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把她恨成这样,丁家是再不能住了。她快速收拾了个包裹出来,趁丁娘子张罗请大夫丁家乱成一团之际溜了。笑话,她把人打成这样,再待下去,丁家还不知怎么对付她呢,老虎凳辣椒水都有可能。

外面又黑又静,时不时听见几声虫鸣狗吠声,言悠悠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她在街上游荡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振作起精神,往裴宅方向走去。她现在替裴元做事,要他帮忙解决住处也是应该的嘛。

刚敲了下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裴元见是她,讶道:“怎么是你?”言悠悠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黑夜,他在等人还是又准备出去?狐疑地看着他,问:“顺子呢?”裴元说不在,晚上有事,他早把他打发回家了,皱眉看她,“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包袱,“借宿。”裴元不耐烦地“啧”了声,好半晌问:“你又怎么了?”

“被人调戏。”

裴元挑眉,“没了?”这也太不像她了吧?

言悠悠顿了顿,小声说:“把人打残了。”

裴元抚着额头不知说什么好,这是怕被打躲出来了?真不知是同情她还是同情那个调戏她的人,冷着声音说:“今晚不行,你去住客栈吧。”说着就要关门。

言悠悠忙用身体抵住门,可怜兮兮哀求道:“这么晚了,客栈早关门了,你就让我住一晚吧。”裴元把着门不松手,今晚实在不是好时机。两人拉锯着,言悠悠怒了,“别忘了我才帮了你好大的忙,你就这么叫人寒心?还没过河就拆桥?你不要我继续帮你搞定那些大食商人吗?”裴元不为所动,扯开她砰的把门关上了。

言悠悠愤怒地瞪着大门,半晌怏怏地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抱膝,只觉自己凄凉无比,忍不住长叹一声:“唉,我苏三好命苦哇!”竖着食指和中指比划完,突然来了兴致,掐着嗓子摇头晃脑唱道:“受逼迫去捡柴泪如雨下,病恹恹身无力难以挣扎,我好比花未开,风吹雨打——”

门突然打开,裴元黑着张脸出现,“大半夜鬼哭狼嚎什么,还不进来!”

言悠悠忙跳起来,冲夜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满地黄金

言悠悠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讨好地问:“你饿不饿啊,我给你下面吃啊——”晚上忙着翻译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她又是打架又是吊嗓子,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裴元狠狠瞪她,指着房间说:“你现在进去,到明天早上之前不许出来!”

言悠悠刚想说“那内急呢”,忽听得一声鸟叫,三长三短极有规律。裴元忙撇下她,出去了,很快回来,身后跟着一人,打扮成掌柜模样,却是身材高大,一脸凶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商人的精明和气。他转了一圈,连续推开几间屋子看了看,皱眉说:“太小了,放不下。”裴元说:“不行还有后院呢。”他点头,又说:“得尽快出手,那边已经得到消息,在查了。”裴元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心,说:“谈的差不多了。”

两人来到后门,一路过去,将所有门槛取下来。很快街上响起车马声,一溜望不到头满载货物的马车驶了过来。最前面那辆车上跳下来一人,冲那掌柜打扮的人喊了声“李统领”。李统领瞪了他一眼,他忙改口:“李掌柜。”又冲裴元点头,叫了声“裴公子”。裴元“嗯”了声,也不多废话,冲车夫做了个动作。马车长驱直入,一辆接一辆,每辆车上插着一个火把,黑夜里像一条蜿蜒的火龙。

李统领跟在一旁指挥:“前面五辆停右厢房那边,后面五辆左厢房,另外五辆正房,剩下的别急,原地等着。车子都停好了,别挡住道儿。”一匹又一匹油布包着的绸缎被搬下来,很快把房间塞满。空了的马车绕了个弯儿从侧门驶出去,为源源不断开进来的马车让道。

言悠悠望着灯火通明的后院哪还睡得着,偷偷溜过去,被眼前堆积着的山一样的货物震惊到了。院子里车进车出,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声咳嗽都不闻。那些搬货的人身穿短打,个个身形挺拔,看着像是伙计,却训练有素,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忙的热火朝天,身上的汗把衣衫全浸透了,却没人像码头那些伙计一样光着膀子。

