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是地里的活计,都已做完的时候,王氏带着女儿媳妇只在家针黹,宋大爷只在庄上闲逛,芹哥不时出去会文,以备来年秋试。

宋家后院,却有一小门,可出去外面,王氏平日,常带了香儿,从那出去,在槐树下,和庄上的人谈笑,一起做些针线。

这日也似往日一般,王氏在那和人谈笑,远远见来了一乘轿子,却是前呼后拥,看那跟随的仆从的穿着,也很鲜亮,有尖嘴的道:“这样人家,难道又是那刘老奶奶出门了?”王氏看眼说话的,原来刘母回来这个把月,却是日日大轿呼喝,到处去访亲串友,只恨别人不知道她现今风光一般,就算不顺路,都要特特从宋家门前过。

旁边有人道:“这次却不似,那刘家虽然风光,却是跟随的仆从没那么多,而且刘家的仆人,平日是极趾高气扬的,这家的,虽然仆从甚多,却都低头而行。”

正在说话,那轿子跟前的一个管家过来,见里面王氏穿着虽然普通,却是人人都以她为首,忙给王氏行个礼,道:“这位奶奶,我家老夫人在轿中有些晕,想下来歇歇,奶奶能否行个方便?”

王氏见这个管家说话谦和,笑道:“既这样,就请进我家歇歇。”说着就命一旁的香儿去带路,管家见王氏身边还有丫鬟,心知定不是普通人家,心里暗自庆幸,又行一礼,这才走了。

王氏却起身回家,吩咐丫鬟们准备好茶水糕点,方完备。香儿从前面进来,说人到了,王氏忙迎出去,见正门那,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身上虽穿的普通,那料子却是上好的,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旁边两个丫鬟垂手侍立。

王氏迎上前行礼,搀住她到了正堂,边笑道:“却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庄户人家,地方小,委屈夫人了。”来的却是陈老夫人,她听得刘母回来,日日访亲串友,只不到自家门上,又听的刘母张罗着给刘大智纳妾,心里更是嘀咕不已,这日又收到陈千金一封信,说陈二老爷在刘大智面前说了些这般那般的话,心里更是大怒,传来陈二老爷,盘问了究竟,陈二老爷只推那日酒醉,说的话全忘了。

陈老夫人心下也想,陈千金是她幼女,娇养了些,也是有的,婆婆受不得气,回家了来,堵了口气,这才不上门的,事到至今,就收拾了礼物,前去亲家屋里瞧瞧。

去到刘家门上,本想好好问问,谁知刘母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不过两三句,就托言辛苦,进房睡去,剩得陈老夫人一个,坐在刘家正堂上,没的话说,只得放下礼物,回转。

在轿上越想越越气,看来女儿信上的话,虽有夸大之辞,却是这样的婆婆,也难免女儿受些闲气,一颗怜女之心,又重起来,年高之人,受了亲家的气,头渐渐晕起来,见前面有个庄子,这才让管家过来,说要去前面歇歇。此时见了王氏说话和气,为人热情,那口郁气,才散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素坏人,大过年的,让两亲家掐架。

祝大家新年快乐,来年财色兼收。

责子

不由握了王氏的手道:“借奶奶家歇歇,奶奶不嫌打扰,我已喜欢了,怎好再受奶奶款待。”王氏和她分宾主坐下,这才笑道:“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时,老夫人又何必如此。”

陈老夫人坐定,这才报了姓名,王氏听的是陈家的老夫人,细细看去,心下暗道,没料到陈二老爷,那等不堪,这老夫人却是个极明理的,又想到陈千金,听的是老夫人最幼的女儿,想是娇养了些,也是常事。

陈老夫人听的她家姓宋,又见王氏脸上神色,有些闪烁,她是何事没经过的人,细细一想,就知道这定是陈二老爷欲求她家女儿做妾的宋家了,见王氏虽四十上下,相貌清丽,言谈之间,甚有大家风范,全无半点村气,听得王家也不过商贾之家,谁知养出的女儿,竟这般,就不知这样女子教出的女儿,又是何等的出色。

王氏见陈老夫人面上也露出稍微有点羞愧的颜色,只是陈老夫人不愧是老姜,不过只一瞬,就谈笑起来,两人说了一会。

陈老夫人未免问些王氏家计,知道她有一双儿女,趁机笑道:“难得到此,何不请姑娘出来见见?”王氏也正想趁这个时候,让玉莲出来,笑着应了。

玉莲听的香儿说,让自己出来见见,心里奇怪,还是来到堂前,给陈老夫人行礼,陈老夫人还了个半礼,把她拉过自己身边,仔细看看,玉莲虽是家常的衣裳,却显得身量苗条,手上戴了个顶针,想是在做着针线。

