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觉得自己的心里都甜了起来,他喜滋滋端着蜂蜜出门,跟秦氏商量:“爹,妻主弄了些蜂蜜来,我们等下做些糕来吃吧?蜂蜜糕,妻主一定会喜欢吃吧?”

秦氏正倚在廊下做针线,微微皱着眉头,目光专注地盯着手里纳到一半的鞋底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乔思乐呵呵端着蜜进了灶房。他随手拿了张燕尔一早就烙好放在那里的鸡蛋饼,也不嫌凉,咬在嘴里一边吃,一边盛了一碗粥…然后他又看看那碗蜂蜜,觉得还多得很,便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倒在粥里。

蜂蜜缓缓地顺着勺子流下,拉出一条细长晶亮的线。

乔思看看,又想想,忍不住贪心又舀了半勺过来,与粥一起混匀了。然后他三口两口把饼吞下了肚,才把混了蜜的粥端去房里喂给乔恩。

乔恩这些日子状态又好了很多。她本来断掉的的骨头已经好了,大约是因为不疼了,她也不哭不闹,也不乱抓乱打了,口水乱流的毛病似乎也没有了,虽仍然哆哆嗦嗦地不能说话,但见人却是也会笑了。

她显然也很喜欢掺了蜂蜜的粥——往日只能吃下大半碗,今日却一直吃了个精光。

乔思拍拍乔恩的手背,心里对此也很是安慰。可等到他再回灶房时,看见那余下的蜂蜜,却又有些迟疑了。

这是妻主弄来的蜜呢,他想。

可是,乔恩好像也很喜欢呢。

要是都留给乔恩了,妻主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可是,乔恩好像很喜欢呢!

这些,本来应该是妻主弄来给他的,不做糕给妻主吃也没什么吧?

毕竟,乔恩也喜欢呢!

秦氏忽然探头进来,问:“做糕的话,需要帮忙吗?”

乔思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他看着一脸困惑的秦氏,坦白说:“爹,咱们不做蜂蜜糕了吧?”

“嗯?怎么改主意啦?”秦氏问。

“我…”乔思终于下了决心,咬牙坦白道,“我想留着给乔恩…之前大夫说她长期卧床,多吃些蜜对身体也好。只是这东西虽然不名贵却是个应时应景的东西,平时总不见卖的才…”

“啊。”秦氏恍然大悟,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道,“那就留着吧!你回头记得也同燕尔说一下就是。”

原本因为听见秦氏答应而放下心的乔思,一下子又因为后半句话把心提了起来。

一直等到晌午十分燕尔回来午饭,他心里都在打鼓。

要是燕尔生气了…那他…乔思咬了咬牙,眼看着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饭,都安稳了,燕尔迷迷糊糊地都要午睡了,他觉得一定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是燕尔真的生气了,大不了他就挺着肚子让燕尔瞧,跟她说随便打好了——他就不信燕尔能下得去手。

哼哼。

好不容易用孩子给自己打着气儿,乔思鼓起勇气叫道:“妻主,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一听见“有事商量”,燕尔双眼一亮,喜上眉梢。她最不满的就是乔思什么事都不跟她说,总是自己默默地就做了这一点,如今终于有了跟她讨主意交流的意思在,她如何能不高兴。燕尔和颜悦色,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问:“什么事儿?”

她这一笑,乔思心里好不容易才有的那点儿底气就又没了。

燕尔是个好人,秦氏也很好,人家对他这么好,他居然想拿孩子做依仗要挟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么一想,乔思的语气立刻就虚了起来:“我…我…早上那碗蜂蜜…”

“哦,那碗蜂蜜是我托人弄来的。咱这马场再往南边四五里路,有片槐树林,边上就是槐树村。我找了人挨家挨户在村里去问,果然有农户在春天攒了蜜还没吃,这不就买来了吗——怎么样,你尝了还喜欢吗?”燕尔热情地接过话茬,问。

“喜欢,我…”

“你怀着孩子呢,吃些蜜对身体好。何况,那本来也甜滋滋的好吃,就别省着了,亏到你自己可就不好啦。”

“我…”

