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说:“我叫江临洲。”

葬礼那天,南山看到了他爸,上回见他爸还穿着棉袄, 现在他爸穿着短袖。

他爸也看到了他,父子俩远远对视了一眼,南山转过身扑到江临洲身后。

江临洲:“你干吗?别把鼻涕抹我身上。”

南山:“你看看我爸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偷看我?”

江临洲:“你不会偷看看他?”

说是这样说,江临洲还是给外甥做了耳报神:“他给了你姥姥姥爷一个信封。”

南山:“我妈说他一个签名就能换几百万,他给姥姥姥爷写了信?咱们家要发财了!”

江临洲:“你都中班了,怎么还像个二百五?”

南山:“你骂我,我要找我妈告状!”

江临洲:“……”

南山一抬头,看见他妈的黑白照片,忽然明白死了是什么意思,就是以后再有谁骂他欺负他,他都不能找他妈告状了。

他瞧了瞧他爸,他爸果然在偷看他,他把眼泪忍了回去,又缩回江临洲身后。

江临洲:“我猜你爸可能给了钱,看起来还挺厚。”

南山:“我想往你衣服上抹鼻涕。”

江临洲听他奶声奶气的哭腔,小学生叹气,大义凛然道:“抹吧。”

过了一年,姥爷生了病,住进了医院里,姥姥去陪着照顾。

晚上,一年级小学生南山趴在桌边画小人,家里座机响了,他跳下来去接,没站稳摔了一跤,爬起来拍了拍灰,再跑过去拿电话。

南山:“喂。”

那边是他爸:“南山吗?”

他爸听说姥爷生病的事,想接他过去那边。

南山:“我不去,有人伺候我。”

他爸:“谁伺候你?”

南山:“姥姥伺候姥爷,江临洲伺候我。”

他爸:“那小子还不到十岁。”

南山:“培养人才,要从娃娃抓起。”

挂了电话,江临洲从厨房进来,端着两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糊糊放桌上,说:“吃吧。”

南山骇然道:“我打赌把银针插.进去一定会变黑。”

说着他的肚子就发出咕咕鸣叫,马上改口道:“毒死总比饿死好。”

江临洲:“好在哪里?”

南山:“听起来比较帅。”

江临洲:“刚才谁打电话了?”

南山:“你姐夫。”

江临洲:“他要接你走?”

南山:“他想得美。”

江临洲:“要不你还是听他的吧。”

南山:“你也想得美。”

江临洲:“这儿有什么好?就咱俩,没个意思,我连饭都做不好。”

南山:“就咱俩才好呢,你只能看我,我也只能看你,想花心都没处花去。”

江临洲被他的词汇量震惊了:“这回期中语文考了多少分?把卷子拿来我看看。”

南山猛吃完最后两口黑暗炒饭,掐着脖子翻白眼:“果……然……有……毒……”

姥爷做了手术,休养一阵子后出了院,回到家里来,身体还是不太好,身边离不开人,得姥姥天天在跟前儿守着。

时间飞快地朝前跑去。

姥姥和姥爷越来越老,他们家小院儿的墙砖和地板越来越旧,南山他妈的黑白照片都泛了黄。

南山和江临洲也慢慢地长大了。

他上四年级,江临洲上了区重点初中。

等他也上了区重点初中,江临洲上了市重点高中。

他上了市重点高中,江临洲考上了top2。

拿到通知书那天,江临洲很高兴,去姥爷房里说了很久的话,很晚才出来。

姥姥姥爷都休息了,家里安安静静。

江临洲翻箱倒柜找了一瓶姥爷病前买的陈年牛栏山。

冷不丁南山冒出来:“大胆!我要找姥姥告状!”

江临洲:“……”

南山:“除非给我也喝一口。”

江临洲:“喝过酒吗你?瞎凑什么热闹?”

南山眼馋得很:“就是没喝过才想喝一口,就一口。”

江临洲真的只给他喝了一口。

第二天睡醒,他脑子一片空白,记忆就停在酒水入喉的那一刻。

他找江临洲问:“那酒是不是伪劣产品?为什么我头好疼?”

江临洲:“我看你像伪劣产品,就一口……你以后再也别喝酒了。”

江临洲上了大学,只有周末才能回来,但他周末也常常不回来。

他不回来的时候,南山打过几次电话去他宿舍问,总是得到他室友“他上自习去了”的答案。

等他好不容易回来,南山问:“你为什么周末还总是上自习?”

江临洲深沉道:“你以为学霸很容易当的么。”

南山:“你们学校的人,应该都是学霸吧?”

江临洲:“那当然。”

南山:“接我电话的是鬼吗?人家为什么不上?”

