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缺静静地望着断弦,半晌,方平静地道:“既然是故人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个嘶哑苍老声音文绉绉地绉了一句,然后轻盈地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叹息道,“让我这粗人也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和从前一样浑身黑衣,背插倭刀,曲腰弯膝,唯面容更显沧桑,空空一只袖管,使他看起来象是一只被折断了一条腿的黑蜘蛛。

“倭寇!”红玉一声颤呼,惊惶地躲入南宫缺身后,南宫缺轻轻拍拍她的手,对黑衣人款款道:“秋野君别来无恙?”

“无恙?”秋野怨毒一笑,挫着牙道,“是啊,我手下武士尽成亡灵,我身中数箭还断了一臂,确实是无恙,还无恙得很呢。”

南宫缺皱皱眉头,淡淡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竟能从那偏僻荒岛上逃脱。”

“你忘了我是一个忍者,断刀流最好的忍者!”秋野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我若不是紧紧附在你的船底,靠着一股狠劲坚持到你搜过所有船只后才敢潜上船的话,恐怕真要荒岛终老了。”

“佩服!”南宫缺叹息,“人的潜能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要说佩服,我对你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秋野由衷赞叹,“我秋野自问也算是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杀戮无常的恶汉了,但在你面前,我才发觉自己就象个只会恶作剧的三岁娃娃,若论心之毒、智之奸、手之狠,志之忍,恐怕你是当世第一人。”

说到这秋野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叹息道:“你利用官府之力杀我儿,激我对南宫世家报复,再冒险与我交易,借我之手杀南宫兄弟,为诱我暴露自己大本营,不惜送我一个天大的礼,用一千三百多名剿倭营官兵和当朝大员曹云翳的人头来赢得我的信任,最后倾南宫世家一族精锐屠尽我所有武士,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一步步爬上南宫家宗主之位,啧啧,若论杀人数量之多寡和手段之高低,我不过是个强盗,你可是王者啊!”

南宫缺神色如常,只把浑身簌簌发抖的红玉轻拥进怀中,淡淡道:“古往今来,哪一个帝王将相的地位不是用白骨堆成,秋野君戎马一生,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秋野眼里寒光暴闪,点头道:“不错,所以你值得我钦佩,你若不是我不共戴天的死敌,我说不定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但现在,我要你也尝尝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我要在你面前奸虐你的女人,我要让你受尽天下酷刑,却怎么也死不了!”

南宫缺淡淡一笑:“你不怕我已设下通天埋伏,就等着你来上钩。”

“怕!”秋野露出一丝得色,“所以在你来之前,我已把这别院仔细搜了个遍,几个丫鬟仆佣已在梦中归西,整个别院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没有人会来救你。”

“哦?也许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救呢?”南宫缺话音未落,人已一冲而出,直射向秋野,秋野一声轻喝,倭刀旋身横斩,二人身影电光火石般交错而过,相隔丈余顿住,背向而立。

“别因为我很少出手就低估我,”南宫缺悠然掏出一方素巾,慢慢擦拭着拔剑的手,然后回身把素巾扔在秋野头上,淡淡道,“你若没有残废我还有些怕你,又或者出手偷袭我也无从抵挡,谁知你愚昧到要用虐杀人来泄愤,所以你死得不冤,只可惜了我一把好剑。”

南宫缺说完缓步走向红玉,不再回头,身后,秋野一郎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胸膛上的剑柄,迟迟不愿倒下。

“玉儿,为我续弦,我要把方才那一曲奏完。”南宫缺坐回琴案边,神色如常。

红玉手忙脚乱地进内取弦,好一会儿才捧着个茶盘出来,茶盘上是一副宜兴紫砂茶具,红玉哆嗦着手斟上一杯香茗,双手捧到南宫缺面前,强笑道:“公子先喝杯茶压压惊,这是奴家从顾老板那儿学来的茶艺,公子尝尝。”

“你也会茶艺?”南宫缺笑着接过茶杯,凑到鼻端轻轻一嗅,不禁皱起了眉头,但抬眼一见红玉脸上那种惶然惊栗的神色,显然被今晚一切吓坏了,南宫缺不忍扫她的兴,还是把香茗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摇头叹道,“这水已凉,根本泡不出茶的馨香,阿玉,做我南宫缺的妻子,你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啊。”

“玉儿……以后努力!”红玉话音未落,泪水已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下来。

“别这样,”南宫缺赶紧执起红玉的手,笑着安慰道,“不会泡茶也没关系,以后你是南宫少奶奶,用不着亲自动手,来,为我续上断弦。”

“是!”红玉哽咽着垂下头,泪水更见汹涌,抖着手续上断弦后,早已变成个泪人儿。

南宫缺怜惜地摇摇头,柔声道:“明天给你重新换个地方,我不想你被血腥沾染。”

说着拨动琴弦,琴音一起,南宫缺不禁皱起眉头,心中奇怪,如此粗鄙嘈杂的声音怎会出于自己指下?

