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邪一怔,望望囚场上的人犯,并不做声。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初夏冷冷的低声道,从怀中取出粉色锦帕包了半边脸。

日邪照旧屹立不动,就连初夏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监斩官一直在眯着眼看时辰。

“大人,时辰到了!”一旁,一个缁衣侍卫站出来禀告道。

监斩官点点头,写了红字的筹子丢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所有的人只觉着眼前一花,红筹没着地,反而被一个蒙面女子握在了手中。

“哪里来的大胆女子,竟然敢劫刑场!”监斩官大喝一声,立即有侍卫保卫了上来。

初夏冷笑一声,回身将一侍卫制服,夺过他手中剑,封闭住门户,眉眼一寒,二话不说与侍卫缠斗起来。

“女侠救命啊,救命!”刚才还在疯疯癫癫的高岚立即大喊起来,并且回身一踢腿将刽子手踢到了台下。

监斩台上乱作了一团,刑场周围也乱作了一团,初夏趁着这股乱劲,杀退了几个侍卫,回身挑开了楼正春手上的锁链。

“谢谢女侠!”楼正春颤抖着肥胖的身子站起来。

“少废话,逃命去吧!”初夏大喊一声,一脚提在楼正春的屁股上,楼正春借力飞出去五米远。

一个侍卫立功心切,举着大刀砍向楼正春。初夏心中一动,说时迟那时快,手中寒剑飞出,一剑命中那侍卫的背心。

雪飞溅起来染红了初夏的衣衫。

侍卫高大的背影缓缓的躺下。

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初夏。

她杀人了!初夏怔怔的望着侍卫的脸,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将她笼罩。

她真的杀人了!那侍卫的雪慢慢的染红了大地,缓缓的流淌到她的脚下。

初夏只觉着世界一片血红。

“小心!”猛地,一个黑影冲过来,将初夏推开,迎上身后偷袭的侍卫。

初夏倒地,双手支撑在血地里,小脸正对上那死去侍卫的脸。

近在咫尺。

初夏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过死亡。

她大张开嘴巴,如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气。

整个世界都宁静了,直到一双大手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抱在怀中。

风声响彻在耳边,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初夏感受到温度一点一点的回拢。

将头埋在男人的怀中,初夏瑟瑟抖着身子。

天,好冷,身上,好脏,那浓浓的血腥仿佛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耳边响起门响的声音,眼前只觉着雾气缭绕。

身子被浸在热水之中。

一双大手扯开了她腰间的蝴蝶结,露出黄色绣了樱花的内衣。

054 一笔勾销

热水的氤氲多少驱除了初夏心中的寒气,内衣的暴露又让她觉着寒冷,身体禁不住颤抖,同时思绪也慢慢的回拢。

抬眸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睛,初夏微微的张了小嘴。

竟然会是他?帮她挡开侍卫的刀,救走她的人竟然是他!?曾经的怨恨,失意,在杀人的恐惧前竟然显得那么的渺小,初夏愣愣的望着西陵叶寒,微微的扯了唇角苦笑。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再见面。

西陵叶寒沉敛着眼帘,那双有圆又大的眼眸不再笑嘻嘻的,而是阴鸷凝重,同样的五官,不一样的表情,竟然成为不一样的两个人。

“傻子?哦,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为暗夜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初夏合上外衫,但是那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那晚果然是你!”西陵叶寒低低的开口,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传言不虚!一开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初夏为什么会出卖他,在安陵王府,他多次试探,可以肯定初夏不是安阳王的人,如今他终于明白,心中禁不住的苦涩。

孰对孰错,此时,竟然无法去评判,是他欺骗她在先!