燕尔却只当乔思那张大红脸是因为不好意思。不想让男人觉得为了他一个人如此兴师动众而尴尬,燕尔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何况,不想你自己,还得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别不好意思啦,该吃就吃好了。那碗蜜都是给你的,吃完了再同我讲。”

原本,燕尔想说的重点是“该吃就吃,吃完就说”。可听到乔思耳朵里,却独独听见了“孩子”两个字。

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高兴的是既然燕尔说了这话,可见也是开始把孩子放在心上喜欢的,不用再担心先前曾担心过的那一句“我喜欢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却不一样”了。难受的却是他自作多情地兴奋了一早上,感情这蜜不是为了哄他开心,倒还真是另有缘故,只是为了孩子。而且再开口继续说的话,跟燕尔慢慢解释自己的想法,就更艰难了。那可不光是燕尔的孩子,还是他的孩子。难道他应该把自己的妹妹放到自己的孩子前面吗?

他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得燕尔直奇怪。

她又不是乔思肚子里的蛔虫,可不知道乔思总能从自己的话中找出含有不好歧义的那一面去理解。不过看着乔思,她随后忽然想到了乔恩。

然后她问:“说起来,乔恩卧床这么久,光用那些补药够么?是不是也该吃些蜜才好?”

乔思手一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小盘算被燕尔看出来了。

他逼迫自己抬头看向燕尔,露出了一个傻笑。

燕尔也回了他一个笑,再次问:“乔恩那里,是不是也吃些蜜比较好?”

乔思的心跳得飞快,张了张嘴想说是,但是声音又卡在那里说不出来。迟疑好久,他才傻乎乎地“啊”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燕尔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一丝懊恼来。她说:“你看看,我是个马虎人记不得,只晓得拿钱给你。我知道你这边再用哪些补药,但没瞧你给乔恩寻过蜂蜜呀,竟然还要我先想起来才知道点头。”

乔思低声说:“实在是蜂蜜难寻得很。”

“难寻能比你那些冬虫夏草还难吗?”燕尔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晃了晃,道,“你这边需要用蜂蜜,也该早些提醒我呀!再说,我这个妻主,难道不该帮你的帮,为你找你要用却找不到的东西吗?”

“…”乔思咬着牙,点了点头。

燕尔歪头瞧瞧他的手指,忍不住拉到嘴边亲了一下。

然后,她止不住傻笑地看着乔思,说:“这下倒好,让我阴差阳错找到个讨好你的法子来了。这次的你先和乔恩分着吃,等过几天我再另找法子替你再寻些。”

乔思一时忍不住,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末段防抽那里会不会复制得有点多?有作者跟我说只会抽最后一句所以复制最后一句就好了

wap看文的妹子们,考虑下自己的流量,如果需要缩短复制内容,回评告诉我一下哈。

小剧场

-实在是蜂蜜难寻得很。

-难寻能比你那些冬虫夏草还难吗?

当然比虫草难啊!

以前在乔家,去要虫草给乔恩添些营养还是能要到的,可若想要蜂蜜却从没要到过。

难道这不是因为蜂蜜比冬虫夏草更罕见更值钱吗?

——迷糊的,完全不懂物价的乔思。

wap末段防抽

乔思低声说:“实在是蜂蜜难寻得很。”

“难寻能比你那些冬虫夏草还难吗?”燕尔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晃了晃,道,“你这边需要用蜂蜜,也该早些提醒我呀!再说,我这个妻主,难道不该帮你的帮,为你找你要用却找不到的东西吗?”

“…”乔思咬着牙,点了点头。

燕尔歪头瞧瞧他的手指,忍不住拉到嘴边亲了一下。

然后,她止不住傻笑地看着乔思,说:“这下倒好,让我阴差阳错找到个讨好你的法子来了。这次的你先和乔恩分着吃,等过几天我再另找法子替你再寻些。”

乔思一时忍不住,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第十五章

乔思与秦氏自从搬来了马场,便自然而然把在大杂院里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忘在了脑后。

刘可与郑钱夫妻的混话虽然混得毫无道理,但也确实难听得厉害。两个男人除非忽然脑残了,才会上赶着同燕尔讲——喂,有人说你男人出轨啦!有人说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其实是个野种!