南宫缺停下手,终于感觉到了指尖的麻木,默然片刻,不禁一声轻叹,淡淡问:“玉儿,你给我吃了什么?”

此时红玉反而平静下来,抬头望着南宫缺哽咽着道:“是公子给的酥筋散。”

南宫缺心中一寒,涩声问:“多少?”

“全部!”

南宫缺头脑一片空白,瞬间如跌入虚空,拼命想问为什么,但舌头已僵硬得难以动弹,只在喉间发出“咕咕”的怪响,人也缓缓向后倒去。

“公子,你干嘛要私通倭寇,出卖剿倭营啊!”红玉猛地扑上来,把南宫缺紧紧搂在怀中,失声痛哭,“随便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玉儿都可以原谅你,可你不该和倭寇勾结,杀害我剿倭营的勇士,你不知道玉儿全家就是死在倭寇手里?玉儿亲眼看到我爹爹、妈妈、还有不满周岁的弟弟,全都惨死在倭寇刀下,全村百多号人,玉儿是唯一幸存者,玉儿恨倭寇,崇拜剿倭营的英雄,你勾结倭寇害死了他们,我永远不能原谅你!”

说着红玉慢慢起身,来到秋野尸体前,吃力地从他胸膛上拔出宝剑,镇定地回到南宫缺身边,哭道:“我不能原谅你,不然就对不起死去的亲人,可我又不能失去你,你永远是玉儿深爱的夫君,所以玉儿会一直追随你,哪怕和你一起下到十八层地狱,也要让阎王爷的油锅把我们熔在一起!”

南宫缺眼中盈满泪水,渐渐泛起无尽温柔,此时此刻,突然觉得生生死死,权势地位都已经不重要了。望着红玉恨爱交加的脸,只在在心中默默祈祷:玉儿,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只要你爱我!

红玉望着南宫缺眼睛,似乎明白了他的心语,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欣慰,慢慢把剑插入南宫缺胸膛,温柔地道:“夫君,那就让我们快一点去往来生吧。”

横剑划过咽喉,红玉慢慢摔倒在南宫缺身上,抱紧那瘦弱的身子,红唇印上南宫缺渐渐冰凉的双唇,用生命中最后的余力,使命吻吸,不忍分离。

多少年以后,江湖中仍然在谈论南宫世家那个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的南宫公子,仍然在猜测他与杭州城最红的姑娘红玉以及东海最大的倭寇秋野一郎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没有一种说法能让人信服,许多年过去,他们终于还是淡出了江湖的记忆和传说。江湖就是这样,每天都有新人满怀希望地进来,再带着或平凡或传奇的经历离开,江湖永远是那个江湖,没有幻想,难断善恶,每个人都将在江湖中沉沦。

4)、无间道

一、故人来

“啪!”

醒木的脆响压住了场中的窃窃私语,丰裕楼那神情木讷的大掌柜,用他那古井般波澜不兴的眼眸环视众人一眼,待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脸上后,才用公鸭般的嗓子报出今晚的第三件拍卖品:“颜真卿手迹,起价三百两,每次加价十两。”

那副三尺长短的条幅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虽然字迹珠圆玉润一如颜氏的其它字帖,但落在行家眼里,立刻便看出这只是那位书法大师的早期习作,笔法尚未达臻境,也难怪起价如此之低,比起丰裕楼动辄上千上万的其它收藏品,这条幅无论艺术价值还是收藏价值,都不值得大家留意,所以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继续悄声谈论方才那一幅卖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唐仕女图。

“有没有人出价?”大掌柜干涩的嗓音在厅中回荡,直问到第三遍,才终于有人缓缓举手示意,那人面容清瘦,年近五旬,一身寻常的青布长衫杂在周围众多绫罗绸缎间显得颇有些扎眼,不过大掌柜却不敢怠慢,神情立时就有些不同,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孟大人出价三百两,有没有更高的?还有没有人出价?”