一双眸子,如点漆一般,笑容温柔,举止端庄,陈老夫人看了一会,赞道:“这样的姑娘,却也是少见的,奶奶家的家教,果然极好。”王氏谦逊了几句,玉莲这才下去。

玉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下去了,刚回到后院,继续做针线,杏儿过来,因她年纪小,玉莲也纵着她,杏儿行过礼,就在小凳子上坐下,皱着眉问:“姐姐,你要嫁了吗?”

玉莲奇怪地看杏儿一眼,笑着说:“你听谁说的,娘不是连媒婆都不让上门了吗?”杏儿手拄着小脑袋,皱着眉问:“刚才来的那位老夫人,难道不是来相看姐姐的?我家大姐往日在家,就是有人来看的,过不了几日,就说要嫁出去,听说嫁的还是个官,这才把我卖了,凑嫁妆。”

说到这,杏儿低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玉莲听的心惊,她虽知道,有那过不下日子的父母,会把女儿卖了,换活路,如果卖到那善心的人家,比在家还好些,这为了凑嫁妆把女儿卖了,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由拉了杏儿的手,柔声问道:“你爹娘怎能为了给你姐姐凑嫁妆,就卖了你,再说。”把女儿卖为奴,就是奴籍,生身父母,难免会受些牵连。

杏儿擦擦眼泪:“我娘说,难得攀上门好亲事,自然嫁妆要丰厚些,总不能让姐姐空手去人家,卖我时候,本就是死契,娘对我说,从此后,只当我死了。”玉莲听的心酸,拉住她的手道:“别伤心了,日后,你在宋家,等长大了,给你找个庄户人,和喜儿一样,嫁出去,可好?”

杏儿点头,想起方才出去外面时候,那些人说的话,认真地对玉莲说:“姐姐,那个陈二老爷,可千万别嫁。”玉莲听的是陈家,心里嘀咕起来,上次陈家来求亲,不是被回绝了吗?难道这次来的,却是陈老夫人。

杏儿见玉莲不说话,急了,拉了玉莲的袖子:“姐姐,我在舅爷家的时候,常听碧姨娘说,陈二老爷不是好人,姐姐你想,连碧姨娘都这样说了,他肯定不是好人。”玉莲摸摸杏儿的头,笑道:“知道,娘定不会答应的。”

杏儿点头,这时王氏从前面下来,玉莲忙起身迎她,王氏坐下,虽是冬日,却见她一脸的汗,用手中的帕子扇着风道:“没想到陈二老爷这等不堪,他娘却是个明理的。”玉莲笑笑,递上一杯茶,王氏接过,继续道:“方才她问了几句,听的你没许人,言语里露出风来。”

玉莲听的这话,心头跳了一下,王氏看女儿一眼,把茶杯放下,淡淡地说:“我却说了,我家寻亲,只看缘分,缘分不到时,任怎样的人,都难以许嫁。”玉莲松一口气,王氏托腮道:“陈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人,若只挑婆婆,她家也甚好。”玉莲用手推了下王氏,撒娇地叫:“娘。”

王氏拍拍她:“逗你玩的,你是我掌上珠,横竖也留了这么些年,索性,就多留几年。”玉莲听的心酸,只是趴到王氏肩头:“娘。”王氏只是拍她,也不说话。

陈老夫人回到家,想起今日在刘家的遭遇,在宋家,也影影绰绰问了王氏,王氏虽言语遮掩,只是越遮掩,越让陈老夫人觉得不对,心里越琢磨越气,吩咐丫鬟把陈三老爷传来,仔细询问一番,陈三老爷见嫡母又提起数年前的往事,心里奇怪,只是当时已经罚过了自己,也就如那时般,说了几句。

陈老夫人却不像当时一般的好打发,问的极为细致,盖因当日有些心慌,今日却着实镇定,陈三老爷也只得老实答话,陈老夫人听得陈三当日果然知道刘大智已有婚约,心中大痛,双眼含泪,对他道:“我虽没生你,却是从小养你,当做亲生的一般,你一个从小娇养的妹妹,你竟上瞒下骗,哄了我,许给了那等人家,让她在那家受罪,你有甚不足,就和我说,怎的舍得把你妹妹,推到那火坑中去?”