冷冷的笑笑,手脚并用爬出浴桶,初夏寻摸一圈,打开房中的衣橱,寻了一件干净的衣衫,转眸:“有什么话,等我穿好衣服再说好吗?”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一般,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西陵叶寒那清冷淡漠的眼神缓缓的扫过她的面庞,就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再次见她,她竟然可以如此的平淡?青天白日旗被毁,安阳王那样准确无误的找到琉璃居,将西陵叶阳救走,而她却成为太子的蝶妃,其中的利害关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以,初夏成为青天白日旗的头号仇人。

他不愿意女人死在别人的手中,才会亲自出马,原以为她会跪地求饶,抑或是大声的指责他的欺骗,很意外,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是淡然与镇静。

女人的淡然与镇静,带给他的却是心痛。人,往往对伤害她的人万念俱灰之时,才会如此的平静。

初夏淡淡的抬眼看着他,一手握着衣衫,一手扯着身上已经湿透的锦衣。寒风露重,再加上她身上衣物尽湿,她的牙齿不能抑制的轻轻叩着牙关。

眸底掠过一抹心痛,西陵叶寒不忍心她如此辛苦,于是迅速的回身,转身之后,西陵叶寒却暗暗的心惊,什么时候,他竟然对她有了怜惜之意?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满含嘲弄。

厌恶的将沾满了鲜血的衣衫剥落,初夏换上男人的衣衫,再环望四周,简单的布置,一床一桌一椅一衣橱,却有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这一个月来,西陵叶寒都是躲藏在此处的吗?

初夏抬眸,终于将眸光落在男人的脊背上。曾经,这个高大的脊背带给她多少温暖,她也想从此安定下来,嫁的人哪怕是傻子,只要真心对她好!她的要求过分吗?是每个女人最简单,最基本的要求吧,却没有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欺骗与利用。

“衣服我会派人送来还你的!”初夏低低的开口,淡然的起身。

她已经没有与他纠缠下去的必要。那一晚,她一时冲动,将西陵叶阳的刑拘之地指给旱巴里,如今国家易主,他也由一堂堂王爷沦落为朝廷钦犯,青天白日旗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与伤亡,这一切,都是她无意造成的,是以,她与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就想这么走?”西陵叶寒冷冷的回眸,女人的冰冷与淡然让他突然开始心慌,在这一刻,曾经,那些与初夏美好的日子全部涌上心头。与初夏在一起的几个月,是他装疯卖傻以来最幸福的日子,有的时候,他宁愿真的被跌傻,就与初夏那样幸福的生活着,但是不能,父皇死的不明不白,皇兄被关,皇位易主,还有宝藏图未寻回,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身为西陵皇族,他责无旁贷;青天白日旗被毁,兄弟死伤无数,几年心血遭此重创,旗中兄弟对她恨之入骨,他也需要她给个说法。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她离开。

初夏缓缓的抬起眼眸,静静的望着他:“还有什么?难道你想找我报仇吗?报青天白日旗被毁之仇?”初夏缓缓的勾起唇角,满目的讽刺:“我可有杀你们兄弟一人?真正的凶手是安阳王,他现在安安稳稳的坐着皇位呢,你不去找他拼命,找他算账,却来找我一个弱女子?西陵叶寒,不要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西陵叶寒的身子一僵,半响无声。是,初夏说的很对,他要找的人应该是那安阳王,而不是她,可是…“初夏,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他沉默半响,突然问道。

初夏站直了身子,收敛心绪,静静的看着他的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问,难道耍弄的她还不够吗?

“你是指傻子王爷还是暗夜?”她轻轻的撇唇笑问道。

西陵叶寒的心轻轻的一颤。

“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一个人不是吗?”西陵叶寒语声淡漠,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是初夏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无奈与悲凉。哈,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傻子与暗夜,是两个人!”初夏郑重其事的开口,笑容淡然而冷漠,“傻子死了,而暗夜活着!爱傻子的初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爱?”西陵叶寒细细的品味着这个字眼。

初夏冷冷的笑笑,打开房门,刚踏出门口,就见院中集结了黑压压的一群武士,领头的正是日邪。

日邪的唇角挂着一抹残酷的笑容。

“楼初夏,你联合青天白日旗余孽劫刑场,杀侍卫,已经犯了死罪,奉皇上之命,就地处决!”冰冷的话语迸出男子削薄的唇。

初夏蓦地抬眸望向日邪,从男人的眼神中,她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怪不得她会那么轻易的逃出太子府,怪不得她那么巧会遇到楼家行刑,原来一切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

只是,杀她为何?

055 神秘的蝴蝶面具

只是,杀她为何?

