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把如儿抱在怀里:“你不是有你姐姐陪着,还撒娇?”说着柳依依拿出帕子,给如儿擦着额头上的汗:“瞧瞧你姐姐,这叫一个端庄大方,哪像你,皮的和个猴似的。”

如儿把头埋在柳依依肩上,小嘴撅起不肯说话。王淑妃已经笑了:“还是让她们在这玩罢,我们两个进去里面说话。”

柳依依把如儿放下,她果真又和阿贞手牵着手,在那命令宫女们,继续做游戏玩耍。柳依依收回瞧着如儿的眼,对王淑妃感慨地道:“我真没想到,我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原先我以为…”

“你 啊,怎么就忘了陛下那天说的话?她们是天家儿女,生来尊贵,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王淑妃宽慰柳依依一句,两人也就走进殿中,王淑妃让柳依依在一边坐下,命 宫女去烧水,等水开了,王淑妃亲自给柳依依泡茶:“你瞧瞧,我这茶泡的味道如何?这些年,我越发空闲了,就学学怎么泡茶,学诗学画。”

柳依依瞧着王淑妃的手势,对王淑妃微笑:“淑妃这也是学了很久了,怎么我从没听人说过?”

王淑妃把茶微微摇晃,等颜色出来,这才给柳依依倒在杯中:“我这不过是学着玩的。原先刚进宫的时候还在想,为何个个太妃太嫔,都擅长琴棋书画,泡茶烹饪,后来才晓得,宫中长夜茫茫,不学些事情做做,这日子多无聊?”

柳依依端着茶对王淑妃微笑:“淑妃原来发闺怨了。”说着柳依依的头微微一侧:“这好办,等陛下来的时候,我就和陛下说,淑妃发闺怨了,要陛下多往淑妃处走走呢。”

王 淑妃啐柳依依一口:“胡说八道,我和陛下,现在倒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了。他每回来这里,也不过就是看看女儿,问几句平常,我也不像年轻时候,对他…”柳 依依心中一动,把茶杯放下,看向王淑妃鬓边,尽管王淑妃鬓边首饰插的很密集,那些首饰也很好看,但柳依依还是发现,王淑妃鬓边,隐约有银丝。

记得王淑妃的年纪,应该和皇帝差不多,还记得周婕妤进宫之后,也曾去朝见过王淑妃,那时的她,十八还是多少?生的很端庄,说起话来就是滴水不漏。

这才多少年?连二十年都没有,王淑妃鬓边就有了白发,而她说话时候,也添了暮气。

柳 依依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碎掉,许久没曾涌上的悲伤,又在心中弥漫。王淑妃瞧着柳依依微笑:“人的生老病死,总是平常事,我现在这样,已经比初进宫 时候想的处境好上几百倍,我就等着,我们的陛下…然后,我迁居寿康宫,做一个舒舒服服的太妃,那时阿贞想必也已出嫁,带着她的儿女前来承欢膝下,这辈 子,也就如此了。”

“淑妃青春正盛…”柳依依知道这会儿说这句话是不合时宜的,但除了这句,柳依依想不出别的话来,王淑妃果真 已经摆手:“什么青春正盛,别说我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就是不到二十,在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如花似玉的女子。依了咱们那位陛下的性情,我能安安稳稳地在宫 中,成为淑妃,又有了女儿,就是万幸了。”

柳依依知道王淑妃想起了往事,对王淑妃微笑:“亏的有了娘娘!”王淑妃点头:“是啊,我愿娘娘长长久久的,成为太后,住进宁寿宫,那就是合宫人的福气。”

王淑妃还真是不掩饰对皇帝的不信任,柳依依眼前,又浮现出朱皇后唇边现出的甜蜜喜悦微笑,但愿这样的微笑,在朱皇后唇边,能够一直浮现,再不消失。

“陛下今儿心情好,还和了诗。”朱皇后回到昭阳宫不久,就有内侍传报皇帝驾到,朱皇后忙带着人迎出去,见到皇帝之后,朱皇后就笑吟吟地对皇帝含笑说着。

皇帝也微笑:“你们做这样风雅的事,我不能躬逢其盛,和一首诗,又算得什么?”帝后携手进了殿内,朱皇后服侍皇帝换下衣衫,给皇帝端来茶:“陛下既如此说,摆驾前去,难道妾会给陛下闭门羹不成?”

