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黄鹂见爹和姐姐这样,也哄道:“爹,我长大了也不嫁人,就在家陪爹。我天天给爹做好吃的、做新衣裳,气死人家!哼,有儿子了不起么?”

她哄人不用本钱,又不计话的后果,因此张嘴就来。

黄老实偏偏最爱听,百听不厌,乐得呵呵笑。

黄雀儿见事成了,又叮嘱道:“爹,这事你就做主吧。别让爷爷奶奶怪娘。你定了,爷爷奶奶也没法子。”

黄鹂急忙道:“就是。定了吧爹!我不舍得大姐嫁去老远的地方。二姐那天还夸夏生哥哥不错呢。”

黄老实急忙问:“你二姐也说夏生好?”

黄鹂猛点头。

黄雀儿又将小时候夏生偷肉给她和杜鹃吃的事说了。

黄老实顿时在心里为未来女婿加了十分印象分——夏生这样,跟小气的林大头根本就不像是父子嘛。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等着大女婿将来孝顺吧!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黄老实架势十足地出了闺女屋子,很像一家之主。

他在林大头对面桌边坐下,咳嗽一声,先冠冕堂皇地说了几句废话,无非是他养闺女很艰难,舍不得嫁去远地方,所以才许给林家。

他一边说,林大头两口子一边跟着托。

最后,两边都皆大欢喜,这门亲当场就定了下来。

大头媳妇急忙打开包袱,拿出一对银镯子和一个麒麟金挂锁,说是给黄雀儿的定亲信物。那镯子就不说了,金挂锁可是沉甸甸、黄灿灿的,看着就值钱。

林大头解释说,黄家收了这个,就代表两家正式定亲了。其他的另外筹办另外算。到时候把两家的亲戚都请来,再过定礼公布这事。

黄老实见林家这样重视,高兴得不着如何是好。

林大头一个庄户汉子,家里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其实林家的家底不是泉水村人能想象的。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不显山不露水,让儿孙们自挣自吃。但不论哪个儿孙成亲,他们都会资助一笔财物,不太多,但在泉水村成家立业足够了,算是给新人做压箱底的老本。

林大头急于要把这门亲坐实,自然要下血本,把自己成亲时爷爷奶奶给的老本先垫了些出来。

他也不怕,他心里有一本账:将来几个儿子成亲,他们太爷和太奶奶肯定有帮衬,他有什么可急的?

交了信物后,他笑道:“这事咱俩说还不成,还得个媒人。我请了邱婆子。晌午就在我家吃了,叫雀儿不用煮饭了。”

黄老实乐呵呵地点头,无不顺心。

于是。泉水村另一个媒婆邱婆子就被请了来,居中做成了这门亲。

夏生听了这消息,那嘴巴就没合拢过。

他以往懵懵懂懂的,还没开窍,因此从没大在意。

这几天总在商议他和黄雀儿的亲事,便不一样了。

少年想起黄雀儿那文静秀气的小模样,心里痒酥酥、软腻腻的,又柔情又甜蜜,竟一时一刻也忘不掉雀儿了,满脑子都是那纤细秀丽的身影。

晌午。黄老实带着黄鹂在隔壁吃的饭。

黄雀儿害羞没去。是林春和黄鹂送饭过来给她吃的。

夏生原要亲自过来送的。被林春阻止了。

他气道:“都定亲了,我还不能见见?你屁点大的娃娃,管这么宽做什么?”

林春板脸道:“事情还没完呢。你要再这样,我不管了。瞧你怎么办。”

夏生就不吱声了。

这个弟弟年纪虽小,却很有主意,因此他还真怕他不管了。再说他也清楚,事情也确实没完,后面还不知怎样呢。

且不说黄老实先斩后奏,把大闺女的终身给定下了,黄老爹和黄大娘却丁点不知道,正在商议另一桩亲事呢。

就是阎媒婆说的石家提亲的事。原本提的是黄雀儿,却被黄大娘当成了求的是大妞。因此回来跟黄老爹和小儿子及小儿媳商议。

一家人反复琢磨分析后,觉得这门亲能结。

首先,石家有个石匠手艺,虽然比不得王家那么出名,但也是一门营生。庄稼人。有手艺和没手艺,那根本不能比。像黄老二,有个不大入流的木匠手艺,那日子就过得松散,比他大哥黄老实强多了。

其次,石板那男娃,大家都是认识的,算实诚忠厚的了。

再有就是,凤姑舍不得大妞。婆婆想闺女想得抹眼泪的情形,她见得多了,因此不愿意把大妞嫁到远地方。

因此,黄大娘隔日就给阎媒婆递了话,应准这门亲了。

阎媒婆大喜,热乎乎地表示,让石家预备聘礼,过一天就上门提亲。十八,可是个好日子。

黄大娘笑嘻嘻地答应了。

阎媒婆忽然踌躇地问:“明天去你那边?”