事实上,秦氏和乔思都寄希望于随着他们的离开,那些无端被编排出来的谣言能够渐渐平息下来。一连三四个月的平静生活,也确实给了乔思一种一切都已风平浪静的错觉。

但等到他怀孕足足七个月,肚子已经挺得很高的时候,城内的流言蜚语终于还是传到了宋记马场,而非被人遗忘。

事实上,但凡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谁能不喜欢这些八卦呢?越是旁人私密的,丑恶的,只要想一想都觉得恶毒的话,越会在暗处流传得轰轰烈烈。等到乔思发现旁人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时,连一直高高在上反而难有机会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宋杭都听说了乔思的“私密”。

就宋杭所听说的那一个版本来说,乔思是带孕而嫁,而他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是他同母同父的妹妹乔恩的。单看乔思如今对乔恩的悉心照顾,恐怕两人更像是你情我意的乱伦合|奸。但据说当初为了在事情败露后保护住乔思肚子里的孽种,乔恩愣是站出来声称那是她单方面的恶行,是她人面兽心强|暴了自己的哥哥——这也才是为何乔家要断了乔恩的一条腿,又把对方打了个半残的缘故。

这前前后后,编得有鼻子有眼睛,连细节都有不少。

什么乔思十二岁时就不像乔家别的公子一样在自己的院落中独居了,而是搬去自己的妹妹那里与乔恩同吃同住,亲密非凡。

又什么乔思的父亲柳氏撞破了自己儿女的私情,愧悔难当羞于见人,不得不闭门在佛堂之中日日念经,乞求赎罪。

到了乔思议亲的年纪,乔家主夫甚至无法为乔思安排婚事,因为乔思一听说要离开乔恩就哭闹不休…这孽缘竟是断不得,把乔家主夫也愁得白了好些头发。

仿佛一时之间,发生在乔思兄妹身上所有不合情理的故事,都被解释清楚了。

宋杭至今还没见过乔思——倒不是燕尔把自己的夫郎藏得好,而是宋杭觉得自己到底是外人,跑去见人家的内人显然并不合适。此时她一听这故事,不由两眼都有些发晕,也不知该不该信对方的。

她半信半疑地问:“这…怕是不能吧?”

来讲这等八卦故事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省油的灯,却是燕尔手下一个年长的账房。她早就不忿于燕尔年纪小,资历浅,却压在自己头上,如今在宋杭这里讲故事,自然也不忘添油加醋地说几句燕尔的坏话。

她观摩着宋杭迟疑的面色,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怎么不能?燕主管贪财从不掩饰,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我听人说,乔家为了把这桩丑事遮掩下去,足足许了燕主管三千两纹银的嫁妆。”

“…”宋杭抿了抿唇,低声说,“你去,把燕尔叫来。”

那账房自然喜滋滋地,自以为得意地去了,而燕尔则被一头雾水地找了来。

她也发现旁人瞧自己的眼神忽然变得各种复杂各种奇怪。好像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都有了不得不说的悄悄话,而且专门躲着她说——她一过去,所有人都住嘴,打着哈哈笑谈些什么天气晴好阳光甚暖…她一离开,人们又都忽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燕尔一颗心早都扑到了乔思身上,也分不出神来去细心打探。

宋杭瞧她无辜,心里却不由叹气,只能低声问燕尔:“你家那位,是不是快生了?”

燕尔回答:“还早,刚七个月。至少还有两个半月呢。”

宋杭点点头,犹豫一下又说:“若真的有两个半月倒是好事,只是你还是小心些,万一忽然就生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或者,还有可能要再晚上半个月一个月…”

燕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自然想不到宋杭这么说是因为心里已经开始担心乔思怀的不是她的种,因此月份更大,生得也会更早。相反地,燕尔十分敏感地联想到了别处去,她问:“大夫说乔思身体很好,只管放宽心,没有早产滑胎的危险…宋老板这是听说什么了吗?难得大夫怕我和乔思紧张,竟没和我们说实话?”

宋杭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低声说:“这个…燕尔,你没听说过最近的谣言吗?都传遍了。”

“什么谣言?”燕尔奇怪地问。

宋杭她…她这个平时很健谈的人忽然变成了闷葫芦。她实在是开不了口,还是摇了摇头。

燕尔就这样,带着一种十分奇怪和不安的困惑回了家。

乔思月份渐大,平时总有些犯懒不乐意动,但这一日却站在门口等着燕尔。

她不由有些惊喜,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肚子,问:“宝宝今天乖不乖?”

