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感激地说道:“难为你了。让你跟着受罪。”

大头媳妇笑道:“瞧这话说的。我也不是白忙,花儿将来可是我儿媳妇,我能不用心吗?我比你还急呢!你只管放心睡吧。”

冯氏听了正中下怀,越觉得这门亲该定,因此心里虽然还是担忧,却真放心睡去了。

杜鹃听了大头媳妇的话,暗自警惕。

她如今这身子是婴儿,不是大人,自控力差,本能反应强,这么饿着肚子睡觉,半夜里若是含着乳|头,那是肯定会没命狂吸的。

可担心也没用,她可抗不住不睡觉。

大头媳妇带她和小林春睡一头,冯氏睡另一头。

有她在身边,林春倒没闹,而且半睡半醒间,抱着娘的奶吃了个饱饱的,这让杜鹃郁闷不已:感情就她自己作死,自作自受呢!

不管怎样,先挨过今晚,到明早再说。

这一夜,大头媳妇几乎没睡觉,每每听见杜鹃呼吸均匀,觉得她睡熟了,便悄悄侧身将**塞进她嘴里,一边拍着她轻声呢喃,哄她吃奶。

杜鹃当时不清醒,都吃了,等察觉后就赶忙松口。

大头媳妇纳闷极了:难道真是自己奶不好?可春儿怎么吃了呢?

这一夜,杜鹃也痛苦极了,她饿啊!

第031章 梦中啃鸡脚

原野感谢亲们打赏、留言、投推荐票、评价票各种支持!今日加更,下午还有一章。

***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泉水村,在新房子里,李墩烧了一桌子菜,红红绿绿的,色香味俱全。

她一双眼睛可忙了,看看这盘,又转向那盘,都不知把筷子先往哪个盘里伸才好。

李墩从红烧鸡的盘子里搛了只鸡脚放进她碗里,含笑道:“吃这个。你不是说这个美容的吗。”

杜鹃忙点头,用筷子夹起那只烧得油润润、色泽红亮的鸡爪子放进嘴里,还没嚼呢,表层汤汁的味儿就在舌尖弥漫开来,十分的鲜美。

到底是走地鸡,与城里卖的不一样。

她笑弯了眼睛,一面对李墩点头,一面咬下去。

嗯?

怎么咬滑了?

她纳闷地从嘴里拿出鸡脚端详:看上去就烧得皮骨酥烂,就凭自己那一口整齐的贝齿,怎么会咬滑了?

李墩见她皱着小眉头不解,用拳头抵住嘴轻笑。

杜鹃白了他一眼,悻悻道:“有这么好笑?”

李墩忙放下拳头,柔声道:“不笑了。你慢慢吃,不急。吃饱了,咱们去地头埂转一圈,把剩下的黄豆栽了。这两分地收上来,下半年吃豆腐不用愁了。”

说不笑了,眼里却满满都是笑意荡漾。

杜鹃也不管他,“唔”了一声,继续跟鸡脚奋斗。

真怪了,看着酥烂的鸡爪子,怎么就一啃一滑呢!

她又一次将鸡脚从嘴里拿出来,气呼呼地嘀咕道:“真是见鬼了!”

李墩终于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杜鹃羞恼地叫道:“李墩!”

这一喊,可就惊醒了,原来她在做梦呢。

哪有李墩和一桌子菜,当然也没有鸡脚,但笑声却是真真的,是小林春发出的。他正坐在杜鹃面前,而杜鹃正用双手捧着他一只小爪子,用无齿的牙龈啃来啃去。

那小手虽然嫩,如何啃得动?

可不就打滑了!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冯氏和大头媳妇也不在床上。

杜鹃看着面前白嫩嫩、肥嘟嘟的小爪子,手背上五个窝窝,可惜不能吃。感觉肚中饥肠辘辘,不禁颓然丧气,无限怀念刚才梦中一桌子好菜。

她见这小子笑个不停,实在可爱,又怪他惊扰了自己的好梦,想捉弄他,于是重新将他手拽到嘴边,朝着圆乎乎的手腕咬下去。

她想,就算没牙,用力咬一口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谁知林春以为杜鹃跟他玩呢,又或者乡下的娃天生耐摔打,杜鹃先是轻轻咬,他只呵呵笑两声,黑眼不眨地盯着杜鹃的嘴;于是杜鹃加重力气咬,却惹得他大笑,一串哈喇子挂下来,滴到裤腿上。

杜鹃倒咬得牙龈生疼,气呼呼地松手丢开。

林春却玩上瘾了,又把手送到她嘴边,往她嘴里塞。

杜鹃照他手上拍了一下,叫道:“别烦我!”