言悠悠还待看下去,忽见站在院门口盯着的裴元朝她这边看过来,眼神很是不善。她吓得一个激灵,忙跑回房,栓上门跳上床躺着。管他三更半夜干什么勾当呢,她老老实实睡她的觉便是。可是受刚才那番刺激,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马车往她住的正院驶来,忙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

裴元指着中间两间屋子说:“我住的。”李统领便说:“除了这两间,其他全塞满。”东厢房、西厢房、其他三间正房全部打开,又是不停地卸货,搬货,二十辆马车搬空后又来了二十辆,好像怎么搬都搬不完。言悠悠看的犯困,上床睡觉,听着外面的响动,有种睡在货仓里的感觉。

第二天她醒来,看着三进大的宅子全部被绸缎塞的满满当当,整个一绸缎海洋,张大着嘴巴说:“这得有多少啊!五万,十万,二十万?”怪不得他厚着脸皮到处推销,这要放到铺子里卖,还不得卖到猴年马月去!

裴元瞥了她一眼,说:“既然你非要住下来,那没有白住的道理。房租不用你交,饭你总得做吧?”言悠悠心想这也应该,点头说:“好吧。那早饭你想吃什么?”说着往厨房走去。裴元加了句:“忘了说,是二十个人的饭。”

“什么?”言悠悠惊地顿住脚。

这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走过来,说:“裴少爷,兄弟们忙了一夜,又累又饿,有吃的没有?”他们这二十人是留下来看货的,不能随便出去,绸缎可是贵重东西,号称“软黄金”。裴元忙指着言悠悠说:“问她。”他自己还饿着呢!言悠悠立即冲他瞪眼。

那人一听言悠悠是衣食父母,忙挤出一张笑脸说:“这位姐姐好,小的叫宋里,以后兄弟们的吃食,就辛苦姐姐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言悠悠见他年纪比自己大,忙说:“不用客气,我姓言名悠悠,你直呼其名就是。”他摸着肚子可怜兮兮说:“悠悠姑娘,小的那些兄弟要再饿下去,就只好把我生吞活剥了。”

言悠悠见他说的有趣,噗嗤一笑,说:“等着吧!谁叫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他忙作揖:“那就先谢过悠悠姑娘了。”

言悠悠到厨房一看,还是自己走时剩下的那些东西,连棵菜都没有,只得和面做了一大锅的疙瘩汤,把找到的十来个鸡蛋全放了进去。

宋里一看说:“哎呀,这可是咱们京里的吃食,没想到在泉州也能吃到。悠悠姑娘是京城人?”言悠悠不答,端着托盘往外走,说:“吃你的去吧,再说就没了!”托盘里是她给自己留的。她做了满满一大锅,本来还担心吃不了,不知道那些人是饿狠了还是天生食量大,一人吃了两碗居然说连肚子角儿都没撑饱。她只得又做了一锅,不过没鸡蛋,仍被吃得一干二净,大半袋面粉一顿就没了。她一想到要喂饱这些饭桶,顿时头疼。

她问裴元要钱买菜。裴元拿出钱袋,倒了个底朝天,只有几块碎银,还不到五两。言悠悠翻了个白眼说:“现在是二十多个人吃饭,不是两个人,这点银子买两天的菜都不够。”除了米面青菜,这么多人总得吃肉吧?这里的人又都不爱吃猪肉,羊肉可是八十文一斤,五两银子够吃什么?

裴元直接把钱袋扔给她,苦笑说:“我也没钱了。”

言悠悠见他那样儿,不像故意克扣,倒像真没钱似的,以为他钱全押在那些绸缎里,以至于穷的“地主家也没余粮”,问:“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出吧!

裴元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拿两匹绸缎去卖?” 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守着这么座金山银山,却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

言悠悠无语地看着他,没好气说:“我卖给谁?当铺吗?”说到当铺,言悠悠眼睛在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上转了一圈。

裴元见状一把扯下扔给她,挥挥手让她下去。得了,饭总要吃,先救急吧。

言悠悠拿着那玉佩,一时没舍得当,拿出体己,招呼宋里当苦力,买了一车的米面柴碳回来。路口看见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正向人打听裴宅怎么走。言悠悠凑过去一看,车里坐的正是昨晚见过的伊萨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大食商人。

言悠悠忙跟他打招呼,说:“伊萨先生,你是来看货的吗?我们正要回去,请随我来。”宋里惊讶地看着她,说:“悠悠姑娘,你还会说大食话?”言悠悠瞥了他一眼,“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你以为我光会做饭啊?我会的多着呢!”

