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擅作主张错了。”

“上一句。”

“等会儿再说,先讨论正题。”

话落,她鼻子又紧,顾长风有点疲,更多是无奈:“当真水做的啊,哭不停。”

她鼻子通红,狼狈极了,还嘴硬:“我海做的。在望城,你要欺负我,每天都得听海哭的声音。”顾长风失笑。

“可你也有错啊。”她悠悠放松了肌理,眼畔的水却不停,“苏今这么算计我,你居然让她待在你身边。还对她好,为了她凶我,还给她比心…”

“我什么时候给她比心了?”

“在射击馆的时候!”

“那是厨师的锅,我不背。”

“没看见你俩情投意合琴瑟和鸣人家会多管闲事邀功嘛?!”

见她又要激动瞎扯,顾长风又气又笑,试探着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现在你也知道我和苏今的关系。她对我有恩,于情,我没法回应。于理,总该对人家提高点忍让度吧?你要真懂事,就别陷我于不义。毕竟真到了你说的关键时刻,我会偏帮谁,你真不清楚?”

他难得轻言细语,宋诗嘉多大委屈立马消了,竟主动利用两只胳膊牢牢将眼前人圈紧。

半晌,他稍稍拉开她,又恢复点不假辞色的表情。

“还有件事,必须讲清。”

女孩睫毛上还挂着泪滴,委委屈屈一声:“嗯?”

男子微垂眼,“回到我身边,你以前吃过的苦头,可能还会卷土重来。如果没把握和我共进退,我们就没必要重蹈当年覆辙,长痛不如短痛。所以诗嘉,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清楚。”

哪知她半点犹豫也未曾,两手挂着他的脖子蹭上去。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预设了最坏结果。所以别给我机会了,我不想浪费它。”

宋诗嘉眼睛湿漉漉的,小脸半仰,态度坚定,看得顾长风心一沉。

窗外月光朦朦胧胧,罩了模糊的一层在女孩面上。

他想尝月光是什么味道,于是低了头。

所幸,明月已非当年月。故人,还是心上人。

第 22 章

大早,手机铃声急促地响。

宋诗嘉闭着眼摸索,接起来时声音有种诡异的柔软。

来电者组织了好半天语言,而后才略显低落说:“狗粮太腻,喂的频率能不能减少?”

乍听周衍的声音,宋诗嘉睁眼仔细看,才发现手机是顾长风的,吓得像做什么坏事被抓到,一把扔到床尾,拖住被子满面潮红。

浴室里的人洗漱完毕出来,捡过手机说了两个字:“消失。”

周大少不乐意了,“着什么急啊,你们吵架的就不能有点儿原则,冷战个十天半月再和好吗?!”

顾长风冷笑:“周衍,你打这通电话是为了秀智商吗?”

“…”

公寓。

阮雪碧八卦兮兮给连默打电话,“最新消息,诗嘉昨晚没回家,没~回~家~”

连默难得夸她:“昨天你那通电话打得倒及时。”

阮雪碧仰天长笑,“还是你指导有方!知道诗嘉和别的男人出去顾长风肯定坐不住!”

“那,坐等敌人投降?”

“红旗飘扬!”

挂掉电话,连默坐回电脑桌,继续回复未完的邮件:暂时没有回英国的打算,祝好。

盖下笔记本,她起身看窗外。昨晚似乎下了一场雨,空气是从未有过的清新。熬夜修改的简历和近几年的作品资料已收集好,准备在望城做出点名堂。

从哪里开始呢?

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她端过手边的英式红茶小啜一口,旋即将望城最富盛名的设计所标红——无双。

无双是纪氏旗下的产业,连默装扮得滴水不漏抵达纪氏大楼,却在楼下巧遇许暖。

这圈子说大就大,说小也小,许暖早就听闻她帮宋诗嘉度过难关的事迹,心有不解,“她毁了你们连家你都能忍气吞声,既然如此,何必将照片发给我?”

