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儿笑吟吟地咬了一口,摇头道:“老了点!”

黄鹂道:“他们哪会烤!烤熟就算好了。我瞧瞧去。”

任远明立即站起来道:“我也要去。”

杜鹃忙摁住他,劝道:“人多,你去干什么?你又吃不了什么,快点吃完了过去玩,不是一样!当心你爹瞧见了。”又命黄鹂别去,省得勾得两小心猿意马,连饭也吃不安。

黄鹂果见小表妹忽闪着眼睛看自己,只好说不去了。

任远明看看正跟林大猛喝酒的爹,也消停下来。

暮色渐浓,杜鹃姊妹拿出过年才点的灯笼,在大门口挂了两盏,又在桃树下挂了两盏,朦胧光晕流转。这时。田野里已经是蛙鸣阵阵,和风送来青禾气息,以及花草混香,声、色、味。集合成难以描绘和传达的立体氛围。

看着姐妹们忙碌,黄元继清晨之后,再次领略到山村夜晚的独特。如此丰富的体味,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

林家那边已散席,众小重又涌来黄家。

林春坐到黄元身边,笑说为他接风。

黄元则回说为他践行,两人对笑挽袖,拉开架势。

杜鹃忙送上一副干净碗筷来,问林春“你还能喝?”

林春挑眉道:“当然能喝!”

杜鹃笑劝道:“你悠着点吧!这两天别暴饮暴食。”

林春笑而不答,心情很好的样子。

黄元则道:“让他放纵两日吧。进了书院。再想这么轻松自在可就难了。来,来,来!我教你行酒令。你要不会这些,回头在外被人欺负了,岂不是咱们泉水村丢脸!”

一席话说得满桌哄笑。

于是。两人便行各种酒令,以定输赢饮酒。

秋生、夏生、黄小宝等少年都围聚在旁,呐喊助兴。那场景,畅快和谐,一派欣然气象。

林太爷对黄老爹道:“看见这些娃子就开心!”

黄老爹高兴地瞅着孙子,不自禁端起杯啜了一口。

林大头笑问众人:“你们瞧春儿和黄元,哪个高些?”

林大猛知他小心思。瞪了他一眼,笑道:“高些矮些有什么要紧?他们才十几岁,还要长呢。瞧两人跟兄弟一样,多好!”

林大头道:“还真是!加上小宝,他们几个就像兄弟。”

笑闹声中,隔壁大头媳妇、大猛媳妇等人也收拾完毕。也都过来这边寻热闹。才到院门口,大猛媳妇就高声笑道:“弟妹,我来瞧瞧你儿子!”

她昨晚没过来,所以还不曾见过黄元。

黄大娘听了心痒痒的,暗怪她怎不说“大娘。我来瞧瞧你孙子。”想要起身去接迎,又不好撇下林老太等人,只得忍住。

冯氏就赶紧迎上去,问“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大猛媳妇拍手笑道:“嗐!你没看见那压水机,这么一压一拎,水就哗哗地淌!有多少碗洗不完?哎呦,真爽快!”说着,冲林春他们走过去,一边叫道,“春儿,我不管你去哪念书,你先帮我也弄一个压水机子出来,不然我不放你!这东西忒好用了。”

林春抬头笑道:“大爷爷就会做。”

大猛媳妇一眼看见黄元,来不及接林春的话,也不避讳,拉着黄元的胳膊把他上下一扫,惊乍乍地叫道:“弟妹,这就是你儿子?”

冯氏急忙点头,一边对黄元道:“这是你大猛婶子。”

黄元忙躬身道:“晚辈见过婶子。”

大猛媳妇忙挽住,对冯氏道:“弟妹,你怎么这么会生呢?这模样,我说了你别多心:还真不像老实兄弟的儿子,偏又跟他爹长得像,赖都赖不掉!”