就在他正要敲响醒木时,远处突然又有一人举起了手,大掌柜愣了一下,立刻报出新的价格:“那边那位先生出价三百一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场中一直不曾禁绝的私语嘎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最后排那位出价者,只见那人年近四旬,面目平常不甚起眼,虽头戴坠有汉玉的瓦楞帽、身着绫罗绸缎作商贾打扮,却有一股普通商贾没有沉凝之气,只是这种特质内敛深沉,不易为人觉察。

“这人是谁?这是何人?”场中经过短暂的沉寂后,立时又响起了众人悄声询问的声音,也难怪众人奇怪,作为杭州府知名古董店的丰裕楼这不定期的拍卖,出席者都是经过严格考察后才特别邀请出席,都是这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是钱多就能来。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生面孔,众人自然感到有些意外。

“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大掌柜眼光扫过全场,只见第一次出价的那位孟大人遗憾地笑着摇摇头,显然无意争夺,大掌柜便按规矩继续吆喝了两次,就在他正要敲响终止拍卖的醒木时,陡听一人突然喊道:“我出四百两!”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杭州绸缎庄的少东家,众人尚来不及喝彩,大掌柜又报出了新的价格:“方才那位先生出价四百一十两!”

“五百两!”绸缎庄也是杭州知名的巨商,它的少东家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退让的人,立刻就把价格提高了整整一百两。不想大掌柜紧跟着再次报出了新的价格:“那位先生出价五百一十两。”

二人立时你来我往,转眼间便把拍卖价推高到千两之上,每次那人都只加价十两,且毫不犹豫,这终于让绸缎庄少东也顾虑起来,倒不是在乎这点钱,只是用如此高的价钱买这样一幅前人习作,也实在太奢侈了些,所以当那幅颜真卿真迹涨到一千二百一十两时,他也就悻悻地收手了。

“一千二百一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拍卖师照规矩大声询问,见无人再出价,他才在三次报价之后,猛地敲响了手中的醒木,“好!一千二百一十两,成交!”

条幅当即就由丰裕楼的伙计包好送过去,那人立刻便付清了一千二百多两的银票,拍卖继续进行,众人重新投入其它的古玩字画的争夺。一身便服的杭州知府孟敦博见自己心仪的颜真卿真迹已落入他人之手,对拍卖也就不再感兴趣,率先起身告辞,对后面那些动辄数千两起价的字画古玩也不再多看一眼。

带着两个随从走出丰裕楼二门,此时虽然还不到掌灯时分,外面天色却已尽墨,西天那冬日的寒阳早为乌云遮蔽,罩得满世界一片阴狸,街上除了挑着云吞有气无力叫卖的小贩,就只有一个乞丐抱着条野狗缩在墙角避寒,一个随从快步到大门外去招呼轿夫,乘这机会孟敦博搓搓手跺跺脚,渐渐才适应外面的寒冷。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缓步追来,一个凝定的声音同时在身后响起:“孟大人请留步。”

孟敦博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个高价拍下颜真卿真迹的家伙,只见他手捧刚拍下的那卷条幅,对一脸诧异的孟敦博恭敬地垂首道:“早知大人喜欢颜氏真迹,这幅颜氏墨宝还望大人笑纳。”

孟敦博脸色立时冷了下来,手抚颌下三尺柳须淡淡道:“你既知道我孟敦博,就该知道我在杭州这些年,从未收受过价值超过十两银子的重礼。”

“大人误会了。”那人抬起头,脸上现出真诚的微笑,“在下这幅颜氏真迹不是送给杭州知府孟敦博,而是送给故人孟守之。”

“你是……”见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别字,孟敦博眼中现出疑惑,能叫出自己别字的,不是旧友就是知交,但孟敦博打量再三,还是没想出对方到底是谁。

“人生难免多坎坷,矢志不移大丈夫,大人当年送我的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呢,”那人说完见孟敦博眼中仍是不解,不禁叹道,“十多年前,大人的救命之恩也还罢了,唯大人送我的这句话,对我可是安身立命的座右铭啊。”

“我想起来了!”孟敦博恍然大悟,“你叫林意飞,原也是饱学士子,当年在开封府相国寺,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眼中显出一丝欣喜,跟着又摇头苦笑:“大人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当年意飞迫于贫困,在相国寺行窃失手被擒,差点让那帮恶僧打死,若不是大人出手相救,也没有我林意飞的今天。”

“是啊,十七八年了。”孟敦博手捋青须发出一声感慨,思绪也回到那几乎要遗忘了的过去,那时他还只是一名屡考不中的落第秀才,胸怀鹏鹕之志,却困在相国寺闭门苦读,无意间救了被寺僧擒获的盗贼林意飞一命,不想这盗贼竟也是个失意秀才,孟敦博感慨之余,顿起同病相怜之心,除了资助他一些银两,也把那句自勉励志的话送给了他。

