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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律师。”她气喘吁吁,像是一路跑来的,道:“我是江曼达。”

许明浩明白过来,回头喊了一声:“爸,有人找你。”

许律师出现在玄关,一见是她就露出热情的表情来:“哎呀曼达,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吗?快进来坐,刚好跟我们一起吃饭。”

“不了。”曼达仰着头说:“我就是来问问,他们真的要离婚了吗?”

许律师愣了愣,斟酌着,终于是点了点头。

曼达怔了怔,像是意料之内,却又无法接受似的。再问:“我跟谁?”

“你爸爸。”

那小女孩低下头去,过了会儿再抬起头时眼睛亮晶晶,却是强作镇定地问:“我妈妈不肯要我,是不是?”

许明浩呆呆地看着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那么大的女生会问出这种问题来。再转过头看向父亲,只见父亲支吾着解释:“你妈妈要出国,带着你不方便…”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曼达打断他,点点头就离开了。

她一走,许律师就叹了口气。许明浩却忍不住大叫一声“我去送她”追出去,曼达已经走出去了很远,他正准备喊她,却看到她走近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坐在她的旁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抽噎起来。

他永世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个人前坚强,人后脆弱的女生,细瘦的胳膊,窄窄的肩膀,抖动着,抽搐着。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爱怜都聚集了起来,发誓从此要保护她、爱她,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到她。

为此许明浩特意留级去同她读同一个年纪,想方设法地与她出现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但这么多年,却也得不到她的心。她不爱他,他自己也清楚。

不过她身边只有他这么一个男生,所以,迟早她都会属于他的吧。

许明浩这样自我安慰。

想起最初的惊艳,许明浩忽然问:“对了,一开始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是谁?”

曼达警觉地转过头,看着他问:“什么短头发的女生?”

“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不是来我家问我爸这件事吗?然后你走了以后我追出去,看到你跟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在一起。”许明浩解释。

“你看错了。”曼达冷冷地说:“我不认识那样的女生。”

许明浩知道她生气了,便不再讲下去。可是有一个念头却徘徊在他的心里,他总觉得,当初的那个女生,他后来又在哪里见过似的。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混乱达到高峰,所有人都叫嚣着迅速撤离,一边商量着晚上去哪里玩之类的话题。曼达和许明浩也一起背了书包出来,平时许明浩的那帮小跟班已经在教室外面等他们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楼梯,曼达和许明浩走在最前面,她抬着下巴,目不斜视,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让出路来,像是在恭送一个女王一般。

可不就是女王么,被万人宠着,爱着,也敬着,怕着。

许明浩为此有些得意。

直到走出校门时他们才发现有问题,只见一群年轻人埋伏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内,那条小巷是他们每天的必经之路,进去以后才发现有人堵在那里。而身后的路也被人切断,他们被夹在中间。

许明浩皱起眉来。

那群人来势汹汹,一律穿黑色的衣服,身材高大,一脸凶恶。为首的那一个眯着眼睛打量了曼达半天,问:“你是江曼达?”

曼达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狐疑的表情来。许明浩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问:“你又是谁?”

“我们受人之托,来教训教训你们。”

“呵。”曼达轻轻笑了起来,对这种场面似乎司空见惯,十分沉着地从口袋内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后走到为首的那个人之前,把话筒贴在他的脸上。

一秒之后那人的表情已经变色,不可置信地叫了声“四哥”,连腰都挺不直了,像只大虾一般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是是是。”

曼达扬起脸笑了笑,把手机收回来,怀抱着腰打量面前的人。那个人早就没了开始的气魄,一脸谄媚地笑着解释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是四哥的亲妹妹。这是个误会,你看,我们也是受人指使。”

“受谁指使?”

“一个中年人,他说他也是替人转话。对方给了很多钱,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

“查查那个人是谁。”曼达下了命令。

“是,一定查。”

“那就快滚吧!”

一群人迅速消失,曼达站在原地,还在思考着什么。许明浩问:“他们是四哥的人?”