众人轰然大笑。

黄元也哭笑不得,又佩服这媳妇好一张利口:话粗理不糙,点明他和爹形似却气质迥异的事实,又捧了他,说儿子比老子强,明贬暗赞。

桂香也来了,抿嘴对杜鹃笑道:“舅母就是会说话。”

杜鹃且顾不得笑,打量她一番,悄声问道:“你可好些了?听说九儿来信了,给你写了吗?”

桂香收了笑容,细细地叹了口气,委屈道:“他就问候老太太和外公舅舅他们,哪记得我!再在外呆几年,怕是都想不起来我了。”

杜鹃不知如何说,就听她又道:“哼,他不理我,我偏要理他!我就给他写信。我写了两封了呢!”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对她脾性颇为赞赏。

那边,大猛媳妇正大声道:“要是我九儿也在这,他们几个站一块,那才相称呢!黄元,听说你考了秀才的。那可要使劲儿再考啊,别等我九儿当了将军回来,你跟春生比不过他。”

众人再次哄笑。

林大猛转头道:“媳妇,别在这丢人了!吹牛也不能这么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大猛媳妇道:“我才不是吹呢!我就觉得我九儿比他们两个强。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269章 挣钱养家

林大猛喷出一口酒。

林太爷接过话去,慢悠悠道:“孙媳妇,这话没人的时候,咱关起门来偷偷地说;当着人么,咱还是要谦虚些,省得人笑话咱们不知天高地厚!”

大猛媳妇不服道:“我怎不知天高地厚?我讲这话是有根据的:九儿都来信了,说他在白虎王手下当差。那离出头还远吗?”

林大猛道:“白虎王手底下有几十万人呢。等你儿子出头了你再说吧。”

众人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个个东倒西歪。

偏林大头也跟着凑趣,大声道:“我觉得还是我春儿最出息:能文能武,还会木匠,他还养了一只老虎呢!”

林春忙转脸,拉黄元喝酒。

黄元不动,瞅着他呵呵乐。

黄老实一听不满意了,梗着脖子道:“要说春儿是不错,可比我元儿还是差了点,我家元儿还考了秀才呢。”

虽说那秀才功名被革了,好歹曾经考上过不是。

林春便朝黄元挑眉,满脸带笑。

黄元尴尬,赶紧举杯道:“来,饮了这杯!”

廊檐下,杜鹃几个笑得揉肚子。

黄元眼角余光瞥见,忙招手叫她们过来,笑问道:“你们说,我跟林春谁更好?”不等回答,眼睛盯着杜鹃提醒道:“我可是你弟弟!”

林春架住他胳膊,也盯着杜鹃,只叫了一声“杜鹃!”眼中却另有千言万语,不容忽视。

黄雀儿等人见杜鹃被点名,便不作声,让她先说。

其余人也都收声,看向杜鹃。

众目睽睽之下,杜鹃干笑两声,道:“考我呢?幸好我还算读了几本书。‘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把你俩对比。怎么比?”

黄元道:“人情有所亲疏!”

杜鹃对他吐了下舌头,笑道:“黄元,咱心怀要宽广!”

本来呢,他是她弟弟。还是李墩转世,她情感应有所偏向;可是林春却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从小“养”大的,且很优秀,她实在很难偏向。

林春满意地笑,对黄元道:“这才公正!”

黄元悻悻道:“这才不公正!”

林春私心里认同他的话,看向杜鹃的目光柔柔的。

其他人还糊涂着呢,都问杜鹃说的什么意思。

任三禾便向众人解释。

就听桂香道:“我不管什么尺寸,春生哥哥当然最好。”

林大头拍桌赞成。

黄鹂肃然道:“春生哥哥当然最好,我哥哥更加最好。他们是绝代双骄!”

“噗!”

