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鑫说着说着,就滑下抱头哭起来。

“破产…”夏舞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词汇,此刻她脊背发凉头脑空白,完全理不清头绪。

“妈妈向银行贷了五千万买地,就是用家具厂做的抵押,妈妈找人评估过,厂里的动产不动产加起来大概值六千万,现在除了土地,都成了灰烬。”夏桑在夏舞身后静静开口,死鱼般仰头看着医院雪白的屋顶,声音冰凉冷寂。

“大姐,保险公司会赔些给我们吧?”夏鑫懵懵懂懂地抬眼问,红肿的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夏舞也用饱含希望的眼神注视着夏桑,渴望听到一些好消息。

夏桑靠着墙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苦笑了一下,眼神里盛满绝望,“咱们家就是这么倒霉,保险就是这个月到期的,妈妈这个月太忙没顾得上续,没想到就出事了。”

“这一回,是老天不保佑咱们家。”

夏桑说着说着,眼眶就溢出了一滴硕大的泪。

夏舞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最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家里的这些事她完全不知情,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家庭成员,作为子女,她不但没有为父母分忧解愁,甚至连起码的主动了解都没有做到,每天浑浑噩噩只牵挂自己的事,她真是混账得可以。

夏舞浑身无力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本城郊区一家大型家具厂失火的新闻更是上了本市的早间新闻,熊熊大火持续燃烧三个小时,火势在风势的作用下,厂区边上的上千万存货也被烧得一干二净,镜头中,夏舞爸爸面对火灾过后只剩狼藉的工厂,还有追问不休的记者,长久的沉默着。

此时严冀正将一个蒸蛋放进朗朗的碗中,抬头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电视镜头,看到一个一脸愁容的中年男人正躲闪着镜头,他的身后,偌大的工厂只剩下一副空架子,还有余烟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大火就如一个大胃口的饿兽,已经吞噬了所有的东西。

严冀母亲盯着电视屏幕猛瞧,捂着胸口一脸惊讶,“哎呀怎么烧成这样?损失不要太大。”

严冀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电视镜头,“保险公司应该会赔一点。”

然后低头专注地翻看手里的PDA。

对于严家来说,这个早晨就这样在新闻声和鸟叫声中,平静度过。

而这个早晨对于夏家人来说,是一场希望永远不要醒来的噩梦。

但人生就是这样难以逃避,当晨曦探出头时,噩梦也就惊醒,此时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夏舞妈妈醒来后已恢复平静,她静静地坐在床头,苍白面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过去眉宇间女强人的神采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疲惫,脆弱,还有不堪一击的眼神。

三个小时就能摧毁十五年的心血,除了天不佑人,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夏舞走过去,握住妈妈冰凉的水,母女俩相对无言,只有眼眶里盈着的泪水,昭示着母女心底深处相同的绝望心情。

母亲辛欣看着床头床尾三个强忍眼泪的儿女,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涉世未深的脸上却还是稚气十足,心里一苦,眼泪就溃堤般再也忍不住,喃喃着,“妈妈对不起你们,本来想让你们生活的更好些,没想到…反而要拖累你们了…”

“妈…你胡说些什么,”夏桑哽咽着,背过身擦去眼泪,语气依然很拽,“说这些干什么,不就是没钱了吗?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夏舞握紧了一些妈妈的手,也急忙哭着说,“妈,姐姐说的对,我们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夏鑫拼命在边上点头,眼里噙着泪花。

夏舞的爸爸老树桩一般站在门口,眼睛通红地看着里面的妻子孩子,终于低下头,抹去了一把脸上的老泪。

35

接下来的几天堪称忙碌而煎熬,往常精力充沛的妈妈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每天就看看窗外的天,也不说话,一天也吃不下几口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摧毁她十几年的心血,已经将她的精神完全击垮。