“守之兄,难得你还记得,意飞欣甚,知道兄素爱颜真卿手迹,这幅字帖便当是迟到的见面礼。”林意飞说着手捧卷轴,一拜到地。孟敦博赶忙扶起,细细端详林意飞片刻,摇头叹息,“这十多年来,老弟变化甚大,以至一时半会我都认不出你来。见面礼之说休得再提,不受重礼是为兄上任以来便定下的规矩,无论故交旧识均一视同仁。”

“意飞这礼是送给故人孟守之,不是知府孟大人!”林意飞尤在坚持,孟敦博则正色道,“为兄这知府虽离任在即,但也要避瓜田李下之嫌,你也不愿坏我多年的名节吧?”

林意飞见孟敦博意态坚决,只得收起卷轴轻叹:“听闻守之兄为官清正,迹近迂腐,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不过请兄小酌一杯总是可以的吧?”

孟敦博哈哈一笑,挽起林意飞的手往外便走,“为兄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前边太白楼的鲈鱼甚是鲜美,就让为兄一尽地主之谊,也正好叙叙你我别后之情。”

林意飞也笑道:“小弟读书不成,潦倒沦落到要靠盗窃和尚香油钱救命的地步,幸好有守之兄的那番鼓励和资助,使我得以弃文从商,勉强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二人步出丰裕楼大门,大门外孟敦博那抬暖轿已停在道旁,孟敦博对轿夫和两个随从挥挥手:“你们先回吧,跟夫人说我要晚些回去。”

两个随从面色犹豫,似乎想劝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就这当儿,只听轿帘“呼啦”一声响,一道黑影已从轿中飞射而出,直扑孟敦博,几乎同时,墙角那个避寒的乞丐也从地上滚了过来,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直刺孟敦博下盘。

两个随从反应甚速,一个飞身拦住轿中扑出的黑衣人,一个抽刀斩向地上的乞丐,四人于电光火石间对了一招,乞丐和黑衣人稍退,不想街边那挑着云吞担子的小贩突然把滚烫的汤水火炉扔向两个随从,跟着操起扁担直扑孟敦博。

两个随从被扑面而来的汤水逼得退开两步,眼睁睁看着小贩那手腕粗的扁担直劈孟敦博头顶,与此同时,地上的乞丐和那轿中扑出的黑衣人再度返身而上,一剑一匕均指向呆若木鸡的孟敦博的前胸要害。

“啪!”扁担猛击在地上,溅起数点火星,那扁担竟然是镔铁铸成!几乎同时,一上一下两点寒光从孟敦博胸腹前交错而过,竟于毫厘之间都刺了个空!三个杀手均有一霎那的错愕,这才发现是孟敦博身旁那商贾模样的家伙于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把孟敦博往后拖开了半步,巧巧躲过了三名杀手致命一击。

趁杀手错愕这一瞬,林意飞已闪身拦在孟敦博身前,三个杀手立刻再度出手,这次的目标全指向拦在孟敦博身前的林意飞。只见三般凶器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却再度落空,这一次那小贩的铁扁担砸在地上的一瞬,被林意飞轻轻一拨,那小贩的手臂竟就势脱臼,而那黑衣人和那乞丐的短剑和匕首,也在林意飞另一只手的拨弄下陡然变向,二人竟差点相互刺中,把二人同时吓了一跳。

就林意飞这一阻,孟敦博的两个随从已再度扑上来,并肩护在孟敦博身前,三个杀手对望一眼,立刻飞身后退,转眼间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见刺客去得远了,林意飞这才暗松口气,回头看孟敦博,虽然神情尚属镇定,但颌下飘然的青须已在微微颤抖。两个随从则警惕地盯着四方,嘴里直道:“大人快回府,有刺客。”

此时的孟敦博已平静下来,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二人没好气地道:“刺客早都跑了,也不必再如此紧张,今日幸好有意飞老弟,不然孟某这条命大概已经葬送在这儿了,想不到意飞老弟原来还身怀绝技。”

林意飞没有客套,只盯着孟敦博的两个随从淡淡道:“原来二位是点苍门下,失敬失敬。”

“好说,”一个随从收刀对林意飞抱拳道,“点苍派燕氏兄弟向林兄问好,只是林兄那曼妙无比的手法,恕燕某眼拙,竟看不出来历渊源。”

“原来是燕羽燕翎兄弟,”林意飞没有没有回答燕氏兄弟的质询,只面露惊诧连连点头,“难怪能在猝不及防之下,挡住几个一流刺客暴然一击。”

此时孟敦博已完全恢复了常态,呵呵一笑道:“你们也不必在这儿客套,前面不远就是太白楼,咱们一起去喝上一杯。”

林意飞笑问:“守之兄难道就不怕刺客去而复返?”