伊萨也被一宅子的绸缎吓到了,打开油布,看见上面熟悉的官造的印戳,又展开整匹料子,确认没有以次充好后,顿时激动了,对同来的朋友一阵叽里咕噜。裴元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极满意,说:“十二两银子一匹,不还价。”伊萨说:“价钱没问题,不过我们要不了很多,只能拿五千匹。”裴元摇头,“一万匹起售,不然不卖。”笑话,这个几千,那个几千,这十万匹绸缎要卖到什么时候?

伊萨很为难,跟他朋友好一通商量,实在舍不得这些质量上乘、花纹精美、价格又便宜的官缎,又见裴元态度坚决没得商量,最后说:“好吧,一万匹就一万匹。不过我们身上没那么多现银,能迟一天付款吗?”他们在中国做买卖赚的银子都进了货,只剩从国内带来的金子。裴元听他们说要去兑换金子,忙说:“不用兑了,我收金子。”一万两千两金子可比十二万两银子好押送多了。

谈好付款问题,裴元主动说可以帮忙送货,“不过得晚上。”伊萨自然乐得少出一笔运费,雇人雇车搬运一万匹绸缎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却对晚上送货表示担心,怕他趁天黑在货上做手脚。裴元忽悠他说:“不是我白天不帮你送,而是白天店铺伙计得忙,晚上才抽得出时间。你要担心,晚上过来亲自看着伙计们搬货就是了。等把货送到,你确认没问题,再给钱不迟。”

伊萨和他朋友先回去准备金子去了,到了傍晚果然来了。裴元正在吃饭,等他慢腾腾吃完,天已黑透,再等二十人不急不慢把一万匹绸缎搬完,大家早关门睡觉去了。裴元亲自押着十多辆车的绸缎去了泉州港口,指挥众人把绸缎搬上船,等伊萨验完货,然后押着两大箱黄金回来。

他们回来时,言悠悠还没睡,听说车上那两箱子装的全是黄金,想打开看一看,试试被黄金闪瞎是什么感觉,突然一把刀横在她身前。裴元冷声说:“一只手换你看一眼,如何?”言悠悠忙缩回手,再不敢乱动了。裴元瞪了她一眼,吩咐众人:“上锁,封条,入库。”并派人日夜不停守着那个地下库门。

明珠暗投

接下来几天又有跟伊萨同船的大食商人来买绸缎,多是几个人合伙,在他们船队离开时,一共卖出了四万匹,正院已经空出来了。这天裴元正望着后院堆满了的绸缎犯愁,言悠悠跑来说苏莱曼来访。他不禁一笑,这只老狐狸,谈了那么多次,总算上钩了。

言悠悠上完茶,躲在外面听墙角。因两人语言仅够沟通,说起话来也不拐弯抹角了,苏莱曼直接说:“我同意你的价钱,十一两半银子一匹。”裴元说:“我只剩六万匹了,若你全要,可以十一两银子卖给你。”苏莱曼作为难状说:“实在要不了那么多,先前我已经拿了不少绢帛,最多只能要三万匹。”

“三万匹?”裴元叫起来,“不是说五万匹吗?三万匹的话,我只能和他们一样,十二两银子卖给你了。”

言悠悠听的直摇头,连她都知道做生意嘛,自然是漫天要价落地还价,裴元这一开口就露了底。苏莱曼肯定是担心他变卦,试探他来着。

果然苏莱曼慢慢从三万匹加到四万匹最后五万匹,目的还是想压价到十一两。裴元不干了,直接端茶送客,“你一来不就同意我开的价了吗?”所以说他不愿跟商人打交道,狡猾奸诈不说,出尔反尔更是常事。

苏莱曼妥协了,却提出一个条件:“货我先不提走,不过我会付一部分订金。”他顿了顿又说:“若在我离开前,这些货还安然无恙,在下自然会把剩下的钱结了,小侯爷放心。”他没有称呼裴公子而是小侯爷,显然对裴元有所了解,继而对这批货的来历产生怀疑,又知道这么便宜的官造绸缎可遇而不可求,因此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若到时出了什么意外,货又不是在他手上没的,裴元自然得把订金还给他。