“咿呀”稚嫩的声音更加鼓励了林春,更坚持不懈地把手指往她嘴里塞,让她吃,颇有“割肉饲虎”的精神,终于惹得杜鹃“哇哇”大叫起来。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郁闷了一会,她看着笑得满脸开心的小奶娃,神情恍惚起来:若他就是李墩,那该多好!他们就可以一块嬉戏,一块长大,将来一块打猪草,一块放牛,一块上山打猎,然后成亲…

看着看着,仿佛小林春真就变成了李墩,缩小版的李墩,笑得憨憨的,不停叫“杜鹃”。

一时间,杜鹃想痴了,也看痴了,轻轻伸手摸上那奶娃的脸颊,滑下来,下意识地捏住那片红红的小嘴唇。

林春可高兴了,忙伸手攥住她的手,张嘴咬住三根细指头,轻轻地砸吧两下,跟吸奶一样。

杜鹃“啊”一声大叫,用力把手拽了回来。

这小子出牙了,咬得她生疼。

就在杜鹃做梦啃林春手指、惹得小娃儿大笑的时候,冯氏和大头媳妇闻声进来了,悄悄站在他们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观察他们。

见他们生动活泼的模样,两人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一来娃儿很有精神,让她们放心不少;二来见两小人儿如此和睦亲密,心中欢喜异常,觉得这门亲真是天配的姻缘。

杜鹃混不知觉,还在卖力地演“苦肉计”。

于是乎,无论是大头媳妇来喂奶,还是冯氏喂米汤,杜鹃都一概紧闭嘴唇,就是不张口,甚至连眼睛都闭着,精神恹恹的。

这“苦肉计”还是有些效果的,黄家和林家都慌了,林大头今儿也没下地去干活。

杜鹃算的不错,他心里确实存了疙瘩,很着急。

可杜鹃算准了开头,没算准结果。

在林大头心中,杜鹃既然被他“内定”为儿媳妇了,当然不能有事;况且,两家才要定亲,她就不好了,也太不吉利,因此一心要治好她。

他和黄老实分头去村里请老人家来看杜鹃。

王奶奶又被请来了,同时被请来的还有两位高龄老太太,把杜鹃上上下下又摸了一遍,都说没事。

然杜鹃不吃奶是真,她们疑惑的同时,想起冯氏在山上生产,又独自抱娃儿到黑才回来,怕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屋,吩咐烧香和纸钱送祟。

林大头和黄老实当即忙起来。

杜鹃的爷爷奶奶也被惊动了,连小婶也来了。

黄大娘见大家忙乱不堪,一着急,心里就埋怨大儿媳冯氏,觉得她太不会养娃。她想起两个夭折的孙子,估摸着这个孙女怕也是不中用了。

到中午,杜鹃还不吃东西,饿得奄奄一息。

闻风来看望的村人越多起来,屋里屋外都有,关切地问长问短,其实私心里都认为黄老实这闺女肯定是养不活的了。

黄大娘终于忍不住了,站在房门口一边跟人解释事情缘由,一边满含怨气地碎碎念,说老大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儿子养不住,连闺女也养不住,说着就哽咽起来,不住抹泪。

她很替大儿子难过,自娶了冯氏这婆娘,整天被她呼来喝去的不说,生了四胎,倒死了两个。这才生的小孙女眼看也活不成了。她可还没满月呢!

这话当即惹恼了两个人。

一个当然就是冯氏了。她正心碎神伤:两个儿子都是几个月就夭折了,第三个儿子才生下来就丢了,捡了个闺女现在又是这样,难道真是自己命硬不祥?

婆婆的话撞入耳中,就跟火上浇油、刀子戳心一样。

她死死瞪着黄大娘,咬牙问道:“花儿还没死呢!雀儿也好好的。娘就这么巴望老大绝后?”

第032章 还是别撑了!