皇帝端着茶杯在那摇头:“不好,朕要前去,有几位妃子,只怕又要忘掉如何作诗,只瞧着朕,要和朕说话,不胜其扰。”

朱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妾还以为,陛下是担心妾开调料铺呢!”皇帝握住朱皇后的手,对朱皇后轻声道:“皇后现在挺了肚子,还要开调料铺?”

朱皇后这下乐不可支,靠在皇帝怀里。皇帝低头看着朱皇后的眉眼,朱皇后的眉眼是皇帝熟悉的,一双眼似月牙,笑起来的时候会弯起来,眉不像宫中女子常画的那样纤细,而是高高地往上飞去,快要飞入鬓中。

相书上说,这样的眉,此人性情倔强,认了就不肯改变。皇帝的手抚上朱皇后的眉,对朱皇后轻声道:“还没发现,绵儿的眉和皇后的眉很像,也是这样将要飞入鬓中。”

朱皇后抬头看着皇帝:“陛下可是想绵儿了?他最近读书很勤奋。”皇帝点头:“朕也时常召太傅,询问绵儿读书的情形。”

朱皇后轻叹一声:“是啊,他是太子,以后江山系在他的身上,妾很想像平常孩子一样对待他,但妾不敢。”

皇帝感觉到朱皇后轻微的情绪低落,伸手拍拍朱皇后的手,在朱皇后耳边轻声道:“难怪皇后今儿的诗中,竟含了几分哀怨呢。”

朱皇后的唇微微一张,神情有些凝滞,接着就对皇帝道:“陛下也能认出,妾的诗中,含有些许哀怨?其实不过是…”

皇帝一双眼一直牢牢盯住朱皇后的眼,此刻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朕相信朕的皇后。”朱皇后不疑有他,对皇帝微笑。

皇帝看着朱皇后,存在心里的疑惑又想问出,但终究没问出来,只对朱皇后道:“朕乏了,也不想再去别人哪里,就在你这收拾歇了罢。”

这也是常事,朱皇后没有说什么就命宫女进来,收拾床铺,各自梳洗卸妆,也就睡下。

朱皇后本就是孕妇,白天又忙碌了一个白天,晚上陪皇帝又说了半天的话,几乎是沾枕就睡着。

皇帝看着朱皇后安详的睡容,还有挺着的大肚子,告诉自己,不要再疑惑,朱皇后和刘澄的事,都过去了。再说没有人长久在外外放的道理。

皇帝这样说服着自己,也渐渐沉入梦乡。

梦中,皇帝却不在昭阳宫,而是在宁寿宫内,杜太后也没有死去,还是那样打扮,只是她的年纪,比皇帝记忆中的年纪要大了许多,头发已经全白,一双眼依旧那样严厉。

皇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还是平常的常服,但为何面对杜太后的时候,却有些恐惧。

“那个毒妇,是她让你来杀我的?”杜太后的声音遥遥从上面传来,皇帝很想大声的叫,告诉杜太后,她已经死了,死了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 皇帝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而是摇摇摆摆跪下:“母后,朱氏…”杜太后疯狂大笑起来,不知怎么就来到皇帝面前,伸手揪住皇帝的衣襟:“朱氏不是什么好人,她 和刘澄,内外勾结,只等我一死,就弑君,让她的儿子登上帝位,那时,你的儿子还小,整个天下,就落到她的手中。”

皇帝大汗淋漓,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母后,皇后她,不是这样的人。”杜太后瞧着皇帝,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是那样的人?皇帝,你不要被她骗了。你是我的儿子,我只有护着你的道理,可是她不是,你难道没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

、第155章 生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皇帝的汗越来越大,在那拼命摇头,杜太后的笑声又响起:“皇帝,杀了她,你是皇帝,这会儿就去杀了她,杀了她,你想立谁都可以,然后,你我母子,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不!”皇帝发出一声大叫,杜太后的笑似乎离的越来越远,声音也飘的很远:“没用的东西,你就是这样被她捏在手心,再这样下去,武曌之祸不远,可惜了我的儿孙们,从此就要担惊受怕了。”

接着皇帝就见几个宫人走进,按住了杜太后,皇帝的眼睁的很大,拼命喊不,但没人肯听他的话,只有宫人在那说,陛下,都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

“不!”皇帝大汗淋漓,坐起身来。朱皇后已经被惊醒,命宫女把灯点上,皇帝看见的就是朱皇后那担心的眼,朱皇后瞧着皇帝,眼里全是关切:“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把灯拿开,拿开。”皇帝只觉得那些灯光很刺眼,对宫女们大喊,宫女们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朱皇后,朱皇后对宫女点头示意,宫女们这才拿着灯退下。

这让皇帝又想起了梦中情形,梦中,宫人们也只肯听朱皇后的话,不肯听自己的。不,不,这样是不行的,自己才是天子,才是皇帝,才该是一言九鼎的人。皇帝有些慌乱地想。

朱皇后已经摸上皇帝的额头,皇帝浑身汗如雨下,连内衣都已经湿了。朱皇后的声音更加柔和:“陛下,不如传御医来?”

