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不但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姬玛总算累了,庙会也差不多快散了,两人打道回府。马车上,姬玛说她明天有事不能出来,拿出一袋银子,以感谢她这两天的陪同。言悠悠想了想,问能不能换成等价值的宝石。姬玛笑了,说:“原来你喜欢那个,早说嘛。我本来要给你宝石的,是苏莱曼说最好给你银子,因为在中国银子更实用。我有好多宝石,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没带在身上,等回去给你。”

分道扬镳

回到客栈,姬玛拿了一大一小两个锦袋出来,先倒出小的那个,里面装的全都是打磨好的宝石,最小的也有指甲盖大,阳光下散发出五光十色璀璨耀眼的光芒,差点没把言悠悠的眼睛闪瞎。姬玛从中挑了一个蓝宝石,对着阳光看了看,说:“这个颜色好,又蓝又干净,一个就抵那一袋银子了。”又打开大的锦袋,从中抓了一把给她,说:“这些是我送你的,宝石比较小,有些有瑕疵,不值什么钱,你拿着玩吧。”

言悠悠忍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谢过她回去了,路上小心翼翼护着荷包,生怕被抢了。到家立即把宝石倒出来,那颗蓝宝不用说,颜色纯正,完美无瑕,搁在后世,都够她吃好几年了。再看那些姬玛口中说的不值钱的宝石,大的有黄豆大,小的也有绿豆大,五颜六色,红宝、蓝宝、钻石、海蓝宝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一颗祖母绿,绿豆大小,颜色浓绿,底部有一点瑕疵,但是只要镶嵌得当,什么都看不见,丝毫不妨碍它的高贵美艳。

她想起前世买的一条祖母绿项链,比米粒没大多少,颜色还没这么绿,都花了她近两万块。比起这个,那个简直是垃圾。她不由得想,这些石头要是都镶嵌成首饰卖出去,她不就发财了?一想到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她兴奋的在床上直打滚。可惜乐极生悲,她在极度兴奋中开始鼻塞头疼,浑身无力,等到晚上裴元回来,她已经病的起不来了。

顺子忙去请大夫。大夫看了,说是劳累兼中暑,没什么大碍,喝两剂解暑药,好好休息就行。言悠悠看见裴元,猛地想起他要的酸梅汤和夏裳,不由得拍着胸口庆幸正好病了,不然他又要横眉怒目,还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她干脆装起了病,躺在床上狠狠躲了两天懒。

在裴元吃过顺子做的饭菜后,这两天大家吃的都是从酒楼叫的外卖,吃的裴元都有点受不了,对坐在那里啃西瓜的言悠悠说:“中个暑而已,你躺了两天也歇够了吧?晚上吃什么,还不去看看?”言悠悠将西瓜子吐在碟子里,慢悠悠说:“你不说我做的饭难吃吗?”现在知道她的好了?平日对她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从来没个笑脸。

在吃惯珍馐佳肴的裴元眼里,言悠悠做的饭菜自然没有多美味,只觉尚能入口,胜在时常推陈出新,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吃食,令人满怀期待。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只摇头说:“是做的不怎么样,无奈有人比你做的更差,没办法,只好矮子里面拔高个。”

言悠悠不高兴了,“既然嫌难吃,为什么不请个厨娘?”她既要当丫头,又要做厨娘,还要时不时客串裁缝,一人身兼数职,两只手哪忙的过来?

裴元悠悠吐出一句:“要省钱啊!”

言悠悠吃的西瓜差点喷出来,他不是侯府公子兼土财主么,请个厨娘的钱都不舍得?这是要把她剩余价值都榨干是吧?无语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说:“裴公子,我想和你谈谈。”

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称呼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用“哎,喂,嗨”一语带过。裴元看了她一眼,坐直身体说:“叫公子太生分了,乍听还以为你是谁呢,我排行第二,叫我二爷吧。”讽刺她丫头身份,不配叫他公子?言悠悠忍了,说:“裴二爷,我又是丫头又是厨娘洗衣做饭端茶送水地照顾你,也有一个多月了,请问工钱怎么算?”卖身的丫头还有月钱呢,她工作这么久,居然一分钱没拿到!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问问工资待遇。

“工钱?”裴元挑了挑眉,拿起手边的书说:“你知道我家粗使丫头月钱多少吗?五百文。你买这几本书一共花了多少钱?”言悠悠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花了二两八钱银子,比她看中的那根珍珠簪子还贵。裴元逼近她,冷声问:“你说你要干多少个月才能买得起这几本书?”言悠悠登时恼了,不发工钱不说,还赖上她欠债了,简直欺人太甚!怒气冲冲说:“我不觉得我只值五百文。”

“哟,那你觉得你值多少?”裴元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五百文,外面有的是丫头婆子抢着干你的活儿。”胆子肥了,敢跟他讨价还价!还是看他近来对她有所倚重,以为自己非她不可?他非要把她这股嚣张劲儿压下去不可,让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哪知言悠悠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她回屋收拾了个包裹,将桌上那几本书放进去包好,打了个结背在身上,说:“这些衣服和书就当工钱了。”裴元眉头直皱,“你什么意思?”言悠悠甩了甩头,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说:“意思是,我不干了!”

等她走出房间,裴元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丫头毫不犹豫抛弃了,气得脸都青了,冲出去拦住她吼道:“你以为你有点姿色,会做几道新奇菜式,就了不起了?你只要走出这里,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看着吧,不是被人骗就是被人卖。”

言悠悠神情自若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裴公子,无论如何,谢谢你这些天的庇护和照顾。”他又是什么好人了?一开始还想杀她灭口来着。

顺子听到动静过来,见她要走,拼命劝她,说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如何如何艰难危险,被人打杀拐卖都不知道,又说留下来多么多么好,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

言悠悠先是谢过顺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还是谢谢你。但是——”她回头看着裴元,慢慢说:“我不认为那些丫头婆子们抢着干的活儿是我该做的事。”

她读了那么多年书,灵魂穿越时空来到这个异世,不是来给人洗衣做饭的。

连顺子都觉得她大概是疯了,嚷道:“那你觉得你该做什么,当主子小姐啊——”

裴元突然大喝道:“别管她,她要找死,让她去。”看着她一脸坚决头也不回地走了,心情极差,狠狠踢了一脚院子里的树干,大骂蠢女人,蠢得无可救药!