二更送上。谢谢老书友和新书友的鼎力支持!以后我会尽量每天两更的,大家记得投推荐票给原野哟,这对新书很重要。

***

另一个生气的就是林大头,他在外间高声道:“大娘,花儿那是你的亲孙女。才两顿没吃奶,你说这个话不怕咒了她?别说眼下没事,就真有点子事,你老人家也该比我们小辈显镇定些才对。哪能说丧气话呢!”

黄大娘气得哆嗦道:“谁咒她了?那是我亲孙女,我能咒她!我是说老大媳妇。这事都怪你,挺个大肚子还要上山。把娃生在山上,还能有个好?”

老人们说,初生的小娃儿心明眼亮,又娇嫩,极容易招惹邪祟。山野林密,正是那些东西出没的地方。冯氏在山上生产,如今娃儿这样,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冯氏想起自己挺着大肚子在山上砍柴,独自挣命一样生娃,昏迷后弄丢了娃,又不要命地满山找的情形,婆婆还这样埋怨她,明明满腔怒火,却觉得浑身发冷,颤声哭叫道:“是!我是不该!我不该没事跑山上玩!到哪玩不好,跑山上玩,我该死!”

那不知内情的还真诧异了,悄声问旁边人:“老实媳妇好好的上山玩啥?”

黄大娘不觉羞愤,也嘶声喊道:“就你能干!我儿子是吃闲饭的!靠你养活的!”

婆媳俩仿佛前世里是冤家,三句话不到,就互相挑起对方的怒火和厌恶,还是很难转圜的那种,越说越僵。

大头媳妇听了黄大娘前面的话,也觉得不舒坦,因不好评判她们婆媳间的是非,只辩解道:“怎么就不好了?花儿前两天还好好的呢,见人就笑。”

就算这样,黄大娘也气得半死,不知林大头两口子今儿怎么了,居然搀和进她们婆媳中间来,还处处帮着老大媳妇。

她想要争论,又无可争论。若非要说孙女不好了,好像真成心咒她似的;若说好,那之前的话怎么说?不是现打嘴。

说不得,只能等这丫头不行了再跟儿媳妇理论。

幸亏冯婆子在厨房忙碌,没搀和进来,不然更乱了。

冯明英虽然在房里,到底是小姑娘,当着这么多生人面,想要帮姐姐出头,又不敢出头,因此鼓着腮帮子生气。

见闹大了,众婆子媳妇忙劝的劝,扯的扯,分屋里屋外将婆媳两个隔开。

出来后,黄老爹喝骂老婆子“娃儿这样,人都急得要死,你还搁这瞎嚷嚷。”又拿眼睛狠狠地剜了一眼大儿子,觉得他太窝囊,这个儿媳妇太厉害,当着这么多人面跟婆婆顶嘴,实在是丢人。

黄老实全不在意。

娘跟媳妇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劝也是那样,不劝也还是那样;再说,他根本没那份眼力劲,没领会老爹眼神的含义,还宽慰老爹呢,“爹别急。我丈母去炖蛋去了。花儿说不定肯吃蛋呢。”

儿子这样,黄老爹气得把手一背,转身就走了。

众人争吵杜鹃都听见了,先是觉得很满意,因为大家认为她不好养活,正中她下怀,可紧接着就觉得晦气死了。

这样不行,这纯粹是损己不利人。

林大头居然没有退避三舍,全力维护她不说,更为此忙前忙后,和她预想的结果完全不符;而自己这些名义上的亲人却吵成一团,那叫一个乱!

不应该这样啊!

再加上小林春一直待在她身边,不时用手去挠动她,不见回应,精神也恹恹的,有些不知所措,她也觉得不忍心。

算了,还是别撑了,到此为止吧。

她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要是饿出毛病来了,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想好后,杜鹃就睁开眼睛,朝坐在身边的冯氏哼哼两声,跟猫叫差不多,还吧唧两下小嘴儿。

可怜,她实在是饿狠了!

冯氏却听见了,忙对大头媳妇道:“林嫂子,花儿出声了,好像饿了。你瞧,她吧唧小嘴呢!”