“怕有何用?”孟敦博呵呵一笑,“他们要找我始终都能早到,躲到哪儿还不是一样?”

林意飞皱起眉头:“守之兄对刺客来历心中可有点数?”

“没有。”孟敦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摇头,“想我孟敦博在杭州这些年,除了公事,从未与人结过私怨,想不出谁有杀我的动机。”

“会不会是官场上的政敌或对手?”林意飞皱眉追问。孟敦博闻言哈哈大笑,连连摇头道:“老弟是刚来杭城吧?还不知道为兄这两日就要离任还乡,离任的官吏如同废人,无论政敌还是对手,都没有理由在我离任前夕找刺客来杀我,那对他们没任何好处。”

“离任?”林意飞大为意外,“守之兄年纪尚在壮年,何以会离任?”

孟敦博苦笑道:“官场上的事,不可说,不能说,不敢说,其实就算说了,旁人恐怕也难以明白,七日之后便是我离任之期,届时老弟来与老哥我送行吧。今日就让老哥作东,请你尝尝太白楼的新鲜鲈鱼,同时也讲讲你这些年来商场闯荡的那些妙趣横生的故事。”

“好,请!”二人挽手而去,身后,燕氏兄弟也紧紧跟了上去。

二、万民伞

杭州城西门外的桃花亭,是春暖花开时节杭城人一个好去处,从亭内可以一览西去的十里桃花。只是在如今这阴狸的冬日里,一眼望去,除了万千条参差不齐、光秃秃的树枝,就只有路旁零星几株小草上偶尔不合时宜绽出的一点星花,也都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所以每到冬日,桃花亭上不说游人,就连只野鸟也难以见到。

不过,此刻桃花亭附近却是人山人海,大多是身着布衣的寻常百姓,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捧着酒碗,大家静静地候在道旁,冬日里靡靡不断的细雨淋在身上,也无人抱怨一声。

“来了来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从人丛中跑过,同时带来最新的消息,众人不禁直起腰身,眼望城门方向,只见一队骡车缓缓出城而来,骡车前方那匹黄骠马上,正是离任的杭州前任知府孟敦博。

“孟大人!”众百姓齐声呼唤,不少人更是泪流满面。孟敦博一路行来,道旁不断有人奉上饮食酒水,更有人焚香叩头,人们争相要和离任的孟敦博说句话,拉拉手,若不是他身旁那两个面色不善的彪悍随从护驾,恐怕孟敦博一时难以从人丛中脱身。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道旁的桃花亭,亭中早有士绅摆下送行酒宴,十几个杭州城的商贾和长者,齐齐出亭迎接,孟敦博也不客气,在亭外甩蹬下马,在众人蜂拥下,大步入亭而来。

“孟大人!”一个老者越众而出,手捧一面硕大无朋的油纸伞对孟敦博哽声道,“你在任四年间,为咱们杭城百姓做过多少实事,咱们都记在心里,这面万民伞虽不能为大人遮蔽宦海的风云变幻,却也是我数十万杭城百姓的一点心意,望大人收下。”

孟敦博双目湿润,抖着手接过万民伞,仰天叹息:“本朝数十位杭州知府,离任时能得杭州百姓万民伞相送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敦博何德何能,敢受百姓如此爱戴,惭愧啊!”

“如果大人都愧受这万民伞,那前任那些知府,恐怕也无人当得起。”一个士绅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连声附和,他跟着双手捧起桌上酒杯,对孟敦博慨然道,“孟大人,这是杭城百姓连夜送来的百家酒,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望大人满饮此杯,祝大人此次回乡光宗耀祖,一路平安。”

孟敦博忙把万民伞交给身后的燕氏兄弟,然后双手捧过酒杯,对天一揖:“谢父老乡亲们的平安酒,敦博不敢拂大家的美意,就以这酒共祝大家诸事顺利,岁岁平安。”说完一饮而尽。

林意飞一直随在孟敦博身后,虽知万民伞、平安酒都是父母官离任时的一种仪式,但从士绅和百姓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是真诚的,对孟敦博的感激和爱戴之情是真正发自肺腑,这在如今这贪官污吏多如牛毛,百姓一提起各级官吏就切齿痛恨的时代,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异数了。