她只是一个女人,只想平平淡淡的活着,有吃有穿有人疼,对于太子过于奢侈的爱,她已经在躲避,想要依据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尽快的逃离这无能为力的境地,却没有想到,还是招惹来杀身之祸。

身后的房门一动不动,初夏知道西陵叶寒就在里面,而他却不出面,让她一个人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

但是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她只能自己救自己!

“日邪,你假传圣旨么?从方才劫刑场到现在,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你哪来的圣旨?”

初夏微微的抬头,直直的对上日邪的双眸,声音镇静而深沉,不见一丝慌乱。

日邪微微的扬眉,眸光中充满赞赏:“主人,你聪明了很多,成熟了很多!其实皇上早就下了密旨,只等你自投罗网而已!不,确切的说,只等太子离开而已。今天,是绝好的机会!”他向前一步,眸光直直的扫向初夏的面,“你早应该想到,拥有太多不应该属于你的荣耀与尊崇,会折损你的寿命!”

初夏细细的听着,小手紧紧的攥起,举眸,看向日邪,眸间清冷,眉角微扬,“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我的存在妨碍了一些人吧?”

日邪微微的一笑:“我竟然有些舍不得,因为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初夏淡淡的笑,长长的睫毛轻颤在脸颊,在漆圆晶眸下打下深深浅浅的眼影:“我说过,我会让你真正的求我一次,心甘情愿的当我的跟班!”

声音很轻,却有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坚定。

日邪望着女孩有些吃惊,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应该感觉有些好笑的,因为很快她的脑袋就落地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却笑不出来。

微偏过头,日邪冷冷的挥挥手,身后黑压压的武士听命而动,环成半圆形,将屋舍包围。寒剑齐刷刷出鞘,冷冽的寒光映着初夏冷漠的双眼。

安阳王的黑武士,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不同于一般的侍卫,不但武功极高,而且心狠手辣,日邪的这一命令一旦发出,初夏眸光一暗,攥紧的双手缓缓的舒张开,同时脚步轻移,暗暗戒备。

今天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一波攻击开始,初夏只觉着面前黑影暴涨,寒光四射,只一瞬,十把寒剑已经从十个方位疾刺而来,每一剑都欲取初夏之性命。

身躯急速的后撤,弯腰,躲过面前八把寒剑,身侧两把寒剑却仿佛像长了眼睛一般,擦着初夏的肩膀而过。

凌厉的痛迅速的席卷了初夏,但是还没等初夏来得及感受,黑衣武士的第二轮攻击再次开始,这次十把寒剑是从天而降,如飞星捻月,罩顶而下。

初夏的身后是紧闭的房门,三面是日邪的黑衣武士,除非这次她有遁地之术,不然恐怕…

日邪静静地望着初夏,漠然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公主就可以拿回本应该属于她的尊崇与荣耀,废舞王朝就可以永享太平,他的家族也会再次成为废舞王朝最受人崇敬的家族。

只要这个女人死掉!

可是他的心却似乎很平静,没有一丝的雀跃与期待。

初夏缓缓的抬起头,漫天的阳光正照耀着她,寒剑破空,她甚至可以看见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微的银光。

初夏的眼前突然模糊起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五指突然有力的收紧,剑光飞泻,面前就象迎面飞来的流星,她感受到它的速度,无能为力!缓缓的闭上眼,就在初夏以为寒剑要贯穿她头顶的瞬间,她只觉胸口一热,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能量,她猛然气沉丹田,将双手举高,一股巨大的气息自头顶飞升而起,只听见噗噗声,原本飞翔在天,霸气十足,威风凛凛的黑衣武士竟然像稻草一般不堪一击,纷纷跌落在十丈开外,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扬起阵阵尘土。

这一击,不但惊愣了所有的人,就连初夏自己也愕立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邪不敢置信的望着初夏,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瞧错了,方才从女孩胸前发出的异光让所有的人张不开眼。

本应该发起的第三轮攻击动作有些迟缓。

日邪很快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大手轻挥。

第三轮攻击开始,二十个黑衣武士,二十把寒剑,全部指向初夏。

初夏还在愣怔当中,眸光讶异的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是那串项链,一股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上迸发出来,涌到胸口,然后借由奇经八脉传波到四肢八骸。

黑衣武士讶异初夏没有反击,进攻的动作有些缓慢,但是也只是微微迟疑而已,剑尖冷冷的指向初夏。

近在咫尺!