言悠悠出来,先到顺子带她去过的那家小店吃了碗米粉,然后找了间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住下。头上少了裴阎王的压迫剥削,不,是裴抠门的压迫剥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后她总算自由自在,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了!睡前她问店小二借了针线,在裤子上缝了个口袋,把那些宝石装进去,又将袋口密封,然后穿在身上。她摸着钱袋里仅有的一两八钱银子,心里盘算着挣钱的法子,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她向店小二打听哪有房子出租,小二告诉她可以去牙行问问。牙行类似后世中介,有专门从事房屋租售,也有买卖人口的。她顺着店小二所指,找到一个姓周的牙侩,说要租房子。周牙侩了解她情况后说:“房子倒有,不过多是连房带院的大宅子,你一个人住,不划算。”她忙问:“没有小点便宜点的吗?”周牙侩说:“要便宜,便去南区,那里有专门出租单间的院子,一个月只要四百文,就是条件差点。”

待言悠悠明白那是穷人聚集的大杂院,出入人员复杂,为安全计自是不予考虑。她想起他们在何西镇租的王寡妇家的房子,问有没有那样的。王牙侩说:“你说合租啊,有是有,不过那样的,房主为了省几个中人费一般不会来我们牙行挂单,你得自己打听。”言悠悠没法,贵的租不起,便宜的不想租,只好上街碰运气了。

她漫无目的乱转,最后来到裴宅附近,泉州城就这一带她还熟点。在那家相熟的米粉店吃了饭,问老板娘知道附近谁家有房子出租吗。她来吃过几次饭,老板娘已认识她,热心地帮忙打听,最后有个熟客说:“前面两条街的丁秀才家听说有空房间,打算租给人住。”言悠悠忙谢过,在路人指点下找到丁秀才家,敲门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言悠悠问她是不是有房子要租。她说有,说话间上下打量言悠悠,好像在猜她是否有钱一样,市侩的眼神看的言悠悠有点不舒服。当得知她一个人住时,那秀才娘子立即皱眉,开始盘问她祖宗三代,哪儿人父母干什么的成亲没有是否良籍。

前面倒也罢了,言悠悠忍耐着说是何西镇人,父母双亡,还未成亲,当听到是否良籍时,登时怒了,她浑身上下哪一点让人觉得不是良家妇女?冷冷说:“敢问秀才娘子,您是不是良籍?”秀才娘子被她抢白的有点讪讪的,说:“你要租我家房子,我总得问清楚才行。”言悠悠不得不编了个谎话,说自己是来泉州投亲的,哪知亲戚不在,听邻居说搬到京城去了,老家房子也卖了,她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秀才娘子一听她是从小地方来的,又无依无靠,热情顿时少了一半,说:“我家房子是个大套间,要一两银子一个月,还得交一个月押金。”意思是要是嫌贵就别浪费她口舌了。这一天下来,言悠悠也知道泉州房价不是何西镇那种小地方能比的,问:“能先看看房间吗?”

秀才娘子见她没有被租金吓退,这才打开门让她进去。

重操旧业

迎面三间正房,两边是厢房,中间空地很大,种着一棵枣树,树下一口井。出租的套间在东厢房,应该是书房改成,除了靠窗的桌椅外,还有一个大书架,将里外两间房隔开。书架上早已空空如也,当储物架倒是不错。里间是一张木板床和一个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破衣柜,门都关不拢,下面还被老鼠啃了个洞。房间蛮大的,朝向也好,只是家具破旧了些,也没打扫,到处都是灰尘。

不等她看完,秀才娘子便追着问她租不租。她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奔跑玩耍的几个孩子,问:“你家都有什么人?”秀才娘子却答的很笼统:“就我们一家人,没别人,放心吧。”又指给她看,“正屋我们自己住,对面是厨房、杂物间还有茅房。你看这房间,又大又亮堂,住着多舒服啊。而且这一条巷子,几十户人家,就属我家院子大。”

言悠悠看着墙角的蛛网和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比起王寡妇家差远了,光一间房就要一两银子。可是没办法,她急着住,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更好的房子,给了两百个钱的订金,回客栈拿包袱去了。

结了房钱,只剩一两六钱银子,连房租都不够。她来到当铺,将宝石头箍当了二十两银子。她捏着当票,有一种坐吃山空的惶恐,赚钱的念头越发强烈了。想起自己连铺盖都没有,回去路上买了枕头、凉席、薄被,又买了牙刷、牙粉、毛巾、木盆、杯盘碗筷等日用品,零零碎碎又花了四百多文。快到丁秀才家时,巷口有人卖包子,她买了两个当晚饭。

秀才娘子很热情地帮她把东西提回房间。言悠悠拿出二两银子,要求写租房契约。秀才娘子“哎哟哟”叫道:“咱们以后就住一处了,哪用这么麻烦,还写什么契约!”言悠悠白天在牙行见识过他们的行事章程,坚持要写。秀才娘子说:“我家老爷还没回来,我又不认字儿。”言悠悠勉强认得这里的字,要用毛笔写也是不会的,说:“那就等你家老爷回来,不然去街上找个代写书信的先生也行。”话已至此,秀才娘子只得不情愿说:“那还得花钱,行行行,就等我家老爷回来,反正你人在这儿,也跑不了。”

晚上秀才娘子拿着一张租房契约过来。言悠悠看了,说:“请在下面加一句,写明租金一两,押金一两,押金到期如数退还。”秀才娘子在一边嘀咕说:“不是写好了吗,怎么这么麻烦?”言悠悠不为所动,“白纸黑字写清楚比较好,秀才娘子你说是不是?”秀才娘子只得又跑了一趟。丁秀才三四十岁,留着一撇短短的胡子,自以为风流文雅,听了他娘子的话倒没嫌多事,只说:“哟,咱家这位女房客还认得字呢,难得难得。”提笔加了。言悠悠见契约没问题,这才给钱画押,将其中一份自己留着。

奔波了一天,打扫完房间已近三更,她简单洗漱后很快睡着。早上被窗外直射进来的明亮光线刺醒,看着到处是漏洞的窗户,心想幸亏是夏天,冬天还不得冻死。出去吃了早饭回来,发现房门开着,桌上放着的牙刷牙粉杯子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忙跑进去,床上装衣服的包袱还在,却被翻的乱七八糟。她出来,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树下玩,问她:“刚刚是不是有人进姐姐的房间了?”一开始她不吱声,言悠悠哄她说的话有糖吃,她才点头,“嗯,四姐姐进了。”一个比她大点的小女孩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急急说:“不是我,是六弟非要进去,我才跟着进的,我什么都没拿。”很快她口中的六弟,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手里抓着玩的正是牙粉。她忙回去打开牙粉盒子,果然少了一半。

她拿着牙粉盒子去找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听了,抓过四姐儿就打,对小男孩则骂都没骂一句,直打的女孩儿哇哇大哭。言悠悠在一旁看的不忍心,忙说算了算了。丁秀才家有六个孩子,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姐嫁了,二姐已帮着打理家务,其他几个都在十岁以下,正是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年纪。她回头就买了把锁,只要出去必锁门。