连默等电梯,眼角余光扫她一眼,“她有错,钱又没错。”

许暖笑,刚要说什么,连默紧接着道:“况且,顾长风连命都给她了,难道还在意你几张似假似真的照片?不过,许小姐应该没被人这样爱过,大抵不太明白吧。”

察觉自己做了无用功,许暖忽然笑不出来,侧身凝视她,“果然和宋诗嘉是一路人。当了□□还想立牌坊,叫我作呕。”

连默这才轻描淡写看她一眼,“好像有人做了□□就敢让纪襄知道似地。”许暖气急,电梯却滴一声打开,连默头也不回进去,以一面金属与她划出界限。

无双总监办公室,连默敲门三声。

“你好,我来应聘贵公司的首席设计。”

总监是个男的,姓廖,三十多岁,大概职业关系常熬夜的原因,有些秃顶,额头高,听说是有才华的体现。

对方从一堆线条稿中抬起头来,“这位小姐走错楼层了吧?我们公司最近没有照片启示。况且,你隔壁办公室坐着的,正是我们的首席。”

连默踱步到沙发处,淡定一坐:“我知道,我就是来取代你旁边办公室的人。”

她如此唐突,廖总监觉得好笑又好奇:“廖某自觉见过人多,却还没谁在我面前如此自信过。你知道我旁边办公室里的人在国际上拿了多少奖项吗?”

连默将自己的作品个履历递上,廖总监拿到手端详片刻,扶了扶眼镜道:“资历是很不错,可也就和隔壁那位旗鼓相当,我们完全没有让你取而代之的必要。”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连默微微一笑。

“如果在我的专业之余,还能帮贵公司拿到今年最大的订单呢?”

宋诗嘉所在的设计馆与临市一家实业有合作,对方签了很大地准备造俱乐部,上次盛光的工作收尾尚算完美,领导特别嘱咐要将这个案子交给她。

“只差拿回合约了,那边老压着没寄来,以防意外,你去Z市走一趟。”

和某人算是尘埃落定,宋诗嘉心情大好,抬手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总经理也跟着有了底气:“拿着私章去,往返机票的报销先去财务那里领了吧”

“不用,Z市离这儿也就四小时车程,坐长途大巴就好,讨厌等机。”

她为公司省钱,经理欣然应允。

准备出发前,宋诗嘉给顾长风说要出差,他让她把那辆四平八稳的越野车开去,走哪儿也方便。第一次驾驭这车型,宋诗嘉在城里溜达了一圈才敢上高速,下午三点顺利抵达Z市,可拿合同的过程并不顺畅。

“王总对合约条款有异议?不妨说出来,看能否商量。”

被唤王总的那人四十出头,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条款很合理,但对不起了宋小姐,这项目恐怕得无限期搁置了,因为之前签下来的那块地有问题。对方没安好心眼,给我玩空手套白狼,那块地早在之前就已经被圈了,要建公安大楼。这下可好,我们钱没捞着,还惹得一身骚。目前我们正在和对方打官司,但那块地说什么也是朝廷的,最多能把钱要些回来,地肯定是要不到了。”

宋诗嘉蹙眉,想起经理的委托,不知如何是好,茶厅的大门被推开,门口服务员声音清脆喊:“尉局好。”

被唤尉局的男子仰首阔步走来,王总立马起身问好,那人视线却一直定在宋诗嘉身上,最终什么也没说,微微不耐烦将一沓资料往王总面前扔:“拿去,别再用这事儿烦我。”

王总拿起一看,正是地皮授权书,他哎呀哎呀一口一个救命恩人,感恩戴德,对方却不以为然,下巴对着宋诗嘉努努道:“算你运气好,找到这么一下家。”