曼达把玩着背包上的带子道:“本城小混混十个有九个都是四哥的人,没见过,至少也听说过。”

“奇怪?会是谁找你麻烦?”

“不知道,等着消息吧。”

曼达说着便面色凝重地向前走,许明浩紧随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她:“你刚才说的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指这个?”

“不,不是这个。”她猛然停下,眉毛皱得更紧了些。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心跳如同定时炸弹一般越跳越快,有一种沉闷的痛感。她从来不相信直觉之类的东西,但这一次却控制不了自己。奇怪?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当然不会是她自己,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事。天灾人祸那类事虽然避免不了,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率也不会大。而如果会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也用不着担心。谁死谁伤,或者谁恋爱了谁赚到了大钱,她从来都漠不关心。若说有什么人值得她这么重视的话,那么恐怕只剩下早纪了…

等一等,早纪!曼达忽然愣住。

到家后不久,门外就响起一阵汽车声。曼达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看到一辆墨绿色的跃野车,她认出那是皙的车,连忙跑下楼去。

房子太大,脚步踩在楼梯上都有回声。这间屋子更像是空屋,她要上课,父亲也是常年不在家。除了钟点工每个周末来打扫一次卫生,再也见不到别的客人。曼达立在门前打量头顶一只华丽的水晶吊灯,忽然生出许多寂寞来。

皙停下车子,径直穿过花园朝曼达走过来。曼达探出头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你爸爸让我带你出去吃饭。”皙说:“还有点儿事情让我查。”“什么事?”

“那天被盗的文件。”皙换下鞋子就朝二楼走过去,曼达顿了一下,也跟上去问:“警察没查出结果来吗?”

“都认定嫌疑人是你妈妈,你爸就不想让警察去查了。”

“为什么?”

“如果真是她,他会很难办…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曼达“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她怎么会不懂呢?但还是不敢相信,江水声竟然可以这样袒护她。

皙走进江水声的房间,到处看了看,忽然笑了:“嘿,是个行家!一点痕迹都没有,真干净。”

曼达站在一边看着他,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如果是我妈妈,我爸就会很难办?”

“是起诉她呢?还是不起诉?姨夫的意思是你妈不可能亲自动手,只能派人来偷。如果是派人的话,警察不一定能查到,我这边却可以。而且我也不会对外公布,告诉他一声他以后防着点儿就成。”皙一边说,一边停在保险箱前细细打量摁密码的键盘。键盘上只有四个数字留下过痕迹,可见那个小贼一开始就知道密码。

“他想得还真周到。”曼达充满嘲讽意味地说。

皙回头看了她一眼,猛然想起那天她说:“我恨他,恨他的工作。”他愣了愣,难道是她?

但并没有讲出来,只是笑了笑说:“走吧,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吃。”

他们去了市中心一幢叫做“白房子”的餐厅吃饭,建筑名副其实,从头到尾都是雪般的白,花园内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色彩搭配很具冲击力。餐厅采用预约式服务,每个时间段的客人均不会超过十桌,所以环境极为优雅。

这幢楼原本属于江水声的名下,后来被皙要过来开了餐厅。客人有限,生意自然不佳,仅能维持收支平衡,但是有很好的口碑。房间内部家具也一律用白,但因为墙上帖着碎花布料做成的装饰画,便显得不那么单调。

曼达一坐下来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倒是很有田园情怀,这么多花,真不像你。”

皙反问:“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十恶不赦、穷凶恶极、心狠手辣…”曼达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嘲讽似地说:“你会的成语倒不少。”

服务员端来小碟子盛着的小菜,皙夹起一些说:“这些小菜很好吃,来尝尝。”

曼达兴致勃勃地夹了几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今天下午那帮找我的人是谁?”

“小角色。”皙说:“出来讨口饭吃而已,大概也没想会碰到你。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有惹麻烦吗?”

