偏生在那个时候熬不住了!只差了一点…当时真的只差了一点!”

“别人都不知道,可是我…我知道姐姐是被逼殉葬而死的!”被刻意压制在喉底的低泣,随着那句话的喊出生生撕开一声凄切的恸哭。

这话骤然间说起来,端雩听得糟心皮肉一下悚动。

“这样的话我在别人面前是不敢说的,只因为公主是嫂嫂,我说过要当您足自家人。”

紫嫣再抬首时一双蕴着悲恸的眸子如剔透易碎的瓷器,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艳绝,“林家树大招风,多少人眼红着眼馋着,若是有人诋毁桁止哥哥,哥哥现在身居要职,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更何况有些事是说不清的,我倒是能忍下。但若是诋毁姐姐,我是万万忍不下了…”

端雩正张口欲言,紫嫣却争先一步遵;“罢罢,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个人有个人的福分。您跟哥哥怎样,我劝不了也操不起这个心,你们怨怼也罢,和离也罢,我都一概当成不知罢了。”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3

“姑姑是在劝公主,怎么自己却说起糊涂话来了?”一声清甜娇糯的女音,看见一名宫装美人步态袅娜地走进亭中,她十六七岁的年纪,娇小玲珑的身量上罩着一袭象牙色金丝绣栖枝飞莺罗裳,系着逶迤拖地的玉黄色洒银丝长裙,细看容颜生得柳眉杏眼,珠唇贝齿,银面如雪,桃腮微红,眉目顾盼流转格外的娇妍动人,姿色虽不及紫嫣,却别有一派少女纯真慵甜的韵味。来人是毓贵嫔林衡初,正是紫嫣在林氏族中的侄女,她盈盈然向亭中两人施礼。

“初儿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禀报一声。”紫嫣别过脸绢子抹了泪,声音犹带着低哑道。

“初儿见姑姑和公主都是熟络极了的人,就让人免了通报。”毓贵嫔脸上明媚的笑意妍妍若桃挨着紫嫣的左手侧坐下,双手拿起一片蜜瓜递给紫嫣。

“为着公主和叔叔的事,姑姑您这合事佬做到一半,怎能说撂下就撂下呢?”毓贵嫔委婉地细细劝道:“姑姑,您说呢?”

温言安慰了紫嫣几句,毓贵嫔朝紫嫣会心一笑,一张粉桃娇面又笑吟吟地转过去与端雩说上了话,“公主,可是在编排叔叔的不是了。”

紫嫣的神色恢复一贯透出冷寂的端庄,慨声吩咐绛雪道:“绎雪,你立即前往御书房看看那里的大人们散了没有,还有向皇上请旨,让林桁止将军移步漪澜宫。”

绎雪有些犹豫,黄缃笑着道:“林将军虽是咱们的娘娘兄眭,但男女有别,擅自踏足宫禁还是有诸多不便。你就说娘娘要为公主和将军当合事佬,既然都在宫中,就不妨在娘娘这里借个地方,好好地说和说和。你在圣上面前牙口伶俐些,这道旨意还是请得下来的。”

绛雪说道 “多谢黄缃姐姐提点。”

紫嫣咳了一声,说道:“别人提点还是不够的,自己警醒着些,记住留心看着其他人。”她命绎雪前去御书房,着实是费了心思。人所周知,黄缃是慧妃的心腹,若是派黄缃去,在皇上面前,那些话从黄缃口中说出,落在皇上或别人耳中,不免有几分暗施心计的嫌疑,派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去再合适不过。

端雩听到这事,立即赌气背对着毓贵嫔,嚷起来,“他来我就走。”

紫嫣笑着忙让人前去劝解着,隔着层轻薄滑腻的衣袖按着林衡初的手,“初儿,今日是独自来漪澜官,倒没见到沛吟。”

“姑姑,初儿本是同沛吟姐姐一起过来。途中初儿说起凝玉姐姐这些天病着下不来床,是姑姑的意思让她亲自去看看。现在她应该在凝玉姐姐的明润居中。”林衡初神情可爱地茭,“姑姑,初儿今日可说谎了.沛吟姐姐不问就罢了,若是问起来姑姑要替初儿圆了过去。”

紫嫣点头,拍着林衡初的手背,说道:“当然会替你圆过去,这里都是林家的人,倒不用顾忌什么,若是沛吟来了反而不便。”

正在说话间,有内监来报说是林将军请到了,正在泠雪殿中等候着。

端雩扭捏着说不见,毓贵嫔受了紫嫣的眼色,轻快地跑上前要携住端雩一起去见,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含俏含娇,声音甜美宛转,笑起来时更是如同娇莺出谷清脆柔冶,劝道:“公主,何必难为叔叔,有什么话讲开了不是正好。”

黄缃扶着紫嫣一侧的手臂,朝已走到玲珑亭外端雩和毓贵嫔说道:“公主和贵嫔请先行一步,娘娘刚刚哭过了,脸上泪痕犹在,得重新梳洗一番了。林将军虽说不是外人,但娘娘这样子面见毕竟有些失仪。”黄缃这番话说得台情合理,言辞中没有一丝可以回驳的地方。

眼看着她们一路迤逦地走远后,紫嫣起身离亭,领着黄缃疾步向走向一处漪澜宫中幽僻的偏殿殿门无声地在身后台上,命人在外面暗中看守。偏殿中有一名面容清俊的年轻公子等待着。

“姑姑。”那名年轻公子上前施了一礼道。

“庭修,初儿不知能拖住多久,我们尽量的长话短说。”紫嫣微微颔首,与他隔着一张楠术嵌螺钿桌坐下,缓声问道:“今日皇上在御书房商议何事?”