尉钦和顾长风有交情,突然接到他电话说这块地,到现场一见宋诗嘉立马明白了,原来牵一发动全身这事儿,他顾长风也能做出来啊。

如此棘手的事被莫名其妙摆平,加上尉钦看她的眼神,宋诗嘉不可能猜不到谁是幕后推手,顿时归心似箭。

离开Z市时快七点,还有微微余晖,到了八点上高速,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仗着底盘稳,尽管夜晚视线不好,也将车开得飞快,结果在距离望城一百多公里的时候,刹车不及,兜头栽进断桥凹处。

那是连接望城与Z市的重要桥梁,前方有一辆被困住的大型货车,不知装载什么。宋诗嘉算运气不好也算运气好,不好的是,这座桥似乎刚断,还没有人及时来处理,她是第二个冲进“陷阱”的车主。运气好的是,顾家这辆越野是防弹玻璃,两车相撞,除了初时的震荡,没有其他余威。只是宋诗嘉毫无防备冲进去时窗户大开,弄的自己灰头土脸,胳膊和耳畔均有擦伤。

她怕后边来车,赶紧解开安全带歪歪倒倒爬出去,摸出屏幕已碎的手机给顾长风打电话。

“我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是好像去Z市都要走这座桥。”

话落,漆黑天际闪过一道惊鸿,预示着暴雨可能如约而至。

如果再下雨,天黑路滑,冲进凹处的车肯定越来越多,她不敢上车去躲雨,否则玻璃再防弹也会被挤压成柿子饼。手机电量也预警,恋爱中的女人尤其脆弱,讲到最后,只听宋诗嘉毫无章法地冲着那头喊:“你快来啊呜呜呜。”

顾长风起初还镇定,教她孤身野外应注意的事项。听她越来越着急,渐渐也百爪挠心。

周衍今天难得没有眠月偷香的兴致,想早早上床休息,没料宋姑奶奶又出问题了。

“你别紧急调令了,这大半夜的,他们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再说,现在能过去的只有一条乡间小路,路面宽度是容不下汽车的。”

“那就找两能过的机车。”

周公子傻眼,“请问您嘴里的机车和我理解的机车是一个意思吗?就是那种只会出现在古惑仔电影里,一群人一窝疯呜呜地聚到一个地方,火都不熄从车上跳下来提着西瓜刀互砍,激烈的时候会有一辆大型货车跟疯了似的撞过来,将它们一辆又一辆碾碎在身下的那个,让人无语到天崩地裂的机车吗?”

隔着听筒,他也感受到顾长风语气里的冷飕飕,“难道你用嘴就能造一辆出来吗?”

周衍虎躯一震,再没了睡意,穿好衣服也拔腿往外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果然没错,宋诗嘉在暴雨里哆嗦了近半小时后,冷得实在不行,干脆破罐破摔就地坐下,盘腿想取暖。约莫过了十多分钟,现场终于来了指挥交警,为首的那个将宋诗嘉扶上警车,似乎要送她去与顾长风接应。

淋了那么久的暴雨,她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顾不上即将重逢的喜悦,精疲力竭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后座的门被打开,一阵冷风灌进,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接着进入一个厚实的怀抱。

宋诗嘉连眼都睁不开,却从莫名得到的安全感中判定了来者是谁,遂安心睡去,小小一团窝进那怀里。

顾长风双眸锁住安详睡去的她人,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他突然向自己承认了,他这一路的慌不择路劳师动众,都只是因为八个字:不能失去,无法放弃。

感觉到自己被架上两个轮子的物体,宋诗嘉勉强撑开眼皮,看见了顾长风狼狈的侧脸。

他的下巴、发尖和眼睛周围都湿漉漉,平常连皱褶都没有的衣袖上沾染了污泥,宋诗嘉想吐槽,张嘴却忍不住鼻酸,干脆继续倒在他身上,再次睡去。

尾气管喷出的白烟融入雨中消散,行至半途,待快要达到周衍等人接应的地方,宋诗嘉抱着顾长风的手忽然一紧,似乎做了梦。

他忍不住低语一句:“怎么连睡觉都不安分。”

不料宋诗嘉听见了,贴着那人心跳小声嘟囔:“梦见了你。”

“美梦?”

