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凤儿看他一眼,娇嗔的意味十足,“谁稀罕。”漫不经心地挑起砧板上面的鱼块,“唉,原本希望能够用你们做剁椒鱼头伺候我们宫主的,现在也做不成了…”

君玉函心中惊喜,却不动声色,悄悄潜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抱起,炙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停留,轻声道:“那你回房,再好好伺候我——”

苗凤儿冷冷斜他一眼,不再吭声,却也并没有反抗。这一眼看在他眼中,竟然带了些情色的意味,君玉函心跳加速,这几天只觉得她表现阴晴不定,高兴的时候就陪他欢闹,不高兴就不爱搭理他,直叫他的心忽上忽下,跟着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害他也心悬半天,如今终于把这宝贝又抱在怀中,哪里还注意到宫主的威严。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白衣侍从终于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也立刻跟着离开。只是,卓玉兰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最终也只能无奈苦笑。

“演技真好。”她幽幽地说了一句,转身也走开了。

第 56 章

苗凤儿自与君玉函和好,便重新掌握了堂主之职,渐渐也开始出入地宫,只要时间不长,君玉函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便也不再拘束她,由她去了。他虽然个性强硬,但是却也知道苗凤儿喜好自由,很多时候不能太过管束着她,既然她已经对别人死了心,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关着她,过去的事情掀过去,当作从来没有发生,比以前更好。

苗凤儿近日似乎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卓玉兰也和颜悦色起来。卓玉兰却心中忐忑,搞不清楚她究竟心中所想为何。但对于苗凤儿的邀约,倒是从不拒绝。

一日,二人外出办事回来,已近黄昏时分。所至地宫之处,皆有宫人低头行礼让道,苗凤儿也不急,慢慢晃了回去。

一侍者俯首行礼,对苗凤儿道:“宫主在沁园凉亭陪客人饮宴,苗堂主回来还请去一见。”

客人?苗凤儿挑高了眉毛,从来也没有听说君玉函有什么交往的朋友,这几年他也足不出户,除了抓她那一次,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地宫,这一次来的是什么样的客人,需要地宫之主亲自作陪。

回身望望卓玉兰,却见她娇美的容上笼罩着一层忧云,显得十分沉重,苗凤儿大感惊奇,从来也没有见过她这种神色,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沁园地处地宫的中心,有充足的空气和水源,这里是一个极清净的地方,平日更是只闻鸟语声声,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松木清香,十分舒服。

一路走来,苗凤儿都见卓玉兰苦着一张脸,似乎欲言又止,心中有点疑惑,却也不甚在意。

凉亭非常雅致,更有青色的纱幔随风轻轻飞扬,远处看如坠云雾之中。只隐约听到有人在交谈。

苗凤儿快步走过去,也刻意加重了脚步,让凉亭中的人知道有人靠近。君玉函首先站起来,笑着向对面人告罪一声,便离席来迎。他见苗凤儿额头隐约有汗,便取出帕子帮她擦去,笑着问道:“今日事情办的如何?”

苗凤儿当然春风满面,笑得俏皮,“当然很顺利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再说还有玉兰帮忙,自然很圆满了。”

君玉函唇角含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倒不害臊!今日有贵客来,不与你计较。”言谈中亲昵有余,显然对事情办的结果不甚在意。

“玉函哥哥,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光顾着亲热,倒把我这个兄弟给忘了。”

真是极其好听的一把声音,如清泉泠石,清冷中带一分温柔,这声音非常能够打动人心,苗凤儿心中暗暗想到。眼角却瞄到一旁的卓玉兰听到这个声音以后,握紧佩剑的右手。君玉函兴致似乎极高,拉着苗凤儿上前见礼:“凤儿,这是我师弟,花千叶。千叶,这位是我地宫的苗凤儿,任商行的堂主。”

苗凤儿便低头行礼,抬头时候,入目所见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一袭纯白的轻袍,同样纯白的缎带束在如瀑的黑发上,眉目如画,可是,那柔润的唇瓣却是苍白的,一如他雪玉般的肌肤…