说着捶胸顿足大哭,陈三老爷见老夫人大哭,嘴还硬,嘀咕道:“刘妹夫却也不是甚不好的人,现做知州,赚的钱钞,妹妹花用,怎能说是火坑?”老夫人见他竟然敢回嘴,大怒,站起身来,操起手中的拐杖,就打了下去,陈三老爷也不回避,只是看着陈老夫人道:“母亲要责罚儿子,儿子也认了,只是做儿子的,想问母亲一句,母亲口口声声,只说待五个儿子只是一般,那儿子想问一句,为甚做官的,只有母亲的亲生子,我和三哥,却都屡考不中?”

见陈老夫人持拐杖打陈三老爷,有机灵的丫鬟,早就出去寻人了,因陈老太爷却是十年前就入道,在离城十里的地方,建了座小小道观,自己在里面修行,又从武当山请了个道长来,全不在家,此时丫鬟出去,也只得叫了几位奶奶来。

大奶奶和四奶奶都是随各自丈夫在任上,二奶奶已亡,也就只有三五两位奶奶来了,五奶奶走到一半,遇见自己丈夫,忙把他也叫上。

到的陈老夫人的屋子,却是陈三老爷跪在地上,老夫人的拐杖扔在一边,双眼只是流泪,旁边有个婆子,却是老夫人带过来的陪房,在安慰老夫人,其他的丫鬟婆子,只是垂手侍立,没一个敢上前的。

三奶奶虽不知发生了甚事,只是当着婆婆,还是上前陪三老爷跪下,口称:“婆婆有甚事,还请责罚媳妇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五奶奶忙上前给老夫人捶背倒茶,五爷也跪到三老爷旁边:“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

陈老夫人手里捏着帕子,泪流不止,对五老爷道:“老五,你起来,你三哥怪我偏心你大哥和四哥,说陈家儿子,只有他们做了官,因是我生的,你们这些庶出,没有官做,全是我在背后捣鬼。”

陈五老爷听的母亲这样说,却是他也知道,自己二哥和三哥,年轻时候,或许还想着读书争气,只是慢慢骄气起来,哪还想着读书,二哥是个举人,三哥是个监生,本都可以选了官去,只是自己父亲,说陈家从不出异途做官的人,这才止了下来,忙连磕几个头,安慰住了母亲。

三奶奶也在旁边,按着三老爷,做好做歹,让他给陈老夫人认了错,这才散了。

陈老夫人受了亲家一场闲气,又被儿子这样一闹,次日起来,就有些鼻塞声重,请了太医,抓了药,丫鬟就进来报,刘亲家来了。

老夫人本不欲见,只是总是亲家,还是请她们进来,刘母打扮的红闪闪一身,身边还带了个美貌女子,进了正堂,大落落带行不行,行了个礼,陈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也不管她,只是见她带个美貌女子来,不由细细打量了下。

刘母见陈老夫人打量那个女子,把女子往陈老夫人面前推了推,笑道:“亲家,令爱进了刘家门,五年有余,还没有孩子,我做婆婆的,心焦不已,这才选了这个有宜男之相的,想给她做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大过年的,我还是不掐了,就加点煽情的料,万恶的阶级社会,人可以随便买卖,叹气。

怜女

那女子听了,面上泛起娇羞,陈老夫人听到刘母这番话,已经有些气恼,又见那名女子,娇怯怯地上来行礼,心中怒盛,只是她总是大家闺秀,没甚没见过的,眼皮也没抬,只是看着茶水,淡淡地说:“亲家,我女儿没有生养,要纳妾,也是常事,只是这事,也该小辈们来做,怎么反劳烦亲家?”

刘母好不容易抓到陈千金的错处,怎好轻易放手,她呵呵一笑:“亲家说的,也是正理,只是你那女儿。”说到这,刘母略停了停,陈老夫人面皮略跳了跳,抬眼看刘母,淡淡地说:“亲家,你我至亲,但说无妨。”

刘母笑道:“无子,善妒,这七出之条,可占了两条了。”哐啷一声,老夫人手里的茶杯,还是摔了出去,她看眼伺候的人,见到这样光景,都退了出去。

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到刘母面前,对刘母道:“无子,善妒,你也说的出口,你那儿子,又不是只有我女儿一人,前后也纳过三四个妾,什么都没生出来,善妒,你儿子,可是连我家女儿房里的丫鬟,媳妇,全都摸上了手,你这等家教,还有脸上门来说我女儿的不是。”

