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开始都不怎么说话,各自有心事,过了一会,凌雨问,“小舞,这次比赛你真不打算报名吗”

夏舞长长叹了口气,最近每个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还没有想好。”

凌雨不解,说得吞吞吐吐,“小舞,你看起来…不像是害怕比赛的人。”

夏舞笑了一下,随即表情凝重,“是不害怕,害怕的是会有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未来而已。”

凌雨困惑地看着她,夏舞的眼神已经飘忽起来,她自己对自己喃喃,“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这天早早回到家,夏舞本想索性与妈妈谈谈,妈妈却还没回家,听夏桑说妈妈最近总是深夜才回,还喝的醉醺醺的,夏舞因为最近跟妈妈疏于沟通,跑去问弟弟夏鑫问个究竟。

夏鑫正戴着耳塞打游戏,夏舞一把摘下耳塞,“停一停,问你话。”

“二姐怎么了?”

“妈妈最近在忙什么?刘帅有告诉你吗?”

刘帅是跟了妈妈两年的助理,也是夏鑫的球友,两人经常约出去打篮球,妈妈很器重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小伙子。

夏鑫挠了挠板寸头,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提过那么一嘴,说妈妈问银行借钱想买城东的一块地皮,不过妈妈刚进这个圈,门路不熟,现在到处打通关系呢。”

说完一心游戏的家伙又抢过耳塞继续在虚幻世界厮杀。

夏舞撇了撇嘴角,妈妈工作上的事他们做儿女的想管也管不了,希望妈妈忙到忘了关心她是否参赛这种小事。

不过这种侥幸心理在夏舞妈妈推开她房门的那一刻被击溃。

“小舞,睡了吗?”

夏舞妈妈辛欣在橙色灯光下看起来很疲惫,眼角皱纹的纹路更深了一些,这纹路刻进了夏舞的眼底直至心底,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人子女的,不仅不能分忧,反而让妈妈惦念操心,夏舞抓着被子陷入自责。

知道妈妈关心什么,夏舞在这一刻恨起自己的懦弱,她终于不愿意无限期拖延下去,说,“妈,有些事情我还未完全想清楚,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做决定。”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里面有一簇火,“一旦这个决定做下,我就会义无反顾走下去,并且做到最好,不会让你失望。”

“好。妈妈等着。”妈妈辛欣温柔张口,母女俩有一双相似的眼睛,她轻轻把手覆在夏舞手上,“小舞你要记住,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飞得更高更远。”

“我明白。”夏舞低下头来,柔顺地像是夜空下倦极归巢的小鸟。

忐忑的一周过去,夏舞迎来了更为忐忑的周末,她要去少儿中心上班。

没有想到周六这天邱朗朗并没有来上课,严冀也没有出现,夏舞心里惴惴不安,她心里不禁猜测,那天她这样严厉的指责一定是又揭开了严冀心里的伤疤,他本来就对她印象不佳,再见面也一定会尴尬,不让孩子来上课乖乖呆在家里也是正常。

尽管这样想,夏舞还是微微失落,这下子连说声“对不起”的机会也没有了。

下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夏舞打开手机,赫然看到两条未接来电,虽然屏幕上显示的是两串陌生号码,但这个号码夏舞已经烂熟于心,是严冀打来的。

手机里还有条短信:夏老师你好,朗朗因为担忧尼可,决定留下照顾它,故请假一天,祝好。

夏舞松了口气,总算还有机会说“对不起。”

回了条短信:好的。

晚上早早回家,夏舞打开电脑浏览即将于三天后开赛的洛桑舞蹈大赛的相关信息,听说谢一漫昨天已经启程飞往洛桑,走之前几乎所有校领导出动欢送,可以想见,当她载誉归来时,机场欢迎阵势会是多么壮大。

不过夏舞留意到顾西楚并没有作为编舞老师一起随行出国,而是选择留下来全力准备接下来的毕业生演出,这有点奇怪,顾西楚是谢一漫编舞团队里最资深的一员,谢一漫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她自己的努力外,也离不开顾西楚的刻意提拔。

他们一直是众人眼里配合默契的师徒,甚至有好事的女生私下里还曾揣度过师徒二人的关系,因为在所有人的逻辑里,日久深情这样浪漫的事迟早会发生在二人身上,但是这种猜测在谢一漫已有贵公子男友的传言后销声匿迹,而令人疑惑的是,这之后顾西楚就不再负责谢一漫的编舞工作,转而准备大四学生的毕业演出,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两人关系单纯,可是时机又出现这样凑巧,就连单纯的夏舞也在心里问: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夏舞的同班女同学私下里更是直言不讳:“如果是我,艺术家和贵公子,两个我都会心动,可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到最后我只会选择贵公子,谢一漫那样的女人,看起来会是为艺术不顾一切的人,可是在我眼里,她跳舞不过是为自己增添筹码而已,骄傲到骨子里的女人,你以为爱情在她生活里会占多大的分量?”