大头媳妇看着她苦笑道:“你真急糊涂了。什么‘好像饿了’,她一天一夜没吃,早就饿了!我再喂一回她看看。”

这回,杜鹃吃奶了。

顿时,冯氏和大头媳妇都喜极而泣,那高兴的模样看得杜鹃内疚不已,悔不该为了跟林大头斗法,连累亲人担惊受怕。

为了表示安慰,她一边吃奶,一边对冯氏微笑。

冯氏乐坏了,凑近她轻声道:“谁说我闺女活不长?咱好好地活着让他们瞧。”一边用手抚摸她的头发

这话杜鹃爱听,又为了鼓励她,抚慰她刚才所受的创伤,便停止吃奶,朝着她展开大大的笑脸,还拿手摸上她的脸,“咿咿呀呀”叫着。

大头媳妇和王奶奶等人看呆了。

冯氏更是泪流满面,捉住那小手不住叫“娘的小心肝,小乖乖。”

叫得杜鹃心里酸酸的,又是一通“咿咿呀呀”。

她可不是乱叫,她一冲动又忘了自己是婴儿,拍胸脯跟冯氏保证,说什么“放心吧!有我在,黄家将来一定会兴旺发达的。”云云。

只是杜大小姐好像忘了,自己一样农活不会干,这山里又没有集市,根本没她施展的余地,就大包大揽地把黄家未来给担下了。

杜鹃是不自量力吗?

当然不是!

她想,不管什么事她都可以学,再说,不是还有李墩嘛!

对于未来的生活,她是充满信心的,眼下就等长大了。

冯氏母女两个亲密地互动,看得大头媳妇羡慕不已,道:“花儿就是聪明。我喂了她这么些日子的奶,她还是照样认得你,跟你亲。她才多大呀!”

冯氏听了就笑得跟开了花一样。这在她来说,还真不常见。

且不说房里情形,外间屋里,林大头听说杜鹃吃奶了,乐呵呵地对黄老实道:“我瞅这丫头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就扛过来了。”

黄老实也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他可折腾怕了。

杜鹃闹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没让林大头心里产生膈应,从而退缩,却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觉得这娃儿往后怕是三灾八难的,不好养活,因此十分烦躁。

杜鹃若知道他的想法,真要郁闷死。

这不是“正打歪着”么!

不但黄老实这么想,其他人面上附和林大头,心里也不以为然,暗想这娃儿这回是熬过去了,下回还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呢,尤以黄大娘为最。

王奶奶这时从房内出来,对黄大娘道:“娃儿好着呢。黄家的,你莫瞎想。大头说的没错,你这孙女是个有福气的。没准啊,将来你还要靠她享福呢!”

黄大娘惊异极了,忙问:“王奶奶说真的?”

“王奶奶”不过是个尊称,她年纪大了,差不多的晚辈都这么叫,并未仔细计算辈分。年纪长的是以儿孙的口气叫,就跟叫“他奶奶”一样;小辈则实打实喊奶奶,若辈分十分低的,就喊“太太”。

王奶奶点头道:“是真的。这娃儿可神气了。”

别人的话还可当做虚情应付,王奶奶这么说,黄大娘相信了,心里自然高兴。但一想老大媳妇,又垮下脸来,那高兴就像柳絮一般,被一阵风刮得无影踪。

林大头喜上眉梢,忙追问王奶奶对杜鹃的评价。

来看杜鹃的老奶奶里面,有一个是林大头自己的亲奶奶,今年九十多了,闻言看着他道:“大头,我好些日子没出来了,你也不叫我去家里坐坐?”

林大头听了,把大脑袋一拍,上前扶住老人家道:“瞧我,都忙糊涂了。奶奶,走,去我家坐坐。晌午就在孙子这吃饭了。”

跟黄老实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第033章 古村的来历

原野谢谢亲们的评论、打赏和推荐评价票。今天还是两更!大家也要帮我加油。

***

杜鹃吃奶后,众人都散去,黄家恢复平静。

通过这件事,杜鹃心想自己暂时不要折腾了,省得白费力气,还是先老老实实吃奶,把这具小身子喂大了再说。

也不知那天林大头的奶奶跟他说了什么话,他对杜鹃更上心了,逢人就说杜鹃是他定下的儿媳妇。

黄老实两口子因为村里人都说小闺女养不活,而林家一点都不忌讳,心里十分感激,也默认了这说法。再说双方也确实说好了,若无意外,这门亲是肯定结成的。

因此,两家比往常亲近了好些。

五月初五端午节,也是杜鹃满月的日子。初二这日,天还没亮,林大头和黄老实就进山打猎去了。同去的还有林大头的堂哥林大猛,他是个老猎手。

泉水村方圆两三里内都没有高大树木和浓密灌木,都是些荒草坡。这是长期砍伐造成的。先是村人为了就近取柴草,后来是为了防止野兽出山祸害田地庄稼和人畜,而特地砍光光的,让它们无处存身。