曼达耸耸肩膀:“你知道我一向很少参与那种事情。”

“那就怪了,据说要找你麻烦的人出价很高。”

曼达侧头想了想,却依然想不出结果来。只好不再想,点了支烟闲闲地问:“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外公以前的那套房子。”皙想了想,又假装不经意地说:“跟出国前没什么区别,每天找那帮太太们出来打牌,吃饭。最近跟一个年轻人走得很近,是个小混混。”

“小混混?”

“唔,偷鸡摸狗的,什么时都做,在派出所有底案。”

“噢?”曼达眯起眼睛来,嘴角开心地扬了扬——这个表情变化并没逃过皙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却是早就起了疑。

好久后曼达才说:“那个人的资料给我一份吧。”

“好。”皙淡淡答着,却是正中下怀,轻轻笑了。

又是周末,依然是群星影院,曼达坐在老位置上轻轻拍打着膝上的档案夹。早纪到达时电影刚刚开场,她最近要准备参加一个化学比赛,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此刻还背着书包。曼达闻到了她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忍不住问:“你对实验就那么有兴趣?”

“我对科学都有兴趣,”早纪回答:“科学比人单纯,付出了,总会获得回报的。”

曼达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档案夹递给早纪,说:“这次又有的忙了。”

早纪接过去,大致翻了翻,就塞进书包里面。她从口袋内掏出一枚象棋迎向她说:“嗳,棋子还在我这里。”

那枚棋正是曼达的外公留给她的,是曼达最珍贵的东西,同时也是她们每一次“游戏”的凭证,一方帮另一方做事,象棋便会转到这个人手中,下一次,她可以以此要求对方也帮助自己。

但早纪实在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凡是要做的,便只想做到最好。其他的至于金钱,曼达每次分她那么一点点够她买书即可;虚荣心,那不是她的追求;快乐吗?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快乐无法永恒地拥有;爱情…那太遥远。

说来也奇怪,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反而想要的不太多。

而像曼达那样拥有整个天下的,却总是觉得不够。

早纪轻轻抚摸那枚象棋,心里讲:你其实太贪心了。

终究没有讲出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影屏幕发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问曼达:“对了,当年那场车祸你还记得吗?”

曼达愣了愣,她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是哪件事。十三岁那一年,母亲派来司机和车子接她出去逛街。下着大雨,在某个路口她口渴,便让司机下去买水喝,司机离去后,她却不知是哪来的兴致,踩动了油门。

所有的经过都是事后别人告诉她的,她自己因为受刺激太大,出现了短暂性的失忆过程,关于那一天的事情,她的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她问早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当时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知道的。”

“还是想不起来吗?”早纪问。

“嗯,一想起就会头疼。”

早纪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告诉她有关苏见奥的事。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出现秘密。

告别时曼达忽然想起什么,对早纪说:“对了,最近你要当心一些。”

“嗯?”早纪诧异地转过头来:“当心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会有事情要发生在你身上。”曼达的表情很认真。

早纪愣了愣,接着笑了:“心灵感应吗?我倒不觉得我身上会出什么事情,我比较乖,不像你。”

“呸,老娘才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曼达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胸脯,接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早纪望着她一脸自信的表情,心里忽然想:如果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那么找我做什么呢?

第六章 害怕

曼达:“昨天有个人问我,江曼达你有没有怕过什么事情?我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出来。”

早纪:“嗳,你明明很怕变丑的好不好?”

曼达:“说是这样说,但如果真的会变丑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真正的美人永远都不会丑的。”

早纪:“你真是要臭美死呦,哈哈!”

曼达:“有的美才能显摆嘛,不像你!”

早纪:“是,一无所有才不怕失去。我却怕得很,怕死,怕生病,怕将来嫁不出去…所以才更要努力地生活啊,否则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也太惨了。”

这是第几次了呢?其实明明不想再帮她,却还是忍不住要答应下来。是因为习惯吗?还是因为对她有所亏欠?