言悠悠早想好了,既然泉州外商云集,她可以重操旧业啊,那么多外国商人,就算他们都会讲中国话,随他们一起来的那些家眷下人不一定会啊,总有需要翻译的,这里面还是有很大商机的。因此她先到泉州港看了看,果然人流如织,货物堆积如山,码头上船只密密麻麻,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穿梭忙碌的人流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不能逮着个外国人就问人家要不要翻译吧。她想了想,去了明湖客栈找姬玛,先是寒暄一番,然后问她知道有谁需要翻译也就是通事的吗。姬玛这些天忙着伺候苏莱曼,自是没时间出去逛,说这次随他们的船来的大食商人虽不少,但基本上都学过中国话,有些说的不好的,会让同来的朋友帮忙,很少有花钱请通事的。尤其是牵扯到生意钱财等敏感问题,当然更相信自己人。

言悠悠问:“那他们家眷呢?”姬玛笑说:“大食国离中国万里之遥,海上又危险,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谁会携家带眷?像我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言悠悠猜她也不是什么正妻,应该是个得宠的姬妾之类的,闻言十分失望。她还以为大食国的商人都像姬玛一样语言不通出手大方呢。

姬玛见她情绪低落,想了想说:“我知道一个人,他刚来中国,兴许要通事,不过我跟他不熟,可以帮你打听一下。”言悠悠忙谢过她,先回去了。

第二天她带了自己做的双皮奶来探消息。姬玛很喜欢这个,说比她吃过的所有中国点心都好吃。言悠悠心想那当然了,为了迎合你们阿拉伯人的口味,我可是特意加了许多白糖。姬玛对她态度又热情了些,说:“昨天说的那人是跟我们乘同一艘船来的,不过不是来做生意,而是来找他父亲的。他父亲是这里最大的香料商,有自己的宅子,不住客栈。昨晚我见到他,跟他提了,他说要先见一见你。”然后吩咐下人去请人。

不一会儿,进来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摸约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头蜷曲浓密的短发,入乡随俗穿了件藏青色软绸长衫,脚上穿着马靴,手里拿根马鞭,一脸的张扬不羁。姬玛先同他打了招呼,然后指着言悠悠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悠悠,是个通事,大食话说得很好。这是阿丹少爷,他有个中国名字,叫蒲,蒲…”她压根儿不知道他中国名字该怎么念。

“蒲、希、密。”那少年一字一顿说道,发音短促上扬,让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人。说完名字,他盯着言悠悠看了几眼,一副不大相信她的样子,改用大食话问:“你能教我中文吗?”话里话外满是疑问。

他问的是中文,而不是中国话,这说明听说读写一样都不能少。她阿语没问题,难的反倒是中文…哎哟喂,那些个繁体字她有一半不认识,写就更不用说了,跟文盲差不多!不过她实在太需要得到这份工作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用标准阿语说:“我不但会说大食话,读写也很熟练。”她问姬玛借纸笔,没想到竟见到了鹅毛笔,大为兴奋,立即默写了一首阿拉伯古诗出来。

蒲希密这才对她另眼相看,泉州很多跟他们打交道的中国商人都会说几句大食话,有的还很熟练,但是会读会写的就少了,这说明她接受过正规的大食语教育。姬玛惊讶地赞道:“悠悠,你真厉害,不但会说还会写,我这个正宗的大食人都认不全这些字呢。你怎么不去做通事官?”问的言悠悠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叹道:“可惜你是女子。”不管是中国还是大食国,都没有女子为官的。

蒲希密围着她转了一圈,问:“你会骑马吗?”言悠悠一怔,慢慢摇头。他皱了皱眉说:“那你可要尽快学会。还有,明天你来蒲宅的时候,换上男装,我不想让人知道教我中文的是一个女子。”言悠悠答应了,背过身却翻了个白眼,典型的阿拉伯大男子主义。临走时问姬玛要了几支鹅毛笔和一瓶墨水,一下子解决了她的书写难题。

教书生涯

言悠悠回去便开始忙起了备课。教书首先得有教材,她照搬以前学的课本,编了段吃饭买东西的对话,将里面涉及到的食物名词另用纸片写了出来,上面中文,下面阿拉伯语。估摸着够明天教的了,这才去了成衣铺,赶在人家关门前买了套读书人穿的衣衫鞋帽,回家试了下,衣服又长又大,问秀才娘子借了针线,连夜改小。鞋子也大了,只得往里面塞衣服上裁下来的布条,幸好她是天足没裹脚,不然这鞋子根本没法穿,一直忙到大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秀才娘子见了她这打扮,惊得合不拢嘴,说:“言姑娘,你怎么穿成这样?”言悠悠赶着出门,回头冲她说了句:“我女扮男装考状元啊!”她信以为真,一脸焦急对丁秀才说:“她要女扮男装去考状元,那可是大罪,到时候可别牵连我们啊!”丁秀才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说:“她上哪儿考去?怎么考?考秀才还要脱光了搜身呢!人家一句玩笑话你就当真了!”真不知道他这个娘子怎么回事,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秀才娘子不满道:“那她女扮男装打扮成读书人做什么?”丁秀才口里说:“你管人家呢!”心里想的却是她莫不是要学祝英台?对言悠悠不免有了些想法。

因离蒲宅不太远,言悠悠想认认路,便一路问人走着过去。有人给她指了条近道,她越走越熟悉,一抬头发现裴宅就在前面。不由得感叹冤家路窄,裴元黑面阎王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让人心有余悸,言悠悠十分庆幸离开了这里,加快脚步将它远远抛在身后。

到了蒲宅,自有人引路。言悠悠一路走来,看着里面的奇花异树亭台楼阁,大叹蒲家有钱,不愧是泉州第一香料商。她到时蒲希密正在吃饭,烤肉和油条,奇怪的组合,一大早就这么重口味!蒲希密让仆人给她上了杯红茶,言悠悠喝了一口,甜的都快齁死了,表示以后只给她清水就成。蒲希密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嘲笑她有好东西不知道吃。她马上反击回去,指着油条说:“知道这个用中国话怎么说吗?”拿出带来的纸笔,端端正正写了“油炸果”三个大字,拿起来指着上面念:“油,炸,果。”又说:“你把这三个字抄二十遍。”现在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了吧!