刘母从来见陈老夫人,都是温和的,别说发脾气,连重话都没见她说过一句,再加上自己这几年来,自从刘大智中了进士,做了官,到哪里都是一片声的被人连唤老奶奶不迭,虽和陈千金偶有龌龊,却只要陈千金离了自己眼前,别人也就捧着。

性子越发变的骄了,见陈老夫人说她,哼了一声,也站起来道:“亲家教女不严,此时还说是我儿子的不是,想是亲家别忘了,当日,却是你陈家求上来的,可不是我刘家去求你家的。”

这句话堵得陈老夫人差点喘不过来气,没料到刘母却是一副乡下泼妇的做派,自己都受了她的气,想来女儿更不知受了多少作践,再加上她那两个不知道爱护妹妹的庶兄,此时,陈老夫人恨不得陈二和陈三都在自己面前,拉过来一顿板子,把他们打死。

只是看着面前得意微笑的刘母,陈老夫人哪能让她站了上风去,轻轻一笑,坐了下来,对刘母道:“前话休提,只是这妾,要纳也是我女儿去给女婿张罗,谁见哪家婆婆,管儿子房里的事?”

说着陈老夫人也不管刘母面上什么表情,出声招呼道:“来人,给我送刘亲家出去。”门帘起出,进来两个丫鬟,走到刘母面前,行了一礼:“亲家奶奶请随奴等来。”刘母没料到陈老夫人竟下逐客令,起身要说什么,陈老夫人早就起身走了,只得带了那女子,出了门。

陈老夫人回到房内,越想越生气,只是经过陈三老爷这样一闹,这种事情,反不好说出去,徒惹别人笑话,想了想,写了封书,给自己在任吏部侍郎的长子,书上写了甚,却是无人知晓的,连夜命人送了出去,这才安心歇息。

此时却是年下,刘大智虽初任知州,还是请了一月的假,和陈千金回家过年,到了家,收拾了几样礼物,就和陈千金夫妻两口,穿了大衣服,坐了大轿,归宁陈家。老夫人受了她两口的头,冷眼观去,见刘大智在自己面前,对陈千金甚是爱护,心里思量,看来这刘大智,也不全是那不识的人,只是想起他的母亲,心里那根刺,总是不能拔了。

闲话几句,刘大智出去和舅子们喝酒,陈老夫人把陈千金拉到自己身边,喝退左右,却细细问起陈千金和刘大智夫妻之间的事情。

听陈千金讲完,老夫人越发对刘母不满,儿子过的好好的,一个做婆婆的,横插进来做甚,自家女儿,又不是不孝敬她,四时衣裳照管,三餐茶饭不缺,行动有下人伺候,还有甚不足,非要在中间挑拨是非。

怪完刘母,又怪起刘大智来,身为儿子,孝敬也是正理,只是也不能全听老娘的,不管妻子的,自己女儿本是娇养,你做丈夫的,不爱护也就罢了,还要听了老娘的话,作践起来,真是不该。

思来想去,陈老夫人越发觉得女儿可怜,刘母可恨起来,抱了女儿,百般安慰,陈千金暗自庆幸,幸得听了妈妈的话,没把几个妾的事情告诉了娘,却还是低垂了头,对陈老夫人道:“母亲,相公还怪我,不该把云儿彩儿卖了,还撵走几个媳妇。”

老夫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儿,这等事情,怎能怪你,当日让云儿彩儿跟着过去,本是服侍你的,不好好服侍你,和姑爷勾勾搭搭,也就罢了,偏生你那个婆婆。”陈千金听着娘这样说,心里高兴,面上还道:“母亲,婆婆也是想早日抱孙。”

陈老夫人摸摸她的脸:“儿,那要纳妾,也要你挑的人,选那禀性好的,和顺的,到时生下孩儿来,你抱了养去,还有谁能说个不字。”这话陈千金虽不爱听,却还是低头应了。

回到刘家,刘大智和刘母嘀咕一阵,回房又和陈千金说起纳妾的话,陈千金虽心里不喜,却还是照陈老夫人说的话说了,说这妾要亲自挑选,刘大智笑道:“娘子,这无需劳碌你,娘已经挑了个好的,人品,相貌,都是好的,就等我回来,就摆酒。”