同学的这番话对于夏舞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深刻而耐人寻味的,她看着新闻里笑靥如花的谢一漫,她穿着DIOR今春最新发布的春装,优雅时尚,面对镜头时泰然自若,媒体赞她是洛桑舞蹈大赛的头号种子选手,舞蹈皇后的桂冠非她莫属,她也不否认,笑着回答说“我只是享受比赛的过程”,夏舞托腮感叹,真是个自信到可怕的女人。

夏舞眯眼回忆两天前顾西楚对她说的一番话,感觉有些奇怪。

她记得她那天为了跟顾西楚搭讪,跳上去说,“老师,谢学姐明天就要出发了,她这次回来,我们学校可能会出现一位国际级的舞蹈皇后呢。”

顾西楚笑了一下,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一滴汗正从他古铜色的胸前滑下,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了另一番话。

“跳舞这种东西,需要刻苦,也需要天分。”

“小天鹅,我还在寻找我眼里的天才。”

顾西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他在暗示谢一漫并不一定会赢得比赛?还是暗示她天分不够?

夏舞幽幽的想,为什么最近遇到的男人都那么高深莫测呢?顾西楚是,严冀也是,夏舞苦笑着摇摇头。

夏舞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严冀的,深吸口气接了起来。

“夏老师,我是朗朗…”电话那边传来小胖球邱朗朗可爱欢快的声音。

小胖球鲜活的样子绷进夏舞脑子里,她灿然一笑,“你好啊邱朗朗同学,今天你没来上课,老师和同学们都想你了哦。”

“哇,真的吗真的吗?”朗朗在那头快乐地哇哇大叫,用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语气大喊,“舅舅,舅舅,你听到没有,老师说想我了。”

“老师老师,欧尼可也想我了吗?”

夏舞沾染到他的喜悦,也忍不住笑,跟孩子卖了个关子,“这个嘛,明天亲自问她不就知道了?嗯?”

“好哇!”朗朗在那头兴奋地回应,“我都等不及要问她了夏老师。”

“你这是在教孩子早恋吗?”

夏舞正乐着,电话那头传来严冀低沉却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微静的夜里透着磁性,夏舞脸上的笑僵住,紧张地正襟危坐,背挺得直直的。

13

夏舞沉默了几秒,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声音也拘谨了许多,“我…我开玩笑的。”

严冀在电话里也笑了一下,“我也是开玩笑的,夏老师。”

他的语气轻松,电话里可以听到朗朗在欢叫,隐隐有狗叫声伴奏,夏舞猜想严冀的心情应该不错,她几乎能幻想此刻这一家人温馨热闹的场景。

夏舞垂下头来,她轻轻“嗯”了一声,有些词穷,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严冀,他似乎有好几面,冷漠的,刻薄的,友好的,悲伤的,她对这样一个多面的男人印象深刻,却不懂如何坦然面对。

这一刻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宠物医院里大声斥责严冀的年轻老师,这一刻,她只是夏舞,一个年轻还有些羞涩的女孩。

“上一次,谢谢你。”严冀缓缓开口,嗓音很沉,“我很想感谢你,夏老师。如果你不在,我真不敢想象…”

严冀的话没有说下去,夏舞赶忙说道,“你已经谢过了严先生,所以让我们…忘了这件事吧。”

“可是我想…”

“你已经送给我一双很漂亮的鞋了严先生。”夏舞连忙截断严冀的话,她知道严冀想表达什么,“所以就让这件事过去吧,换做任何人,都会为孩子这么做,更何况我是朗朗的老师。”

她一口气说完,到了后来,语速因为心境的波动而渐渐放缓,夏舞觉得应该道歉的是她。

“上一次,我是说在医院里,我的话,有些过分,”简单的一句话夏舞说得吞吞吐吐力气用尽,然后咬着唇望着房间里的吊灯,鼓足勇气道,“对不起。”

严冀在那边没了声音,夏舞心里忐忑,又慌忙补了一句,“你是很尽职的家长,所以,很抱歉。”

心跳不知不觉加快却浑然未知,夏舞企望自己微薄的道歉能抚平一些严冀的伤痛,听了严冀的故事后,不安的情绪一直跟随着夏舞。

“夏老师,你发现了吗?”那头的严冀笑了出来,笑声轻朗。

“什么?”