蒲希密懒洋洋拿出纸笔,鬼画符一般抄了十遍再也不肯抄了,表示他已经认识了。言悠悠拿这个不合作的学生没办法,只好拿出教材,开始教昨天编的对话。蒲希密忍耐着学了大半个时辰,再也坐不住,说:“这么多好吃的,我一样也没吃过,怎么记得住?”言悠悠没好气说:“那依你要怎么着?”蒲希密打了个响指说:“去街上吃啊,一边吃一边学,不就都学会了么!”言悠悠原本打算上午教学,下午实践,看他这坐不住的性子要他关着学一整天大概是不可能的,于是说:“可以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学会了才能吃,没学会只好看着别人吃了。”

两人带了个小厮就出门了,去了小吃最多的关岳庙。言悠悠观察了一番,指着一个没什么人的摊子对蒲希密说:“那个是泉州特产,鱼丸,好吃,你去买。”蒲希密一听要自己出马,忙问:“什么什么?”言悠悠教他说鱼丸,教了好几遍他才记住,又把买东西时要用到的几句话重复了一遍,蒲希密这才从小厮手里接过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哪知没过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来,说摊主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言悠悠这才想起小摊贩都是说方言,哪有说官话的,挑了挑眉说:“那你就不买了?”蒲希密见她轻视自己,等前面客人买完,吸了口气上前指着鱼丸问:“多少钱?”摊主见他话都说不利索,欺他是夷人,捞出一个鱼丸,再伸出一只手掌,表示五文一个。他忙要了一碗十二个,数了六十文钱,兴冲冲回来。言悠悠看着他一脸邀功的表情,摇头说:“人家按碗买,你倒好,按个买。”刚才她在一边看清楚了,前面那人买的时候数了十五个铜钱,这摊主真不老实,看人下菜碟,怪不得生意做不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守着这么个小摊子。

蒲希密顿时气得要去砸摊主的摊子。言悠悠拉着他坐下,说:“闹什么闹,谁叫你问个价还磕磕巴巴的?就当花钱买教训吧,把中国话学利索比什么都强。”蒲希密恨恨咬了口鱼丸,问:“这叫什么来着?鱼丸,鱼做的丸子,以后再也不会忘!”言悠悠闻言一笑,不管如何,达到教学目的就好。

言悠悠又带他去了菜场,指着他感兴趣的教他:“鸡,鸡蛋,鸭子,猪肉,牛肉,羊肉…”蒲希密跟着念,突然指着羊肉说:“好吃!”言悠悠点头,笑道:“对,全都是好吃的!”他来了兴致,问老板羊肉多少钱。老板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八十文,一斤。”言悠悠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羊肉这么贵,猪肉才十二文一斤,说了句“太贵了吧”,教蒲希密说“便宜点”。老板拍着羊肉用泉州话说:“我家羊肉好,都是从关外运来的,一点膻味都没有,才杀的,新鲜着呢,你吃了就知道了。”

蒲希密在一旁念叨“便宜点,便宜点”,古怪发音听的老板哑然失笑,说:“好吧,看在你是外族的份上,七十五文一斤,再不能少了。我在这儿卖羊肉卖了十来年,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蒲希密比划着要了一块羊腿上的肉。老板赞他会挑。蒲希密得意地用中国话一个一个往外蹦词儿:“我,大食国,羊肉,吃,多。”老板居然听懂了,“哟,你大食国来的啊,你们那儿爱吃羊肉是吧?怪不得这么会挑。”蒲希密数了一百五十个铜钱给他,他接在手里说:“下回再来啊,还给你便宜,不会说中国话不要紧,会比划就成。”蒲希密忙点头,连声说好。

言悠悠在一旁听得边摇头边笑,话都说不清楚还能聊得这么欢快,真要会说了,还不得是话唠啊。

蒲希密突然把羊肉递到她跟前。言悠悠忙往后退了一步,问干嘛。蒲希密像是在想怎么说,两道眉毛纠结在一起,好半天说:“好吃!”言悠悠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羊肉好吃。”不然也不会卖这么贵。蒲希密急了,把羊肉往她手里塞,又开始往外蹦词儿了:“我,你,吃!”言悠悠明白过来,指着自己说:“给我啊?”蒲希密用力点头,口里连连说着:“好吃,你吃。”那一瞬间言悠悠很感动,有种遇到亲人的感觉,摸了摸他的头,用大食话说:“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

蒲希密问:“他在哪儿?我能去找他玩吗?”

言悠悠摇头,神色黯然说:“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不知道父母弟弟他们好不好。她很小就离家在外上学,长年累月的分别,使得她在亲情方面相对淡薄,可是这一刹那她很想他们。她的灵魂在这里,那她的身体呢?是死是活还是昏迷不醒?

到了下午,蒲希密说他晚上要随他父亲去做客,得早做准备。言悠悠便留了作业,回家编教材去了。那两斤羊肉她作为谢礼送给姬玛了,不然提回去,自己也吃不到多少。上次她做双皮奶,丁家几个小孩一直围在灶边,眼巴巴望着,弄的她很不好意思,只好给了他们一碗,剩下一碗要送姬玛,结果自己一口都没吃到。更糟心的事还在后面,几个小孩吃不平,哭闹了起来,秀才娘子竟怪她小气,那么多孩子只给一碗,把她气得半死。后来买了炉子和锅,另外开伙,省得有点什么好吃的就被惦记着。

第二天她要求蒲希密用中国话介绍自己,不但要会说,还要会写,直把蒲希密折腾的头疼不已,扔了笔说:“这样不好,像昨天那样才好。”言悠悠说:“怎么,你又想出去啊?你不能光会说不会写啊,这还是用鹅毛笔呢,又没让你用毛笔,换那个你连笔都不知道怎么拿。”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拿。蒲希密敷衍道:“知道,知道,我会写的。”拉着言悠悠就往外走,口里说:“天不早了,去吃饭吧。”言悠悠见他一路出了蒲宅,问:“去哪儿吃啊?”他嘻嘻笑道:“当然是去最好吃的地方啦!”带着她来到泉州最好的酒楼——盛远酒楼。

下了马车,他一脸不爽说:“你怎么不会骑马呢?要是骑马,一下就到了,坐这个,又闷又慢。明天你教我中文,我教你骑马吧!”言悠悠不由得苦笑,他现在是一心逃避写字。不过中国字对外国人来说,确实跟天书差不多,左一撇右一捺还以为在画什么符咒呢。

一进大堂,满眼是人。打扮清爽干练的店小二见蒲希密径直往楼上走,迎上来说:“不知二位有没有预订?”言悠悠看了他一眼,“怎么,没预订就不能吃饭了?”那小二忙说:“不是的,是楼上包厢已经满了。”没预订自然不让上。言悠悠没想到这家生意竟如此火爆,看着人满为患的大堂,突然发现里面角落有张空桌,忙跑过去坐下。

蒲希密对周围喧嚣嘈杂的环境很不满意,说:“昨晚我在这里吃饭,安静得很,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包场?这么大排场?言悠悠忙问是谁请客。蒲希密说是这里最大的官。言悠悠了然地“哦”了声,原来是泉州知府啊,怪不得。