陈千金听到这样的话,更为不满,却是想起陈老夫人说过,两虎相争,胜过一虎,笑道:“既如此,何不好事成双,等我在家这几日,再寻个好的,凑成一对,如何?”刘大智喜出望外,连做几个揖。

过了几日,陈千金果然从陈家的丫鬟里面,选了个十五岁的女子,名唤嫣红的,和陈老夫人讨了,给了刘大智,刘大智过完了年,和陈千金又双双回任,此次前去,除了嫣红,还有刘母亲自挑选的翠绿,刘大智纳了两个美妾,心里高兴,还摆酒请了一日的客,这两位,自然也跟着去了。

转眼又是秋试之期,此番却是芹哥也要前去应考,宋大爷早半个月,就命人去省里看好下处,安排妥当,择了吉日,亲自送了儿子去省里应试,芹哥反笑自己父亲,太过紧张。

王氏瞪儿子一眼:“你爹他,是指望你争气。”芹哥点头应了,见姐姐在旁,上前给姐姐行礼道:“姐姐,还请静侯佳音,做弟弟的,断会给父母争气。”玉莲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裳,笑道:“你都做爹的人了,还记住那些事做甚?”月英抱着刚刚四个月的儿子,笑着说:“你安心前去,家里有我们。”

说了又说,芹哥和宋大爷这才上了车,赴省去了。

玉莲和王氏她们在家,虽日夜悬念,却还是要镇定心绪,芹哥赴过了试,说省里浇裹大,硬拖着还想在省里等着放榜的宋大爷回了家。

王氏她们接的他们父子,也不敢问一句芹哥考的怎样,只是看着芹哥一脸镇定的样子,王氏心中暗自求过满天神佛,静等着放榜。

放榜之日,恰是中秋佳节,王氏自那日起了床,就思绪不宁,走出走进,只是不知道在做甚,玉莲和月英虽也着急,却还要安慰母亲,只是从日头出等到月亮升到中天,也没见报子上门。

玉莲收拾了果酒,摆在后院,对有些失望的王氏和宋大爷道:“爹娘,今日过节,还请赏月,弟弟还年轻,这走一场不中,也是常事。”宋大爷抹了把脸,唉声叹气:“前日你弟弟出的场,把文字默出来,给老先生看,老先生说这定是能高中的,就算不能中解元,中在五名之内,是一定的,若真的,这不是给老先生打脸吗?”

玉莲笑道:“爹,这老先生万一看走眼呢?”宋大爷看眼芹哥,哀叹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只是。”

话还没说完,前面一顿乱敲,看门的人顾不得内外之别,闯了进来,对他们道:“老爷奶奶大喜,芹哥中了。”

全家急忙站起,玉莲镇定,问道:“可是当真?”看门的笑道:“姐姐,这等事,怎好乱讲?”玉莲这才双手合十,对天道:“上苍保佑。”

宋大爷早就带着芹哥,急急地往前面赶,王氏拉一把玉莲她们,娘女婆媳,也到了前面,此时前面灯火通明,再加上天上月亮,分外地明,映照地如白日一般。

玉莲抬头望堂上,已经贴了一张报“贵府老爷宋讳采芹高中浙江省第五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一群报子,簇拥着芹哥和宋大爷父子,嚷嚷着讨喜钱,宋大爷打发了他们,管家早准备好了酒菜,让他们下去吃喝,这时宋家族里的,有听到信的,也也前来道喜,有个把调皮地,笑着道:“大哥没做成举人的岳父,终做成了举人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报条,照抄书上的

男子

玉莲听了这话,抬头看一眼,见说话的是自己二叔,想起前尘往事,心中不由有些感慨,这话一说出口,本是热闹的院子,一时又静了下来,说话的也觉得自己失言,呵呵一笑道:“这芹哥中了举,想来大姑娘的婚事,也就更好有着落了。”

宋大爷顺着话,正打算说两句,偏生那三爷赏月的时候多喝了两口酒,此时酒意上来,乜着一双醉眼对宋大爷道:“大哥,侄子也要中进士,点了翰林,才好盖过了那刘知州。”

宋大爷听的大怒,正欲开口说话,玉莲按住父亲,对三爷笑道:“三叔,多承你吉言,来日弟弟中进士,点翰林之时,定上门来谢过。”旁边的人听了玉莲这话,也纷纷笑道:“真是好兆头,侄子真要中了进士,点了翰林,那可是我宋家的荣光。”