黄大娘奇怪地反问道:“不上我那去哪?”

阎媒婆一想也是,道:“老实媳妇不在家呢。”

提起大儿媳黄大娘就恼火,撇嘴道:“不在家就不在家!有她什么事?”

阎媒婆会心地笑道:“那是,有你老人家做主就成了。”

她以为黄大娘是特地瞅冯氏不在家才做成这门亲的,直接越过大儿媳妇一手包办了,就为了给她点颜色看看,当下也不点破,乐得坐享其成。

又说十八那天黄老实可一定要去。

黄大娘想,侄女定亲,大伯在场也应当,便说那是当然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各自回去准备。

到了正月十八那日,黄家可热闹了,不但梨树沟村的亲戚又来了许多,连黄大娘出嫁多年的闺女——黄招弟也带着大儿子姚金贵来了。

黄大娘急忙让小宝去喊大伯,并让黄雀儿和黄鹂都来。

黄雀儿听说后,心里陡然紧张起来。

待要不去,又一想,反正爹已经做主把自己许给夏生了,连定礼都收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去瞧瞧也好。

若不去,回头老实爹应付不来,再生出事来反不妙。

因此,她一边吩咐黄鹂飞跑去隔壁,把此事告诉夏生和林春,一边做无事样,收拾了一番。

等黄鹂回来,父女三人便往奶奶家去了。

第148章 一家养女百家求

黄家老宅今天很热闹。

厨房里,油锅“嗞啦”响,香气直往外都飘;那些男女客人散布在屋里和院里,或闲聊,或者四处闲看,欢声笑语传到左邻右舍。

黄老实带着两闺女过来后,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梨树沟村的小舅爷爷一家,不用说,那是奔着黄雀儿来的;而大姑黄招弟此次来山里,也存了些小心思,那就是带儿子来相看两个侄女,就是大妞和黄雀儿。若是合眼缘,就要亲上加亲。大妞昨晚母子二人已经相看过了,现在就剩黄雀儿了。

因此,黄老实父女一进来,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把目光投向黄雀儿,连小黄鹂也被人盯着看。

这一看,大家无不对黄雀儿赞赏有加。

黄雀儿跟大妞是堂姊妹,长得有点像,性格也同类,都文静少言。

然仔细一品一比,区别就很明显了:

大妞很本分端庄,大概平日没个姐妹说笑逗趣,沉稳惯了的,举止便略显得拘谨,又总垂着眼睑,少了些少女的朝气。

黄雀儿没来的时候,她这点还不算明显,众人都赞她端庄知礼;黄雀儿来后,对比衬托之下,她这优点便成了缺点了。

再看黄雀儿,一样的安静,可是眼神溜溜那么一转,或者嘴巴轻轻一抿,均让人觉得她内蕴灵秀。再不经意的一个微笑,露出那俏皮的小虎牙,则更让人眼前一亮,觉得她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再者,她们姊妹的衣裳都是杜鹃设计的,凡领口、袖口、裤脚、腰身,都做了特别的处理,不像一般衣裳那么直桶松垮:腰身略收窄。袖口和裤脚要么收窄,要么用带子穿起来系个蝴蝶结,看去清爽利落。方便干活,又不失简便俏丽。

出门前。她特意找了件带补丁的衣裳换上了。

可是,她们姊妹补衣裳也特别:从不肯规矩地补一块方方的布,总会针对衣服的颜色和磨破的位置,剪出个花呀草呀,或者小动物的形状缝上去,叫人以为不是衣裳破了打补丁,而是特意绣上去一样。蛮有特色。

因此,就是这打补丁的粗布衣裳,穿在刚刚发育的十二岁小少女身上,也难掩那份秀丽窈窕。由不得人不赞。

田子和姚金贵便移不开眼了。

姚金贵,顾名思义,当然很“金贵”了。

小户人家的孩子,有许多是被亲长捧在手心娇养的。

这姚金贵就跟小宝在黄大娘跟前一样,很受爷爷奶奶的宠爱。还送他去私塾念书,识得几个字在肚子里。模样长得也不错,很俊秀,举止又斯文,看起来像书生。

他便有些眼高于顶。差不多的女娃都瞧不上了。

他今年十六岁,跟娘来外婆家,对所谓的表妹本没抱太大希望,谁知见了黄雀儿,立即就动心了。

田子是杜鹃小舅爷爷的孙子,他娘和奶奶之前都相中了黄雀儿,今儿来就是要定亲的。他是典型的山里娃,生得结实敦厚。

且不说一干大人如何想,这两个少年都刚到“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见了黄雀儿这样的,哪能不喜欢!