在经历过前几日丰裕楼外那次未遂的行刺之后,林意飞决定尽自己所能把孟敦博这个救命恩人送回湖南老家。虽然孟敦博除了有点苍派燕氏兄弟这等高手作随从外,还有杭州府最大的天马镖局总镖头马长空亲自保驾,且官声一向清廉的他,这次离任返乡并没有多少行李货物随行,更无让盗匪觊觎的黄白之物,不该引起道上朋友的关注,但不知怎么的,林意飞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感到孟敦博这一路恐怕不会太清静。而孟敦博对林意飞的好意也没有断然推辞,所以林意飞便扮作孟敦博的师爷,随他一同上路。

桃花亭的送行宴终于在士绅百姓依依不舍的叹息声中结束,当林意飞陪同孟敦博与众人告辞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此时天已放晴,天空中显出难得的亮堂,满世界一片清爽,遥遥向众百姓拜别后,孟敦博一行才终于踏上了归乡之路。

离开桃花亭数里后,终于连最虔诚的送行者也止步。林意飞才发现孟敦博这堂堂一任知府的行李实在有些寒酸,除了夫人和两个子女分乘的三辆骡车外,也就只有两辆骡车的行李衣物,其中大部分是各种经史典籍,以及纸墨笔砚之类杂物。而仆佣随从加上燕家兄弟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另外就是十几个随行护驾的天马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了,作为杭州最大镖局的这些爷们,衣着一向光鲜,出手更是豪绰,这把孟家那些人衬得尤其寒酸。不过这些在江湖上野蛮惯了的汉子,对孟敦博一家人倒是十分的尊敬,林意飞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对雇主惯常的礼貌和尊敬,而是对孟敦博这个离任知府发自内心的尊敬。

不过林意飞始终想不通,以孟敦博这点家底,哪有必要请要价颇高的天马镖局出马,况且还是由总镖头马长空亲自护送,心中不免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守之兄,请马总镖头亲自出马,该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吧?兄这点家当值得吗?”

孟敦博呵呵一笑,似明白林意飞那言下之意,当即反问:“你当兄是贪官,需要花大价钱请人来保护自己在任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林意飞没想到孟敦博如此直接,脸上不禁一红,忙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十多年前与兄半日交往,便知兄不是这样的人。”

“难得十多年后你还如此信任我,”孟敦博谓然叹息,“那我就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刚到任上不久,曾为天马镖局主持过一个公道,马总镖头总觉得欠我一个人情,一定要分文不取护送我回乡作为报答,我万般推辞无效,只好在离任后第一次收下这等大礼。”

一个镖师大概是听到二人的谈论,回过头来笑着插话:“那时天马镖局还是杭州城一间小镖局,若不是孟大人那次拼力主持公道,咱们早就让人给吃掉了,哪还有今天?所以能为孟大人效劳,是天马镖局上下的荣幸,这也是总镖头心中一个夙愿。”

林意飞闻言心下释然,以孟敦博一向的官声和为人,也只有这等解释才说得通。

三、绿林道

骡车队在天马镖局众人精心护佑下,晓行夜宿一路西去,路上倒也平静,就算偶有小股盗匪踩盘,一见是天马镖局总镖头的旗帜,也就悄然而退,有的还远远打个招呼,算是卖了个人情,众人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进入了江西地界。

江西素来山多水多,民风强悍,常言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天马镖局众人一进入江西山区,便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让骡车队所有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息。

“天马――行空――”趟子手前边长长的吆喝声,在寂寂的山野间空荡荡地回响。这是玉岭山区,四野苍翠欲滴的山林,并不因寒冬而褪色,那被林木覆盖的座座起伏不定的山峦,远远望去,真如碧绿翡翠,难怪有玉岭之名,不过众人知道,越是风光秀美之处,越有可能有盗匪出没,盗匪也像喜欢秀丽的风光。

“飕――”一支响箭带着长长的尾音从林木中射出,耀武扬威地钉在山道中央,这是一支醒目箭,意在提示倒霉的过客:这儿是我的地盘,要从这儿过得留下买路钱。

林意飞勒住马,望向走在队伍前边的天马镖局总镖头马长空,很想知道天马镖局在遇到这种情况会作何处理。马长空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长年风餐露宿的走镖生涯,使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苍老和阴沉,但那双似睡非睡的眼眸,隐隐有种逼人的气势,尤其那渊停岳立的身姿,让人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之辈。大概是见惯了这种情形,此刻只见他神闲气定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冲响箭射出的方向不徐不缓地喊道:“天马镖局马长空途经贵地,望绿林兄弟行个方便。”