“自从我们认识后,就一直不停地向对方说,或者听对方说对不起。”

夏舞一愣,随即释然一笑,一颗悬起的心起起伏伏后终于落下,两人都在电话里淡淡地笑,这样的气氛实在是他们认识以来的头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然后微笑,这样的相处模式对于他们来说很新鲜也很轻松。

夏舞嘟起嘴忍不住揶揄道,“是,不过你说的比较多,需要我夸你有绅士风度吗,严先生?”

严冀听着电话里女孩颇有生机的甜濡嗓音,淡淡的笑了,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却透着善意,现在听她生动的声音,似乎又是第一次见面时追在他后面喊他“先生”的那个女孩了,一双粲然纯净的眼睛在深夜里闪闪看着他,叫人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星亮一些,还是她的眼睛更亮一些。

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个深夜,白衣女孩背对着他,对海静静站着,双手轻盈地划开空气,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弓腰对海做了个谢幕的动作,好像属于她的演出已经结束,而浪花是她唯一的观众。

这样一个天性烂漫的女孩,理应受到温柔的对待。

严冀这样想着,在夏舞以为他又要生气的时候,低沉着开了口,“看起来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彼此了,夏老师。”

夏舞认真地“嗯”一下,嘴边有浅浅的笑。

“严冀。”

“夏舞。”

“我不是绅士。”

“我也不是淑女。”

“那看起来我们能做朋友了。”

“我想是的。”

一番郑重又俏皮的自我介绍姗姗来迟,也预示着之前的不愉快将在心照不宣中不再提起,从此有关严冀和夏舞的故事,将翻开新篇章,这篇章的名字也许叫做:朋友。

之后电话里小胖球对夏舞撒娇威胁加拍马屁了一通,重点意思只有一个:他答应老师要好好照顾尼可,做个称职的“男护士”,所以不能放尼可独自在家,如果老师能网开一面,尼可会非常非常感激,病也会好得快起来,它受伤了一定会乖乖不吵不闹,舅舅也会帮忙照顾他,总之老师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然我就不来上课了。

夏舞被这么一番长枪短炮似的轰炸给逗乐了,只好佯装严肃说,“下不为例,尼可好了就不可以带过来,知道了吗?”

“哦也,夏老师最好了!!”孩子那边乐翻了天。

夏舞挂了电话,嘴边还残留着柔软的笑,幽幽地想:傻孩子,你舅舅才是最好。

第二天邱朗朗小朋友携带他受重伤的“狗女友”尼可准时来上芭蕾课,舅舅严冀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做小跟班,脸上泛着宠溺的笑。

朗朗因为抱着爱狗不方便,夏舞看着缓缓蹲下来细心为外甥穿舞鞋的高大男人,明明是舅舅,却担任着父亲的角色。

夏舞的心因为这温暖的一幕,而软成了一团棉絮。

尼可好好趴在家长区,严冀边上,乖巧不吵闹,孩子们上课前围着它兴奋了一阵,上课后总算听话练习,夏舞发现朗朗规矩了很多,虽然还是会忍不住和欧尼可偷偷讲悄悄话,不过频率明显下降,小动作也减了不少,大概是舅舅教育过的结果。

这课就在平静无波中过去,不过夏舞多次望向门口的时候发现一个女人隔着门探了过来,见她看见,又躲开了,她想也许是家长有事,趁着孩子们自己矫正姿势之际,推开门出去瞧。

门外是个面色苍白憔悴的长发女人,三四十岁的年纪,见夏舞走了出来,紧张地看了过来。

夏舞微笑,“您是哪位学生的家长?还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

长发女人慌忙走了过来,“老师你好你好,我是武月的妈妈,我…我听说她在这跳舞。”