黄雀儿被人瞧得受不了,主动去厨房帮忙去了。

她出去了,背后还跟着两道目光。

再说黄招弟,跟媳妇婆子们在一旁闲话。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居然是冲着黄雀儿来的,不由一惊。她忙起身去寻着儿子,问他对大妞和黄雀儿的印象。

姚金贵便漫不经心地说,雀儿表妹瞧着还不错。

黄招弟是了解儿子的,知他有些傲性,这话听着不在意,其实就是相中雀儿了。

她急道:“哎哟,你外公要把雀儿许给田子呢。”

姚金贵听了立即收起不在意的神态,皱眉问道:“已经定了?”怪不得来了这么多人。

黄招弟摇头,说还要跟他大舅商量。

姚金贵才放了心,提点道:“娘跟大舅是姐弟,还比不得旁人?再说儿子…哼!”他虽没说下去,意思很明显:他还比不过一个山沟沟里长大的小子?

黄招弟点头,忙低声道:“娘去跟你外婆说去。”

匆匆去找黄大娘,把求亲的意思说了。

黄大娘听了十分意外,埋怨道:“早不说?”

她可没想到这个出色的外孙是来相看媳妇的,要不然,怎么也不会把大妞定出去;再不然,也不会答应把雀儿许给娘家侄孙。

娘家虽然亲,还能亲过自己亲闺女?

可梨树沟的亲戚来都来了,她总不能把人赶走吧?

黄招弟就讪讪的,心想昨晚来了这已经好晚了,没看见两个侄女,也不知儿子能不能相中她们,怎好先说呢。

黄大娘发愁,就让小顺悄悄地把黄老爹叫到屋外,背着人走到屋子拐角处的院墙边,把这事告诉了他。

黄老爹虽也诧异,却没失掉主张。

他想了一会,沉声道:“这么办——”

附耳低声告诉了黄大娘一篇话。

黄大娘听了连连点头,然后回屋去了。

她把娘家弟媳、侄媳等人,还有闺女黄招弟都叫到一旁,笑道:“这可是没想到的,你们都瞧上了雀儿。一个是生我的娘家,一个是我生的闺女,我也不好偏袒哪一个。雀儿是老大的闺女,就由他来选。他说看中谁就是谁。你们也别怪,这儿女的姻缘,也是命中注定的…”

众人都笑,说哪能呢,那就听老大的。

私心里,却都把对方骂得要死,怪她横插一脚。

黄大娘见大家都同意了,松了口气,忙出去跟黄老爹说,叫他跟黄老实说。

凤姑本在厨房烧饭,因进屋拿东西,听了这番话,心里酸溜溜的。回到厨房。便不住打量黄雀儿。

原来,她也瞧着姚金贵觉得好,后悔昨天心急了些。不该那么快就答应石家的亲事。要是再晚一天,把大妞说给这个外甥。那该多好!

但她并没有死心,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石家的亲事给推了,再把大妞说给姚金贵。

谁知刚才听了婆婆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万幸没有说出来,不然大姑子瞧上了雀儿,她却把大妞送上去。回头被拒绝,那不是白白丢人!

一面庆幸,一面又不服气,反复打量黄雀儿。

横看竖看黄雀儿都没大妞长得圆润。也比不上大妞能干,想不通她还没成年,怎么就被这么多人惦记。

再说堂屋里,黄老爹陪着小舅爷等男客坐着喝茶,黄老实和黄老二两兄弟也在座。姚金贵和田子也坐在地下的小板凳上。

这时,黄大娘出来在黄老爹耳畔低语了几句。

黄老爹便咳嗽一声,对众人笑道:“一家养女百家求。从来都是这样的。眼下两家都来求雀儿,都是亲戚,我们老的也不好插手的。还有就是。老大已经分家单过了,他的闺女,亲事也该他做主。”

黄大娘站在他身旁,连连赔笑点头。

黄老爹又转向黄老实,道:“老大,今儿你小舅奶奶和你姐姐都看上了雀儿,都来求亲。许的就是田子和金贵。”