朱皇后的话让皇帝的魂魄慢慢归位,皇帝的眼眨一眨,努力地想把这周围的一切都眨掉,接着皇帝才对朱皇后道:“不用了,朕只是做了个噩梦。”

“陛下做了个什么噩梦呢?”朱皇后原本想让宫女们进来服侍皇帝把汗湿的内衣换掉,但见皇帝这样,朱皇后还是决定不叫宫女们进来了,拿过枕边的帕子,替皇帝擦着汗,温柔地问着皇帝。

皇帝习惯地握住朱皇后的手,接着就道:“朕,朕梦见杜太后了。还是在宁寿宫中,那时候朕年纪还小,应该是母亲刚刚薨逝之后不久。朕梦见杜太后对朕厉声地说,以后不许再提起陈太后,这宫中,只有一个太后,那就是她。”

皇 帝的这番话让朱皇后深信不疑,她把皇帝的手握的更紧:“陛下,老娘娘当初那样待你,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这个后宫,再没有一个人是不肯听陛下的。”皇帝 嗯了一声,朱皇后扶皇帝躺下,自己躺在皇帝身边,皇帝把手伸出去,朱皇后把手放在皇帝手心,两人的手交握在那。

皇帝听到朱皇后发出均匀的呼吸,梦里的情形又浮现在皇帝眼前,皇后,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信任?能想出法子除掉杜太后的人,难道她对自己,就可以全身心地忠诚?特别是,她曾有过一个,和她爱恋过的男子。

皇帝真恨不得立时就下诏,杀掉刘澄,但无缘无故下诏杀死大臣,会被众臣阻止的。那么,只有慢慢地想个法儿了。

皇帝躺在朱皇后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杜太后的声音又在皇帝耳边响起,杀掉皇后,杀掉皇后,这个后宫才会平安。

那么杀掉刘澄,会不会让朱皇后,怀恨在心?皇帝一个激灵,差点又坐起身,接着皇帝看向朱皇后,那么,只有试一试了。

睡梦中的朱皇后并不知道皇帝如此心事重重,她沉浸在美梦之中,梦到和皇帝白头偕老,白发苍苍,看着面前的儿孙们,含笑携手而逝。史官们记录下的,是他们两个恩爱的事情。

“陛下要召妾的家人入宫赴宴?”朱皇后第二天早上听到皇帝的意思,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看着皇帝不说话。

皇帝对朱皇后微笑:“按说呢,为连襟也好,为郎舅也好,是该常聚的,不过朕为天子,你为皇后,为国礼所拘束,不能常常和亲戚家人团聚。朕就想着,岂能让皇后不得天伦之乐。上一回朱夫人进宫,她已经和她次女一家团聚。那朕也该招朕的连襟舅兄入宫,宴饮一番。”

朱皇后心中的欢喜是无法形容出来的,但还是对皇帝道:“陛下,宫中规矩…”皇帝摇头:“你我身为帝后,任性一下,只要不太出格,大臣们是不会阻止的。”

说着皇帝瞧向朱皇后:“若你不肯让他们入宫,那朕只有带了皇后,亲自去国丈府。”

朱皇后急忙阻止:“陛下这样才是真的胡闹。”说着朱皇后双眼闪闪发亮:“既然如此,妾也就遵旨!”

皇帝点头,又叮嘱朱皇后几句,也就上朝去了。吴娟给朱皇后端来燕窝粥,含笑道:“娘娘,陛下待娘娘啊,那叫一个举案齐眉!”