所以,要打猎的话,最好再往山里去,到深山树密的老林中,才能猎到多的野味。

男人们进山打猎,女人在家就忙些杂事,收拾干净场地,准备家伙用具,因为再有几天就要割麦子了。闲暇的时候,大家聚在一块,手里一边做各种活计,一边说话。

在这样的闲聊中,杜鹃总是竖着耳朵听,从而了解了泉水村的一些情况,以及这个时空的一些事情。虽然不多,好歹不像原先那般两眼一抹黑。

泉水村总共近百户人家,杂姓很多,其中林家是大户,里正也姓林。这些人的祖上都是一百多年前前朝战乱的时候从山外逃难躲进来的。后来住习惯了,就舍不得出去了。

这附近山里除了泉水村,往西去翻过三座大山,还有一个梨树沟村。也和泉水村一样,是山外难民逃进来组成的,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山里物产丰富,只要不懒,肯定不会饿肚子,但若想要像山外一般富足繁荣,就不能了。因为山路难行,出入不便,物流不畅,山外好多东西都无法运进来,山里面的物产运出去也要费大力气。

虽然有种种不便,但也有许多好处。

比如,山高皇帝远的,受官府恶吏欺辱少,生活悠闲。

每年九月中,村里正将税赋聚齐了——都是些山货,运粮食是不成的,叫上几个汉子,赶着驴子送出山,卖了再买粮交田税。

不是衙门胥吏良心好,而是跟这些山里人周旋太费精神,况且也都知道山路难行,东西不好运;若逼急了他们,便躲进深山,谁有空进来抓捕?抓了还惹麻烦。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事了,里正每年还是要打点些毛皮和药草等物给衙门六房胥吏的头,方能平安无事。

山里田少地多。地多也是相对于田来说的,比山外还是要少。像杜鹃家,就八分水田,四亩地,有两亩还是后来开荒山开的。

田里就种一季稻子,地里种两季,冬小麦收上来后,再种玉米、山芋、黄豆、花生等杂粮。

在这深山小村落里,人们悠闲地生活着。除了少数心大的人羡慕山外的繁华和富贵想法子往外奔,大多数人都安于现状。甚至还有冯长顺这样的人眼馋这生活的安稳,把闺女嫁进山里来。

初夏的午后,外面风清日和,不时有清脆的鸟鸣传来,长短不一;院子里老鸡小鸡咕咕啾啾叫成一片,还有一只小狗儿汪汪叫,这是老实爹新捉的;侧耳细听,更远处的田野遥遥传来孩童们的嬉笑声。

杜鹃便是在娘和林婶子细碎的低语声中,听着这些山村的过往和传说,昏昏欲睡。

她躺在屋檐下一个老式的摇窝(婴儿床)里,林春睡在另一头。摇窝外层是木头制的框架,里面安放着竹篾编制的长腰筐篮,很深,下面铺着褥子和小枕头。

摇窝下面两端的支脚不是平直的,而是呈两头翘的弧形。冯氏坐在一旁做针线,一面和大头媳妇说话,一只脚踏在摇窝支脚上,轻轻推送。摇窝便有节奏地左右晃动,却不会翻倒。

听着听着,杜鹃有些扛不住困,就要睡着了。

忽然耳听得娘和林婶子的话题又转了。

因二人猜测大头伯伯和老实爹什么时候能回来,便扯起老古话,说什么哪年山里跑出许多野兽,祸害村里人畜;又有什么哪年雨水多,山洪爆发把村子都淹没了,等水退了,遍地都是鱼,也不知是从哪里冲来的;又什么靠山边的李奶奶家有一条蟒蛇,都养家了…

听见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杜鹃又舍不得睡了,使劲扛着。

别说她,就连外婆也是。

老人家在厨房里煮东西,不时跑出来听个一鳞半爪的,因惦记着锅里菜,半途中又要回去。等转头出来,又把前话追问,把断了的话题续上。

冯氏和大头媳妇见老人家颠颠地跑进跑出,都笑了。

说笑一会,大头媳妇选好了豆种,站起身拍拍前襟,朝摇窝里的林春看了一眼,对冯氏道:“弟妹帮我看会娃,我去把这一斤多豆子种了就来。地都是翻好了的。”

冯氏忙道:“你快去。春儿这一睡怕是要到太阳下山才得醒。”说着探头往摇窝里一看,“哦”了一声,惊道:“花儿醒了?还没睡?”

