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一等于二, 一加二等于三, 一加三等于四, 一加四等于五…”朗朗上口的加法口诀表从私塾里头传出来,在简单的文字教学之后, 秦春沛把主要的精力放到了算术上。

对于蒙山村的人而言,让他们从零开始念书, 读出一个功名来实在是太难了, 不只是他们大部分家境贫寒,更是有秦春沛本人还只是半吊子的原因在。

这群人中,若是真的有天赋的,秦春沛在教导一段时间之后,就会私下留下来谈一谈, 若是本人也有意愿, 就与他家中长辈也说道一番。

真的有心读书,跟着他这么瞎读肯定是不行的, 得去镇上那些正规的私塾,不得不说, 正统的科举教育十分严苛,并不是谁都能入场当老师的。

至于剩下的这些人, 他们在读书上天分有限, 能够认识一些常用的字已经不错, 再读也读不出什么本事来, 还不如多学一些实在的东西。

比起正统的科举来, 秦春沛自己对算术这块也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不得不说,比起复杂的几乎玄幻的九章算术,现代的口诀表朗朗上口,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记住。

短短半年下来,学堂里头有些数学天分的学生,已经够能迅速的计算一百以内的数字,心算的速度十分不错,有几个还能够流利的开始打算盘。

因为能够识字,算术不错,羌伯明在酒楼里头慢慢被器重,虽说现在还没能当上账房,但已经是小二里头的小领头,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有羌伯明的例子在前头,有些自觉已经学得不错的年轻人,也琢磨着去镇上寻摸活儿,原本不抱什么希望,谁知道还真的被他们碰到了合适的。

虽说这活儿肯定没有羌伯明的好,但也都比以前去帮人家扛包背米袋之类的好,一不用风吹日晒,二来也稳定,工钱也不容易被克扣。

有了这些人的先例,私塾里头上课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原本他们就是琢磨着学一段时间去找活儿的,如今学到了本事,自然也就不耽误时间了。

最后剩下来的是十多个孩子,都是七八岁的样子,年纪太小的坐不住,年纪大了的要在家里头干活儿,不干活的,也不乐意来跟一群孩子一块儿读书了。

秦春沛倒是无所谓,人太多他还觉得教起来麻烦,如今人少了,反倒是能够因材施教,当然,他能够教的也就那些罢了。

这一日,孩子们刚背完口诀表,其中一个孩子往外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喊道:“先生,是村长叔叔来找您啦。”

秦春沛往外头一看,可不就是那位羌村长吗,他面带笑容正朝着里头看,见打扰到了他们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们读书了?”

秦春沛挥了挥手说道:“下课了。”

一听见他说这话,孩子们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他这才说道:“原本就到了时间了,羌伯伯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羌伯明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当时留你们下来可真是大赚了,原以为只是教村人们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谁知道现在一个个都出息了。”

秦春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若不是村长您收留,我们几户人家怕现在还是无处可依,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哪能像现在这般安稳。”

这话羌村长却不相信的,以秦家人的家底,在哪里安家不是安家,就是麻不麻烦的事情罢了,不过秦春沛愿意领了这份恩情,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阿沛,今日我过来确实是有话要说,是这样的,我家大小子让人带话过来,说去年请你盘账的那位掌柜的,托人来问你是否还有时间,愿不愿意接个活?”

秦春沛对那位掌柜的印象不错,就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羌村长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具体带话的人没提,但应该是好事,据我说知,那家酒楼背后靠着大官,做事情向来也公道。”

羌村长显然对那家酒楼的掌柜印象极好,见四下无人,还低声说道:“后生,我跟你说一句实话,咱们谷城现在看着安稳,但这年月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能攒点钱总是好的,再有一个,若是能认识什么达官贵人,以后咱们觉得天难地难的事情,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道理秦春沛自然是懂的,他更加明白,若是秦家有权有势的话,当初在青山村就不会那么被动,不管是在什么年代,有权有势的人总是有各种特权,他们能提前知道危险,能够提前防范,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

听出羌村长话里话外的意思,秦春沛微微挑眉,笑着说了一句:“既然村长这么说,我自然得去试试看了,只是这私塾?”