妈妈手机关机,剩下的烂摊子就只好交到家里的男人手中。这个时候爸爸又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全权接手过来,每天手机响个不停,三个孩子不放心都没有去上学,但一看到爸爸皱着眉头去外面接电话应付各种人物,心里就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都是讨债电话。

也是出了事后,夏舞才多少知道一些家里的经济情况,惊得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两年房地产业如火中天,妈妈见一些商界朋友中,专心做实业的生意做得温温吞吞,专心做房地产的却赚得盆满钵满,妈妈也动了心思,找了几个朋友合作,第一期拍地启动资金已经用掉了六千万,除了夏桑知道的向银行借的五千万,妈妈后来又借了一千万,甚至还向高利贷借了一千万救急,而这些事,除了爸爸,家里其他人完全不知情。

家里欠债近一亿,夏舞听了以后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她从没有想到妈妈是个如此敢于冒险的女人,没出事时心里会钦佩她是个有魄力的女人,出了事以后又会觉得她这样堵上一切的做法,真是让人双腿发软。

爸爸自然是知情的,他闲赋在家当家庭妇男,并不表示他就是个撒手一切什么都不管的男人,他也曾经不顾一切劝妻子,还吵过,冷战过,后来还是屈服了,谁让家里是女人在赚钱,他的话语权于是弱了几分。

以为顶多是冒险了一点,天天保佑资金链不要断,结果越是保佑越是不佑人,老天爷就是看不惯太贪太躁的人!

这天晚上,爸爸把三个孩子叫到书房里,沉沉地坐在桌后,看着他们忧虑却纯净的眼睛,个个好像一夜长大,心也揪痛起来。

可是要说的事还是要说,爸爸想,他们都是大孩子了,以前把他们当成温室里的花朵,风吹雨打都不忍他们经受,终究是娇气不懂事了些。现在这家庭变故来得突然,温室已经被摧毁,今后的人生里,可能不是老人护佑他们,而是他们护佑老人了。

他们是时候长大了。

爸爸的嗓子已经暗哑,表情也十分疲惫,沉默了半晌才很不忍心的开了口。

“家里的事不用爸爸说,你们三个也知道了。”他憨厚而慈爱的眼神缓缓掠过三个孩子,眼睛里布满血丝,“爸爸叫你们来,只是让你们知道眼下家里的处境,心里也有个数,至少要明白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厂子烧了,保守估计损失在三千万左右,好在这两年工业地皮涨得快,咱们地皮约莫能卖两千五百万,爸爸跟你妈妈合作的几个朋友谈过,这个非常时刻,他们也愿意把你妈妈的那股买过来,但是商场如战场,商场上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所以…你妈妈先期投入的六千万,这些人只肯花四千万过手买过来。”

说到这里,爸爸在灯下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夏舞和姐姐弟弟面面相觑,沉默地站着。

夏鑫已经有了哭腔,“爸爸我们怎么办?”

爸爸抬起头来,直直又有些严厉地盯着他,正色道,“你哭什么?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你的两个姐姐可以哭,但就是你不能哭。你是男人。”

夏鑫呐呐地看着灯下苍老的父亲,倔强的低下头憋住眼泪呼之欲出的眼泪。

“爸爸,他们怎么能那样做?”夏舞哽咽。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树倒猢狲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这个时候有人落井下石讹我们,也是正常。”

爸爸严肃的看着儿女们,夏舞懵懵懂懂的觉得,眼前的父亲又是儿时那个身着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岁月即使再无情,也没有能力夺走他眼神里的锐利。

“所以,这笔账就是这样,还了银行还有高利贷,还欠一千五万,我跟你们妈妈商量了一下,家里还有些不动产,”爸爸重重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也只能卖了。”

“之前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套房子,再加上这套别墅,还有一些黄金首饰,你们姨妈也愿意借一点给我们周转,所以这个窟窿,我们勉强可以填上。”

爸爸在灯下静静地看着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过了好半天才说,“只是我们家从此以后,怕是要…一无所有了。”