蒲希密说他昨晚吃到几个菜很喜欢,可是不知道叫什么。言悠悠忙说不要紧,他们可以问店小二。蒲希密形容菜色,言悠悠翻译,一口气要了五六个,大多是牛肉羊排火腿之类的肉菜,她又要了个蔬菜和汤,端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言悠悠问他那个赶车的小厮呢。蒲希密说别管他,等他们吃完他才会吃的,总不能主子吃奴才剩下的。言悠悠猛然想起自己伺候裴元时,她可从来没有等他吃完自己才吃的想法,饭菜都是一人一半,只是一个在桌上吃,一个在灶下吃,看来她这个下人当的很不合格啊。

说曹操曹操到。

欺软怕硬

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裴元正在楼上包厢吃饭,请的客人言悠悠也很熟悉,正是苏莱曼,两人在谈一笔绸缎买卖,价格方面却有些没谈拢,一直僵持着。不一会儿,顺子进来,在裴元耳边小声说:“我刚才下去,看见悠悠姐了。”裴元挑了挑眉。顺子见他没阻止,哪还忍得住,啧啧两声,说:“若不是听着她声音耳熟,差点没认出来,她女扮男装穿的跟读书人似的,正跟人吵架呢。”裴元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想的却是不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问:“发生什么事了?”顺子笑道:“少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楼下都乱成一锅粥了。”

盛远酒楼名气大,来吃饭的人自然多。言悠悠和蒲希密眼疾手快,抢到一张桌子,后面来的,就只好排队等位了。言悠悠看着前面等着的那对年轻夫妻,女的有气无力,不停说饿,男的汗流浃背,一脸烦躁。她夹了块烤的外焦里嫩香辣入味的羊排美滋滋吃着,感叹说:“幸亏我们不用排队,这要别人吃着你干看着,我就算没饿死也先馋死了。”蒲希密却不怎么高兴,旁边那桌客人说话声音大了点儿,他冲人家瞪了一眼,“吵死了!”人家根本听不懂,继续高谈阔论。他愤愤扔下筷子,说了句:“热死了!”

言悠悠见他不吃,自己也吃的差不多了,挑好的菜夹了些让店小二送去给那等着的小厮吃。她这一番动作使得前面排队等位的那对夫妻以为他们吃完了,男的忙挤过来等着。言悠悠见他在旁边杵着,有点反感,他们还没吃完呢,这不是赶人走嘛!还是站起来,招手叫来小二,示意结账。蒲希密却沉着张脸坐着一动不动,瞟了眼那男子,对言悠悠说:“我没吃饱。”言悠悠“啊”了声,“那怎么办?”他指着店小二说:“让他照我们刚才点的菜再上一遍。”言悠悠瞪大眼看他,问:“你吃得了吗?”他不耐烦,催着她:“你快说就是!”她只好用中国话对店小二说了。

小二都听呆了,不过他在这儿做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客人都见过,不过又一个大少爷脾气发作的,管他浪费不浪费呢,又不是不给钱,忙说好,指着桌上的剩菜问:“那这些?”蒲希密直接把一盘菜扣在桌子上。他明白是倒掉的意思,忙收拾干净,重又上了一桌。蒲希密慢慢悠悠吃着。

那男子在一旁见了又气又妒,他一直听朋友吹嘘盛远酒楼怎么怎么好,这次下了好大决心才带妻子一起来,指着蒲希密鼻子骂:“欺负人是不是?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楼上包厢吃去,坐这儿干嘛啊?毛还没长齐呢,嚣张什么啊…”蒲希密摔了椅子站起来,开始揎拳捋袖。言悠悠头疼,中二少年碰上仇富愤青,眼看就要打起来,忙拉住蒲希密,冲那男子说:“有话好好说,你这么急赤白脸地做什么?他番邦人,根本就听不懂你的话,到底谁欺负谁啊?”那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火药,开始调转枪头对着言悠悠,“我最恨番邦人,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明偷暗抢,其心可诛!你总是大周的子民吧,怎么跟夷人混在一起?知道这叫什么?这叫通敌卖国!瞧你穿的人模狗样,还读书人呢,我呸!”

言悠悠本想息事宁人,被他一说登时怒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拿出以前在学校辩论时的气势快速而冷静地说道:“你胡搅蛮缠些什么?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就可以跟我们一样,点一桌吃再点一桌看,你羡慕嫉妒恨啊?没钱不是你的错,回家呆着啊,出来丢人现眼那就别怪别人看扁你。自己没本事倒怪起别人有钱了,你是不是男人——”还要再说,却被一冲过来的年轻妇人打断了。那妇人伸出双手就往言悠悠脸上挠,口里嚷着:“让你骂我相公,让你骂我相公…”言悠悠不惯和女人打架,抄起一盘菜往她身上扔,掉头就跑。

而另一边蒲希密和那男子已经打起来了,你一拳我一脚,一时间叮叮当当,全是胚盘碗碟砸在地上的声音。这一番动静引得全楼的人都来看热闹,见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人在一旁吆喝助威。

这边那妇人被言悠悠扔了个满头满脸,像刚从菜汤里捞出来,尖叫一声,发疯般追着她不放。言悠悠忙分开人群往楼上跑,一抬头看见裴元,倚着栏杆站在楼梯口,正居高临下看着她呢。她还有心思打招呼,“裴公子,你好啊。”说着就要从他身边钻过去。裴元一把抓住她,似笑非笑说:“你也好啊。”言悠悠见那妇人要追上来了,使劲推他,却怎么都挣不动,只得往他身后躲。那妇人已被顺子拦住,酒楼小二掌柜正在劝她。

言悠悠见状方松了口气,抬袖子擦脸上的汗。裴元打量她,没想到她会说大食话,说的还很溜,故意说:“多日不见,你怎么满头是汗,忙什么呢?”言悠悠见他嘲笑自己,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忙着娱乐大众啊。”转头看下面,蒲希密打架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她根本看不清什么情形,忙往走廊中间去。

忽听得一个人叫她:“言姑娘!”言悠悠回头,苏莱曼从人群后走出来,笑道:“没想到言姑娘这般…调皮。”言悠悠突地脸红了,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表现的实在有些彪悍,行了个屈膝礼,用大食话客客气气说:“苏莱曼先生,你好。”旁边有人见了笑说:“这两人有意思,大食人说中国话,中国人说大食话。”言悠悠听了,和苏莱曼面面相觑,噗嗤一笑,均觉得有趣。

裴元见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一动,走过来问:“你们认识?”苏莱曼说:“只怕整个泉州城都找不出大食话比言姑娘说的还好的,我当然认识。”言悠悠忙说过奖过奖,她随便说着玩的。苏莱曼笑道:“随便说着玩就能教蒲寿禄的儿子?”对裴元说:“言姑娘不但大食话说得好,还有一手好厨艺。”又侧头对言悠悠说:“姬玛很喜欢你做的双皮奶,说很好吃。”言悠悠笑说:“这简单,回头我再做些给她送去便是。”苏莱曼也不推辞,“那就先谢谢了。”言悠悠忙说:“不谢,我还没谢过她的帮忙呢。”

裴元在一旁若有所思看着她,刚想说什么,苏莱曼看着楼下突然说:“我去一下。”原来蒲希密已经打完架,他要帮忙善后,言悠悠忙跟了过去。

蒲希密被打的鼻青脸肿,帽子丢了,一只脚的鞋子也不知到哪儿去了,狼狈不堪。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不知被什么砸出个口子,满脸是血,嘴里犹在叫骂,被伙计死死按住。苏莱曼赔了酒楼银子,用大食话说了蒲希密几句,又让跟他来的小厮去套马车。那人见他们要走,急了,大喊:“怎么,打了人就想走啊?”