一时大家笑语纷纷,三爷本以为这话定会让宋家丢脸,谁料到玉莲竟轻轻解开,也只得一笑。

因报子到的晚,得了喜信之后,吃喜酒直吃了一夜,到了东方发白,报子们一个个才吃的两眼熏熏,双腮如涂了上好的胭脂一般,这才一个个横披了衣服,拿了赏钱,辞了宋家。

宋家下人自去收拾,大家虽一夜都没睡,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散去后,嫡亲几口,还坐在厅上说个不停,宋大爷看眼王氏,咳嗽一声:“这就要预备上省,你总要拿出银子出来,好做使用。”

王氏瞪他一眼:“说的就好像只有你会管儿子一样。”说着就拉着芹哥的手说:“你放心,银子已经预备下了,只等你去,只是那不该去的地方,千万别去。”

芹哥见娘这般嘱咐,笑道:“娘,儿子又不是头次上省,上次去时,也没往那些地方踏踏。”王氏看眼月英,笑道:“娘是怕你人大心大。”

一家人正在热闹说话,丫鬟进来报:“有几位老爷来拜新中举人。”说着把名贴递上。芹哥接过一看,原来是陈家五老爷和杜举人来拜,理一理帽子,就出去迎客。

王氏带着玉莲和月英自下去后面,见月英有些倦了,王氏推她一把,让她自去歇息,自己和玉莲来到房内,玉莲笑道:“娘,现下,一口郁气,总出了一半。”王氏靠着床边,打个哈欠,叹息说:“其实,也不是甚出气的想法,若要真想出气,破着几千银子不着,派人到了徐州,暗自打听,总能抓到他错处,把个风吹到当道者耳里,也能拐着弯出气。”

玉莲听到母亲这样说,也没说话,王氏继续叹道:“只是,天有眼,我就不信,他这等,就真能横了一世不成,再则,虽他不义在先,我家却不能先不仁,何必为了那样的人,把苦挣来的钱财,白扔了去,到时,反落的自己不安。”

玉莲坐到娘身边,笑道:“娘,女儿知道。”王氏拍拍玉莲,理着她的头发,笑道:“有那几千两银子这样花,还不如给你买几块好地,到时,就算你真在家终老,也好有个去处。”

玉莲眼里又要有泪,只是强忍住了,靠到娘怀里道:“娘,却是儿不孝。”王氏拍她两下:“什么不孝,若有好对头,自然可以嫁,只是也不瞧瞧,那些人来说的,是甚人家,不是五六十的白发公公,就是那浪荡子弟,我怎舍得一块心肝,往那些地方送,若有好的对头。”

王氏点女儿额头一下:“到时,你不嫁,我给你捆到花轿里把你嫁了。”玉莲在娘怀里动了动,撒娇地叫了声娘,母女俩正在说话,香儿在外面道:“奶奶,亲家奶奶和舅奶奶,都来贺喜。”

王氏忙坐起身来,叫进香儿来给自己和玉莲整了头面,玉莲快当,先到了外面。

秦奶奶和王舅母,因是亲眷,已在堂上等候,玉莲先给秦奶奶行了礼,叫过了恭喜,这才给王舅母行礼,王舅母满面是笑,玉莲才一抬头,就见王舅母身后,又跟着一个标致女子,心里嘀咕,难道舅父又纳了新妾。

此时王氏梳妆好了,也出来和她们彼此见过,分宾主坐下,王舅母接了茶在手,对王氏笑道:“今一大早就知道了喜信,本打算早些过来,只是怕昨晚喜信到的晚,闹了一夜,小姑也要歇歇,这才到了,谁知走到半路,却遇到秦亲家,问起她也是一样的想头。”

秦奶奶点头道:“是,原来大家想头都是一样的。”说着抬眼看了一圈,对王氏笑道:“亲家,怎么不见我家女儿,这等日头都高照,也没见她?”王氏笑道:“亲家,媳妇昨夜也陪着招呼了一夜,她带个孩子,也甚操劳。”

这时月英也得了信,到了堂上,她还有些发困,虽衣着整齐,却还是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规矩行过礼,就坐到玉莲下手,秦奶奶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笑道:“方才我说你几句,你婆婆还护着,真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月英笑了笑,玉莲见她们在闲话家常,觉得甚是无趣,看了眼王舅母带来的美貌女子,只见她低着头,好一副恭顺的样子。