杜鹃急忙捂嘴转头。

黄雀儿和夏生躲在人后。相对微笑,一致缄口不言。

林家,小莲独自静坐在院里,仰望星空,耳听得隔壁传来的笑语喧哗。默然无语。

而黄家院外,又来了一批人。

吃过晚饭,乘凉的人四处串门,正好黄家有喜事,便都往黄家来了。寒暄问候间,众人丢开刚才的话题,谈论起即将开张的私塾。还有人问林春进书院的事。冯氏和大头媳妇被一堆婆娘围着,满耳都是赞叹和恭维,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槐花也随她爹娘一起,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槐花娘对着大头媳妇把林春一通赞,然后问他哪天走。

大头媳妇满脸荣光地答道:“后天。他爹不放心,要亲自送他去呢。说先认认路。回头想他了,就去府城看他,就晓得走了。”

一个媳妇道:“你家那口子就是疼儿子!”

槐花娘却急忙道:“后天?那好,正好我们家大壮要送他妹妹去他大姑家。本想明天走的,既然你们家也要出去。不如等一天,让他们搭个伴,我跟他爹也放心些。不然,大壮带个女娃走山路,我心里总不踏实。”

大头媳妇心情正好,想也没想便点头道:“那还不容易,后天就一道走好了。秋生也要去送呢。”

槐花娘忙称谢了一回,神情十分喜悦。

大猛媳妇一旁听了,觉得奇怪,悄声问小姑子——桂香娘道:“不是说不去了么,怎么又要去了?这么热天忙季,去亲戚那,也不怕人家烦。再说家里也走不开。”

原来桂香最近心情不好,她娘便给大姑子带信,请她接侄女儿去住些日子,散散闷。为不显刻意,还叫了槐花。可桂香没心情,不愿去,槐花便也说不去了。谁知今天又说去,且是单独去,不知为什么。

桂香娘摇头,表示不清楚。半响才轻声道:“莫不是为了托大姐帮忙在山外寻一门好亲吧。”

大猛媳妇点头道:“怕是这么回事。槐花也大了,这村里差不多的她又瞧不上,她瞧上的人家又瞧不上她家,只好去外边找了。”

桂香娘心领神会地点头。

杜鹃正和桂香槐花二丫说话,将带的小礼物分送她们。

桂香却听见槐花娘和大头舅母的对话,问槐花道:“你不是说不去大姑那了,怎么又要去了?这么热的天,咱山里还凉快些,山外边可热了,多不方便。”

槐花微微发窘,轻笑道:“是娘说,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只说了这一句,便不肯再说了,仿佛很不愿谈起似的,转而问杜鹃在府城的各种见闻。

桂香心里疑惑,也猜测二婶是想把这个堂姐嫁去山外,她心里别扭,因此不愿多说。这么一想,她倒同情她起来,便没再追问了。

杜鹃也以为槐花娘生出了其他心思。这也不奇怪,只是槐花的心思,她一时却看不清了。当下也未细究,另说些府城的民俗风情给她们听。

槐花听得两眼闪亮,偶尔转头看向林春那桌,更是神采灿然。她对杜鹃说“见了你弟弟,我才知道原来读书人是这个样子的。”

杜鹃倒不知如何说了。

槐花这样的,好歹还见过些少年;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终年不见外男,难怪会见了一个略俊秀的书生。听他念几句诗词,就会心生爱慕。

桂香听了不悦,以为她见了黄元就丢魂了,就觉得他比林春九儿强了。因此道:“怎没见过?九儿哥哥和春生哥哥就是读书人。”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

她对桂香道:“正是。九儿和林春都是极优秀的。林春的才学,连书院的夫子都赞的,要不能这么轻易就收下他。”

还有句话她没说:书院好些书生未必比得上他呢!

桂香听了得意地对槐花“哼”了一声,仿佛示威。

槐花微笑低头,毫不解释。

一时那边席上酒足饭饱,黄老爹招呼收拾桌子。

杜鹃姊妹忙跑下去,连桂香和槐花也去帮忙。

须臾收了残羹和碗筷,又泡上茶,摆上新鲜瓜果,众人继续闲话。杜鹃姊妹才另摆了小桌吃饭。

因众人都关心进私塾的条件,把束脩等问题问了又问,黄元见今晚来的人不少,便站出来朗声说明。

“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子们,晚辈自幼遭难。流落在外多年,今日归来,正要在祖父母和爹娘跟前尽孝,以弥补多年伤憾。然晚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认得几个字。想要奉养爹娘长辈,只好教书了。终不能等爹娘辛勤劳作。供养晚辈。那才是不孝!”