一滴豆大的眼泪从爸爸的眼里淌下来,滚烫滚烫,“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以后怕是要让你们吃苦了。”

“爸爸…”三个人异口同声,眼泪也同时流了下来。

而门后,妈妈虚弱地靠在墙壁上无声啜泣,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恍恍惚惚了几天后,夏舞终于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去学校,这几天睡眠不足,想到家里的变故根本不能入睡,白天还要打起精神陪妈妈,看到妈妈的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又更加不好受,晚上也就更加难以入睡。

她本来是家境优渥的小公主,从小到大未曾为钱愁过,以为一辈子都会在艺术的殿堂里游走,哪知道一夕之间,她就从天堂掉下了地狱,深深认识到人没有了钱就难以活下去,贫穷会压弯人笔直的脊背。

夏舞坠入风云突变的漩涡里,还未彻底缓过神。

不过学校却来了好几个电话,再有一个星期就是校庆,学校有事催她马上回去,连请假都不许。

到了学校一问才知道,校庆的压轴节目就是以谢一漫领衔的群舞,这一次谢一漫真是威风到底,学校容许她挑选伴舞演员,她女王出巡一般领着千金团的几个闺蜜,打开排练室的门。

“你。”

“你。”

“还有你。”

那种高抬下巴到商店挑选商品的嚣张表情,让整个舞蹈系的女生们暗地里都十分不快。

本来她那支现代舞也只需要十个伴舞演员就够,与芭蕾班没什么关系,没想到的是,谢一漫还点名要低一届芭蕾班的学妹夏舞,这在外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

夏舞一脸平静地听着凌雨在她耳旁絮叨,“她这么嚣张没人敢说她的,听说啊,他男友公司也是校庆的赞助公司之一,校庆那天她男友还会来,哈,那么多人给她伴舞,还都是学校里最顶尖的舞蹈学生,十个伴舞,五个全国第一,三个亚洲第一,她是想威风给谁看啊?不就是想在男友还有全校人面前威风一下嘛。好恶心。”

夏舞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却最终没有笑出来。

夏舞就这样十分被动的成为那十个伴舞演员之一,而那天集合排练之前,所有女孩们表情不一的等待女王谢一漫的驾临,不想伴舞之一,同时也是千金团成员之一郭雅琪已经站出来对众人颐指气使。

“各位同学,我想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能上这支舞可是争到头破血流都未必争的到的事,校庆会有很多剧院经纪人出席,他们又大多为了谢一漫而来,大家好好表现,相信也有各位闪光的机会。”

郭雅琪口气实在是让人听不惯,九个优秀的女孩子默不作声,各自心里都在嘀咕。

夏舞注意到郭雅琪扫向这边时在她脸上停驻的时间多了几秒,垂眸,安静地不发一语。

第一排练,谢一漫就姗姗来迟,她也只是轻轻淡笑一声“不好意思”,就站在排练室中央摆起了领舞的姿势。

不得不说,舞如其人,谢一漫的舞蹈是犀利咄咄逼人的,同样的动作,别人跳起来就是柔美,而到她这里,让人感到了力量与健美,精力像是永远也用不完。

整个排练,夏舞和谢一漫完全没有交流,事实上大多数时间她都低着头,除了尽力完成自己的舞蹈部分以外,她拒绝与别人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也就自我屏蔽了来自外界对她的关注。

她知道谢一漫在看她,但是她已经无所谓,这就是场游戏,她想玩,那她就默默地陪着她玩,任她高兴,任她尽兴。

只是夏舞还是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这支现代舞太过激烈,她的脚伤还未痊愈,现在赶鸭子上架般上场,每一次旋转,跳跃、踮脚,触地一瞬就会感到脚底疼痛,之前夏舞只是简单的去了校医院做了处理,并没有去拍片细查,她决定等校庆结束后去医院好好看看。

排练结束后姑娘们都散去,夏舞去了一次洗手间,结果出来时发现谢一漫就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化妆擦口红,镜中精致的面孔像戴上了一张虚假面具,只有眼底的傲慢才最真实。

夏舞踟蹰着不过去,正想低头走出门,没想到优雅化妆的谢一漫红唇一张,声音略微沙哑。

“学妹,我很好奇呢,勾引有女朋友的男人,心里不会感到羞耻吗?”