早纪对着档案夹里的资料发呆,那里面记录着周若海的情人的姓名、年龄、住址、电话等信息。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叠现金,数一数,够早纪全家半个月的开销。

当初的“游戏”又重新沦为交易,因为早纪想要的实在不多。小时候她是个自卑的人,没有漂亮衣服、没有好看的书和玩具,甚至连功课都很差。认识曼达之后她有了足够的钱去买她想要的物质,她却什么都不想要了。衣服或者其他,说到底都是无关紧要的物质,多了不会更快乐,少了也影响不到生活。

但曼达却是永远也不知足一般,一次再一次地请求自己帮助,只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心理快感。

她对着那枚象棋发呆,手心轻轻抚摸中间那个字,将,将军的将。也许她们之间从未公平过,曼达是将军,而她,不过是一枚小卒而已。

一次又一次地厌倦,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最终还是妥协。她不帮她,还有谁能去帮她呢?

只是这样的循环,实在像一个无底洞,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似的,暗无天日。

早纪叹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出门。这一次之后夏天就要结束了,她要升高三,必须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复习,一点点分心都不行。那么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以此远离曼达,远离这个游戏。

她真的倦了。

这一次她要潜入的是周若海的住所,随便偷一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她那个情人的家里去。他有前科,警察大概也不会详加调查就会定了他的罪,这样曼达的目的便达到了。

周若海住的是一幢老式居民楼,根本没有设置防盗系统,窗户轻轻一推即可以打开。早纪不费半点功夫就潜进了房间内部,周若海本人并不在家,即使在这里举办个聚会周遭的居民也不会有所察觉。

但早纪还是小心翼翼地摸黑走进她的房间里面,床头的梳妆台里放着若干珠宝,她准备对那些东西下手。然而刚伸出手,她便发现了异常。

房间里,有人。

那个人稳若泰山,仿佛等待了她许久,一动不动地呆在某个位置,甚至连呼吸声也是刻意压低的,就算是竖起耳朵听也未必听得到。

然而空气里徘徊着他的气息,那是一种难以捕捉到的东西,类似一种看不见的微粒,在空中轻轻地漂浮着,传进早纪的感官世界里去。

早纪站在原地,很快镇定下来,目光朝某处转过去。她无法分辨来着是善是恶——不,她自己就是恶的,但他也未必是善类。她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忽然那个人站了起来,“啪”地一声,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早纪矫捷地闪到窗帘后面去,那人却说:“不用躲了,出来吧。”

一个浑厚的男声,带着某种自信,大概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这一幕。早纪犹豫着,掀开窗帘一角,看到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果不是脸颊上那道醒目的伤疤,他也许会是个英俊的男人。浓眉,有神的双眼,有一种霸道的气魄。

他看到早纪,倒是愣了一下,轻轻问她:“你是谁?”

“一个小毛贼。”早纪沉稳地回答。

“谁派你来?”

“行规,不能告诉你。”早纪把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用上来,男人倒是笑了,自言自语一般:“是曼达吧?没想到找了个小孩来。”

早纪不出声,他再看她几眼,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随手拿出几条珠宝项链装进一个绒布袋子里,递给早纪说:“喏,拿去吧。”

早纪迟疑着,男人又说:“我并不是在埋伏你。”

他的眼神告诉早纪他并没有撒谎,早纪怔了一会儿,把那袋珠宝接过去。那人的目光落在她戴着手套的手上,微微皱眉问:“上次那份商业文件也是你偷的?”

早纪抬头看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的功夫已经打开了窗户跳了出去。这是三楼,楼旁边便是一棵高大的树木,她敏捷地攀住树枝滑下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皙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感叹着:好身手!

明明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能有这种速度,实在不简单。再回想她那种冷静的眼神,行家他见得多了,能这么沉着的,倒是很少见。皙的嘴里发出“啧啧”两声,然后拉回了窗帘。总之,确定不是曼达出马就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曼达始终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怀疑。

直到走出去几千米外,早纪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偷东西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被人发现。

不,不是被发现,而是她中了陷阱。那个人是特意在等她…也不对,也不是在等她,而是在等待这次出现在这里的人。

假如不是她,那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便是曼达。

早纪想了想,忽然顿悟了。上次江水声的文件丢失后,有人怀疑到了曼达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