他朝下面坐着的两个少年指了指,笑道:“瞧着都是好娃儿。你是当爹的,你就挑个女婿。你挑了,他们也没二话。都是亲戚,有什么话直说,别弄外道了。”

小舅爷哈哈笑道:“那哪能呢!老大,闺女是你的,女婿也归你挑。爱嫁什么样的人,旁人也没的话说。”

众人纷纷点头,说笑凑趣。

地下坐的两个少年脸就红了。

时刻关注场面情形的黄鹂本在跟小顺玩,一听这话,也不玩了,一溜烟跑到老实爹跟前,跟爬树似的猴上他膝盖,在他怀里坐好,两眼滴溜溜地扫视众人。

黄老爹见大儿子神情有些错愕,想他从未这样被人抬高过,儿媳妇又不在,这事要他单独拿主张,是有些个难。

但眼前的情势摆在那,他们两个老的不便插手,只得提点道:“也不要你马上给准话。亲戚们好容易聚在一处,先说说话。回头你想好了,再告诉你娘。”

这是担心他不会说话,怕得罪亲戚。

原本不该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这事的,但两家求亲赶到一处来了,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至于挑选的结果,则不能当面说了,一定要悄悄地说,省得被拒绝的一方脸上挂不住。

他为儿子考虑很周全,可儿子显然不能领会他的深意。

黄老实自打听见爹的一番话,又惊又怔。再看看这阵势,居然都是奔着自己闺女来的,果然闺女们没猜错。

他本不是个遇事深想的人,一来已经把黄雀儿许给夏生了,二来黄老爹刚才可是说了,闺女是他的,女婿归他挑,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一想,这么多人都稀罕他闺女,活了几十年也没今儿长脸,那个得意哟,一不小心就流露到脸上来了,嘴巴龇得跟荷花似的!

他使劲想把嘴合拢,就是关不拢。

最后只好放弃,咧着嘴,乐呵呵地、又无比歉意地对众人道:“这可怎么好?雀儿已经许人家了呢!”

众人听了一呆,半天反应不过来。

还是黄老爹首先出声,不相信地问道:“许人家了?许给哪家了?怎没听你说?你媳妇做主许的?”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矛头最终指向冯氏。

黄老实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不是。雀她娘不在家呢。是我,我把雀儿许给隔壁林家的夏生了。我想等雀她娘回来了,再请两家亲戚到一处,吃定亲酒…”

第149章 逼退亲(粉红210加更)

黄大娘不等他说完,就尖声质问道:“这是你媳妇的主意吧?就晓得她不是个好货!她就是成心的,故意的!指使你出面,她自个把脖子一缩,躲娘家去了。我呸!想得美!她休想!别想就这么把雀儿许给人…”

黄大娘快气疯了,有种被冯氏愚弄的感觉。

在她想来,没有大儿媳妇的指使,就凭这个老实儿子的性子和榆木脑袋,怎么也没胆子就这么把闺女许人家。

黄老实见娘果然怪上媳妇,事实又一次被料中——这次是被林春料中——不禁又急又慌,两手乱摆道:“不是媳妇,是我,是我把雀儿许给夏生的。我就想,我也没个儿子,把闺女许得近些,将来也好照应我们。”

黄大娘顿时哑然。

因为这个理由很充分。

小舅爷等人,还有躲在里屋门口偷听结果的媳妇婆子们,都恍然大悟,虽然不甘心,也无话可说了。

但黄老爹却不管,他心底的愤怒彻底被点燃了。

他面色阴沉地盯着黄老实,冷声问道:“你刚才说,等雀她娘回来再请酒,那就是说,这事还没定下来?”

黄老实忙道:“已经定了。我都收了林家的定礼呢。是一对银镯子,还有金锁。好重呢。”

他口气里不禁带着一丝炫耀,不是炫耀那东西值钱,而是炫耀林家对这门亲的重视。

黄老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去退了!”

“啊?”黄老实听得一呆,“定了还怎么退?”

黄老爹猛一拍桌子,暴怒道:“我叫你去退了!”

黄老实急道:“爹,你刚不是说,闺女是我的,亲事该我自个做主吗?怎么我挑了女婿,又要我退了?”

黄老爹急怒攻心。眼前一黑。

这个不孝子!

让他做主,那是指在自己划定的范围内做主。

谁许他自作主张了?

他略定了下心神,等头晕的好了些。才又冲黄老实吼叫道:“我叫你把亲给我退了!!”