裴元暗骂他比狐狸还狡猾,问他什么时候走。苏莱曼说:“本来是下个月,不过今年季风提前,改在这个月底。”裴元又问具体哪天。苏莱曼越发肯定这批货来历不正,想了想说:“最早这个月二十五,再早就不行了。”裴元算算也就十来天,跟他签订了契约。

因苏莱曼一行人要走,有生意来往的中国商人特设宴送行,裴元和言悠悠也去了。裴元还想把剩下的一万匹绸缎推销出去,却没有成功。苏莱曼船队以他为首,大宗订单都是由他出面,既提高效率又节约成本,不像先前那个船队那样各自为政,五万匹绸缎是他们整个船队的量,因此一匹都没卖出去。

言悠悠送了姬玛一个极具东方特色的玉镯做赠别礼物,当然成色一般,以她的财力也买不起好的。姬玛回送了她一条珊瑚圆珠手链,珠子虽然不大,颜色却如牛血般红艳,言悠悠喜欢得不行,立即戴在手上。在宴席上她还见到了蒲希密,问他:“你伤好了?”蒲希密皱着一张脸说:“还疼呢,床上实在躺不住,出来透个气。”言悠悠又问:“你不跟苏莱曼他们一起回去?”蒲希密摇头,叹气说:“我得子承父业。”蒲寿禄已经在泉州定居了。

言悠悠指着蒲寿禄小声说:“下次你父亲要打你,你就抱住他的腿大声喊‘儿子错了’,保管他下不了手。”见蒲希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劝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你没错,你不会口头上认错,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啊!”先保住自己屁股要紧,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蒲希密没好气说:“有你这么当老师的吗?误人子弟!”

提起老师言悠悠就来气,用力拍了下他后脑勺,说:“你我好歹师徒一场,你小子居然小气到连束脩都不给!”蒲希密讶道:“我爹没给吗?”言悠悠摇头,事后也想明白了,学生打架老师非但不劝阻反而上前帮忙,哪个家长碰到这样的老师应该都会辞退吧?

蒲希密一张脸立马羞得通红,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摸出银子,最后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纸包,说:“这是我准备拿来制香用的,就当束脩吧。”言悠悠打开纸包,看着拳头大白色蜡物物,形状丑陋,上面还有一些洞孔,心道你拿石头充束脩,也得捡块好看点的吧?蒲希密一见她那嫌弃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识货,说:“这是龙涎香。”

龙涎香言悠悠还是知道的,是一种名贵香料,一般只有皇家贵族才用得起,有些不信地看着那白色块状物,凑在鼻子下闻了闻,说:“没什么香味啊!”蒲希密看白痴似的看着她,“点燃就有啦!这可是最好的龙涎香。”

“真的假的?这个要怎么用啊?”原谅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蒲希密看着那块得之不易的龙涎香,十分心疼它明珠暗投,可是送出去的东西又不好要回来,只得说:“你不会制香,可以点燃做熏香用,用的时候只要刮下一点点粉末,就能令整个屋子清香四溢。”

言悠悠摇头说:“我不喜欢熏香。”蒲希密这下更是痛心疾首,叹气说:“也可以做成饰品戴在身上。”言悠悠心想,这个比拳头大,还这么丑,能做什么饰品?收起来说:“没事儿,我可以当收藏品,它不容易挥发吧?”

蒲希密松了口气,当收藏品也不错,至少没被糟蹋,点头说:“放多久都没问题。”龙涎香要经过海水上百年的浸泡,把杂质全漂出来,才能变成白色,从而成为龙涎香中的极品。

言悠悠回去后,忍不住把龙涎香拿出来炫耀。裴元不愧是侯府公子,见多识广,一见之下说:“哟,这龙涎香不错,哪儿来的?”能得毒舌的他赞一句不错,想必这龙涎香不是极品,也是上品,言悠悠得意地说:“束脩。”

裴元便知是蒲希密送的,说了句“怪不得”,见她喜笑颜开一副捡到宝的样子,忍不住泼冷水:“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心被人惦记,人财两失!”言悠悠翻了个白眼,“一般人哪认识这个?要惦记也是惦记你地库里的黄金!”裴元一脸霸气说:“敢惦记我东西的人还没生出来!”那明里二十个侍卫暗里还不知道多少个侍卫又不是吃干饭的!