众人都不住点头,都暗夸他懂事。

黄老爹两口子和黄老实夫妻飘飘然,神魂荡漾。

黄元接着道:“诸位乡亲父老均与黄家祖辈相交,关于束脩,晚辈不敢强索重利。然若是不收,晚辈无以奉养亲长。因此。晚辈与里正商议后,定下此规:家境稍富的,每月每人银钱二十文;无银钱的,以别物代替亦可;实在穷困的,便不出钱出物。来帮黄家做几天农活也行,此举稍减晚辈爹娘辛苦,也算晚辈尽孝了。”

这话一出,人群轰然一声炸开,都嚷嚷喊好。

大伙儿不住对黄老爹等人奉承,说他养了好孙子,讲仁义、懂情理,真真是好人!

有那心细的忙追问,用什么东西可代替银钱交束脩。

黄元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对林大猛说了几句话。

林大猛便站出来笑道:“这东西不在好,也不在贵,只要黄家得用。比如说,黄家劳力少,缺盖房子做家具的木料,你家再穷,只要有壮劳力,进山找些好木料来总成吧?”

话音一落,就有汉子哈哈大笑,说他“晓得了!”

不但他自己明白了,还对周围人做延伸解释:说粮食、鸡鸭和鸡蛋就别往黄家送了,这个他们不缺;倒是石材、木材、药材、动物皮毛等等都行,再不就帮着干活。

杜鹃听了叫绝,心想这人领悟能力倒强的很。

黄鹂则得意地笑了。

是她提醒哥哥,说要盖大屋子,所以这木料和石料也能当束脩。当时把黄元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闻所未闻。

虽则定了东西,但送多少,也要定明。

黄元说,以物充费,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定什么标准,还得大家商议。既不能多,免得黄家被人戳脊梁骨,也不能随意乱给,没个定数,这样容易使其他人不服。

当下,众人纷纷开言,就当面拟定章程:有说一年送黄家几根木料的,有说送多少石材的,做豆腐的送豆腐,做挂面的送挂面,品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唯有林家给银钱。

此事说定后,人人都觉轻松,再无负担。

那些媳妇们见黄家儿子对爹娘如此贴心,又年少俊朗,说话行事大方磊落,十分羡慕,就向冯氏打听他的亲事。

大猛媳妇笑道:“问这个?我劝你们还是别问,问也是白问。黄家侄子这样的,将来肯定出人头地,要娶也是娶大家闺秀。”

众人听了都信以为真,心里不禁酸酸的。

冯氏尴尬,忙道:“哪儿的事!元儿秀才都没了,将来还不定怎样呢。嫂子难道就没听说:在那一家,他先定了一门亲的,人家嫌他惹了官司,后来退亲了。这大户人家,咱们可攀不起!”

说着,她下意识地朝廊檐下看了看。

第270章 黄元的筹谋

大猛媳妇安慰她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这样人家,退了才好呢。不然,等将来你还要看他们的嘴脸过日子。”

冯氏心里一万分赞成,面上却只笑着点头。

众媳妇也来劲了,忙问她可想在乡下找儿媳。

冯氏见她们目光热切,心里一跳,不知如何回答。若要说不,她心里却有一桩打算;若答应是,又恐惹来一堆麻烦,儿子要怪自己,只得含糊其词,说他还小呢,还要读书呢。

众媳妇们却看出点苗头,觉得有希望。

大猛媳妇见此情形,诧异不已:难道黄家真要寻一个庄户人家女儿给黄元?他能乐意?

再说另一边,林大猛正低声问黄元:他大概会在村里留多久。因他知道,他迟早要离开家,再行科举之路的。

黄元笑道:“此一层小侄已经虑到了…”

他说,这私塾既然开了,他便会尽力维持,绝不至半途而废。即便将来他走了,也会请同窗好友寻找失意举子、落难秀才等样人,来此继续掌管。泉水村山清水秀,远离红尘俗世,是隐居的好地方,一定有读书人愿意来的。

林大猛听了大喜道:“真是多谢贤侄了!”