这个人,彷佛水墨山水一般,写意而脱俗。身上却有一种出奇的淡雅的美,气质上足以胜过任何绝代佳人,让容貌再好的人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站在君玉函身边,这个人倒是毫不逊色,平分秋色。不知怎的,看到他,苗凤儿脑海中突然蹦出四个大字:风华绝代。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男子,自然会呆愣痴傻,但是苗凤儿毕竟阅美无数,品味奇特,倒并没有被迷的七荤八素的,淡笑见礼之后,垂手站在一边,不再言语。

倒是一旁的卓玉兰,一看到这个男子,浑身抖的厉害,一双美目仿佛要射出千万的利剑来,如同立时就要发难。这副样子,看来很快便要失态。苗凤儿虽然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却支愣着耳朵,听着这边儿的动静。

君玉函见苗凤儿安分守己地侍立一旁,登时放下心来。坐下与花千叶继续饮酒交谈,也没理会如同石头一般僵硬地站着的卓玉兰。苗凤儿心念一转,嗅到了其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便也开始关注这两个男人的话题。

其实很没有营养,都是一些什么久别重逢啦,彼此挂念啦,最近可安好啊之类的毫无意思的事情。苗凤儿站了半天,心中还挂念着木塔,便开始不太乐意再呆了。眼看卓玉兰就要发飙,苗凤儿却看那花千叶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显然根本没有将卓玉兰放在眼里,未免大家面上不好看,便上前按住卓玉兰握在剑柄上的手,使了个眼色,转脸笑眯眯地道:“宫主,我和玉兰也累了,就不在此打扰二位的雅兴,先行告退。”

花千叶闻言,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苗凤儿一回,美目流盼,若是旁人肯定立时软了骨头,苗凤儿却很镇定地回了他一个客气有礼的笑容。

君玉函本来就不太愿意她在这里作陪,自然点头应允,苗凤儿一把拖了卓玉兰扭头就走。

卓玉兰的手微微颤抖,手心里都是汗,苗凤儿拽了她的手,连带着自己的手心都发烫,心里琢磨这个来客到底跟卓玉兰有什么关系,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卓玉兰被拽着,一路离开凉亭。

直到走出好远去,卓玉兰苍白僵硬的脸色才微微有些好转,苗凤儿看着她逐步调整呼吸,胸口起伏不定,似乎真的是强忍了一口气,闷了许久才抬起头。

“还好吗?”苗凤儿开口道。

“没事。”卓玉兰回头望了一眼沁园的方向,才吐出两个字。

苗凤儿当然对其中的八卦很感兴趣,不过毕竟不太适合直接开口问,毕竟现在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比较复杂,交情也不如以前,贸然开口不是自讨没趣么。于是也大略关心了几句,就各自分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到处转了转没有找到木塔,苗凤儿蹬蹬蹬又跑到木塔居住的木屋去搜索了一遍,竟然还是不在。于是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到处转悠,反正现在君玉函跟那人聊天聊的好像蛮开心的,她也没有事情可以做。

经过屋后的花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花坛边,只有侧面对着她。但是还是很容易就让人认出来是木塔没有错,这宫里的人个个潇洒俊俏,都穿着精致的衣裳,只有木塔不能算是宫里的人,也没有固定分配给他的工作,自然领不到份子钱,所以穿的衣服也都是他原来从宫里出来带走的那一件旧衣服,布料很差不说,甚至于在不起眼的地方还打着补丁,苗凤儿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原来他的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在宫里他总是穿着侍卫的衣服,后来出了宫门,她也没有再对他多加关注,竟然到如今才发现这样的事实,她生生顿住脚步,站在角落里远远望着他,看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扒开土,把一株已经快要枯死的植物从土里移出来,再放进一边的花盆里面,盆子很破,还缺了一个角,不知道他从哪里捡回来的。男人的侧脸很立体,也有很阳光的表情,可是苗凤儿看着看着,眼角就有点发酸,一直站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他。

木塔做事情做得专心致志,一丝不苟,丝毫没有意识到一直有人在注视着他。突然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木塔被吓了一大跳,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从半蹲着变成直立,立刻显得高大粗壮。

若兰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怯生生地缩回手,“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木塔定神一看,眼前竟然是一个面貌秀气的男孩子,赫然是侍童打扮,看模样约十六七岁,个子连他的肩膀都不到,娇小的很,此时正一脸怯生生的表情。