王氏此时也看到了,笑看向王舅母,王舅母命女子从椅后出来,给秦奶奶和王氏都行了礼,才笑道:“这是前几日,你哥哥新纳的宠,本打算请请亲眷,只是说都忙,也没打扰,今日来贺喜,也就带上她了。”

王氏和秦奶奶对看一眼,眼神复杂,受了那女子的礼,送了表礼,又各自叙话,玉莲瞧着这女子,看来也不过二八年华,也生的一个好模样,只是这等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偏伴着自己舅父那酒色之徒,心中叹息。

瞧着越发可叹,不知这叹,是为了自己舅母,还是这女子,悄悄地走了出去,到了后院,坐在那石凳上,才觉得心里宁静些,只是,这世间,哪去找那甘心不纳妾,终身只娶一妻的人呢?除了自己父亲和弟弟,唐书上说的,田舍翁积得十斛麦,尚欲换却旧老妇,连农人都是这般,更何况那本就读书只为了功名利禄的人了。

玉莲坐了半响,刚打算起身,回头却见院门口有个男子站在那里,生的倒好个模样,只是一双眼睛,骨碌碌只往自己身上打转,甚是可厌,忙用袖子掩了面,转过身去,骂道:“此是人家后院,你是何人,怎得擅闯?”

那人也不怕,上前一步,就对玉莲道:“小娘子休怕,我是有名的杜举人,见小娘子这等容貌,怎的只在宋家做个使唤人,顺从了我,跟着爷回去,吃香喝辣,岂不妙哉?”玉莲听的他这等话,心里大怒,只是怎的把自己当做使唤人了?往自己身上一瞧,原来玉莲在家,甚是朴素,常穿的却是布衣,头上只簪了几朵绢花,手上只戴了一对银镯,还没人家高门大户的使女,穿的出色,难怪别人会把自己认做使唤人。

杜举人见玉莲在那思量,心里大喜,暗道,没料到酒后来这里走走,这宋家小小院子,竟藏了这般的一个美人,见玉莲不说话,当是允了,伸出双手就要搂抱。

玉莲一闪,杜举人扑了个空,酒后脚步又软,险些扑到地上,忙站直身子,又要转身,却没料到玉莲早拿了一个平时浇花的瓷壶在手,见他转身,把瓷壶往他头上只一招呼,壶随声而裂,里面是满当当的水,杜举人被瓷壶一打,又浇了一身的水,大怒,站起身来,拢了袖子就道:“你这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爷给你个辣手。”

玉莲早叫了起来,虽说前面在摆酒酬客,这后面却也有几个看守屋子的,听见玉莲叫的声大,忙都提了脚来,杜举人见玉莲竟然敢叫出来,心里有些发急,这在别人家,吃了酒,调戏他家的丫鬟,说出去,总是不好的事,就要上前掩玉莲的口。

玉莲哪还让他近身,此时早有人来,见杜举人调戏玉莲,来的却是几个粗壮的婆子,挽了袖子,就要上来教训,玉莲指着杜举人道:“给我把他打出去。”

杜举人见来了几个凶神般的婆子,心里也怕,又听到玉莲吩咐把他打出去,细一看,心里嘀咕,难道这不是丫鬟,此时几个婆子,早上前把杜举人手手脚脚都拿住,打算叉了出去。

芹哥正在前面喝酒,听的人报,杜举人调戏他姐姐,心中大怒,只是面上强压住,说了声得罪,就到了后院,见杜举人一身精湿,自己姐姐带着杏儿在旁边,几个婆子把杜举人拿的死死的。

杜举人见芹哥出来,心里还道救星来了,叫了声:“宋兄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为啥我写不出好男人呢,坏男人却一个比一个写的好。

第 26 章

芹哥见姐姐一脸怒意,上前叫了声姐姐,杜举人听得这名女子竟然是芹哥的姐姐,就是自己上次求亲未允的,抬头看了眼,见她发怒之时,脸上泛起红晕,比方才更为标致,不由嘴里道:“宋兄,方才是我不知情,冲撞了你姐姐,还请宋兄宽恕则个?”

芹哥也不理他,和姐姐说了两句,杜举人心里更为着急,心里暗自怪那几个人灌自己酒多了,见了个美女,就动心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别人家里。今日却不知要吃什么大亏,想必皮肉总会吃苦。

见芹哥和玉莲说了两句,玉莲扭身,走了。芹哥却来了自己面前,对杜举人道:“杜兄,本来嘛,这喝多了酒,行事和平时有些不同,也是有的。”杜举人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芹哥话锋一转:“只是我宋家,也是知廉耻的,难道家里没出阁的闺女,就这样被人调戏了不成?”