羌村长见他答应下来,笑着说道:“该学的,大家伙儿也学的差不多了,总不能因为这些事儿耽误了你,这样吧,等你有空闲的时候,再给大家伙儿上课就是了。”

既然羌村长都说到了这份上,秦春沛自然也不会推辞,与家里头说了一声,第二天就坐着村长家的牛车进城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秦大山实在是放心不下,决定亲自送儿子出门。

一路上,秦大山说不出的不放心,一边说:“要不咱还是回去吧,你才十岁呢,一个人在外头那么长时间爹也不能放心。”

一会儿又说:“都是爹娘没用,赚不来银钱,才让你小小年纪就得为了生计奔波。”

眼看他爹越说越离谱,秦春沛连忙说道:“爹,我就是进城盘账,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整天吃香喝辣的,哪里就那么辛苦了。”

秦大山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盘账也很累呢,整天整天的坐着,人还不得腰酸背痛的,你还是个孩子呢,要是以后变成驼背可怎么办。”

秦春沛心中无奈,伸手抱住秦大山的手臂,笑着说道:“爹,放心吧,我时常会惦记着起来走走活动活动,等赚了钱,我还能继续读书,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考秀才呢。”

听了这话,秦大山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低声说道:“去年你挣的那钱,你奶奶给你存着呢,要是想读书的话也够用一段日子了。”

大约是读书的胡萝卜吊在前头,秦大山看着倒是没有那么担心了,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忙里忙外的帮他操持,一直跟那位掌柜的聊了许久,这才不放心的回去了。

秦春沛享受着父亲的关心,这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这辈子愿意承受的甜蜜烦恼,目送了亲爹的背影,秦春沛才转身做了个礼:“刘掌柜,我爹爱子心切,并不是对您有所怀疑,还请您不要介意。”

刘掌柜倒是并不在意,笑呵呵的说道:“不碍事,若是我有一个像小先生这般出色的孩子,年纪小小的外出找生计,我心中肯定也是不放心的。”

秦春沛见他丝毫没有不悦的样子,对这位刘掌柜的印象倒是更好了一些,刚刚放心下来,却听见刘掌柜的开口说道:“小先生,不瞒你说,此次请你过来的并不是区区在下。”

秦春沛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朝着刘掌柜看去,却见他眉目间带着几分笑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事到临头,秦春沛也不可能转身离开,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门,却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那里,浑身的腱子肉能塞下三四个秦春沛,虎目圆睁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秦春沛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大约猜测出这人的身份,就看见那人往他身上一看,朗声笑道:“这位就是蒙山村的小童生,你口中心算过人的小账房?”

刘掌柜连忙点头,“张将军,这位就是秦春沛秦小童生。”

这位张将军哈哈一笑,开口说道:“我大哥曾说过,难民中有一个拿着童生文书逃难过来的,年岁不大,看着十分机灵,想必就是这位秦小公子了吧。”

秦春沛脑子一转,连忙说道:“莫非张将军是那位城防将军的弟弟,果然仔细一看,两位还有几分相似,都威武霸气的很,那日城防将军愿意通融,我秦家感激不尽。”

张将军笑着说道:“都大半年前的事情了,难得你还记得,既然如此,不知道小公子愿不愿意,为我张家做点事情。”

秦春沛心中暗道一声来了,脸上却丝毫不露,笑着说道:“这个自然,秦春沛一直记得城防将军的恩德,却发愁没有什么机会报答这份恩情。”

张将军原以为还要耗费一些口舌,毕竟他是知道的,那些读书人或许有本事,但一个个都清高的很,颇多看不起武将的,不只是民间,就是朝廷上也是如此。为此,他对秦春沛倒是印象更好了一些,觉得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说不定可以当用。

他却不知道,秦春沛看事情明白的很,如今他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位张将军一家都是将军,其中大哥还处于城防关键岗位,他跟人家对着干的话那不是找死吗。

别说事情不危险,就算是十分危险的,如今他都到了人前,不跟着干还不得被人迁怒?秦春沛心里头算盘打得老响,早早的就做好了决定。

第五十五章买将

“小先生, 您看我这边的衣裳是不是少了一套?”