若兰紧张地扭着衣角,局促不安的样子,跟陌生人搭话的勇气顿时无影无踪了。他早就知道这个大个子从来的时候开始就经常跑到花坛来整理,其实这本来是他被分配的工作,原本他是整理宫主房间的小厮,后来因为…就被调到这里来整理花坛,做做杂事。这个人一直趁没有人发现的时候过来整理,也是帮了他的忙,所以一直就想跟他说谢谢,就是因为过于胆小才拖到现在。

“我是这里的侍从,叫若兰,你叫木塔是吗——谢谢你一直帮我整理花坛。”若兰结结巴巴把一句话说完,双颊憋得更红了。

木塔搓搓手掌上的泥巴,有点手足无措,对于到这里来以后第一次有人对他示好明显很不习惯,憨厚的脸上一时间显得十分严肃,嘴巴抿的死紧,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若兰看他这样,误以为他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心里更加紧张,竟然双眼一红,仿佛立时就要掉眼泪。

木塔吓得立刻摆手,“不要谢不要谢,我闲着也是没有事情做的。你千万别哭啊——”

………

………

………

两个人笨嘴笨舌地交谈了半天,才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来聊天。

又是聊天——苗凤儿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听壁角,不知道木塔跟人家是怎么交往的,要观察一下。

“木大哥,你今年多大了?”若兰笑咪咪地问,一边提起水壶帮忙木塔洗手。木塔这个人憨厚老实,虽然人长得不好看,可是心地看起来就很好,在这个人情冷漠的地宫,很少有这么好的人。

“我过了年十九了——”木塔就着水壶高高落下的清水将手反复洗了洗,直到干净为止。苗凤儿有很严重的洁癖,向来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

一边的苗凤儿脸黑了,怎么居然比她小?太——过分了——岂不是她老牛吃嫩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木塔看起来起码有二十五了——那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岂不是未成年——!!那他那个强盗老娘居然还硬要把儿子送进洞房!!什么世道——

若兰也同样吃惊,睁大了眼睛看着木塔,过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木大哥你别难过,我爹以前跟我说,男儿家少年时候生得老成,以后成亲了生了孩子反而不容易老。”

木塔反应过来,这是若兰在想办法安慰自己,不过大脑构造不太一样,自己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所以很迟钝地笑了笑,露出六颗牙齿。苗凤儿在不远处看着,突然有一种冲动,把他压倒啃一通的冲动。

看起来,真的好呆好萌啊——果然她的趣味越来越独特了…心中暗自腹诽,苗凤儿脸部有越来越黑的迹象。

“没关系的,我不难过,我娘也说我生得老,寨子里的女人也都看不上我。当年我娘说,谁肯娶我就把山寨送给她,她们还都不愿意。所以我娘只能出下下策。”

山寨?下下策??若兰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定格于好奇,“什么是下下策。”

“下下策是——”木塔顿在半截,想到什么似的,自己也觉得不太好说下去,换了一种说法,“我娘说山寨里面知根知底的不好骗,到外面找个长得好的脑子笨点的还有可能。所以就要集合全部人的力量,联合山寨里面所有的人下山去找外人来。娘说我长得不好,找个漂亮的,然后生得孩子像她一样好看,将来继承山寨。”

若兰的小嘴可以塞的下鸡蛋,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苗凤儿悄悄在磨牙,长的好的脑子笨点的?好骗?

不知死活的木塔见若兰没有随便批评他,也便高兴起来了。他一直觉得别人都不太喜欢他,也看不起他,难得有个同龄的少年这么肯听他说话,笨拙的嘴巴竟然变得灵巧起来了。果然娘说得对,跟聪明的女人呆在一起他也聪明起来了。

“那后来呢?”若兰本来就是少年心性,这里虽然人人相貌出众,却个个冷酷无情,又有各种严苛的规矩,一直被束缚惯了,他几乎也都不会笑了。好在他娘是这里一个位置不低的小管事,他还有松口气的机会。碰到木塔这么老实的人,也彻底激发出他性格中的顽皮与开朗。

苗凤儿听到这里,眼睛嗖嗖放着冷箭,可惜那边两个人谈兴正浓,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后来——就找了一个。”木塔像怀春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啊,还真的找到了,你娘好厉害啊!”若兰很配合地大惊小怪一阵,接着启发他:“那后来你成亲了?”