一面由衷对黄老爹父子夸赞黄元。

黄元忙谦虚了几句,又对林春道:“林三哥不妨早做此打算:常雕刻些山中四时美景和田园佳境,放在元梦斋展示,引得文人心存向往。到时无需小弟寻觅,他便自己寻来了!”

说得林春笑了起来,道这是好主意。

说笑几句,黄元转而问林大猛外村人来附学之事。

黄老爹立即竖起耳朵,听林大猛怎样回答。

林大猛以为黄元担心学生收多了应付不来,便安慰他道:“是有这回事。不过,都是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在山上地头讨生活,不知多辛苦,忙的时候,连自家大小娃儿都跟着帮忙做事。哪有闲心帮别人照看娃儿。就算是至亲,却不过情面,弄一两个来还成,多是肯定不成的。贤侄若是怕应付不来,说个条件,笨的就别收了。”

他没把话说死,是因为他媳妇已经答应娘家兄弟,让娘家侄儿来读书了。

黄元含笑道:“既然有,一家不多,全村算起来就多了。若让他们在家吃住。恐照应不周,亲戚间生嫌隙。能不能村里建一所房舍,单给他们住呢?如此,一切事由他们自行担负,亲戚略做照应即可。”

林大猛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遂蹙眉细想起来。

忽然,他似有所觉。

转头一看,原来黄老爹正盯着他呢。

他心中迅速掂了几个思量,猜想黄元为何有这提议,随即就有了答案,不禁微叹。

仔细想过后,他摇头道:“这不成!这是私塾。村里不能管太多。若是出面建这样一所房子,单给他们住,那些娃儿可不由村里管着了?这万万不成!随各家自愿吧。好些人家穷苦,不能把亲戚弄来,贤侄还少些麻烦呢;若是盖了屋子,那来的人可就多了。”

黄元听了哑口无言。

问题是。别家有借口不把亲戚弄来,黄家却没有;哪怕泉水村一个外来附学的也不接,黄家还是不好推拒亲戚,况且他爷爷奶奶又如此好面子…

这一切都源于黄家有个“落难秀才”!

林大猛看看黄老爹,又同情地看看黄元。爱莫能助。

林春疑惑地问黄元:“你家有谁来附学?”

黄元淡笑了下,道:“还没定呢,先问一声。”

他随即将话题岔开,反问林春哪天走,这几日做什么等。

林大猛笑道:“春儿后天走。明天晚上我请他吃饭,贤侄也赏脸来陪一陪。多认些村里人,往后见面也好招呼。”

黄元爽快地应了。

林大猛见天晚了,便率先告辞,奉长辈离去。接着,其他人也渐次离去,只剩黄老爹黄大娘还没走,黄家院内才安静下来。

喧嚣声淡去,天上点点繁星似乎也明亮起来,映着地上飞舞的萤火,别有意趣。黄元仰面躺在竹床上,静静地感受夏夜的气息。远处呱呱的蛙鸣,近旁墙根的啾啾虫叫,清风送来金银花等花草幽香,萦绕鼻端,无不让他陶醉。

黄老实去后面看牲口去了,冯氏娘几个将屋里院外收拾清爽后,去厨房烧水,预备洗漱,这一刻,院里就黄老爹和黄大娘坐在他身旁,轻轻为他摇扇。

黄老爹试探地问道:“元儿,附学的事…”

黄元闭着眼,轻松地笑道:“爷爷,这不是什么大事。咱跟亲戚说明白,能帮的就帮;帮不上的,亲戚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咱们自己也要过日子。”

黄老爹忙道:“那是,那是!”

黄元不等他再问,一翻身坐起来,接过奶奶手中的蒲扇,反过来帮二老赶蚊子,一面随意问些他们的身体情况、饮食多少、晚上好睡不好睡等。

二老十分高兴,忙一一告诉他。

黄鹂站在廊下大声喊:“哥哥,水烧好了,洗澡吧!”