言悠悠拿着那块龙涎香左看右看,问:“这个很值钱啊?”听说龙涎香价比黄金呢!裴元瞟了一眼她,“比你贵多了。”气得言悠悠差点暴走,能不能好好说话?这随时插人一刀是要闹哪样!

苏莱曼在离开中国的前一天晚上果然把绸缎提走,依约付了五万七千五百两黄金。这么大一笔交易,结账时一般人都会把零头抹掉,苏莱曼这方自然不能免俗。裴元却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表示别说抹零一个铜板都不能少,被那些大食商人取笑为“吝啬鬼”。连苏莱曼都摇头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做生意的,有你这么不留情面的吗?”

裴元不为所动,反正他以后也不想再跟这些商人打交道,才不管什么情面不情面呢。再说这些钱又不是他的,哪能说抹就抹!

苏莱曼船队一走,言悠悠可以明显感觉到裴元大松口气,具体表现在开始有闲情逸致挑剔她做的吃食了。这日盯着桌上的菜说:“又是猪肉?”言悠悠私自把玉佩扣下,花的是自己体己,自然舍不得买那些昂贵的牛羊肉,便每天变着花样做红烧肉、小炒肉、东坡肉、梅菜扣肉等肉菜。那些侍卫才不管是不是价贱的猪肉呢,只要能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就行,对饭食很是满意。裴元对此却颇有怨言,他只是一时钱不凑手,又不是真的穷到只能吃猪肉的地步,虽然猪肉也挺好吃的。

言悠悠自从昧下了他的玉佩难免有几分心虚,问:“那你想吃什么?”裴元见她语气平和,不像讽刺自己,说:“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

“你且说来。”

裴元看着神色平静的她,挑眉说:“我想吃双皮奶和炖莲子。”他对言悠悠讨好苏莱曼两口子的情景一直耿耿于怀,怎么就不见她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

言悠悠还以为他要怎么为难自己呢,原来只是这个,一口答应:“好啊,我也想吃了,下午就做。”

裴元诧异了,抬头看外面。

言悠悠奇怪,“你看什么?”

“我看今儿太阳从哪边出来,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言悠悠没好气哼道:“我心情好,大人不记小人过。”谁叫她拿人手软呢!

裴元又说:“只许做给我吃。”他可是独一无二的裴二爷,不是什么大食商人之流的阿猫阿狗!

言悠悠忍耐了许久的白眼终于还是翻了出来,“你这样吃独食不太好吧?”

裴元把眼一瞪,“你到底做不做?”

言悠悠忙把嘴闭上,得,做一人份总比二十人份轻松多了。

有一就有二,自从言悠悠单独给他做了双皮奶和炖莲子后,他要求言悠悠单独给他开伙。言悠悠嫌麻烦自是不同意,不过在他抽出刀把椅子砍为两半时,二话不说照做了。

裴元从未见过像言悠悠这样聪明又难缠的女人,好在她还怕死。

心生疑虑

因受季风和洋流的影响,漂洋过海来中国做生意的大食商人每年离开的时间都差不多。苏莱曼船队一走,泉州的大食商人也就走的差不多了,而裴元剩下的那一万匹绸缎还没卖出去。言悠悠见他几次出去都无果后,心想他真是骑驴找驴,说:“你不是有好些铺子吗?一万匹绸缎也不算很多,放到自己铺子里零售,卖个一年半载的,总能卖掉的。”这样价钱还更高呢,何必一定要批发呢!

裴元却不说话。自从他一口气把名下所有铺子的银子全部提光后,哪还敢见那些老掌柜?躲他们还来不及呢!再说他如何跟他们解释这些绸缎的来历?

言悠悠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卖给番邦人?咱们自己一样也要穿衣服啊!”卖给大周商人不是更方便吗?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毁尸灭迹”,让人查无可寻。裴元不耐烦说:“他们的钱好赚啊。”

想想也是,言悠悠便说:“如果我能帮你把这些绸缎卖出去呢?”

裴元若有所思看着她,“怎么卖?卖给谁?”

言悠悠“哎”了声,“这你别管。你只说行不行?”

裴元沉吟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只是你别管我以多少钱卖出去的,这些绸缎你要十二两银子一匹是吧?”