大头媳妇笑道:“我瞧她两眼一会睁一会闭的,就是不肯睡,瞧着又困的很。想是见我们说话,贪玩,硬扛着。”

杜鹃被她一语道中心思,佩服死了,赶紧闭上眼睛。

才闭上,就听院外传来秋生的叫声:“娘!娘!”

大头媳妇应道:“我在这。你鬼喊什么?”

秋生道:“开门!我送猪草回来,再拿虾爬子(竹篾编的斗状物)去兜鱼。”

他娘忙往外走,一边骂道:“又去玩水!作死了你!”

秋生分辨道:“我网鱼,又不是玩。”

大头媳妇道:“你不是玩?那小鱼虾弄回来有什么用?也没肉,都是一包刺,还要费油去煎它,只能喂猫。”

秋生不服气道:“有大鱼。金宝就弄了两条大鲫鱼。”

娘俩一边吵,一边进屋去了。

杜鹃疑惑极了:她这些日子常听见秋生和夏生说,跟村里的小孩子去了哪里哪里。这些孩子也没人管,大人们就不怕山上下来野兽,或者担心他们掉进水里?

正好外婆走来道:“这些娃儿这么淘气,也不怕掉水里。”

冯氏若无其事地答道:“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山里的娃,那不是会走了就到处钻,你还能把他们圈起来?再说,河边上都有村里人干活。”

外婆道:“还是要小心些。刚才你们不是还说以前有狼下山来拖走了一个小娃儿么!”

冯氏顿了一下,才轻声道:“这样的事也不是常有。再说,越是这样,才越要娃儿摔打的皮实些,山上水里都能去得,不然更容易出事。”

杜鹃对娘的话深表同意,不能因噎废食嘛。

第034章 一帮小土匪

谢谢亲们倾力支持。二更送上。

**

心里想着,再撑也扛不住困,遂陷入沉睡中。

吃了睡,睡醒了再吃,杜鹃幸福茁壮地成长着。

她虽不知自己长得怎么样,但常听别人说:这女娃又白又嫩,又说眼睛好亮,又说小嘴儿红艳艳的、笑得爱死人等等,她便推断出自己现在很健康,心下十分满意。

五月初四的傍晚,杜鹃在一阵喧嚣中醒过来。

冯明英守在摇窝边做针线,黄雀儿也在旁学习扎针。

见她睁开眼睛,冯明英和黄雀儿一边欢喜地笑,一边伸手捏她腮帮子软肉,道:“可醒来了。你爹回来了。打了许多东西呢。想看吧?”

杜鹃听后精神振奋,又幽怨不已:这个小姨,就喜欢捏她脸。弄得黄雀儿也跟着学,三不知就把手伸到她脸上掐肉玩,想必是软软的捏着十分舒服。

她们捏着舒服,她被捏的十分不舒服,忙转脸朝外看。

冯明英一见这动作,便笑对黄雀儿道:“我说她耳朵灵,听见外面声音才醒的。雀儿,把床上那件小红褂子拿来。穿上衣裳咱们就出去瞧热闹!”

一面说,一面手脚麻利地帮杜鹃换了尿布,再套上黄雀儿拿来的小红褂儿,收拾好了,才抱着往外面去。

院子里一片吵嚷,黄林两家男女都在。另有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黧黑健壮的年轻汉子,后来杜鹃听老实爹叫他“猛大哥”,是林大头的堂兄林大猛。外公冯长顺又来了,杜鹃想起他是来接外婆和小姨的,这是上回走的时候说好的。

“好了,就这么定了!”

随着林大猛铿锵的声音落下,众人都笑了,十分喜悦。

刚才好像是冯长顺说不能平白受这些东西,也不知林大头两兄弟说了些什么,他愉快地接受了。

林大头便道:“两只獐子,十二只兔子,十五只山鸡,一头鹿…”

随着他的点数,冯明英也抱着杜鹃挤进人圈,便看见院子地上堆了好些大大小小的动物,花花绿绿的野鸡和斑斓的鹿,杜鹃顿时兴奋地笑了。

她一笑,对面立即响起“啊、呃”的声音,原来是秋生正抱着林春呢。

那小子看见她,猛然挥动两胳膊,探身往前伸。

秋生一个抱不住,差点跟着他栽倒,气得唬脸喝道:“再闹我打你了!”