夏舞听她口气蹊跷,没有表现在脸上,礼貌笑笑,“那武月妈妈请你再等一会。我会告诉武月你来了。”

孩子母亲感激地道谢,夏舞说完就笑着回去上课了。

等下课铃响,孩子们稀稀落落地被家长领了回去,邱朗朗献宝一样抱着尼可跑上来,要给夏舞证明他是一位称职的男护士,尼可的脚康复地很好。

尼可受伤的爪子刚被拉出来参观,夏舞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吵闹闹,夹杂着男人的训斥声,女人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随即响起,炸开来一样,武月尖声哭叫哀求着,“爸爸,爸爸,不要打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

夏舞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门外武月壮硕的父亲正推搡着身材瘦小的武月母亲,拎小鸡一样把她拉到墙边压制着,小女孩武月大哭着在下面拉父亲的裤脚让他饶过母亲,哭声凄厉,“爸爸,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

男人却是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不肯放手,表情也是狠狠的,“你干什么还要跑过来?孩子判给我了,你给我能滚多远滚多远。”

柔弱的女人在男性力量压迫下显得那么无助,眼神却是坚毅不服输,“判给你又怎样?我有探视权的,孩子不让我见,我要告你,告你!!”

武月父亲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睁大眼恶狠狠地,眼看就要伸手大掌扇过去,夏舞想也没想快步冲上去拦在中间,口气也罕见地严厉,“武月爸爸,你这是干什么?孩子在看呢。”

武月父亲迟疑了一下,武月母亲趁机从他掌下逃脱,蹲下来,流着眼泪紧紧抱着瘦瘦的女儿武月抱头大哭,空荡的教室回廊一阵凄惨的哭声,教听者不忍。

夏舞听得脑后一阵发紧,武月父亲口气蛮横,“老师我处理家务事,你不要多管闲事,走开。”

夏舞气得胸口起伏,心里的火蹭蹭窜上去烧去她所有的理智,打女人的男人还是头一回碰见,还当着孩子面使用暴力,也不见有悔改的迹象,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顾自己与这野蛮男人的身高差距,夏舞抬头挺胸圆瞪着眼看着他,像被冉冉火焰包围的希腊女神,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武先生,你现在站的地方是学校,这就与我有关,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做好家长的本分。”

武月父亲显然被激怒,眼里有着不屑,“一个跳舞的,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老子今天叫你一声老师,算客气了。”

说完,大手粗鲁地一把推开夏舞,夏舞一个踉跄,往后惯性退了两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时,背触到一个温柔的胸膛,然后失衡的身体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稳住,她诧异回头,是严冀。

14

她尚未回魂,就被严冀一把拉到了他身后,他的身高与武月父亲不相上下,对峙起来气势毫不示弱。

夏舞像个受惊的小鸟一样站在严冀身后,看着前面气质外形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然后再看看严冀宽厚的肩膀,心想:这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严冀轻又冷的嗓音响起,却掷地有声,“在孩子面前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武月父亲听到暴跳如雷,眼睁得铜铃大,一身戾气,“你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说话间已经要抡起袖子,做开打的架势,“老子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苦头。”

夏舞躲在严冀背后,吓得屏住呼吸,她已经闻到浓重的火药味,怕两个人真打起来,手已经伸进袋里准备拨110了。

几乎在同时,严冀依然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能从他的眼睛里依稀辨别出他也愤怒了,“要打架可以,但是不要在孩子面前,”他眼睛微眯了起来,“你总不想女孩子长大了时刻怕被男人打吧?”

“你!”

武月父亲气得鼻翼微张,情绪已经被煽动到最危险的边缘,眼看凌厉的一拳真的要抡过来时,小女孩武月怯生生的一声“爸爸”,像是春天里一颗最温柔的炸弹,炸得大人内心遍体鳞伤。

夏舞低头去看小女孩武月,小女孩晶亮的眼里满是恐惧,抬头直直盯着父亲,一眨不眨,妈妈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一串晶莹的泪又随即落下,湿了妈妈的手,还有在场家长的心。

孩子的眼泪深深灼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武月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忍,还有心痛。

欧尼可的法国爸爸也看不下去,上来用蹩脚的中文劝,“哥们,君子以和为贵,冷静。”

也有热心家长附和,“就是,两怎么吵也不能当着孩子面,记一辈子呢。”

在舆论的集体谴责下,武月父亲终于有些忌惮,面子有点挂不住,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对地上蜷缩的娘俩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回去跟你们算帐。”

说话间毫不温柔地抱起女儿,凶巴巴地对横在中间的严冀说,“让个道!”