言悠悠不屑地说:“你这么大一人跟一小孩儿打架打输了,怎么,还想讹银子啊?”那男子也觉丢人脸涨得通红。他媳妇不干了,跑过来抱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道:“把人打了个半死,还不知落下什么病根儿,就想这么走了,还有没有天理!你们是番邦人,难道就可以这么目无王法仗势欺人吗?”

周围人见状都起了同情心,纷纷说:“不管谁是谁非,人家都见血了,给几个钱就当花钱消灾呗。”有人点头:“瞧他们出手那样大方,又不缺这几个钱,给人家完了,这妇人瞧着挺可怜的。”甚至有人说:“他们不是大食来的商人么,从咱们这儿挣了那么多钱,赔几个医药费算什么!”

那妇人听众人如此说,哭得更大声了,嚷嚷着要请官府做主。

言悠悠知道碰上无赖刁民,头疼不已,这都什么事儿啊!

苏莱曼一脸冷漠看着,他再有钱,也不想当冤大头,明摆着欺他们是番邦人讹钱来着。

突然裴元出现了,一脸煞气不好惹的样子使得人群自动分开给他让路。他走到那男人身边,抬脚就踹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那腿估计是折了。那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痛晕过去。那妇人吓得连哭都忘了。裴元像看蝼蚁一样看她,问:“你要不要去官府告我?”那妇人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连连摇头。他把脸一沉,喝道:“那还不快滚!吵着本大爷,还想讨赏不成!”

那妇人在伙计帮忙下抬着她相公连滚带爬走了。

言悠悠在一旁都看呆了,觉得以前裴元待她实在是太好了,不给工钱算什么,至少她全须全尾地活着不是!听着众人开始一面倒地指责那妇人,说她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大吵大闹,惊着贵人了吧?不由得感叹,人呐,还真是欺软怕硬呢。

就连历经风浪的苏莱曼,也对裴元强硬手段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接下来谈生意时态度有所转变,不敢随便得罪他了。

竟被辞退

言悠悠和苏莱曼送蒲希密回去,得到消息的蒲寿禄匆匆赶回来。蒲希密正在上药,眉飞色舞对言悠悠说:“那时他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捅的我胸口这会儿还疼呢,我气急,抄起板凳就砸了过去。这还是跟你学的,你不是拿盘子砸那个女人嘛…”蒲寿禄一听怒了,打架滋事,不知悔改,这还得了!脸色一沉,“来人,把这孽障拉下去,给我狠狠打!”跟他的小厮不敢不听,只得上来扯蒲希密的衣裳。

蒲希密甩手抽回袖子,梗着脖子说:“我自己走。”赌气在凳子上趴下。苏莱曼忙劝道:“蒲兄,阿丹受了伤,还没请大夫看过呢,你这一打,别把他打出个好歹来。孩子不听话,慢慢教就是了,他才来中国,还不懂规矩,难免会冲撞人…”蒲希密突然抬起头说:“苏莱曼叔叔,让他打,打死我好了。”蒲寿禄稍稍消下去的怒火腾地又窜上来,指着他对苏莱曼说:“你听听,你都听听,今儿我要不教训他,以后还不知怎么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呢!我辛苦大半生挣下的这一片家业将来说不定全要败在他手里!”冲小厮一瞪,“还不动手!”那小厮见他震怒,忙提起板子打了几下。

蒲寿禄嫌打得轻,亲自动手,边打边问:“知道错了吗?”蒲希密痛的连声吸气,嘴里却道:“我没错,打死我也没错!”言悠悠在一旁急的团团转,这傻缺,中二病又犯了,认个错会死啊,跟自己亲爹犟什么!这臭脾气活该被打。

果然蒲寿禄听了,越发来气,狠命敲了十来下,见他惨叫声越来越弱,面白如纸,似乎出气多入气少,有些慌了,忙扔下板子,一连声催着请大夫。

很快大夫来了,看病,抓药,熬药,乱成一团。苏莱曼陪着蒲寿禄,小声宽慰他。言悠悠见自己帮不上忙,只得先回去。路上见有人卖新鲜莲蓬,想起莲子是清热退火的,买了一些。第二天一大早将莲子剥出来,因莲子鲜嫩,莲心不怎么苦,便没费那个劲儿剔掉,和泡发好的银耳一起放在碗里,又放了冰糖,隔水炖熟。然后提着做好的炖莲子去看蒲希密。

蒲希密休息了一晚上,脸色好了些,没昨天那么吓人,正眯着眼趴在床上,见她来了,看着她手里的提盒,半抬起身子问是什么。

言悠悠盛出小半碗,说:“莲子,吃过没?好吃着呢,快尝尝。”

他就着言悠悠的手吃了一口,说:“还行,有股清香,再甜点就好。”言悠悠摇头,她就没见过不爱吃甜食的阿拉伯人。旁边伺候的小厮忙接过她手里的碗,说:“我来吧。”喂他把一碗炖莲子都吃了。

和蒲希密又聊了几句,叮嘱他好好养伤,出来时有人拦住她,说蒲寿禄有请。她去时,蒲寿禄正对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发脾气,口里快速说着什么,脸色很不好。她正不知是进去好还是回去好,蒲寿禄发现了她,挥挥手让那掌柜下去,调整了下气息说:“出了点急事,我得赶过去处理。言先生,谢谢你来看希密,也谢谢你教他中文。眼下希密受了伤,可能没办法继续跟你学习了。”言悠悠这几天一直以书生装示人,他还以为她是男子呢。

言悠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辞退了?不等她说话,蒲寿禄已经急匆匆走了。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茫然若失离开了蒲宅。等到街上,被火辣辣的太阳一照,猛地想起还没给钱呢!她教了两天的课,还帮忙打了一架,束脩总要给的吧!有这么光棍地辞退人的嘛!