朱皇后啐吴娟一口:“贫嘴!”吴娟抿唇微笑,朱皇后面上的笑容,更为喜悦了。

皇帝既然降旨要朱国丈一家连同刘澄一家都入宫赴宴,朱家也没有抗旨的道理,况且这样的恩宠,也是很少见的。

于是到了那天,朱家全家和刘澄一家,都入宫来。朱夫人带着朱少夫人,刘孺人和孩子们先来昭阳宫正殿拜见皇后。

朱皇后命她们起来,在旁边坐下,命宫女送上茶水点心,在那说着话。就有内侍前来禀报:“娘娘,陛下有旨,虽男子不得擅入后宫,但国丈国舅和刘大人,都是亲戚,因此特命国丈国舅和刘大人,前来昭阳宫拜见娘娘。”

朱夫人已经惊讶地站起身:“哎呀,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从没有的恩宠。”朱少夫人已经笑着道:“婆婆您不用如此慌乱,娘娘在这宫中,正位多年,和陛下举案齐眉。陛□□谅娘娘数年没有得见公公和夫君,先命他们进见,免得到时宴会之上,娘娘失态那才不好。”

朱夫人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着朱夫人已经对朱皇后道:“你瞧瞧,我这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

刘孺人瞧向朱皇后,见朱皇后唇边笑容甜美,心中不知该做何想,但也要和朱夫人等人一样,站起身等着。

很快内侍就引着朱国丈国舅和刘澄进来,朱皇后乍然瞧见朱国丈国舅,泪水已经盈睫,但还是强忍着,任由他们行礼如仪,这才命他们起身。

刘澄已经数年没见过朱皇后,见朱皇后虽然大腹便便,但仪态端庄更胜从前,果然是母仪天下的女子。

刘澄只看了朱皇后一眼,就忙把眼垂下,刘孺人瞧见丈夫慌张垂眼,手不由悄悄握成拳,有些事,就算是亲生姐妹,也不能说出口的。

朱皇后和国丈国舅说了几句话,又问过刘澄如何,也就命内侍把他们带出去。等着宴会开始。

众男子退出,朱皇后这才对刘孺人笑着道:“妹夫风采依旧,你和妹夫极其恩爱,这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也颇为放心。”

“全是托娘娘的福气!”刘孺人说话时候,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一点讽刺。朱夫人不由咳嗽一声,朱皇后微笑:“你们两个过的好,这是你们的福气,哪是托我的福?”

“娘娘说的这话,妾就要驳一下了。”朱少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稍微想了想就道:“娘娘的福泽,照耀着的可不止是小姑和姑夫,还有我们朱家呢!”

朱夫人有些担心地瞧刘孺人一眼,这次回来,朱夫人才知道次女是有些怨言的,但刘澄待次女也很礼敬,又生儿育女,男人也没纳妾,处处以妻为先,天下做女子的,能嫁的如此郎君,已经很好了。

朱夫人自然也要说小女儿几句,此刻听到朱少夫人这话,朱夫人也就接上道:“少夫人说的对,娘娘在这宫中,虽不能常见我们家里人,但家里人可都感念娘娘呢!”

朱皇后掩口微笑:“娘和嫂嫂,都这样吹捧我,女儿不依。”朱夫人又悄悄地拉下刘孺人的袖子,刘孺人努力收起心中的那些不平对朱皇后微笑:“姐姐这不是什么吹捧的话,而是实话呢!我们朱家,靠了姐姐的福泽,才能过的这样好。”

朱皇后笑的更为开心,内侍来报,宴会已经齐备,请皇后带着众人移驾。宴会并没在后宫之中,但因是家宴,也没在平常举办宴会的那些殿内,而是在靠近后宫的一个楼阁内。

这座楼阁也不算小,里面有小桥流水,是皇帝年纪还小时候,收拾出来做书房用的,后来此地虽不再做书房,但皇帝偶尔处理政事累了,也会到这来睡个午觉,小憩一会儿。

因此这里的景致很好,用作宴请家人的场所最好。

朱皇后还没来到的时候,皇帝已经驾到了,朱国丈和国舅刘澄三人正在那说着皇恩浩荡这类的话,见皇帝走进,三人忙起身迎驾。

皇帝坐下对他们三人道:“还请坐下罢。今儿是家宴,特地吩咐了他们,不许拘泥礼仪。”

朱国丈应是起身才对皇帝道:“陛下虽如此说,奈何国礼在上,臣等不敢!”皇帝摆手:“皇后常和朕说起她小的时候,在家中的趣事,那时朕就向往着,有一天也能像在家中,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岳丈若再拘礼,岂不坏了朕的兴致?”

朱国丈连称不敢,朱国舅已经微笑道:“父亲,陛下既如此说,今儿又是家宴,父亲也不用太过拘礼,不然陛下的美意就辜负了。”

朱国丈这才再次应是,皇帝已经站起身,指着自己身边座位道:“如此,还请岳丈坐过来,等会儿岳母过来,也是坐在这里。”

、第156章 宴上

朱国丈差点又跪下去,连连摆手口称不敢。皇帝面上笑容没变:“岳丈说什么不敢?今儿是家宴,比不得平常国宴。”

朱国舅没想到皇帝会如此温煦对待自己家人,想了想就对朱国丈道:“父亲,虽说国礼为上,然圣上如此美意,父亲倒不如接受圣上美意,传于后世,也是一桩美谈!”