“噩梦,糟心。”

顾长风不悦,宋诗嘉抱住他腰的手却更紧,“梦见你离开了我。”

霎时,所有的百炼钢都化为绕指柔。他行过半城风雨,总算有了意义。

第 23 章

再睁眼,宋诗嘉发现自己被两条棉被绑得紧紧,跟木乃伊似的。顾长风恰好推门而入,她淋雨发了烧,闻到他手上中草药的刺鼻味道,嘴一撅,声音哑哑的:“我不喝中药。”

顾长风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先软:“你们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私房菜,四川的厨师。”

宋诗嘉耳朵几乎竖起来,两眼发光讲条件,“我要特辣。”

她服服帖帖的样子尤其惹人喜,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脸。周衍上门来探望,撞见这幕,直喊辣眼睛,并随手将带来的一叠资料往床上扔。

“你知道桥断得有多离谱吗?是辆超载的卡车,装满了烟花爆竹,结果不小心给点燃了,将桥给炸了。”

正喝粥的宋姑娘一用力,喉咙被烫个正着,端着碗直跳脚。顾长风边看资料,边起身帮她拍背,轻重正好,语气却不善:“失职的人你看着办。”

他两虐单身狗的招数令周衍猝不及防,给他恨得直咬牙,“基、本、处、理、好、了。”却没人再接话,因为顾长风和宋诗嘉已经就到底是粥烫还是她太莽撞争论起来,来往对话听得周衍心惊胆战。

难道爱一个人就意味着拉低智商?那他还好没有将宋诗嘉追到手,多可怕啊。

与此同时,连默从无双总经理的办公室走出,手上拿着一纸崭新的入职通知。她的高跟鞋地面走得清脆,听得所有人都将目光转过来,盯着沉着冷静的她丝丝窃语。

“就是她挤走了新上任的首席设计?”

“是啊是啊,听说很有来头。本来Z市那个单子…”

五分钟前,无双总经理办公室。

廖总笑脸如花地握住连默的手,“连小姐不只创意出众,连市场敏锐度也独具一流。若非你提前知会,那Z市王总的单子恐怕就落入别人嘴里了啊。”

没错,Z市的单子不只宋诗嘉拿下来了,连默也帮着无双去横插了一脚。准确说,是连默借着宋诗嘉的东风,完成了这单买卖。

她提前有调查过,Z市王总那块地早有问题,顾长风那边也是她去知会,深知对方不会坐视不理,她自然就顺势而上。反正无双与宋诗嘉的公司针对范围不一样,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日,得到尚方宝剑的连姑娘离开长风大楼,背后的人曾留下四个字:“适可而止。”

连默停步,微微转头。

“顾总真让人失望。我以为,至少在有一点上,我们是有默契的。”

“哪一点呢?”

“不伤害她。”

休养近一周,宋诗嘉才被允许出门。

被解除禁足令的她跟放虎归山一样,对着连默和阮雪碧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奖金单,喜笑颜开:“今儿我请客!”

连默看看奖金单上的数字,白了她一眼:“出息。”

三小时后,商场。

连默依旧精神抖擞如履平地,宋诗嘉蹲下身锤小腿,有气无力地嚷嚷老天不公。阮雪碧穿平底鞋,听见声响,回头来问宋诗嘉:“才三小时诶,诗嘉你累啦?”

“你们要考虑刚换了一双新鞋正在磨脚的我啊!”

连默眼也没抬继续走,阮雪碧摸了摸脑袋:“哦。”

就没有了然后…

在阮雪碧第三次闹着要歇息的时候,连默总算应了声。

几人坐在广场歇气,服务生过来,连默点了一杯含酒精量百分之八的水果味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