原来她要赚差价。裴元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他只要拿到钱就行,他实在厌烦跟那些商人打交道,说:“可以一试,不过行事一定要低调。不许去牙行找那些中人,除了买卖双方,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事。”他不认为她真有那个本事能做到,她当做买卖是小儿游戏呢?打击一下她也好,省得每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样儿。

言悠悠做了个“OK”的手势。

裴元沉着脸问:“什么意思?”要敢骂他,看他怎么收拾她!

“番邦语,好的意思。”

裴元顿时觉得头疼,大声喝道:“你能说人话吗?”

言悠悠几次想要吐槽“到底谁不说人话”,见他一脸不快,不敢掳虎须,腹诽几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龇牙咧嘴一番,撕了块绸缎当样品就走了。

她来到明湖客栈,学着裴元的样子,给了块银子给那相熟的客栈伙计,然后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来的番邦商人入住。那伙计说:“前两天来了些东瀛人,说是来做生意,许多人身上却带着把刀,跟武人似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

言悠悠打听到他们晚上会回来吃饭,决定留下来弄清楚。入夜后果然见几个身材短小,唇上留着两撇髭须的东瀛人在大堂坐下,人人腰上挎着一把长刀,走路腰背直挺,看样子像是武士。其中一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要酒要菜,伙计都快被他不知所云的官话弄懵了。言悠悠忙上前套近乎,用日语问他们要什么。那人正急的比手画脚,见有人会说东瀛话,顿时一松,凑在一起商量,每人要了两个菜,另外要了些酒水。那个会说一点中国话的男子说他们是随主人一起来的。

言悠悠便问他们主人叫什么。他们似乎对主子很敬畏,不敢直呼其名,只说姓藤原。

言悠悠皱了皱眉问:“那你们主人来中国做什么?”藤原好像是个贵族姓氏,别是另有目的吧?其中一人说:“不做什么,四处看看,也做点生意。”言悠悠一听生意,立马来了精神,说:“我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又便宜又好,你们要不要看看?”也不管人家正在吃饭,递上绸缎就说:“这是上好官造,一匹只要十三两银子,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就知道这价格是极便宜的。”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一脸为难地说:“这个我们做不了主。”

言悠悠立即展开推销攻势,说:“哪个来中国的东瀛人不买绸缎啊?你买别家的,不如买我的,别家的未必有我家的好呢。你把这样品拿给你家主人看看就知道了,买不买是你主人的事儿,我又不强求,再说于你也是好事,表了忠心不说,也算是替主子分忧嘛。”

那人被她的“替主子尽忠分忧”的说辞说动了,将样品留下。言悠悠留下姓名地址,兴冲冲回去了。

第二天她又来守株待兔,见到了那个叫藤原能信的“主人”。他三十来岁,身材不高,略显瘦削,留着日本独有的月代头,穿着传统服装,衣饰华美,气质儒雅,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昨天见过的一人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朝言悠悠走来,同她打招呼:“言姑娘,你好。”日语发音优雅动听。

言悠悠忙站起来见礼。他说:“我看了你的绸缎,确实物美价廉,请问这是你的吗?”态度和气有礼。官造绸缎可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到的。言悠悠有一瞬间语塞,顿了顿方说:“不是,是…是我一朋友的。”他问:“我能见见你这朋友吗?”言悠悠有些为难,她可不敢做裴阎王的主,不过对方要求合情合理,她只好说:“这个,我得先问过他。”

藤原能信微微一笑,“好的,我等言姑娘消息。”能私下买卖官造绸缎的人身份自然不简单,谨慎些倒也正常。

言悠悠忙跑回去跟裴元说了这事。裴元没说见不见,却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她,说:“你倒厉害,什么人都能认识。”言悠悠忙说:“过奖过奖。”他眼睛微眯,问:“除了大食话,东瀛话,你还会说什么话?”言悠悠笑嘻嘻说:“还会泉州话。”见他脸色开始不好,忙掰着手指说:“最好的是大食话,暹罗话也还行,东瀛话和高丽话只会说,嗯,主要就这些,还有一些其他的。

”阿拉伯语是本专业,泰语是二外,至于日语和韩语,这还用正儿八经学么?看电视剧都看会了,至于其他的…英语就没必要说了吧,反正用不着。

裴元淡淡说:“哟,会说的话还不少,只怕礼部那些积年的老通事也没你这般有能耐。”