燕尔已经很习惯于这样的动作和问话,很多时候就在她的手放在乔思的肚子上时,她会忽然感觉到胎动。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是孩子隔着父亲的肚皮,在同她打招呼,像她挥手,又或者只是伸了伸懒腰,然后踢了踢腿,嫌弃她吵醒了自己一样。

她不知道怀着孩子的乔思是怎样的感觉,但是也经常能看到他正说着话,或正做着事,忽然就一愣停顿下来,然后傻呵呵地笑。问时,乔思永远只有一句回答:“没事儿,只是孩子好像踢了我一下。”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趣极了。

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这个孩子长得会更像燕尔还是更像乔思…但是她和他都开始十分明确地感觉到孩子的存在。

于是,燕尔也越来越喜欢摸着乔思的肚子,一面期待着那些胎动,一面和乔思说些私密体己话。

乔思低声回答说:“今天又动了好几次,中午忽然连着踢了两下,惊得我连筷子都掉了。”

燕尔弯眼笑了起来。

她一面笑,一面扶着乔思往院里走,同时嘴里也没闲着:“这活泼好动是好事儿,说明孩子健康。哎呀,喜欢踢的话,说不准长大了还有踢足球——厄,不!踢蹴鞠的天赋呢!真的,等她长到七八岁再看,说不准就得跟我一样喜欢爬树掏鸟蛋…”

乔思跟着燕尔一起笑了笑。

但是他的笑容并不自然。

本就一直盯着他瞧的燕尔自然发现了这一点。

她有点纳闷地站住,问他:“乔思,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没有。”乔思又勉强笑了笑。

他看燕尔似乎言笑如常,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已经听到流言的迹象来。于是即使他已经被秦氏提醒,却仍旧不想太早挑明了,把那些难听的,充满了侮辱意义的话拿出来和燕尔说。

若是几个月前,燕尔肯定也就得过且过,把这事儿放在一边不再想了。她惯于做出一副人傻心粗的呆货样,凡事不过心不过问,如此偷懒,让自己活得轻松愉快。但是,当她现在已经关心乔思关心成习惯之后,却不想再那样二了吧唧糊里糊涂装马大哈了。

“到底是怎么了?”燕尔问,她的语气严肃了下来。

乔思低头沉默。

燕尔催促他说:“别看地上了,那儿没金子捡。你耗着我也会一直问下去的,说罢,到底是怎么了?”

乔思低声说:“你知道的,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话一出口,乔思自己都后悔,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心虚无比,欲盖弥彰,简直就像是再说其实真不是你燕尔的…可他已经说了一半,又能如何呢?

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有些流言说…说孩子可能是…是…是…”

他“是…是…”的结巴了半天,到底没说出来。

燕尔倒是罕见地恍然大悟了:“怪不得,今天宋老板跟我说话怪怪的,好端端跟我说这孩子说不准还得再晚半个月或者早半个月生出来…原来竟是有人在传这种话?”

乔思难堪地低了头,说:“对不起。”

“什么?”燕尔问。

“对不起…是我…是我做得不够好,给妻主惹麻烦了…出了这种事,坏了妻主的名声。”

燕尔皱了皱眉。

她看到乔思露出一副十分沮丧地模样,明明肚子高高大大的——却还能做出一副含胸弯腰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要缩成小小的一团了。

她忽然觉得有一点愤怒。

“抬起头来,看着我。”她说,用着带了一点愤怒的命令语气说道。

乔思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地看着燕尔。

燕尔直视着乔思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而且,我还娶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夫郎,是正夫。你明白吗?”

乔思点头,说:“明白,我也…我也一直很在乎妻主的。所以我应该好好表现,不应该惹来这样的谣言,给你添乱的,真的很对不起。”

燕尔叹了一口气,决定要再直白一点。

她向乔思伸出了手。

乔思迟疑地把手递给她。

燕尔一路拉着他进屋,却在进屋之后也依旧没有松开他的的手,而是顺势把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有那么一瞬,燕尔忽然明白了曾经读小言文时,每看一次必会笑场的一句话——“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