因着时问紧迫,林庭修只能挑拣了重要的事简略地讲给紫嫣昕,话毕,他问道;“姑姑,您看这怎么办?”

紫嫣低垂薄玉般的眼脸,默然叹道:“这么说来,盐务一案怕是不那么容易了结,督察使言贯程大人已获罪身死,难道还有几个余孽末除尽么?”

“姑姑,皇上虽未明言,但已有了意思出来要重新审理。”林庭修压低声音,“朝廷已收到北边来的消息,姑姑口中的余孽应该是在…”

紫嫣眼锋泠然一睨,示意他莫再说下去。

林庭修口气有些维诺道:“姑姑,皇上任命庭修和黄敷大人为按察使,前去调查此事。”

紫嫣以手托着下颚,根根嫣红如珊瑚株的豆蔻彤管,映着侧脸雪白的肌肤,宛如胎薄质轻的上好白瓷,点染着恍若几星飞红般裱丽艳冶的胭脂朱砂釉,她婉然笑道:“你担忧什么,尽管去好了。”

“姑姑。”林庭修眉心凝着一痕忧色。

“怎么着都要端仪公主首当其冲。”紫嫣将手搁在桌沿上,放在她面前的那张做工精细的楠木桌上摊开着胤朝的版图,指尖点着图纸上一个地方,“你这一路过去,大概行到永淳城时,再命人前往壅州庞家知会端仪此事。”

“水淳城?”林庭修问道,“到那里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不会。她只要接到我的信,就不怕她不来,只怕她来得太快。”紫嫣自宽广如蝶翅的衣袖下.摸出一判信放在林庭修恭敬平摊的手掌上,“给自己要尽量争取宽裕的时间,给别人时间越紧越有利于我们能趁热打铁。”

林庭修将信仔细地收好,说道;“姑姑,庭修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五公主。”

“怎么说?”紫嫣清淡地问道。

林庭修暗下斟酌着说道:“据暗线霖儿来报,五公主在已经怀疑颖妃猝死一事了?”

“怀疑又怎样!”紫嫣面容霎时阴冷地关山一声,“碰”的一掌拍在桌面上,黄缃和林庭修旨是悚然,“端仪自己揽走了大半好处后,难道还想回过头来捉我的痛脚?”

“姑姑,您认识五公主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您心中应该也摸准了七八分。五公主为人狡猾多智,工于心计,与她共事相谋无异于置身与炭火之侧,稍有不慎就会火蔓自身。”

“我当然知道,盐务一案、奇家垮台、颖妃猝死这一桩桩事都是连在一起的,端仪只要沾染上一件,别的也就休想撇清关系!”紫嫣冷哼着讥诮遵,“她当自己有多清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要是有胆色将这条船弄翻了,我就也敢豁出胆量拖着她一起溺毙在水里。”紫嫣的话听着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骇然。

“姑姑息怒。”林庭修遵,“不过姑姑也应浚早怍准蔷,不可让五公主抓着把柄,否则你们今后仍是盟友,但姑姑免不得要处处受制于她了。”

“自然知道。”紫嫣收敛了眼中的利芒,说道,“你此行去,姑姑还有一事要你做的。”

“姑姑请说。”林庭修道。

紫嫣眼中澹澹清光,再三思量后说道:“是去查一个人,韶王妃琅嬛。”

林庭修疑惑不解,“姑姑,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如何让你清楚。”紫嫣陷入深思中,自言般地喃喃说道,沉寂片刻又无端提起另一件事来,“我记得端仪说过,她在宫中看过无数美人红颜逝去的样子,不过那些美人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她特别的好奇拥有倾世之美的女人,等到迟暮之年,是容颜风韵一如当年,还是老到粉褪香残。我当时说毕竟是倾世之容压倒蒲柳之姿,可是端仪偏说牡丹花凋谢,就比不得新绽的桃花。”

林庭修恍然大悟道:“庭修明白了,五公主既然这么好奇韶王妃。到时候庭修就一切看着公主便是。”

“姑姑怕的就是你太明白了。”紫嫣猛然伸手在林庭修额前敲了一下,“端仪是什么人,她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对她耍心机玩手段。你记住,凡事顾好了自己。千万不可以在她面前自作聪明,去做什么‘推波助澜’的蠢事。壅州那里遍布着她的势力,你虽是朝廷茸员,她若是真的要将你怎么样,并非做不到。而姑姑远在帝都,想救都救不了你。”

林庭修深深点头,“庭修这回真的明白了。”

“慢着。”尖尖的指甲敲点在桌面上,叮叮嗒嗒地如更漏的声音。紫嫣秀眉纠结,沉吟道;“韶王妃的事暂时还是先缓缓,做好眼前自己的事才是紧要的。总之一句话,看形势而随机应变吧。”

“庭修切按着姑姑的意思去办。”

“你赶紧悄悄地回你叔叔那里去,就当是仅仅陪着叔叔过来,根本没有见过我。”紫嫣心头略松,“这满澜宫虽是姑姑的地方,但是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一些。你先到泠雪殿,姑姑随后便至。”

“是。”林庭修应道,从这座偏殿中退了出去。

紫嫣的手微微一抬,黄缃就上前扶着,道:“小姐,梳洗完了,我们可以去泠雪殿了。”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4

朗空晴日之下,群山密峦恍若惊涛选出,披着一袭直抵天陲的皑皑落雪。雪雾迷蒙的山麓处远远地隐着一痕深黛色的迤逦人影。

一声利箭撕裂的破空声传来,锋利的箭镞像是深深地嵌入了绵软的物什,尾音被兀地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