江临洲:“我比较笨,笨鸟要先飞。”

南山:“你在内涵谁呢?我就不飞。”

江临洲:“月考卷子拿来,我看看。”

学霸是很难当,南山也能理解江临洲一路如此刻苦努力。

虽然有时候也很希望他能回家。

事情发生在南山高一下学期,江临洲大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

南山是体育特长生,练击剑,已经拿了一级证,夏天有个全国比赛,周末也得坚持训练,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

在拥挤的地铁二号线上,他看见了江临洲,和一个长头发的女孩,两人各自提着一个购物袋。

两人站在车厢角落里,挨得很近,眼神交流和那种氛围,让那个角落里冒着无形的粉红泡泡。

他们下车时,南山匆忙跟着一起下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出了地铁站,沿着马路,跟了几百米。

江临洲仿佛很会讨女孩欢心,说几句什么,那女孩就露出很开心的笑容,两人融洽极了,江临洲的侧脸在月光和路灯下,也显得十分温柔而陌生。

南山觉得从没见过这样的江临洲。但细想也不是,江临洲一直就很温柔。

他只是没见过像这样,在散发男性魅力的江临洲。

回到家,等到晚十点多。

南山打江临洲宿舍的电话,室友说,江临洲在,我叫他过来接。

江临洲:“南山?”

南山:“怎么这周又没回家?”

江临洲:“上自习。你这周还训练吗?”

南山:“训练。你今晚也上自习了?”

江临洲:“上了。别只顾着训练,文化课也不能放松。”

南山:“知道。江临洲,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家了?”

江临洲:“……什么?”

南山:“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不想回来就说不想回来。你现在是天选之子了,一家子老弱病残废,回来会让你心情不好,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能理解,真的能理解。但你别骗我。”

江临洲:“……”

南山:“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早点睡。”

连续不断的训练让他很疲惫,入睡后睡得也很沉。

睡梦中,他回到了去年夏天。

江临洲把牛栏山倒进杯子里,只倒了一个杯底,递过来给他,说:“就一口。”

他接过,豪气云天地喝了。

江临洲:“没事吧?”

他笑嘻嘻,又把杯子伸过去。

江临洲:“说好了就一口!”

南山把杯子倒扣在了桌上。

江临洲左右看看,没看见其他杯,准备还用这个杯子再给自己倒一点酒,便伸手去拿。

不等他碰到,南山又把杯子拿走,嘻嘻哈哈:“再给我来一点吧。”

江临洲:“说好了就一口,说了不算吗?”

南山:“一口?哪有一口?没有一口。”

江临洲:“你耍赖皮是不是?”

南山把拿杯的手背在身后,朝前迈了两步,到江临洲近前。

江临洲:“?”

他长得不像南山的妈妈,不像这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原本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但他很好看,皮肤干干净净,眉毛和睫毛都很浓密,单眼皮,鼻梁挺拔,嘴唇是淡淡的颜色,像蜜桃味的喜之郎。

南山歪了歪头,在那蜜桃喜之郎上亲了一下。

江临洲:“……”

他被震住,钉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南山笑嘻嘻:“这才叫,一口。”

然后就双眼一闭,向前一栽,一觉到天明。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番外、临洲见山(二)

南山决定再也不给江临洲宿舍打电话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变了质。

他再也不是一个纯粹快乐的高中男生!

他变成了暗恋小舅舅的大外甥!

这其实倒也并不让他难以接受, 放眼四周, 有可能被他看上的也就只有江临洲。

注定要为爱流眼泪的十八岁, 迟早是要看上谁,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挺好。

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江临洲竟然在被他亲了一口以后,偷偷去谈了个女朋友。

南山心里就像塞了团老棉花一样, 堵得厉害。

他还以为他和江临洲会永远像这些年一样, 永远俩人待在一起,你只能看我,我也只能看你, 想花心都没处花去。

弄了这半天,是他想得美。

又一个周末,江临洲回了家。

饭桌上两人沉默不语,姥爷都察觉出不对劲, 问怎么了。

南山:“没怎么。”

江临洲:“可能怕我问他期中考的成绩。”

姥爷:“山山要向你舅舅学习。”

南山:“学他谈恋爱吗?”

姥爷和姥姥双双:“啊?!?!?!”

南山幸灾乐祸地看江临洲。

江临洲:“……”

姥爷和姥姥:“太好了!!!”

姥姥:“还担心你和女同学一说话就脸红,以后会娶不到老婆。”

姥爷:“有照片没有?快给我瞧瞧。”

南山:“你们聊, 我吃完了。”

他躺在院里摇椅上看天。

天上星星对他眨眼睛, 眨得他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江临洲出来,说:“不是让你在家多帮着做家务,锅碗都不洗?”

南山想说你回来了还得我洗?最后没说,默默起身要进去洗碗。

江临洲:“我洗完了。”

南山又想说那你还说个鸡毛?最后又没说,默默躺回去继续看天。

江临洲也抬头看, 问:“你在看什么?”

南山:“看你姐。”

江临洲:“……”

南山:“甭理我,忙你的。”

江临洲:“我没什么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