黄元忙道:“让爹先洗,我再陪爷爷说会话。”

黄鹂更大声向天喊“爹,回来洗澡!”

后面便传来黄老实高声应答“就来!”

黄大娘体贴地对孙子道:“回头让你小叔也帮你做个木桶,就搁在你屋里。”

黄家两个洗澡木桶,冯氏房里一个,杜鹃姊妹屋里一个,因连接下水道,不便移动。黄元回来了,只能在爹娘屋里洗澡,跟爹共用一个木桶。黄大娘怕他嫌弃,所以这么说。

黄元笑道:“等小叔有空再说,别烦他。”

黄大娘听了贴心,觉得孙子真是无处不好,爱极了,拉着他手不舍得放,不住摩挲。

祖孙又闲话一会,四下里更安静下来,山村逐渐陷入沉睡。黄元便道:“夜深了,我送爷爷奶奶回去吧。熬久了,走了困可不好。”

黄老爹忙道:“天黑,你别送了。你路不熟,回头绊了一跤怎么办。我们虽然年纪大些,腿脚还灵便,这路也是走惯了的,没事。”

黄元笑道:“反正以后要常走的,趁早多走几遍。明早我还要过去给爷爷奶奶请安呢。”

黄老爹听了欢喜不已,想说不用,终究还是没说。

这可是大家子的规矩,乡下没有这样讲究的。孙子是读书人,才这样尊重他们。他当然舍不得这个在村人面前显露的机会。

他便站起身,对屋里叫道:“黄鹂。”

黄鹂忙跑出来,问“爷爷,什么事?”

黄老爹道:“你哥哥要送我们,你陪你哥哥。”

黄鹂乖巧地点头道:“嗳!”

转身去厨房,对冯氏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和黄元各自扶着爷爷奶奶走了。

再转头,兄妹俩手挽手,一路低声细语,从黑夜中穿行到家。那时,杜鹃正在洗澡,黄雀儿已经洗过了,正坐在院中的竹床上乘凉;而隔壁房顶上,林春正在吹箫,悠长的箫声衬得蛙鸣更盛、清香更浓、夏夜更静!

黄元望着房顶上那尊黑影,心想怪不得这小子灵感如此丰富敏锐,长期在这样的情境下熏陶,不好才怪呢!

他此时却没雅兴,不想弹琴相和。

等杜鹃也洗好出来,他将三姐妹叫到身边,低声秘授了一番话。

一时黄老实也洗好了,冯氏吩咐他先提水把洗澡桶清洗干净,再帮儿子打洗澡水,她则帮儿子找来换洗衣物。

一切弄妥后,才出来叫黄元。

却见他们姐弟姊妹四个坐在竹床上唧唧咕咕,不知说什么,只听见杜鹃漏出一句“往后咱家就你当家了!”

她狐疑,喊道:“元儿,洗澡了。”

黄元忙道:“来了。”

便赶紧先去洗澡。

匆匆洗完了,杜鹃三姊妹洗衣裳,他又将冯氏叫到一边,母子又是一番恳谈。黄老实被支开,心里很疑惑,不知儿子跟媳妇说什么,竟不让他听。

这一晚,黄家人睡迟了。

不过,在林春的箫声中入眠,都睡得极香。

次日,黄元果然早早起床。洗漱后,再不像头天那样跟在姐妹身后乱转,而是直接去往老宅,给爷爷奶奶请安。

一大早起来,就迎来新孙子磕头请安,黄老爹和黄大娘通体舒泰、神清气爽。黄老爹忙扶起黄元,一面吩咐:元儿就在这吃早饭,叫老婆子去万家换些新鲜豆浆和豆花来。

黄大娘连声答应,舀了一碗豆子就出去了。

黄老爹问黄元“可要叫小顺过去告诉一声?”

黄元笑道:“我来时就想好了,要吃爷爷的。我都跟雀儿姐姐说了,叫别等我吃饭。”

这涎皮赖脸的话,黄老爹听着只觉亲密,老脸笑开花。

黄元又问“小叔小婶和小宝哥哥呢?”