木塔重重地点头,仿佛要若兰相信他一般,“我成亲了,穿喜袍,上轿子,还拜堂了。”

“那你的妻主长得好看吗?”若兰开始变得很兴奋,不放松继续问下去。

苗凤儿确实是长得很好。“好看。”

“脾气怎么样?”

“…很好。”

苗凤儿听着,有点汗颜了。

“体贴又温柔的那种?”

“是啊…对我好。”

“你娘不是说是要找傻的吗?”

“不傻不傻,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

若兰轻易相信了,也没有深思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看上木塔,便羡慕起来。“那真好啊——”

半天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那你们洞房了?”

木塔脸一下子红了,继而想到,后来,他们也算是补上洞房了吧,所以只好点头。

苗凤儿又产生了出去把那个十万个为什么揍一顿的念头,什么孩子啊,这么多问题。

“洞房什么样?”若兰细细的眉毛皱起来,眼睛忽闪忽闪,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如同一个炸弹,炸的木塔立刻焦了。“什么——什么样,就——就是那样。”

苗凤儿的脸已经皱成了包子,又气又急,这个少年怎么什么都敢问。

好在若兰问出了这个问题以后,脑海里面突然想到宫主压着苗堂主亲热的样子,顿时也很尴尬,话题就又转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你怎么跟着苗堂主回来了?她不找你吗?”

木塔的手指一下子紧张得蜷缩了起来,意识到今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大脑短路了很长时间,才凑出来一个理由,“她,她跟苗堂主认识,然后要出远门做生意,把我托付给苗堂主照顾——”

若兰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紧张与不安,只是随口问一下,也没有去想这个理由有多么漏洞百出,不过也非常正常,普通人很难想到木塔会跟风头正盛的苗凤儿有什么私情。

不止是私情,他们算是狼狈为奸,暗渡陈仓了吧,苗凤儿摸着下巴想,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说是明媒正娶,名正言顺,你情我愿。

木塔好不容易把若兰打发走,一回头,却见苗凤儿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后。

看她表情分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木塔渐渐回过味来,有些慌了,如果她生气,多半是那番话惹的祸。他不该乱说话的,更不应该跟若兰这样才刚刚认识的人多说什么,尤其现在他的身份这么尴尬。万一被君玉函知道,难免不引起怀疑,到时候一定会给她带来巨大的麻烦。

他痛恨死自己一时的虚荣了,明明就不算是他的妻主,说不定她也只是把他当成偶尔换换口味的调剂,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逼真呢?到底是要骗人还是骗自己呢?都是他自己太想她承认他了,不管和苗凤儿这样不清不楚着到底是算真还是算假,被别人那么一问,就忍不住先把自己心里的渴望说出来了,自己也知道撒谎不好,说这样的谎尤其很不要脸。

木塔的手哆嗦起来,身体真实反映出害怕与惶恐,苗凤儿按住他的手,“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妻主吗?”像是在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

短暂的意味不明的沉默里,苗凤儿亲了一下他的手掌心,“别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别,我的手——脏!”

“刚刚不是洗过了吗?”苗凤儿嘴角弯弯,笑得很温柔。

“我不该乱说话——”

“没关系,没关系的,你说的是实情啊,我们就是拜过堂没有错。”

停了一会儿,苗凤儿似乎随口问了一句,“你出来,是来找我的吗——”

什么都暴露在她眼前,木塔的眼前突然发黑,脑海中闪过当年她走了之后,他为了找到她,偷偷溜下山来,到处找到处找,一直一直找,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孤零零地在各个地方奔波的日子。那时候他身上本来就带了一点钱,可是在路上用掉了很多,到了京城住不起客栈,只好去挤乞丐住的破庙,实在困难饿肚子的时候还倒过夜香,他都忍耐下来了,也没有别的念头,甚至不敢想象即使真的找到她了,以后又怎么办,他一个男儿家孤身在外,虽然容貌不好看,但是到底是个男子,有的时候碰到不怀好意的人还得逃跑,好在他力气出奇的大,一般的女人还近不了身,再加上他确实长得丑了点,打他主意的还真没几个。然后自己卖身到宫里去做侍卫,想好了等攒到一点银子就偷偷再跑出来,想象的是很美好,可是宫里这地方进去了就很难出来,宫里管制严苛,更加不会让人那么容易就出入。后来——