黄老二深知爹的心思:晓得他把林家当成了亲家冯长顺一伙的,虽不敢得罪。但也绝不去亲近。杜鹃和林春的亲事他还要想方设法阻止呢,哪里会允许再把黄雀儿许给夏生。大哥要是不退了这门亲,老爷子非气死不可!

因此,他急忙对黄老实打眼色道:“哥,这门亲不能结。快回去退了吧!”

可黄老实哪懂那些弯弯绕!

他从来就不是善解人意的,根本不能体会老爹的心思。

再有,杜鹃可是说了。她奶奶要是把她们姊妹许给谁,打死他也不能答应,不然死的就是她们姐妹了;黄鹂也说了,要是他答应了奶奶。她们就不在家呆了,躲山上去。

所以,他根本不敢应承弟弟。

不等他回答,小舅爷也说话了。

小舅爷原本觉得这门亲没指望了,一看姐夫那架势。顿觉事情还有转机,因此劝黄老实道:“外甥,舅舅插一句嘴:听你爹的。瞧你把你爹给气得。要是有个好歹,那怎么办?”

黄老实苦着脸道:“不成啊,小舅舅。我…”

一言未了。黄老爹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往他脸上砸过去。

坐在老实爹怀里的黄鹂顿时尖叫。

黄老实吓一跳,忙圈起双臂护住闺女,那茶杯就砸在他胳膊上。杯子里的茶还热乎着呢,泼到他身上,也有些泼到黄鹂的头上去了。

黄鹂放声大哭起来,声震屋瓦。

黄老实忙抱着黄鹂起身,一边用手帮她擦头上的茶水,一边哄道:“不烫,不烫!爹帮你吹吹。闺女乖哦!不哭了!爹帮你吹,呼——”

黄老爹大喊“你趁早把这亲给退了,不然老子打死你!”

黄大娘也骂不停,还夹着众人的劝,堂屋里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

可惜,他们的声音都比不过黄鹂。

黄鹂的哭声尖而且厉,跟杜鹃小时候有得一拼。因此黄老实根本没听见爹娘的话,只一个劲地哄闺女。

黄大娘耳朵震得嗡嗡响,上前对黄鹂骂道:“嚎,嚎丧啊!我跟你爷爷还没死呢,你就嚎?招弟过来!把你侄女抱房里去。”

她嫌黄鹂碍事,想把她弄走了,好收拾大儿子。

黄招弟便上前来抱黄鹂,一边也劝弟弟,叫他退亲。

黄鹂哪肯让她抱,两手死死圈住老实爹的脖子,边哭边喊“回家!回家!爹,我要回家!”

黄老实被闺女哭得晕头转向,完全乱了方寸,胡乱应道:“回家,爹带你回家!走,回家…”

一边就往外走去。

黄老爹大喊“你给我站住!”

黄大娘也大喊“老大,你别走!”

姚金贵本来靠门边坐着,见闹起来了,就站了起来。这时伸手拉住黄老实胳膊道:“大舅,你让让外公吧。外公气得脸都白了…”

黄鹂猛然拔高声音,大哭道:“回家——”

一边乱挥两手,“啪”一声,打了姚金贵一个耳光。

姚金贵满脸愕然,不敢相信地看着小表妹,那手便不由自主地松了,黄老实趁机跑到院子里。

老实爹实在被黄鹂哭得受不了了,哪还顾得上爹娘,一叠声哄道:“回家了!回家了!咱回家了…”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小闺女,里里外外的人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全没听见,也没看见,或者说听见看见了也没往心里去。

来到院子里,黄鹂哭得才小声了些。

哭声一小,就听身后黄老爹怒吼道:“老大,你要是不把这门亲给退了,老子不认你这个儿子。”

黄鹂急忙凑近爹耳朵道:“不能退。”

黄老实顺嘴就回道:“不能退呀,爹!”

黄老爹气得七窍生烟,身子晃了下,差点摔倒。

他忍无可忍,从屋里冲出来。随手抓起靠在门口撵鸡的竹竿,冲着大儿子就追过去。

黄鹂转头看见了,吓一跳。忙喊道:“爹,快跑!”

黄老实回头一看。也吓一跳,果然撒腿就往院外跑去。

他一是怕爹气怒之下不择手段,打着了小闺女;再有,这也是闺女们之前反复教他的应对措施,说爷爷奶奶生气骂人的时候,跑开了就没事了,要是堵在眼前。他们只会越骂越生气。

老实爹想起黄鹂每次挨冯氏打骂的时候,都是溜得比兔子快,躲去小姨家,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因此觉得这法子不错。

本来还没想起来,眼下被黄鹂一催,不由自主就跑了。

再说黄雀儿,正在厨房帮忙切菜,听见堂屋传来的动静。心跳加速,暗道这就闹起来了?