秦春沛扫了一眼账本, 淡淡说道:“没少,上个月你们队里头有人病退了, 他的那份自然得拿掉,曾队长怕是忘了这茬吧。”

那曾队长哈哈一笑, 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对对对,我还真的给忘了,这不是怕队里头有人没衣服穿吗。”

等他一走, 下一个人立刻也说道:“小先生, 这个月的粮食还没下来吗, 咱伙房都要没米开锅了, 你也是知道的,伙房里头的粮食是有一天算一天的。”

秦春沛抬起眼皮子看了对方一眼, 淡淡说道:“急什么, 不是还有三天的米面在吗,先吃着, 这都要秋收了,难道还怕断了你们的粮食。”

那人嘿嘿一笑, 低声说了一句:“我这不是怕您给忘记了吗。”

秦春沛无奈解释:“放心吧, 账本都记着呢,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的。”

等一个个来询问的人都走了, 秦春沛才有时间将账本重新理一理, 如他一开始猜测的, 那位张将军直接将他带到了军队之中,做的还是十分紧要的位置。

秦春沛一开始不知道这位张将军为什么要找他一个年纪小,并且从未在军队待过的人,后来做的时间久了,他才知道前一任长房先生贪污枉法,被张将军直接军法处置了。

处置的时候倒是痛快,但有了这事儿,后来的人选却不好挑,有些人是听说消息吓怕了胆儿,直接装病不愿意出任,有些是张将军放心不下,谁知道这些人背后有着哪家?

选来选去,最后这人选却落到了秦春沛头上,也可以说是因缘际会,一来是张将军琢磨着,这个小童生能力不错,却没有什么背景势力,全家都是逃难过来的,与城中那些名门望户肯定没有关联,二来年纪小胆儿肯定也小,八成是不敢贪墨的。

一开始,张将军只是把秦春沛当一个救火队员来用,想着暂时做一段时间,等他找到合适的人就替补进来就是了,临了给他一下奖赏便是。

谁知道秦春沛做了一段时间,反倒是越做越出色了,不但账本井井有条,看起来一目了然,还能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让那些人无话可说。

这般下来,张将军冷眼看着,倒是觉得这位秦春沛果真是个人才,就像是他家大哥说的人才之人不拘年少。

既然用着顺手,张将军就打算一直用下去,也不管秦春沛的年纪,直接给他按了个文书的名头,虽然没有朝廷的公文,好歹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到了军营一段日子,秦春沛才把这里的情况摸了个清楚,比如说这边的军营统称张家军,就是张将军的那个张家,据说他们家祖祖辈辈就镇守在谷城一地。

虽然都叫张将军,但其实这位军营里头的张将军,和那位守城门的张将军级别并不同,一个是正六品的承信校尉,一个是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两个人的名字也奇怪,守着城门的那位张将军叫张守国,这个守着军营的却叫张城防,都是张家嫡系一脉的人,除了他们之外,如今整个军营的老元帅也姓张,正是兄弟两人的亲伯父,高级官员之中,大部分都是张姓,或者与张家有关的人。

刚打听完的时候,秦春沛心里头还觉得奇怪,如果他作为一个君王,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军队上层将领都姓张的,毕竟日子久了,谁知道这个军队听谁的。

后来听的多了,才知道这个张家军的存在是有历史原因的,据闻张家祖辈是跟着老皇帝打江山的人,这个人一门心思守国门,对朝廷的封赏都没有丝毫兴趣。

当年的老皇帝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左右是把张老将军放到了谷城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一来是镇守边疆,二来谷城地位特殊,想要有大动作怕也困难。

毕竟就在谷城一墙之隔的明城区域,那里驻扎着谷城军队三倍的士兵,张家军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发现,这也是一种监视了。

时过境迁,张家军还是张家军,但明城那边的情况却悄悄的变了,风雨欲来,张家军忽然开始肃清内政,并开始勤练士兵,怕也是有所准备。

等秦春沛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时候,已经上了这一艘贼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下去。

相比起未知的未来,留在张家军里头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是秦家人在当地更能融入了,旁人知道他们家有人在张家军里面,对他们便分外客气一些。

甚至这些日子,慢慢的开始有人上门打听他们家的孩子,秦招娣已经十三岁,正是可以相看的年纪,她又是个勤劳孝顺的,蒙山村的人都看着呢。

不只是秦招娣,就是秦春沛也开始有人问津,这让钱氏又喜又惊,一时半会儿有些拿不准主意,最后还是郑氏出面一一婉言回绝了,说这些年逃难不容易,他们家舍不得孩子,家里头想把孩子再留两年,团聚团聚。