“天马镖局?很有名么?那个马什么空又是谁?”一个冷峭的声音在林中突兀地想起,四周跟着爆出一阵稀稀拉拉的嘲笑声,杂在潮水般的树涛声中,难以准确判断其方位。

马长空紫膛色的脸上隐隐泛起了一丝红潮,天马镖局虽然不敢说是天下第一镖局,但在大江南北也算是赫赫有名,马长空这名字绿林道上的朋友更是无人不晓。一个靠白手起家,用十年时间建成江南最有名的天马镖局的汉子你若都没听说过,那实在不该在道上混。

但此刻对方显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也难怪他恼怒,同时也有些意外,要知道黑道和镖局通常是一种既合作又斗争的奇怪关系。没有黑道当然就不会有镖局,盗匪越猖獗,镖局的收费就越高,不过很少有双方为财拚个你死我活的情况,通常是双方互相试探,以估计这次行动的风险,若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弱的一方自然会退却放弃,若双方实力相差不多,大家会通过谈判解决,通常是镖局从自己这趟镖的利润中拿出部分钱财作为买路钱,毕竟双方都是为求财,拼命是下下之策,无论对镖局还是对盗匪来说,实力才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保障,若动不动就拼命,那再雄厚的实力也迟早要拼光。

正因为这个原因,黑道和镖局通常都保持着一种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翻脸,像这样一上来就公然挑衅侮辱,在马长空走镖生涯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虽然如此,老江湖的他还是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不知朋友是那条道上的?江西的排帮廖总舵主与马某也还有数面之缘。”

排帮是江西第一大帮,按理马长空提到其总舵主后,江西所有绿林朋友多少都会有点顾忌,不想对方却不买帐,反而破口大骂:“我管你跟屎还是跟尿有缘,留下你保的那些东西,拍拍屁股乖乖滚蛋!”

马长空的脸色又红了几分,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这趟是保杭州前任知府孟敦博大人返乡,孟大人为官清正,除了这些行李经书没什么积蓄,朋友是不是高抬贵手?”

那人尚未回答,另一侧突然又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老大,咱们这次是不是情报有误,看这几辆骡车的车辙,确不像有黄白之物的样子。”

“是啊!”又一个声音也在附和,“咱们在杭州的探子也查明孟老倌离开杭州时,并没有从各大钱庄开具过大额银票。”

马长空闻言心神微震,没想到这股盗匪的眼线竟远达杭州,听他们那口气,显然早已在收集孟敦博一行的资料和情报,并且毫不在意在众人面前谈起,显然是完全不把天马镖局和自己放在眼里。

“就算情报有误,咱们也要先搜一搜再说!”最先前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显然是众盗匪的头。

话音刚落,山道两旁的树丛中现出了几个紧身衣靠的黑衣人,打头那人三十六七模样,面色煞白阴沉,背插两柄带护手的兵刃,看模样像是连环双钩。

见寥寥几个盗匪,竟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马长空怒极反笑,对领头那盗匪拱手道:“还没请教好汉大号。”

“好说。”那盗匪头子淡淡道,“你叫我吴钩得了。”

“那个马什么空,”他身旁那个矮如冬瓜的盗匪突然用尖细的嗓音大声质问,“我大哥叫你带上你的人拍拍屁股滚蛋,你难道没听见?”

马长空再好的性子也耐不住了,不冷不热地嘿嘿一笑,拍拍腰间的厚背紫金刀,淡淡道:“就算我想走,我这个伙计也不答应。”

“那好,我就先废了它!”矮胖子说着已如脱兔般直射而来,探手就抓向马长空腰间佩刀,身手之灵活与其身材实在是不相称。只可惜这次的对手是马长空,他还没抓中那柄刀,却发现马长空的掌已拦在他面前,二人闪电般对了一掌,矮胖子立刻飞身后退,从他踉跄的步伐,显然是一个回合就吃了暗亏。

“好啊,果然有两下子。”领头那个自称吴钩的匪首说着解下背上的双钩,果然是一对连环双钩,双钩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跟着他阴阴一笑,“咱们光棍点,赢了我手中这对钩,我拍拍屁股就走,不然你走,如何?”

马长空回头望望身后的镖师,虽然人数占优,但无人是方才那矮胖子的对手,如果对方再有几个与那矮胖子相当的高手,群战的话,天马镖局并没有多大胜算,伤亡却必定不小。单打独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一时想不通,这些武功相当高明的盗匪,何以对离任的孟敦博那点家当感兴趣?