严冀沉默地往旁边让了让。

支离破碎的三口之家就这样在夏舞面前凄然走过,夏舞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过自己的面前,无力感像荒原上的野草在心里蔓延开,生活就是那么令人难以掌控的东西,这一刻夏舞明白,很多事情她都爱莫能助,唯一在自己手中的,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未来。

闹剧结束,家长们带着孩子快速离去,夏舞对身边的严冀轻轻道了声“谢谢”,而后就顾自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慢慢向教室走去。

武月父亲刚才的话,让她很有点受伤。

“一个跳舞的,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老子今天叫你一声老师,算客气了。”

轻蔑到不留情面的话像把锋利的刺刀,准确无误地捅进了夏舞的心窝,她引以为傲的事业在别人眼里成了低下的职业,高尚的艺术已经被玷污,这让夏舞难以接受,她的自尊心在轻轻颤抖,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朗朗还在教室里逗尼可玩,见夏舞走进来,抱着尼可奔过来,胖乎乎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夏老师,跟我们一起玩吧。”

夏舞勉强笑了笑,蹲下来刮了刮他鼻子,说,“朗朗,该回家了哦,下星期老师再和你一起玩,好吗?”

小胖子有些失望,鼓着腮帮子垂头丧气道,“好吧。”

“好了,舅舅等着呢,快回去吧。拜拜了,”夏舞挥了挥手,而后低头对狗儿尼可挥了挥,“拜拜,尼可,早点好起来呀。”

夏舞收起笑站了起来,往后看,严冀就站在门边,沉默地望着她,眼睛里有片海。

夏舞对他微微颔首,“等下会堵车,你们快点回去吧。再见。”

严冀沉默着点了点头,空气里只响起朗朗童稚的声音,“夏老师再见。”

他们走了,夏舞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缓缓踱到镜子边,屈着膝盖坐下。

今天收到的刺激太过强烈,夏舞还未完全缓过神,颓丧地垂下脑袋,让自己少许低落的心情稍稍平复下。

她需要静一静。

结果没过多久,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耳边传来,夏舞抬头朝门那边看去,进个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朗朗正抱着尼可踮手踮脚地靠近她,夏舞看到他时,他正竖起食指跟门边的舅舅严冀做出“嘘”的动作,孩子气十足。

夏舞沉重的心情蓦然轻盈,故作生气道,“小坏蛋,不回家跑回来做什么?”

朗朗咯咯笑了出来,大叫,“哇,被抓到了。”放下尼可,小跑到夏舞边上,肉肉的小手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老师,舅舅说你很伤心,所以我们决定回来陪你。”

夏舞几乎是感激地看着面前天真热情的小男孩,在她最低落的时候,孩子及时送上一个堪比阳光的笑容,那比任何实质的安慰都来得有意义。

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朗朗,她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她抚摸着朗朗柔嫩的脸颊,哽咽地问,“朗朗为什么想到要陪老师呢?”

朗朗歪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因为我伤心的时候就想有人陪啊。所以我想老师也一样,舅舅伤心的时候我也会陪他。”

夏舞瞥了一眼在门边一言不发的严冀,沉默是他大多数时候的状态,可是就是这样的严冀,让夏舞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了他释出的善意,他在还没有成家的年纪里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个好父亲,把孩子教的可爱善良。

这样一个精神看上去无坚不摧的男人,原来他也有伤心的时候。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朗朗说了一会贴心悄悄话就跑到一边去跟尼可玩了,把尼克抱到教室中间,然后围着它小跑绕圈,嘴里还炫耀,“尼可,你羡慕我吗?我终于跑得比你快啦。来追我呀?”

尼可趴着叫唤了两声,好像听得懂人话一般翻滚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朗朗被小狗谄媚的把戏逗得咯咯直笑,也躺下来跟着翻滚,一孩一狗在光洁的地板上滚不停,玩得不亦乐乎。

严冀走了过来,站在夏舞边上,跟她一起观赏孩子和狗的演出,夏舞笑着拍拍她旁边的位置,“不介意的话,就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