远在军营的秦春沛不知道秦家的烦恼,他这会儿也是一脑门的官司,原本他跟伙房保证的好好的,但这些日子过去,朝廷的粮饷兵饷却一直没有下来。

张家军虽然被称为张家军,但到底是朝廷的军队,每年冬季之前,朝廷必定是要派人押送粮草银两过来的,因为这边的距离比较远,所以通常出发的也早,在秋收之前就能到达,毕竟秋收之后这一片开始下雪,押送的官兵就不好回去了。

但是这一年左等右等,粮草的事情毫无音讯,张将军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有一个队,但都说没有看见押送的队伍。

眼看着这边的粮食都要接不上了,张将军也忍不住着急起来,这些天心气不顺,连带着对手底下的人都严苛起来,就是亲信也一个个都怕触他的霉头。

别人能躲,但秦春沛却没办法躲,拿不出粮食来他可得面临伙房那边的怒火,他只能一次一次的找负责粮草的钱文书,但那钱文书也没有任何办法,干着急的嘴角都是怒火。

这一日,那钱文书被他问的急了,火气颇大的骂道:“问问问,没有粮草送过来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我带你去找张将军,你自己问问他去。”

秦春沛虽然是张城防自己带进军营的,但进了军营之后两人的联系并不多,只是这钱文书隐约知道他们的关系,心中觉得他借着将军的名头压着自己呢。

秦春沛脸色冷淡,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在下也只是在其位谋其职。”

那钱文书却来了火气,急吼吼的扯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那你就去问问张将军到底要怎么办,左右我是不敢问了。”

就因为这事儿多少人吃了张将军的排头,他要是去问了,挨了板子,到时候苦的还不是自己?哼,这小子年轻气盛,还得让他吃一下苦头才知道厉害。

秦春沛被拽着走到张将军的营帐前,心里头也憋了一股子火气,原本每个人就得对自己的职业负责,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偏偏这人说的话,倒像是他多管闲事。

两人还未进门,就听见张将军在里头咆哮的声音:“昏君!昏君!什么叫做南方大难,国库空虚,暂时无法运送粮草过来!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走在前头的钱文书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但里头显然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张将军怒声喝道:“是谁在外头?”

钱文书连忙低下头来,有些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将,将军,是小的钱子惠,这不是手底下的秦文书一直来问粮草的事情,小的迫不得已,这才带着他一道儿过来了。”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张将军似乎压抑了一下怒气,才喊道:“既然如此就进来吧,左右这事儿也得让你们知道的。”

钱文书眼看弄巧成拙,只得硬着头皮带着秦春沛走进去,进门之前瞪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自己被拖累了,等走进门内,却见营帐内一片狼藉,张将军脸色冰冷,眼中却带着怒气。

相比起方才听见声音中的愤怒,如今的张将军显然已经冷静下来,只是脸色依旧沉的让人胆战心惊,钱文书已经后悔自己一冲动拽着秦春沛过来了,这是害了秦春沛,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啊,他这会儿恨不得找一个泥坑将脑袋埋进去。

张将军冷眼扫过两人,在看见秦春沛的时候倒是愣了一下,原本招账房的事情是用不着他亲自去的,不过那次他听哥哥提起这个童生,心中有些感兴趣,这才走了一趟。

如今见钱文书满头冷汗,秦春沛却镇定如常,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你们方才也听到了,朝廷借口北方大旱灾情尚未过去,南方又来了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洪灾,朝廷国库空虚,没有银钱来给边疆战士准备粮草。”

若只是如此,张将军虽然心中恼怒,却不会这般失态,毕竟朝廷困难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南北情况都不好,但皇帝却广纳后宫,在宫中穷奢极欲,现在却克扣他们的粮草,实在是让人无法体谅。

第五十六章办法

一想到皇帝在宫里头抱着美人, 喝着美酒, 吃着美食, 他们却在外头吃糠喝稀, 还得风吹日晒保家卫国,就是张城防一腔护国之心也觉得有些发冷。

心里头不痛快, 张城防的脸上也带出几分来, 吓得那钱文书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 却见他话音一转, 开口问道:“既然来了,不如帮本将军想想有什么办法。”

张城防神来一笔, 要知道想办法这种事情,不请幕僚过来,找他们两个小小的文书有何作用, 钱文书自以为猜到了这位将军的心思, 不就是朝着他们撒气呗。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大着胆子说道:“将军, 不如咱们多写几本求情的奏折,将谷城张家军的困难说的更加严重一些,陛下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张城防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派你上京去诉苦, 看看能不能哭的皇帝老子软了心肠,将咱们的粮饷发过来。”

钱文书一缩脖子不在说话了, 张城防原本也没指望他, 转而问道:“小童生, 你可有什么办法,你们读书人鬼点子多,可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秦春沛正在后头装鹌鹑呢,听见这话只得抬起头看向张将军,发觉他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倒是被激起几分热血来:“将军想要稳妥的法子,在下肯定是没有的。”

张城防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哦,不稳妥的法子,难道你就有?”