垂头丧气回去,院子里碰见丁秀才。丁秀才正搬了把椅子坐在树下看书,只是看的连连犯困,手里的书都掉地上了。他一见言悠悠,瞌睡立马不翼而飞,装模作样站起来,用脚挡住地上的书,笑眯眯说:“言姑娘,你回来了?瞧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样子,忙什么呢?”言悠悠没心思聊天,敷衍道:“不忙什么。”丁秀才一双豆丁眼从她头发丝直看到脚后跟,最后停在她一张俏生生的脸蛋上,慢悠悠说:“不忙什么,还穿成这样啊?”良家女子哪会做这打扮!

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言悠悠很不舒服,心想你管我穿成什么样,关你什么事,横了他一眼,摔门进去了。

她这一眼却叫丁秀才魂飞天外,回味不已,以为她在抛媚眼勾引自己,开始盘算怎么把她弄到手。

言悠悠唉声叹气倒在床上。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先是被迫给人当丫头,免费的;紧接着给人当先生,还是免费的,还得倒贴纸墨钱!她把剩下的银子倒出来数了数,只剩不到十五两了。这才几天啊,就花了七两,就算扣除房租,也花了五两。五两都够小户人家过一个月的了。她想了想,没买什么啊,也没吃什么好东西啊,怎么就花了这么多?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乱花钱了。可是再节省,她也得吃喝啊,得赶紧想办法挣钱才是。她还想把那宝石头箍赎回来呢。

想起还剩了几个莲蓬,她忙跳起来去泡银耳,再将莲子剥了,趁着炖莲子的工夫,跑去买了鲜牛奶和鸡蛋,满头是汗做起了双皮奶,忙的连午饭都没好好吃。做完瞅着正是下午茶时间,提着去明湖客栈找姬玛联络感情去了。

客栈伙计已认得她,也不盘问,直接放她进去。进门便看见顺子,正坐在那儿跟人侃大山呢。她走过去,“哟,你怎么在这儿蹲着?”顺子见她提着食盒,凑上去闻了闻,“悠悠姐,什么好吃的,这么香?”言悠悠推了下他,笑骂:“狗鼻子。”他直起身子嘻嘻一笑,指着远处说:“少爷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呗。”

言悠悠凑过身子,见裴元跟苏莱曼正坐在那儿说话呢。裴元感官敏锐,立刻察觉到有人看他,侧头见是她,顿了一下才收回目光。苏莱曼见他异样,慢了一拍也发现言悠悠了,说:“是言姑娘啊,是来找姬玛的吧。”喊来一个伙计,让他去请姬玛下来,又冲言悠悠招手。言悠悠忙过去,微笑着打招呼:“苏莱曼先生,下午好。”又看了裴元一眼,说:“裴公子,你好。”态度却是冷淡多了。

苏莱曼指着对面座位让她坐下,说:“姬玛很快下来。”言悠悠看了眼裴元,他可是认为自己不配跟他坐一起的。苏莱曼见状忙说:“不要紧,我跟裴公子公事已经谈完了。你们不是也认识吗?你坐,等会儿我还有事要跟你说。”言悠悠又瞟了裴元一眼,见他没反应,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毫不客气坐下。

很快姬玛来了,言悠悠忙把双皮奶和炖莲子拿出来放在她跟前。姬玛指着炖莲子说:“啊,这个是什么?颜色像牛奶一样,白白的。”言悠悠说:“是新鲜莲子,这个时候吃最嫩最甜,不过好吃是好吃,剥起来却要人命,你看我指甲。”说着伸出双手给她看。姬玛忙抱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感动地说谢谢,又问起蒲希密打架一事。她绘声绘色说了,听的姬玛十分兴奋,说:“没想到你看起来娇娇弱弱,胆子这么大,还敢跟人动手。”言悠悠忙否认:“哪有,我一直在跑,她一直在后面追好不好。”坚决不承认自己打架,她可是淑女!两人并排坐着,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唧唧咕咕一直说个不停。

苏莱曼见了直摇头,对裴元无奈地说:“女人啊!”裴元盯着言悠悠看了好几眼,这才站起来,跟他告辞。言悠悠丝毫没发觉他离开,犹在跟姬玛描述蒲希密挨打一事。苏莱曼过来打断她们说:“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言姑娘,我和姬玛准备去看阿丹,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因言悠悠是蒲希密的老师,苏莱曼才会特地有此一问。

言悠悠忙摇头,说她上午去过了。她才不想再见蒲寿禄呢,想起被辞她就恼火!

苏莱曼只得算了,和姬玛上楼换衣服准备礼物去了。

言悠悠出来,却在转弯处碰到裴元跟顺子,像是专程在等她似的。顺子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悠悠姐,回去呢?你住哪儿,远不远?”言悠悠随便比划了一下,“不远,就前面。”裴元突然说:“那一起走吧。”不紧不慢跟着。他突然这么和颜悦色,言悠悠才不会傻到认为他对自己有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停下来,双手抱胸,一脸防备的姿态,“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我需要一个会说大食话的通事。”裴元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道。

言悠悠先是了然,继而疑惑,他在泉州有那么多铺子伙计,就没有一个会说大食话的?不过工作找上门,没有推拒的道理,何况她现在正失业,想了想问:“你要通事干嘛?”

裴元没好气说:“还能杀人放火?当然是谈生意了!”

言悠悠半信半疑看着他,“正当生意?”

敢情在她心里自己专干杀人放火的!裴元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问:“你到底干不干?”她一门心思巴着苏莱曼两口子,不就是缺钱么!

“你先告诉我你做什么生意!”

“跟大食人还能做什么生意?不是茶叶就是绸缎。你怎么这么多话?”

言悠悠看着他直皱眉,问:“为什么是我?”

裴元眼角跳了跳,耐着性子说:“听说你最好。”

言悠悠从认识他到现在,总算听到他说一句人话了,顿时受宠若惊,忙说:“不敢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裴元面无表情瞪着她,转身就走。

言悠悠也不装模作样拿乔了,忙问:“工钱怎么算?”

裴元回头,斜睨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

乱打一气

言悠悠直到爬上马车还晕晕乎乎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正在一边假寐的裴元嫌弃地看着她身上穿的学子服,说:“卖了。”言悠悠立即怒目而视。他紧接着吐出一句:“就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儿,卖了都没人要。”言悠悠气得想咬他一口,我不男不女?你才阴阳怪气、刻薄恶毒呢!离他坐得远远的,发誓再搭理他自己就…就…,就了半天想出个自挂东南枝——嗯,代价好像有点大呢!