初夏猛然抬眸,要想动作已经来不及。

日邪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突地,初夏身后的房门猛然打开,初夏就像是流星一般,迅速的消失不见。

房门合上,同时将二十把寒剑阻挡住。

房门崩裂,寒剑的威力顿减,但是还是冲破房门,破门而入。

一床被子宛如银龙飞舞在半空中,盘旋着,将寒剑全部缠绕其上。

初夏回过神来,后背紧紧的靠在男人的虎胸上,微微侧脸,只见男子脸上罩了一副银质面具,不过不是雄鹰,而是蝴蝶,面具下,男子一双眼睛冰冷如破晓时分的寒雾,黑玉般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在额前,性感而张狂,

纤巧而魅惑。

日邪在望见那副蝴蝶银质面具之时,猛然惊讶的轻呼了一声,迅速的做了一个初夏看不懂的手势。

黑衣武士凌厉的攻势顿时停住,一切归于沉寂。

男子削薄的唇角冷冷的勾起。

“你是…”日邪低低的开口,眸光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男子不语,只是从腰间摸出一黝黑质地的腰牌,日邪的面色一凛,不甘心的望了初夏一眼,挥挥手,黑衣武士迅速的消失不见。

天地苍茫,白雪摇曳,迅速的将地上的脚印淹没。

世界静的出奇,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猛地,男子突然弯身,一口鲜血吐出来。鲜红的颜色沾染了白色的衣袍,红的妖异,白的刺目。

“你怎么了?”初夏一愣,转身扶住他。

西陵叶寒缓缓的摘下面具,露出一双讥讽的双眸:“还不是你,早知道你有那么大的威力,我就不会急急的去救你,没有想到被你的内力所伤!”

初夏一怔,这么说,从第二轮攻击开始,西陵叶寒就打算救她?那第一轮呢?初夏眯眯眼,打量他身上新换的衣衫。记忆中他从来不穿白色衣衫,但是此刻,一袭白衣胜雪,墨发用碧玉簪轻束,既没有傻子王爷的稚气笑容,也不似暗夜那般阴冷狂傲,有的只是邪魅,诱惑与神秘。

056 中毒

她又在想什么?就算从第一轮攻击开始,他想救她又能说明什么?以为他心中对她还有情吗?方才她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傻子死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暗夜,不,或许是另外一个她不知道的身份,但是那个身份是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找到橘儿,她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的越远越好。

淡淡的回过脸,初夏低声道:“我不会感谢你,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只是她奇怪方才还满心满意要置她于死地的日邪,为何在看到他脸上的蝴蝶面具之时会迅速的撤退。

“不需要你的感谢,就当作是我对你的亏欠!”西陵叶寒弯了身子,单手支撑着桌面,低低的开口,神色之间,仿佛异常的痛苦。

觉察到他声音中的异样,初夏命令自己不去回头看,不去想,抬脚就向外走:“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太傻,太一厢情愿,将别人当做傻子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西陵叶寒眸中的光华倏的黯淡下来,他抬手,启唇,仿佛还想要说什么,身子却不听使唤的软软倒在了地上。

世界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已经迈出门槛的初夏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只一眼,她的身子便僵住了,望着昏倒在地上的男人愣怔了足足三分钟。

一丝血丝沿着男子的唇角缓缓的流出,男子面色苍白,发越发的墨黑,躺在那儿,就像是一副山水画。

迈出房门的脚迟疑着缩了回来。

快步走到西陵叶寒面前,弯身,探鼻息,眉头越发皱的紧了。

西陵叶寒的脉息微弱,一看就是受了极重的内伤。难道真的是她方才将他震伤?只是西陵叶寒武功了得,她只是会点轻功,怎么会将他伤的这么重?

初夏心中疑惑,但是见西陵叶寒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再也不能拖延下去,当下便弯身将他费力的扶起他,将他一直臂膀搭在她的身上。

西陵叶寒耷拉着脑袋,紧紧的贴在初夏的身上,樱花般的唇无意的扫过初夏的脸额。

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