秦春沛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钱文书,张将军立刻会意过来,挑眉说道:“你先出去。”

钱文书内心郁闷憋屈的很,但也毫无办法,根本不敢忤逆张将军的话,忙不迭的走了出去,等走出了营帐才回头哼了一声,显然是把秦春沛记恨上了。

等屏退了闲杂人等,张将军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秦春沛也不兜圈子,开口说道:“奏折自然得写,还得多多的写,能写多少写多少,最好一日一本奏折,一直到陛下看的心烦,将这些奏折扔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才好。”

张将军横眉一竖,冷声问道:“陛下不看我们的折子,那岂不是更不会派送粮饷过来?”

秦春沛反问道:“难道他看到了,就会送过来吗,想必在此之前,将军已经送了不少奏折过去吧,若是陈情有用的话,粮饷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既然没有用,何必再派人陈情?”张将军反问道。

秦春沛却说道:“张将军,不管朝廷的粮饷有没有来,这里这么多的将士们都是要吃饭的,他们的吃用能用哪里来?”

张将军吓了一下,瞪着秦春沛问道:“这是本将军问你的话,若是我有答案的话,何必多此一举,怎么,你也没法子?”

秦春沛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外头说道:“谷城遍地都是金谷,将士们何愁吃喝。”

这话一出,张将军的脸色却是一变,皱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春沛却像是看不明白他的震惊和恐惧,继续说道:“在下是说,谷城遍地是金谷,足够当地的百姓和谷城将士们吃喝。”

张将军紧紧盯着秦春沛的脸色,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遗憾的是这个孩子一如既往的镇定,就像是第一次在那家酒楼后院看见他的时候,连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下。

是真的无知者无畏,还是胆大包天,张将军私以为是后者,一个拿到童生文书的书生,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无论如何,张将军冷喝道:“秦春沛,你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谷城的税收乃是要收归国库的,即使我等镇守谷城,也不可能节流大周税收,不然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大周立国可还不到一百年,如今看着还算安稳,造反这样的大罪名自然没有人敢担。

秦春沛自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加知道在没有粮饷的情况下,当地的驻军最后必定是要对百姓们伸手的,他们不可能白白饿死在这里。

到那个时候,谷城的百姓交过一次税,再来一次的话哪有什么存粮,他既有私心不想让家人受苦,也有大义不想让谷城不安定。

造反两个字,对于现代人而言并无多少分量,当年他还在考科举的时候可也没有把皇帝放的多重,也许沿着当年的路走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认识到天威,但可惜的是,那条路早早的已经断了。

秦春沛笑了一下,开口问道:“张将军,既然南北都受了灾,那咱们谷城就是丰收吗,既然不是丰收,税收少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谷城上了那么多的折子,求情的求情,希望朝廷拨款的拨款,是朝廷对这些奏折置之不理,那么作为谷城的父母官,事从权宜又如何?”

“该上报的,谷城都上报了,该请示的,谷城也请示了,最后朝廷还是不满意,与造反两个字也搭不上边。”秦春沛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朝廷咬死不松口,张将军倒是可以问问那些大人,拖着粮饷不放,饿死边关数十万将士的人,莫不是勾结了外族,想要来一个兵不血刃,所以才行如此狡诈阴险之事。”

张城防的脸色越来越奇怪,原本他询问秦春沛,确实是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打趣的意思在,但谁知道这一问倒是问出东西来,实在是让他心中奇怪。

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说得出这话来,并且给朝中设下了连环套,一来是送了无数的折子过去,逼得皇帝不想看,以至于错漏他们的请示。

等朝廷错漏了请示,谷城这边事从权宜,到时候追究起来就有些说不清了,就算是处罚,那皇帝老子无凭无据,再有一个他们还是上报过的,又能把他们怎么办?