杜举人点头如捣蒜般:“宋兄,小弟却没婚配,就求了你姐姐为妻,也不碍的。”被芹哥一口吐沫吐到脸上:“呸,我姐姐这等人物,嫁你,你这不是猪油蒙了心吗?”杜举人被那几个婆子按住四肢,动弹不得,哭丧着脸说:“宋兄,你也知道我家是没甚钱的,再者说,这钱,想必宋兄也看不上眼,难道还要怎的?”

芹哥捡起地上的瓷片,笑道:“这却顺手,今日是喜日子,总要见见红,讨个吉利。”杜举人吓的如杀猪般大叫,却是被婆子们按住四肢,逃也没处逃,被芹哥用那瓷片在自己脖子处,划了几道,登时血出,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芹哥心想,定是前面吃酒的,听的叫的太惨,过来了,示意那几个婆子放下杜举人。

自己蹲到已被吓晕过去的杜举人身前,用手连拍他的脸几下:“杜兄,杜兄。”这时脚步已经到了后院里面,陈五老爷见杜举人浑身净湿,倒在地上,一片带血的瓷片放在地上,芹哥用手在拍他的脸,上前问道:“宋兄,杜兄这却是怎的?”

芹哥还是连喊几句,这时有婆子取了热水来,芹哥撬开他牙关,灌了进去,见杜举人慢慢睁眼,才道:“杜兄想是喝多了酒,方才走到我家后院时,失足落了井,几位妈妈把他捞上来时,不甚小心,又被瓷片划破了脖子,我这才唤唤他。”

陈五老爷见井边果然一地都是水,杜举人脖子上,有道血痕,此时杜举人虽睁开眼,想是迷了,还瞪着眼不说话,心里暗笑,还是上前对杜举人道:“杜兄,难道你生的俊俏,却被龙王看中了,想抓去做女婿不成?”

杜举人见芹哥说的话,全无半句实话,心里有气,只是自己这事,说出来也不是体面的,只得含混答了,此时杏儿过来,手里拿着件衣服,见了芹哥,行个礼,笑着道:“姐姐听的有客人落了水,吩咐拿件爷的衣服来换了。”

芹哥接过,此时杜举人已经在陈五老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芹哥忍笑把衣裳给他披上,扶了出去,芹哥落后两步,对那几个婆子说:“今日是杜举人落水,知道吗?”婆子们齐声应是,芹哥这才出去。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只是玉莲想起这事,心中还是叹息,这样一个外表皮相甚好的人,谁知内里之龌龊。

王氏知道了实情,不免训斥芹哥几句,让他日后不许再和这样的人来往,芹哥一肚子委屈,这上门的是客,又是来贺喜的,怎好把人家往外赶,玉莲见了,笑道:“娘,这事,却也不能怪弟弟,他们学里朋友,互相来往,却是有的,平日只是谈些学业,哪知道他人呢?”

王氏看女儿一眼,把芹哥拉过来,叹道:“你姐姐说的有理,只是要带眼识人,那有德之人,自然就多来往,无德之人,面上只要淡淡的。”玉莲见芹哥满面通红,上前笑道:“娘,芹哥都得了功名,这些事,自然慢慢地就知道了。”

王氏拉了芹哥的手,对他道:“这些事情,娘平日也常说的,只是,娘却也不求你什么功名利禄,能做个好人,平安过了这生,也就勾了,日后你真有了出息,当了官,娘也是这般说。”

芹哥忙站起来,对王氏跪下去:“儿子谢过母亲教导。”王氏把他拉起来:“所幸,你媳妇也是个好的,日后切记娘这两句话,当官,就要当好官,做人,就要做好人,真似这般,娘不得诰命,也高兴。”

芹哥点头:“娘,儿子记住了。”

热闹了几天,芹哥也收拾上省,拜老师,赴鹿鸣宴,拜同案,忙的个不得,那杭州繁华地方,也时有人拉他去那烟花之地,芹哥只推不去,不过几日,就有人芹哥是个道学,芹哥也不辩白,完了中举的那些俗套,就回了家。

祭了祖,祖宗坟上立了旗杆,又准备了礼物去县里,拜了县官,拜了学官,各亲眷家也去走走,也忙了足有个把月,才完了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