林大头忙道:“你抱弟弟过去。他想跟花儿玩。”

说完又对黄老实道:“先喊几个媳妇来帮手。这些今晚都要弄出来,不然容易坏了,明儿也来不急。咱先把各自的亲戚请了,再给其他人传个话,也别说办满月酒,想吃肉的就来。也不用送礼,把家里青菜干菜顺手拿些来,就当凑一块过端午节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商议的:借着打来的这些野味,大伙儿凑一块过端午,并不指明给杜鹃办满月酒。既不说是办满月酒,就不用送礼了。黄家将来也不用还礼。想来吃肉凑热闹的,就把家里的菜蔬拿些来,凑份子过节。

山里人一年到头冷冷清清,少有热闹事,村人是极愿意凑趣的,何况还有这些野味呢。

林大头要送黄家大人情,若明着送,黄家表示受不起,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

这些野味大多是林大猛猎的。他爹是里正,在泉水村是头面人物,时常也会办些事笼络人心。今儿他把这些野味贡献出来,既为堂弟做了人情,又送了黄家一个人情,再喊村里人来吃大席,也为自家挣了脸面和威信,一举三得!

当下他笑道:“把跟春儿一般大的娃,还有上个月生的娃娃都请来。说到底,咱们闹归闹,还是要给大侄女办满月。娃娃来多些,又喜庆又热闹,给大侄女添光彩。”

这话一出,冯长顺、林大头和黄老实等人都眉开眼笑,心下十分的畅意。

杜鹃心里也赞这人会办事,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见他举止不凡,心想无论是大地方还是小地方,总会出一两个头面人物,显得与众不同,哪怕一个小村也不例外。

分派定后,众人忙分头去请人了。

杜鹃则闹着小姨蹲下身,仔细看那些动物;林春总算发现比杜鹃更好玩的东西,直接挣脱秋生的囚禁,爬在地上扯那山鸡尾巴玩。

黄雀儿眉眼俱开,小手在山鸡身上扯不停,把那五彩的羽毛使劲往下拔,一边还催促冯明英:“小姨,快拔呀!等她们来了,用水一烫,毛就烫坏了。”

杜鹃急忙点头,“嗯、嗯”了两声。

黄雀儿听见后,忙中偷闲回过头来,把一根黑花翎毛塞进妹妹手中,体贴地笑道:“给你玩!”

杜鹃很承情地攥紧了,回小姐姐一个笑脸。

见妹妹居然听懂了的样子,黄雀儿很欢喜,情不自禁地凑近妹妹脸颊碰了下,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发,道:“乖乖的,姐姐扯这个,做好玩的给你玩。”

说着又忙去了。

杜鹃好笑的同时,忽觉身上挤得难受,转脸一看,不禁无语:冯明英将她紧紧夹在怀里,两手抓住一只山鸡,正扯人家的“花衣裳”;不单她,夏生和好几个不认识的娃儿也在猛拔鸡毛;唯有秋生冲向厨房,嚷着要找刀来,要砍鹿角…

这帮小土匪!

等大头媳妇领着四五个媳妇说笑连天地来到杜鹃家,看见地上秃头巴脑的山鸡,失声叫道:“这是怎么了?哎哟,这些臭小子…”

一看还有冯明英和黄雀儿,忙住嘴改口道:“小女娃都喜欢这个。明英,可拔够了?你那手嫩,容易扯不下来,婶子来帮你拔。”

众媳妇一见小姑娘,忙问长问短,打听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

冯明英闹了个大红脸,忙使眼色令黄雀儿把扯下来的鸡毛装进一个小竹篓子,抱着杜鹃急忙就进屋了。

这天晚上,黄家院内火把燃得通明,汉子们给猎物剥皮拆骨、搬家伙什等,媳妇们杀鸡切肉、炖煮熬汤,直忙到半夜。

杜鹃这么能睡,中间都被他们吵醒好几次。估计这些人才睡了两个钟头,就又起大早忙活了,就跟过年一样。

唉,主要是大山里的热闹事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