再后来——

苗凤儿这时候真的觉得木塔个子太高,她都要垫起脚尖才能够得着,飞速地在他嘴唇上面亲了一下,“我很高兴你没忘了我,还出来找我。”

一句话,仿佛是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盖棺定论。木塔莫名就呆了…

第 57 章

苗凤儿别了木塔,一边寻思着如何不被别人注意地帮木塔添置一些新衣服,一边琢磨着到底今日为什么卓玉兰如此反常的原因。晃晃悠悠地继续摸摸转转,不意在回廊转角撞见一个人。

“师傅!”苗凤儿笑咪咪地迎上去,今天好巧啊,师傅这些日子都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忙什么,今天居然撞见了,

原来还在看着廊外发呆的原音,刚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看到走过来的苗凤儿,不知道为何突然倒退了一步,仿佛吓到了一样。

苗凤儿睁圆了眼睛,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正常?师傅今日没有跟往常一样穿得惨白惨白像要去祭奠一样,而是破天荒换了套月牙白的长袍,虽然还是一个色调,但是反而看起来益发瘦削,也益发好看。

苗凤儿歪歪脑袋,故意看了一眼刚才吸引他注意力的廊外景色,莫非,师傅大人迟来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你怎么不出声,故意吓我。”原音温和的脸显得有些僵硬,眉头也皱得很紧,反映出内心的不悦情绪。

苗凤儿脑海中的恶劣念头立刻烟消云散,她当然不惧怕他表现出来的不满,应该说她从来也没有尊师重道到将原音的心意都摸清楚的想法,不过她总有法子安抚他,用她特有的厚脸皮和死缠烂打的招数以及属于年轻人独有的青春和魅力去安慰他。在原音那一颗寂寥到快要荒漠化的心里,苗凤儿的青春活力,出众的容貌,特别的个性(编者按:其实是无耻的个性0!!),当然还包括她对他的与别人不同的态度,都格外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无可救药地爱上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弟子,如果早很多年,也许即便苗凤儿好到天上去,他也不会高看一眼,因为这世界上绝色的女子不是没有,温柔性情的也不是只她如此,但是恰恰是在他以为自己最孤单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自己已经不需要怕任何人的时机碰到了她,于是所有的故事才能展开。在很多时候,他忘记自己比她老很多;忘记自己曾经在她遇险的时候丢弃过她;忘记自己爱上自己弟子的事实在世人眼中或许不伦;忘记自己被人预言注定要孤独一生,克妻克族的命运;忘记她只把他当作一个长辈的心情,就只是单纯地恋慕就让他回味很久。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不说她身边那些狂蜂浪蝶,不说她风流到几乎可以说是来者不拒的个性,也不说她对他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心思,单凭他年纪比她大很多,在所有人甚至她眼中都已经是个老男人的事实,而她却一日比一日更成熟,越见风采。有时候他也还会想想,她可能早就已经察觉到他龌龊的心思,但是既然她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就是在告诉他,他们的关系不会变化,不会有什么进展。尤其是这几年,他越来越怕自己变老,越来越害怕自己的脸变得很丑,在这个国度里,一旦过了最宝贵的年龄就不值钱了,而他在遇见她的时候,最好的年华就已经过去了——一度他也曾经疯狂的到处去找可以驻颜的秘方,他可以几天不睡觉就为了摘取悬崖上最珍贵的药材上面的露水来作引子,而弃珍贵的可以提炼灵丹的药材不顾;他也可以很久不出门,天天戴着面纱以让自己的皮肤上的细纹少一些;以前不修边幅,如同乞丐一般的他,怕别人认出自己的他,为了让她欢喜,永远都穿她最喜欢的颜色,做她喜欢的事情,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但是,逝去的岁月无法挽回,这么多年在没有相遇的时候,他已经逐渐在老去了,风霜留下的痕迹不会在这些刻意的保护下回来,就像他做再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自己的心情一样。