“你这孩子,哪里晓得这些道理,竟还说什么美谈?”朱国丈呵斥儿子一句,对皇帝更为恭敬:“陛下,陛下,臣知道陛下的美意,只是…”

“父亲和陛下在推辞什么?”朱皇后的声音响起,她已带着众人走进,见状含笑相问。

皇帝对朱皇后无奈地摊开手:“皇后来的正好,我想着,今儿是家宴,就该讲家礼,不能拘于国礼,因此请岳丈往上坐,岳丈只是不肯,我就想着,这是国丈不肯接受我的好意了。”

皇帝语气恳切,连自称都改了,朱国丈虽觉得自家脸上十分有光彩,但正因为脸上十分有光彩,才更要谦逊待之,因此还是拒绝。

朱皇后望着楼内众人,一颗心就像泡在蜜糖里一样,见朱国丈还是如此推辞,就对皇帝道:“陛下的美意,按说不该推辞,只是再是家宴,这也是在宫内,陛下让臣子居于帝王上方,实在…”

皇帝把手一摊:“瞧瞧,皇后果真是岳丈教养出来的人,从来都不肯失礼。”朱国丈笑的眼都眯了,对皇帝拱手:“臣的女儿,能托体陛下,臣举家之幸。”

朱夫人和朱国舅等人也急忙跟着朱国丈行礼,既然如此,皇帝忙把他们唤起,沉吟一下就笑着道:“既如此,大家还请各自坐下吧。”

说着皇帝就对朱国丈道:“岳父岳母只是休要再像方才一样拘礼,小婿该对岳父岳母敬酒才是。”

朱国丈见位置的事好容易安排定了,因此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再继续和皇帝拘礼,应是坐下。

帝后坐在上方,朱国丈夫妻分坐他们下手,朱国舅夫妻,刘澄夫妻各自坐在朱国丈和朱夫人下手。孩子们按了年岁,忝坐末尾,不过他们年纪小,身边还有奶娘服侍。

众人坐定,皇帝也就和朱皇后站起身,先给朱国丈夫妻敬酒,既然皇帝已经有言在先,朱国丈夫妻也只在席上欠身,接着端起酒杯饮。

此后朱国舅夫妻,刘澄夫妻也先对朱国丈夫妻敬酒,再对帝后敬酒,敬过一巡,众人也才重新坐下,各自说笑家常。

今日皇帝态度一直很温和,温言相询朱国丈许多家事,朱国丈慢慢地放松了心里的紧张,皇帝问一句,朱国丈也就答一句。

皇帝含笑问道:“朕听的皇后说,她在闺中时候,闺房之外,有棵梅树,皇后常采摘梅子,用来做蜜渍梅子吃,还用梅子泡酒?”

朱国丈用手撸一下胡子:“确有此事。”说着朱国丈转向朱夫人:“记得这棵梅树,是当年娘娘出生不久种的,当时还说…”

“记得!”朱夫人微笑着看向皇帝:“当时还说,愿我儿不应摽梅之诗。”朱皇后用手捂一下脸,对朱夫人含笑道:“母亲在陛下面前这样说,难道是要陛下懊悔娶了女儿?”

皇帝放声大笑:“原来皇后在闺中时候,竟如此可爱。”朱皇后又用手捂一下脸,含笑望着皇帝:“陛下这样做,是取笑妾了。”

众人都捧场而笑,刘澄正用筷子夹起一颗蜜渍梅子,抬头望见朱皇后的笑容,这笑容和刘澄记忆中的笑容是一样的,那样的甜蜜,那样的无忧无虑,那样的,仰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只是这样的笑容,再瞧不见了。刘澄觉得心中有什么痛苦划过,接着感到刘孺人望着自己,刘澄忙对刘孺人笑着道:“这梅子的味道,倒和你当初,从娘娘那里拿来梅子,送来给我的味道是一样的。”

这梅子的味道?刘孺人只尝出苦苦的酸,半点蜜的甜味都没尝出,刘澄这样说,刘孺人不由就道:“当初…”

当初是姐姐把梅子送给你,当初也是你和姐姐互相爱恋,只是这些话,刘孺人就算到了嘴边也不能说出。皇帝已经绕有兴味地看着刘孺人:“当初小姨和妹夫,没成亲前就认识了?”