夏舞眼前一黑,呆站在门边背对着谢一漫几秒,攥紧拳头以冷静的声音应道,“学姐,我认识他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我跟他很快复合了不是吗?”谢一漫合上粉饼盖子,低低哼笑一声,“呵,那样的男人,学妹这样的女孩子会喜欢也不奇怪,相信也做了不少努力了吧?可惜啊…”

谢一漫笑容灿烂地走到夏舞身边,眼里全是□裸的嘲讽,“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学妹呢,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他原来这么爱我,可以为了我,拒绝全世界。”

她装作关心地凑近看了夏舞一眼,“学妹脸色有些不好呢?是在担心自己跳的比别人差吗?”

“啧啧,到底是跳芭蕾的…啊,听说学妹下学期转去现代舞吗?好好努力吧,”她恶劣地笑意盎然地盯着夏舞,眼里有着让人几乎不能忍受的不可一世,“你这样的水平,顾西楚老师可是看不上的。加油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文,特别卡,这剩下的一万字,也就是夏舞临走前的矛盾冲突要到达顶点…考验老子的时候到了…下次更不道什么时候,每次一卡文,我就特别的挫…

36、36...

夏舞神情恍惚地站在傍晚时分的公交车站上,目光中没有焦距,孤零零站在风里,脸上流露出孩子一样的受伤表情。

谢一漫的话一遍遍的回荡在她脑海,像是绵软不起眼的针,一下一下扎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应该在乎,那全是一些刺激人的话,可是内心深处夏舞明白,现代舞她跳得还不够好,她确实还未达到顾西楚的高要求,至于爱情,她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在严冀眼里,她只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年轻女孩而已。

“Loser…”

夏舞嘴里喃喃这个英文词汇,迷茫地看着前方,想起家里的巨大变故,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只会傻傻的哭,还有面对成功如谢一漫这样的舞蹈新星,自己在她面前仿佛矮了一截,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像个傻瓜一样只会愤怒无奈悲伤。

这一刻,夏舞对自己彻底怀疑。

怔忪间,她没有注意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她身前滑过,严冀坐在车中,窗外站台有些恍惚的女孩与他擦肩而过,他的表情冷淡平静,甚至称得上严肃,而他身旁的谢一漫嘴边的那丝淡淡微笑,却仿如春花般烂漫。

每次回到家都是一种内心煎熬,家对夏舞来说,曾经是避世的港湾,可是如今,只有排练室才能让夏舞感到一丝解脱,一丝平静。

在夏舞人生最黑暗的时期,只有舞蹈是救赎。

可是就是最珍爱的舞蹈,夏舞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了,脚底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些莫名害怕,有一种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的强烈不安感,这种非常时期,她甚至不敢向别人求助,她有很多话闷在肚子里,但是她谁都不敢说。

不敢找家人,所有人都在克服从天堂到地狱的痛楚,告诉他们,无异于雪上加霜。也不敢找海洛,廖河的曲子得了金曲奖最佳新人奖,他们正甜蜜出游巴黎,夏舞甚至没有在电话里告诉海洛自己的家庭变故,她强打起精神,假装开心地建议他们去看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在美丽的欧洲乡村谱曲会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海洛高兴的在电话里直说“对”。

每一个人都没有权利将自己的痛楚强加到别人身上,即使天崩塌了,自己的世界颠覆了,痛苦快要将自己压垮,也要一个人打落牙齿和血吞。

伤痛的舞只能自己独自跳,夏舞望着映在窗上自己苍白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

隔天照例集合排练,早上出门时爸爸在餐桌上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夏舞猜测他有话要说,心里不免揣度是什么话。