他从来不肯跟她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在陌生人面前,他尤其恐惧那些人的误解。他怕人家问她,这个男人是不是你的父亲。这会多可怕,他经常会陷入这样的妄想中,陷入自我厌弃与自我唾弃中,不止一次有干脆死了这条心的念头,但是每当她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又开始产生许许多多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想法。一会儿觉得也许他还有些姿色,虽然已经三十多了,可是还没有真正嫁过人,他还是可以给她很清白的身体,只要她喜欢,只要她点头,他可能随时随地都任由她处置,可以不要矜持,可以像过了年龄的小倌一样施展各种可能的手段去取悦她;一会儿又为自己的这种无知无耻的念头感到无地自容,一直以为他清心寡欲的过了这么多年,到老了却把最不要脸的一面全部暴露了出来,他很怕很怕她知道,原本想豁出去表白的想法也全都被打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是什么,不过是一个能够教授她一点医术和毒术的人而已,没有君玉函的权势,也没有闻人月的地位,就连跟卫可风比,他也没有可以骄傲的相貌,就凭这个正在逐渐失去活力的身体,如何有勇气开口…但是他又嫉妒,又生气,为每一个出现在她左右的情人感到无比的痛苦,痛苦到每日每夜辗转反侧,装做在想着帮她摆脱君玉函的纠缠的样子,实际上却在角落里面偷偷的肖想她…

想想都觉得自己恶心…

“师傅!!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怎么了,走神成这样——”苗凤儿看到原音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更加感到莫名其妙和不理解,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每一个人都表现得神经兮兮的。

原音嘴巴张开,又合上,半天紧紧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也不看她。

苗凤儿心里觉得怪异,本来看到师傅还是很雀跃的心情也淡了下来,还想找他打听一下今天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的,他倒神思不属了。

想着就不由自主伸手要拉住他的胳膊,突然身后有人急匆匆寻来,看见苗凤儿在这里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恭敬拜倒道:“苗堂主,宫主与贵客饮宴,不胜酒力,已先行回去,堂主您——”

苗凤儿不耐烦地摆摆手,“起来吧,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原本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也不再多言,深深看他一眼,便转身翩然离去了。

直到她走出去好远,原音才回头看她去的方向,一直看一直看,舍不得把视线收回来。

………

………

………

君玉函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头晕得很,身上竟然软绵绵的,有些眼花,半眯著眼,看见的东西都有圈淡淡的光晕,连此刻坐在床边的女人也是。

“好点没?” 是熟悉的关切的声音,现在听来格外好听。

君玉函有些费力地伸出手扶住自己隐约作痛的额头:“恩…”

“你酒喝得太多了,才会醉倒,”苗凤儿低头看著他,微微皱眉,“你一向不爱饮酒,怎么昨晚喝这么多。”

“口渴吗?喝点水。” 她轻轻问。

君玉函应了一声,要欠身起来。苗凤儿扶住他的背,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君玉函想想顿住了动作,沉默地望着她贴近的脸不开口。苗凤儿心念一转,自己含了一口,然後嘴唇贴上来,相当自然地喂了他。

君玉函有些贪婪地从她口中吸取需要的水分,干燥的喉咙立刻舒服了许多,神态也开始变得安定宁静,嘴角浮现隐隐笑意。

“舒服一点了吗?” 苗凤儿将杯子递给一边伺候的下人,心里面暗自腹诽,吃口水有什么好高兴的,纯属有病。

君玉函原本也没有不舒服,只是酒醉无力罢了,但是此刻却格外欢喜她的亲近,就势躺在她怀里,闭上眼睛不肯动弹了。

君玉函向来强势的很,何时有过如此温顺耍赖的时候,苗凤儿大叹果然所有人都不正常了。

正估摸着他大概又睡了,却突然听见君玉函道:“凤,这几日你别出宫了,帮我看着玉兰。”

看着卓玉兰,这是演哪出?不是向来都是卓玉兰帮着他来监视她吗?

“别离花千叶太近。”君宇涵淡淡补充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花千叶?昨天来的那个贵宾?苗凤儿慢慢地,回忆起昨晚的一幕来——

第 5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