不知是不是不赶时间,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许久,最后停在一座灯火辉煌的院落前。此时天已昏暗,暑气消褪,门前一片莺声笑语。言悠悠一开始没在意,待进去看见几个衣着轻薄搔首弄姿的年轻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不满地瞪着前面的裴元,竟然带她来逛青\\\\\\\\楼,她可是良家女子好不好——虽然她很好奇古代青\\\\\\\\楼是什么样子。

大厅装修之精美奢华自不用说,一路走来,所见女子个个花容月貌温柔可人,或清丽或美艳,或丰腴或纤细,可谓品种齐全。越往上走越安静,偶尔传出一阵箫声,和着琴音,不像来到妓\\\\\\\\院,反像到了哪个深宅大院。

裴元见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到处乱转,差点撞到人,扯了她一下,“看路!”言悠悠忙吐了吐舌头。裴元骂道:“你长眼睛干什么的!”言悠悠冲他背影龇了下牙。他在三楼一间房前停下,看了眼门上悬挂的木牌,确认没走错地方,这才推门进去。言悠悠一见傻眼了,里面是一间开阔的敞厅,两溜坐着的全是大食商人,除了主位那个。裴元冲主人拱手,笑道:“听说程兄也在,特上来拜会。”程明忙站起来,说:“原来是裴兄,幸会幸会。”忙使人加座。

原来是不请自来!言悠悠低声问:“你跟他很熟吗?”裴元瞟了程明一眼,说:“刚认识。”言悠悠无语,不熟你还来!裴元却不管这些,叮嘱她:“跟紧了,别到处乱走,要你来不是来乱逛的。”他先跟程明寒暄一番:“听说程兄在此设宴,不打扰吧?”程明忙说没事儿,指着那些大食商人说:“不是什么正经宴会,借送行的名目玩乐罢了,待会儿自有人陪着。这些远渡重洋来的商人,海上估计憋狠了,最喜欢这个。”

果然,很快女子们鱼贯而入,那些大食商人开始坐不住了,个个温香软玉抱满怀,猴急的都开始上下其手了。那些女子们常年接待这些海外商人,颇有几个会说大食话的,顿时劝酒声行令声娇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场面甚是不雅。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有分寸,真要做什么,自然是另要房间行事。人一多,程明便顾不上他们,告罪一声忙去了。

裴元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在一个头戴棕色帽子的大食商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见他身旁的妓\\\\\\\\女起身倒酒,半路拦住她,递了块银子过去,说:“我想跟他做生意。”下巴冲那大食商人点了点。那妓\\\\\\\\女了然,知道要自己帮腔,笑着接过银子。他又拉住言悠悠吩咐几句,这才走过去,装作相熟的样子跟那□□说话,又用蹩脚的大食话跟那大食商人套近乎。

这时该言悠悠上场了,她指着裴元用大食话说他是程明的朋友。那商人见她说一口流利的大食话,顿时来了兴趣,介绍自己说叫伊萨,又问裴元做什么生意。裴元忙说:“绸缎。”言悠悠翻译的同时瞟了他一眼,她怎么不知道他还做绸缎生意?那妓\\\\\\\\女也是精乖的人,忙用大食话说:“我这朋友的绸缎又好又便宜。”她大食话仅到这个程度,“绸缎”两字还是指着自己身上衣服代替的。

伊萨却不怎么动心,摇头说:“我们过几天就要走,货都进的差不多了。”裴元指着那妓\\\\\\\\女身上的衣服摆手,意思说不好,指了指自己说:“官造,十二两银子一匹。”言悠悠顿时为怎么翻译“官造”两字绞尽脑汁,最后用“官府制造”代替。伊萨却是听懂了,眼睛一亮,将信将疑看着他。裴元自信一笑,说:“我在泉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洋货街上就有五间铺子,没的为几匹绸缎骗你。你要不信,亲自来看一看货,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接着说了一个地址,正是城东裴宅。

言悠悠忙问人要了纸笔,上面大食文下面中文,写明地址递给那妓\\\\\\\\女。那妓\\\\\\\\女娇笑一声,将纸条塞进他胸口,一行人开始喝酒谈笑。

裴元暗赞她机灵,如法炮制,又留下两张纸条。他怕引人注目,带着言悠悠撤了。大食商人爱抱团,只要有一个人来看货,不愁其他人不知道。

路上言悠悠不解地问:“你不是有铺子吗?要卖绸缎派个懂行的掌柜去谈不就好了?”干嘛不顾身份亲自上阵,还不请自来,偷偷摸摸弄的跟做贼似的!裴元却是瞪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言悠悠翻了个白眼,自动缩到角落里待着去了,得,敢情是侯府公子当久了,体验生活来了。

一路再也无话,不等到她住的巷口,言悠悠忙不迭跳下车。小巷昏暗无光,一片漆黑,她一路小跑着回去,哪知大门锁上了,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丁秀才站在那里,透过院子的光见她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的娇弱样儿,不由得有些呆了,借着夜色的掩护,伸手在她不断起伏的胸\\前摸了一把,口里调笑道:“怎么跑的这么急,后面莫不是有鬼追你?”若是个知情识趣的,定会横他一眼笑骂“还不是你这只急色鬼”;若是胆小害羞的,定是敢怒不敢言,咬牙忍了;便是嚷出来,顶多纳她作妾便是,反正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谁还会为她出头不成,因此丁秀才根本就不怕,

言悠悠被轻薄,登时大怒,二话不说抄起门闩就打,一边打一边大骂:“你个老流氓,死色狼,敢占姑奶奶便宜!也不睁大你狗眼看看,姑奶奶是谁!我今儿要不把你打趴下,姑奶奶就不姓言!”丁秀才挨了几下想去抢门闩,哪知胳膊被言悠悠狠狠咬了一口,肉都差点咬下来,痛的惨叫一声,顿时松手,立即又被一顿疾风骤雨式暴打,只好放弃抵抗,抱头鼠窜,大喊救命。

“你还敢喊救命!”言悠悠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扔了过去,刚好扔了个正着,直扔的丁秀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抱着腰嗷嗷叫唤。秀才娘子听到动静忙跑出来,见言悠悠正提了桶水正往丁秀才身上浇,忙扑上去,厉声尖叫:“你做什么!”言悠悠扔下木桶,拍了拍手说:“我给老色狼降降火,省得他动不动就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秀才娘子,我替你管教相公呢,你还不谢谢我?”

秀才娘子又气又怒,气的是丁秀才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怒的言悠悠竟下此狠手把人打成这样,恨声说:“好个心狠手辣的小娘子,都快把人打死了,还要我谢你!你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说着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言悠悠却不奉陪了,转身就走。

这时丁家几个小孩冲上来,对着她又是踢又是打,哭着叫着:“你打我爹爹,你打我爹爹!”言悠悠对丁秀才可以往死里打,拿这几个孩子却是没办法。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两个大的,一个七岁,一个八岁,愤怒下力气很不小,她着实挨了几下,吃痛下把脸一变,凶神恶煞说:“再打,我一个个把你们扔进井里淹死。”吓住他们后,这才开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