本来就已是惊弓之鸟,家里的一个电话都能让人胆战心惊,这天排练,夏舞难免精神不集中,表现有些萎靡。

这支现代舞的□部分需要舞者单脚旋转三圈,然后一字跳跃,简单的说,对脚部力量的要求非常高。

如果是在平时,这对于芭蕾舞者夏舞来说,毫无难度可言,她甚至可以轻松完成比这个难度高好几级的动作,但是这是在她脚没有受伤的时候,现在任何一次旋转跳跃,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次心理和生理的煎熬,哪怕每一次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夏舞你可以”,可当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集中于右脚脚底处,彻骨的痛让她几乎要腿软跌倒,她咬牙挺住了,只有额上豆大的汗泄露了她的勉强。

“哎,学妹,刚才那个旋转你怎么总比别人慢一拍?”

出声质问的是千金团成员之一郭雅琪,在场女孩们都看了过来,夏舞脸微微红,擦着额头的汗轻声道歉,“对不起。”

“还跳芭蕾的呢,什么水平…”

郭雅琪斜了夏舞一眼,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嘟囔,夏舞佯装没听到,低头出了排练厅,步履缓慢地步向洗手间。

“哎,那个夏舞怎么回事?跳芭蕾的怎么被选进来?一漫怎么想的?我总觉得很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一漫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目的了…”

“哦?说来听听。”

“听说啊,这小学妹想撬一漫的墙角…”

“什么?”

“笨,那夏舞看上一漫男朋友了,懂了吧?”

“天哪,原来是这回事,看上去挺乖巧,原来是这种人…哎,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一漫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让她上这支舞?还给这种人机会啊?”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你看她那水平,跳芭蕾还行,现代舞可就不怎么样了,现在想想啊,这就是一漫的高明所在了,不声不响就给小狐狸精一个巴掌,到时她男友就在台下看呢,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还不清楚?”

“原来如此,一漫厉害,想想也是啊,她才不把这种女人看在眼里呢,她是谁啊?哈哈哈。”

女孩们相携离去,笑声仍旧绕梁不肯离去,夏舞面无表情的坐在隔间马桶上,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己的脚踝,看它高高肿起,像看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她拿起纱布,一层层的紧紧包裹起来,就像她那颗受伤流血的心,她用纱布重重包起来,然后抹掉眼角的泪,推开门,走向无声的战场。

生活总是偏袒胜利者的,赢家总是要冲上战壕摇旗呐喊庆祝胜局,既然她夏舞无可奈何成为输家,那么就要遵从游戏的规则,配合赢家,让这场戏完美谢幕。

这天排练结束,面对女孩子们投射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光,夏舞视若无睹,拿着包走了出去。

下了楼,无意中看向大厅,见顾西楚正与谢一漫说话,他显然也是刚下课,T恤牛仔裤,手插着兜对谢一漫笑着耸肩,跟她寒暄间还与经过的女生微笑招手,一贯的绅士做派。

夏舞脚步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离开人流,朝边上的偏门落寂走去。

费了点脚力绕了大楼一圈,没想到还是与顾西楚狭路相逢,他站在大楼拐角处冲夏舞绽放阳光般俊朗的笑,夏舞怔怔站住,心想,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生活的对立面,他站在阳光下,顺遂,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他的生活有过挫折吗?

她走到他面前,嘴边是一丝腼腆的笑,轻轻的一声“老师”,飘进了和暖的风里。

“小天鹅不跟老师打招呼就飞走了,老师只好在湖边等它飞回来。”顾西楚的语气痞痞的,深邃的眼睛盈亮地看着夏舞。

夏舞颓废的脸庞总算有了些生气,嗔怪地看着顾西楚,语气甚至有些微的抱怨,“老师你又乱放电。”

“是啊,”顾西楚甚至还夸张地揉了揉眉心,故作疲惫的样子,“放了一天电,眼睛都累了。”

偏头冲夏舞调皮眨眼,“可是一想,好久没对小天鹅放电,就跑过来了,没想到把小天鹅吓跑了。”

踩在鹅卵石上,脚底剧痛阵阵传来,夏舞低着头眉头微蹙,再抬起头时又是一脸阳光明媚,“老师可真是,全校女生都不放过,简直就是让男生无路可走嘛。”

顾西楚心情颇佳,朝夏舞挤眉弄眼,“是啊,老师都有点怕,还好会点防身术,做男人可不能像普希金那样,被情敌杀死,怎么说也要死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对不对?”