“好,马某就先领教你的连环双钩。”马长空说着翻身下马,腰间的紫金刀也跟着脱鞘而出。对方既然敢孤身邀斗,显然是有起码的自信,马长空不敢大意。

十几个匪徒稀稀落落地散开,只把那个使双钩的匪首留在场中,似乎对他的武功颇为信任。二人在场中缓缓游走试探的时候,师爷打扮的林意飞也在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燕氏兄弟则紧跟在孟敦博身旁,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的安全。

势大力沉的厚背紫金刀终于和轻盈飘忽的连环双钩斗在一起,叮叮当当的碰响如炒豆般不绝于耳,两道银亮的白光如蛟龙出海,灵动飘逸,一团金色的厉芒则如猛虎下山,威风八面,二人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四周观战的双方脸上渐渐都露出凝重之色,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的实力会如此强横。

二人在众人紧张的关注下足战了百招,才在一声巨响之后暴然分开,只见那匪首手中一柄吴钩已折,神情狼狈,而马长空外表虽然没有明显的劣势,但胸膛急剧起伏,脸色也淡如金纸,众人一时竟看不出二人胜败结果,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我输了。”那匪首终于后退半步,缓缓收起连环双钩,却又阴阴一笑道,“我可以依约不再出手,不过我这些兄弟恐怕也想要见识见识马总镖头的紫金刀吧?”

话音方落,立刻有几个匪徒大声向马长空挑战,不等他回答,几个天马镖局的镖师已抢先冲出去,可惜不过数回合,便被几个匪徒败的败,伤的伤。显然几个匪徒的武功比几个镖师远远要高出许多。

见匪徒再次挑战,马长空回头望望己方那些镖师,见无人是那帮匪徒对手,马长空只好提刀再次出战,完全不顾方才与匪首那一战已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这帮匪徒人数不多,但功夫却个个都不含糊,几个人围攻马长空,其余几个则对付剩下的镖师,立时把众人逼了个手忙脚乱。观战的林意飞见天马镖局众人不是众匪徒对手,再顾不得隐藏身手,当即从马鞍上拔身而起,飞身扑向战场。

一个使剑的汉子冲上来阻拦,只一个照面便觉手中一轻,剑已为对方所夺。林意飞宝剑在手,立时如虎添翼,在十余名匪徒中穿梭游走,剑势灿若白虹流星,场中不时响起盗匪的惊呼惨叫声,片刻间就有数人中剑受伤。

天马镖局众人士气大为鼓舞,齐声欢呼,立刻扭转颓势,把十几个匪徒撵得连连后退,那使钩的匪首见状一声呼哨,众匪徒立刻向林中退却,天马镖局众人不熟悉地形,一时也不敢穷追,只在林外呐喊欢呼。林中远远传来那匪首的喝问:“那位伤我三个兄弟的朋友,怎么称呼?”

林意飞见问,只淡淡道:“在下不过是孟大人一位师爷,贱名不足挂齿。”

那匪首见林意飞不愿亮出名号,沉默半晌,陡然喊了一声:“那个马什么空,若不赶紧走人,下回咱们再来时,就是生死之搏!”说到最后几个字,语音已在数十丈外,缈缈不可闻也。

待盗匪们远去后,众人这才清点战场救助伤者。除了几个镖师受了些不致命的小伤,倒还无人阵亡,显然盗匪们并未尽全力,不然胜败还真很难说。

马长空见自己人无甚大碍,草草交待两句便望林意飞这边走来,远远便拱手道:“多谢出手相助,还没请教先生名讳?”

“大家都是为保护孟大人安全,马总镖头何必客气?”林意飞连忙还礼,“在下林意飞,不过是江湖一逐利商贾而已。”

“林意飞?”马长空皱了皱眉头,显然从没听过这等名号,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只抱拳道,“林兄这手剑法,若在江南一带比起来,即使不能说是数一数二,恐怕也罕有对手吧?”

林意飞微微一笑,“我这点家传的微末之技,仅可防身,不敢在人前炫耀。”

孟敦博听得二人对话,眼中不禁闪过一阵疑惑,忙拉住林意飞低声问:“老弟有这等身手,当年在相国寺,怎么会为那班恶僧所辱?”

林意飞收起笑容轻叹:“那年其实我是遇到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入寺行窃,被人撞破后也不想逃跑反抗,只想就这样让人打死算了,是兄的一番话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所以说守之兄是我真正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