先还能不理会,当听见爷爷喊“退亲”二字时,她便心一沉,也不管手上的活计了。把菜刀一丢,就跑到上房门口站着,看老实爹如何应对。

那姚金贵坐在门口,见她来了,一双眼睛盯着她不住打量,猜测她是愿意退亲呢,还是不愿意退亲。

黄雀儿没注意他,只盯着老实爹。

见老实爹被爷爷砸了一杯茶,然后抱着哭闹的黄鹂跑出来了,她也急忙跟了过去。

黄老爹拿竹竿撵跑了儿子,黄雀儿自然也跟着跑了。

这下,黄老爹和黄大娘都气哆嗦了——

反了,反了!

这个老实儿子反天了!

这样对爹娘,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他们更加坚信,这事一定是冯氏教的。都是她指使大儿子出头,她自己却躲去娘家了,还把杜鹃也带走了。就是这样!

黄大娘站在门口,拍手大骂不止,喝叫儿子回来。

黄老实哪肯回去挨打骂,跑得飞快。

黄老爹拎着竹竿,就要撵上去,被小舅爷爷拉住了。

因为这一会的工夫,黄家左右隔壁,甚至前后的住户都涌到院门口来瞧热闹了。

虽然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但这事真要说出去…

说出去不占理呀!

好好的跟人定了亲,现在要人退亲,搁哪都不占理。

所以,小舅爷拉住黄老爹,劝他别着急上火,先回去商量,看这事要怎么办,“儿子是你的,他又跑不了,你还怕管不住?再有,雀儿还小呢,又不是马上就嫁过去了。既要退亲,这不是小事,得商量好了,慢慢来。林家可不是好惹的。”

黄老爹听了这话,才冷静下来。

另一边,黄招弟也劝黄大娘道:“娘,先别气了。等会我带金贵去大弟那,好好劝劝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又打又骂的,叫人看了笑话。”

她心想,自己姐弟,没什么说不得的。

还有,大弟以前没见过金贵,才稀罕林家儿子;只要她带金贵去了大弟家,他瞧了这个外甥的出息,肯定就会同意退亲,把雀儿许给金贵了。

小舅奶奶瞧出黄招弟的心思,忍不住气闷。

可她又没有办法。人家是姐弟,两人的娃是姑表兄弟。而黄老实跟自己的儿子则是上一辈的姑表兄弟,小辈们就隔得有些远了。

因气不过,就跟大舅奶奶嘀咕,说这个外甥女瞧着老实,其实是个有心的。早晓得这样,十四那天晚上就该让姐夫把这事给定了,好过现在多个搅屎棍。

大舅奶奶听了好笑,劝她别急,这事还没个准呢。

她心里可高兴了。

为何?

因为这事闹大了,把林家扯进来,不管结果如何,杜鹃跟林春的事都别想成了,那她孙子牛儿就有机会跟杜鹃定亲了…

真是各有算计。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嗲声道:“哟,这是怎么了?大娘,怎么闹起来了?我瞧见大侄子带着两闺女跑了。这给他闺女定亲,他当爹的不在场可不成呢。”

第150章 黄家二房的耻辱

黄家院里,男女两窝人正在嘀咕呢,听见这话一齐抬头。

原来是阎媒婆来了,身后还跟着石家的人,石板爹娘和石板都在,提着篓子挽着篮子,上面用红布盖着,一个个都面带喜色。

众人恍然,这是来给大妞下定的。

这事昨晚大伙就听黄家老两口说了,因此不觉惊讶。

可是等等,那媒婆说什么?

黄大娘还没听明白,以为阎媒婆指的是没大儿子点头,他们做爷爷奶奶的不能私自做主把孙女许给人——她想的是许给姚金贵和田子,正撞在心头火上,怒道:“他不在也照样许!老娘的孙女,想许给哪家就哪家!”

黄招弟也没多想,急忙劝黄大娘:“娘,消消火。先请阎婶子进去,先忙这件事。”

黄大娘也晓得轻重,况且石家人还瞧着呢,便点点头。

谁知阎媒婆却急了,以为黄老实不答应石家的亲事,所以黄老爹和黄大娘把儿子打跑了,现在还要越过大儿子帮孙女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