“羞羞羞。”夏舞朝顾西楚做鬼脸,随即两人默契对视,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同时开怀大笑。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顾西楚要去不远处的星巴克赴友人约,夏舞揶揄他准是赴佳人约,顾西楚耸耸肩也不否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

“对了,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今天才知道你被入选跳那支舞。”顾西楚漫不经心地问,夏舞的心瞬间一沉,她终于知道顾西楚专程来找她的原因。

虽然与偶像只是最近才来往地密切一些,可是忙碌如他能这般关心微不足道的自己,夏舞冰凉的心,感到了一丝暖意。

她沉默了一会,笑眯眯说,“已经好了。”

顾西楚有些怀疑地打量她,眼神甚至称的上犀利,夏舞故作轻松地在他面前轻盈旋转一圈,在绅士面前停下,手扬起又落下,做弯腰谢幕的动作,抬头朝顾西楚精灵一笑,“看到了吧?鹅掌好好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美丽,如出尘的精灵,甜美纯净,她就这样甜甜地抬头看着你,像个巴巴讨糖的小孩子,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你,让你的心柔软成棉絮。

这一刻,顾西楚失神怔住,他想,这样没有杂质的微笑,是世上最难寻觅的东西,没想到却在这样微风扑面的普通下午,有些嘈杂的校门口,意外得到。

顾西楚追求美的眼睛追逐着夏舞,他想在那片美丽世界里多流连一会,没想到身后一声清脆的“顾老师”,把他从那片美丽世界拉走,顾西楚回头,看到身后走来三个苗条摩登的女郎,朝顾西楚大大方方地娇笑,像是电影里走出的风情女郎。

“你们好。”顾西楚礼貌颔首。

“老师考试可要手下留情哦。”其中一个女孩子开口,精致的妆容,就连笑容也精致。

“我也求你别再让我在补考名单里看到你。”顾西楚淡淡笑,这时候的他,又迅速回归到老师的角色,淡漠的笑容拉开了距离。

“哈哈,那老师就算是答应了吧?”

站在顾西楚对面的夏舞心不在焉地听着边上的谈话,眼光随意地掠向前方不远处,看清人后,顿时愣住,在日光下不相信地眨眨眼,这才明白自己没眼花。

严冀就在对面,他的车旁,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在别人的谈笑声中,两人隔着马路那么宽的距离,无声凝望彼此,她在这头,他在那头,他们谁都没有迈开步子走向对方,就像那个深夜的海边公路,她在路灯下凝望他,却最终没有勇气再走过去。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个死局,本来就是平行线上的两个人,过后能有那么多交集,只是出于她内心的勇气,而一旦她的勇气消失殚尽,那么他们之间,难逃死局。

让他走向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夏舞在这一刻才恍然大悟,自己当初的举动是多么幼稚。

他们的视线胶在了一起,尽管隔着距离,夏舞仍旧看到他眼里的那片海,那片黑色曾经吸引她下坠,而今,她终于认输。

那片海属于别人。

见不远处谢一漫正款款走来,夏舞赶紧受惊般收回视线,她觉得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朝顾西楚虚弱笑笑,“老师我先走了,改天见。”

然后不等顾西楚回答,她就急急转身离开。

天鹅湖的故事里,王子齐格弗里德与黑天鹅奥吉莉亚一见钟情,白天鹅奥杰塔最终只能黯然离去,孤独地在天鹅湖哀声鸣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