黄老爹道:“下地锄草去了。”

本来他也是要去的,因黄元昨晚就说今早要来,他便特地留在家等他;不但他,连小顺也没叫出去放牛,等二哥哥来,好多跟二哥哥亲近。

小顺端了椅子凳子,摆在院里。祖孙三个都坐了,黄元陪着爷爷说话,问些农事家事;一面又抽空指点小顺读书,问他都学了些什么,重新帮他安排整理今后的课业。

第271章 成小财主了

黄元教小顺的时候,黄老爹坐在一旁屏息不敢吱声。

等他安排妥了,小顺捧了一本书去旁边树下诵读,他才小声问道:“元儿,小顺怎样?往常都是杜鹃教他的,可学了东西?”

黄元点头道:“爷爷,二姐才学不输我,小顺学得很好。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他读的书多呢。他又不是整天学,还要帮家里干活,真是难得!”

黄老爹听了不信道“真的?”

黄元轻笑道:“我哄爷爷做什么!”

黄老爹没话说了,又喜又叹。

黄大娘换了豆浆回来,装了两碗,让黄元和小顺喝。

喝了豆浆,又端来豆花,上面淋了些酸辣酱。

黄元品尝后,连说好,叹道:“依我看,是这山里水好,这口味才比别处更细腻、清甜。”

黄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让黄元晌午也在这吃。

黄元道:“今晚林里正喊吃饭呢,一天吃不了许多。晌午热,又忙,奶奶别费心了。等哪日闲了,我再过来吃晚饭。往后天天要来的,奶奶不必挂记。”

黄大娘“嗳”了一声,顺从了孙子。

说起林家,黄老爹看着黄元和小顺暗自思忖:这两个孙子将来肯定有出息,若是杜鹃也嫁了好人家,就更好了。林春要去府城读书,将来前程远大…

他便对黄元道:“杜鹃从小就跟林春定了娃娃亲。我本来不大乐意的,闹了好几场。如今我也看开了,不管了,随你爹娘怎么办去。要说春儿人也不错…”

黄元一惊,忙道:“二姐的事回头再说,不必心急。”

黄大娘见他这样,和黄老爹对视一眼,都狐疑。

黄老爹便多想了,觉得孙子认得许多少爷和才子。说不定对杜鹃另有打算。忽而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更多了一层奢望,忙低声问:“元儿,那个昝少爷…”

黄元见他神情。知他误会了,急忙又道:“爷爷,二姐的事,真不用心急。爷爷,奶奶,我还有一事想跟二老说:就是亲戚家的孩子来附学的事,全推了也说不过去,就接一两个吧。小叔家和我家日子都紧巴,连小顺和黄鹂都干活,委实不宜弄多人来。徒增负担。”

黄大娘听了变脸,道:“你舅爷爷好些孙子。大的不说,那些小的,要一个不要一个,那不是得罪人么?”

黄元叹气。反问道:“若他有十个,咱也收十个?有二十,收二十?那咱们自己不过了?没这个道理!”

黄大娘忙道:“没那么多…”

黄元道“五六个也很多了。”

一边扶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道:“奶奶,让他们自己拿主意,随便送谁来。我家没地儿住,奶奶这也不大宽敞:小宝哥哥就要娶亲了。小顺读书要自己住一间屋。奶奶这么大年纪了,煮一大家子人的饭,再加上洗衣做家务,已经很累了,再添几个人来,别说孙儿看了不忍。舅爷爷就能忍心?以前我在杨家的时候,就是下人都没这么累的。咱们还是别兜揽闲事了!”

跟着,又举出农家的诸般辛苦,力劝二老。

黄老爹和黄大娘面色变幻不定,只无法下决心。

无他。拉不下脸面!

可是,孙子背着人单独跟他们说这事,显然是不想在人前跟他们争执,也让他们明白他的心意:他不赞成弄许多人来家里。

老两口思索再三,勉强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