刘孺人恭敬应是,望着朱皇后微笑:“想来陛下知道,朱刘两家,原本就是旧识。从小夫君就和兄长相熟,那时妾还小,因此也认得了。姐姐做的梅子好吃,我就常常缠着姐姐做了梅子,送去给兄长和…”

刘孺人转头望着刘澄:“还有夫君。”刘澄手里的筷子已经落下,接着对皇帝恭敬地道:“那时,娘子年纪还小,对臣来说,她就是个小妹妹。”

皇帝的眼微微一闪,接着就对刘澄笑道:“姨夫不用如此紧张,小儿女之间,情窦初开,互相爱恋也是平常事,况且想来岳父岳母,也是乐见的。”

朱国丈和朱夫人含笑应是,皇帝的手又轻轻一拍:“如此,小姨和姨夫,也是一对天作之合,这才是佳话。”

说着皇帝就喊来人,内侍上前跪下,皇帝对内侍道:“你取一对比目鱼佩,赐给小姨和姨夫。”

内侍应是,皇帝轻声对朱皇后道:“如此佳话,该当褒奖,可对?”朱皇后心中正无限感慨,猛然听到皇帝这样轻声说话,一时竟难以回答,只对皇帝微笑。

皇帝握住酒杯的手不用稍微用重了一点力,接着皇帝含笑:“皇后想来是听了许多少年时的事,有些欢喜?”

朱皇后环顾席上,席上所有的人都是朱皇后最亲近的人,这让朱皇后唇边的笑容更大:“是,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欢喜了。”说着朱皇后轻声对皇帝:“多谢陛下。”

“你我夫妻,无需如此客气。”皇帝放下酒杯,内侍已把那对比目鱼佩取来,刘澄夫妇急忙离席行礼谢恩。

皇帝望着刘澄夫妻,对刘澄道:“唯愿小姨姨夫,如朕和皇后一样,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刘澄的下巴微微一收,那个熟悉的名字差点又要冲口而出,但刘澄只低下眼,恭敬地道:“能得陛下祝福,臣夫妻之大幸。”

皇帝微笑:“方才还说不许拘礼,这会儿怎么就拘礼了?如此,要罚酒一杯!”刘澄再次行礼应是,内侍已经在刘澄杯中倒了酒,刘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见朱皇后正在和朱夫人说话。

刘澄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就对刘孺人道:“方才进宫之前,你还和我说,说今儿不许多喝酒呢。瞧这会儿,我喝的也不少了。”

“这酒不算太烈,又是陛下所赐,你多喝一点,也无妨。”刘孺人对刘澄温柔地说,努力让自己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平静,很幸福,如同朱皇后此刻面上的笑容一样。

刘澄对刘孺人应是,皇帝已经对朱国丈道:“岳丈的这两个女婿,真是一个个都很好。”

朱国丈先应是,接着就摇头:“陛下原来是把您自己也夸进去了!”

朱夫人嗔怪地瞧朱国丈一眼,这才道:“你今儿真是喝多了酒,这样的话,那能在陛下面前说?”

朱国丈点头:“夫人说的是!”说着朱国丈就端起酒杯:“如此,夫人也该罚我不会说话,罚酒一杯。”

朱夫人伸手要去抢酒杯,朱国丈早已一饮而尽,把杯底亮出。皇帝笑出声,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席上气氛一时和乐融融。

酒过数巡,内侍来禀报太子已经从书房回来,想要来拜见外祖父母、舅舅舅母、小姨姨父。

朱国丈急忙站起身:“不可不可,殿下乃为储贰,怎能轻易来拜见臣子?”皇帝命内侍把朱国丈按在座位上:“岳父又忘了,这是家宴。不过…”

皇帝对朱皇后微笑:“岳父不愿受绵儿的拜礼,也是因了传出去,未免会有大臣说,倒不如互相不拜,可好?”

朱皇后今儿笑的是自从入宫以来最多的一天,皇帝想的这样周到,朱皇后怎会不答应,只对皇帝道:“陛下说的,自然就是对的。”

皇帝这才命人把绵儿请进来,虽然皇帝说过不用再拜绵儿了。但朱家众人还是站起身,直到绵儿在皇帝身边坐下,众人这才重新坐下。

绵儿坐在皇帝身边,皇帝问过几句他的学业,也就让他离开:“今儿毕竟是在饮酒,你还是先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