言悠悠极得意,口里却称“不敢”,“我也只会说说话,别的什么都不会。”

裴元声音一沉:“你到底什么人?”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竟然通晓这么多语言,由不得他不对她起疑心。

言悠悠见他声气不对,察觉到危险般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你别乱来啊…”

裴元哭笑不得,他还没拿她怎么样呢,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加重语气说:“我问你什么人!不是让你胡说八道。”

言悠悠一双眼睛咕噜咕噜乱转,咽了咽口水说:“我不记得了。”见他不信,忙说:“真的,自从我被胡不二救了,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怎么记得说各国的话?”

言悠悠摇头,“我不知道,听到他们说话,自然而然就听懂会说了。”

裴元慢悠悠说:“这倒奇了,你这个记得那个记得,偏不记得自己是谁。那这些番邦话你都是从哪儿学的?”

她继续摇头,见他脸色愈发不好,忙说:“大概是跟这些番邦人学的吧,你看我一开始不是一句泉州话都不会说嘛,现在不也说的很好?”

裴元哼了一声,“你意思是说你无师自通?”

“嗯,嗯…不能这么说,不过我也蛮聪明的,一学就会…”

裴元见她一味插科打诨,知道问不出什么,他又不愿动刑逼供,只能拿她没办法。言悠悠见他要走,忙问:“藤原能信,你到底见还不见啊?”裴元突然停步怒视她,眼中满是挫败后的恼怒。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逼她说出答案,可是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他竟然一点都不想使用在她身上,这是最令他生气的。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他决定回去后就调查言悠悠。女子,十六七岁,姓言,说一口地道官话,自然是从京城开始查。

裴元发那么大的火离开,言悠悠以为他不会去见藤原能信,实际上他在当天晚上就到明湖客栈去了。两人出身相当,地位相当,年纪相差也不大,聊得甚是投机。当第二天藤原能信亲来裴宅回访时,言悠悠很是吃了一惊。哼,表面上装模作样,私底下暗度陈仓。

两人在客厅落座,藤原能信从东瀛带了通事来,裴元为了不输阵,把言悠悠留下,让她站在自己身后充场面。两人像国家领导人会面一样,每说一段话就要停下来,由通事转译后才能继续说话。言悠悠从他们对话中得知藤原能信准备买两千匹绸缎,至于价格,他根本就没提到钱的事,话里话外想结交裴元,并表示想到大周朝的京城去看一看。言悠悠不由得后悔价格定低了,估计她就是要价十五两一匹,对方也会毫不犹豫买下。

裴元并没有答应他什么,只说自己要把手里的绸缎处理完才能回京。藤原能信立即表示他可以介绍一些东瀛商人给他认识。裴元谢过他,上道地说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但说无妨。两人皆大欢喜,藤原能信搬走了两千匹绸缎,裴元也拿到了两万六千两银子。

来者不善

藤原能信在临走前为感谢言悠悠,送了她一把贵重的描金折扇和一套画有浮世绘风格的紫檀梳篦。言悠悠瞄了眼见华而不实不是很喜欢,反而对他送裴元的长刀很感兴趣。藤原能信见她拿着刀比划,低头吩咐一句,很快有人捧着个盒子过来,对她说:“那个对你来说太长了,这个比较适合女孩子把玩。”说着递过盒子。

那盒子是黑漆描金的,上面绘有精美图案,华丽厚重。言悠悠打开一看,是一把短刀,刀刃光可鉴人,泛着如雪银光。她兴奋的眼睛放光,示意藤原能信拿着,自己扯下一根头发,轻轻放在上面,然后对着吹了一口,发丝立即一分为二,飘落在地上。藤原能信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眼里满是笑意。裴元则一把拎起她往外走,免得她丢人现眼。

言悠悠见宋里他们抬着银子要入库,急得扯着裴元直问:“我的银子呢,说好我的银子呢?”裴元这才想起她的“辛苦费”,整整两千两,不情不愿地说:“你这中人当的可够值钱的啊。”言悠悠眼看大笔银子就要到手,在一旁憋着笑不说话。裴元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是高兴坏了,哼了声说:“你一个弱质女流拿着这么多银子,不怕招来祸事?要不要我替你保管?”言悠悠立即说:“不用,谢谢。”她又不炫富,会招来什么祸事?