若是以往,张将军肯定不会动这个心思,要知道老皇帝在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来一个将计就计,到时候收拢了他们张家的兵权。

但现在情况又不同了,精明的老皇帝已经死了,上位的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一群兄弟一脑门子皇家官司的二皇子,这位只顾着自己享乐,屁股都还没坐稳呢。

张将军甚至开始琢磨,若是到时候皇帝真的发难,他们随便找一个皇子来支持,都能给他惹出巨大的麻烦来,让那皇帝无暇他顾。

不过张城防好歹是读者忠君爱国的思想成长起来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法子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到时候也是后患无穷。”

秦春沛却说道:“若只有谷城这么做,自然是后患无穷,若是大家伙儿都如此,自然是法不责众,陛下总不能讲边疆的将领们都治了罪吧?”

“其他人何须如何?”张城防奇怪的问道。

秦春沛却说道:“将军不如派人打听打听,镇守边疆的几个军队,到底有几个收到了朝廷的粮饷,又收到了往年的几成,够不够吃过一年。”

说完这话,张将军顿时陷入沉默,之前一门心思折腾张家军的粮饷,他倒是忘了这事儿,想来也是,南北大灾国库空虚,这可是持续了快要三年的事情了,张家军要不到粮草,难道其他的地方都能要到不成?

秦春沛见他听了进去,继续说道:“咱们谷城还算是好的,至少当地产粮食,但有些地方土地贫瘠,军粮都靠朝廷运输过去,如今又不知道如何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一件事,抬头看了一眼沉思中的张将军,提醒了一句:“去年留下来的难民不少,原本是人口兴旺的好事,但若是粮食短缺,怕是分分钟就成了坏事。”

去年秋收之后,明城果然没有收留那些难民,反倒是在难民营的基础上建立了一个城外村,官府发放一些工具和粮食,让那些愿意留下的难民野外开荒。

原本官府不收取当年的稻子的话,这些百姓的日子还是能过的,毕竟今年虽不算丰收,但收成却还算不错,这么一年年下去肯定能安稳了下来。

明城的办法是极好的,他们拿出来的粮食不多,难民也就是饿不死,等他们自己能种地了,又开拓了明城之外许多荒地,多过几年这些又都是肥沃的土地了。

但若是明城也没有得到粮饷,当地将领为了养活军队,必定是要朝着明城伸手,这些难民身无长物,哪里分摊得了这些压力,到时候还不是矛盾重重!

秦春沛这会儿十分庆幸他们落户到了蒙山村,至少现在他们是谷城之内的人,而不是像明城城外的难民村一样,随时都处于被抛弃的处境。

不过就他看来,明城那位大人聪明绝顶,并不一定会听从朝廷的吩咐,秦春沛扫了一眼张将军的脸色,最后说了一句:“这不过是在下不严谨的想法,将军听过便忘就是。”

张将军看了看眼前的人,秦春沛长得极好,但这些年历经波折,肯定是没有城里头那些小少爷那样细皮嫩肉的,但这会儿一看,倒是有几分睿智冷厉,竟是有几分像他大伯营内的那位大参谋,张将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行了,你也先回去吧,左右我总不会让诸位兄弟跟着我忍饥挨饿的。”

第五十七章调任

张老将军是张家军的第四位领头人, 身处边疆重地,前些年大周朝的边境颇不太平, 张家人几乎就没有寿终正寝的,一直到张老将军这一辈才略好一些。

如今张老将军五十出头,正是老当益壮的年纪, 虎目剑眉的模样跟张城防有三四分相似,他听完小侄子的话,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淡淡问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张城防摸了摸鼻子,知道这位大伯的意思,也不隐瞒直接了当的说道:“大伯, 你是知道我的,舞刀弄枪我在行, 动脑子的事情就肯定不如你们了,这主意是我手底下的一位文书提出来的, 这文书年不到十岁就是童生, 若不是逃难来了谷城, 说不准还能考一个秀才。”

张老将军皱了皱眉头, 下意识的问道:“读书人?一个读书人会想出这样子的法子?”

不是他看不起读书人,而是大周朝开始, 对读书这一块抓的很紧,许多读书人看多了忠君爱国, 舍身取义的文章, 脑子也都坏掉不知变通了。

张城防笑着说道:“别的读书人我不知道, 这个小童生倒是有几分本事,心算的速度比得上那些老账房,再一个身上没有一点酸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