裴元见她拒绝得这么干脆,语声一顿,好心当成驴肝肺,难道自己会贪了她这点银子不成?二话不说捡了四十个五十两一个的银锭出来,扔在地上,带着剩下的银子装箱入库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出了事可别来找他!

言悠悠看着满地的银子先是乐疯了,从厨房拿了个竹筐装银子,继而发愁,古代一两银子重约三十五克,两千两可是一百四十斤,她要怎么保管这么一大筐银子?她甚至连搬都搬不动,总不能一步不离守着。只得请宋里帮她把银子运到钱庄存了,换了一叠银票揣在身上,心里大乐发财了发财了,当天便把宝石头箍赎了回来。晚上加餐,请大家喝酒吃肉,事后为了谢宋里,又单独给他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

裴元这边忙着和东瀛商人谈生意,另一边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日傍晚他押着五千匹绸缎去泉州港交货,因有藤原能信作保,那东瀛商人只点了点数,便让人把银子抬出来,交易异常顺利。和藤原能信一样,这些绸缎也是十三两银子一匹。双方一边搬货一边数银,正忙得不亦乐乎,甲板上突然一阵吵闹。原来一行人欲上船,守船的东瀛武士不让,双方差点打起来。

裴元走过来,见到为首那人,愣了一下,喊了声“大哥”,问:“你怎么在这儿?”

裴卓不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得一脸和气,说:“刚才在下面,远远见着像是你,想上来看看是不是,没想到这些东瀛人蛮横得很,竟不让我们上。”

裴元刚想说拦得好,不想那东瀛商人见他们认识,以为是一伙的,挥手让那些武士退开,放他们上来。裴元急的冲宋里使了个眼色。宋里会意,忙把箱子合上,招呼众人:“不点了,直接把银子抬走。”拿来扁担和绳索,两人一组将六万五千两银子运下船。

裴卓在一旁数着,一共十三箱,那么大一箱子,沉的两个健壮汉子抬起来都吃力,如果都是银子,只怕有十来万之多。笑道:“二弟,你卖什么给这些东瀛人?似乎赚的不少啊!”裴元心知他来者不善,打哈哈说:“跟这些番邦人能卖什么?无非就是茶叶、瓷器、绸缎。大哥也知道,我在泉州有不少铺子,总不能当甩手掌柜万事不管,这些日子正学着怎么做生意呢。”裴元边说边引着他下船。

裴卓看了眼船上堆积着的货物,再看了眼身边一人,那人微微点头,留下来打探消息。他便带着手下随裴元走了,指着正在装车的箱子说:“看二弟这样儿,生意想必做的是风生水起日进斗金,爹爹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再也不骂你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棒不肯读书了。”裴元忙说:“我不像大哥,诗词文章样样来得,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一看到书本就头疼。”裴卓说:“二弟太谦了,咱们勋贵人家,读不读书有什么要紧?反正没几个做官是从这上头来。依我说,最要紧的是清正严明,一心一意为皇上太子办事才是。”

裴元装作听不懂他言辞里的机锋,问候起家中长辈们的身体情况。裴卓也不勉强,放下立场,同他说起家常琐事。两兄弟装作异地重逢的亲热样儿,勾肩搭背去了盛远酒楼吃饭。席间推杯换盏,趁着酒酣耳热之际裴卓说:“听说江南织造那边丢了十万匹绸缎,二弟知道此事吗?”裴元讶道:“竟有此事?怎么丢的?”

裴卓见他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儿,眸光沉了沉,说:“我也是听说的,说那些绸缎原本打算运上京的,结果被一群劫匪半路劫了道,连船带货不见了,太子殿下因此震怒。”

裴元皱眉:“什么劫匪这么胆大包天,连朝廷都敢抢,可查出什么了吗?”

裴卓摇头:“那些劫匪行动周密,有备而来,第二天在运河上发现丢失的船只,绸缎和人却像消失了一般,怎么查都查不到。”

裴元知道这些绸缎太子也不是从什么正当途径得来的,自然不敢大肆搜查,他们不过是黑吃黑罢了,跟着不痛不痒骂了几句,“如今劫匪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抓到定要剥皮抽筋挂在城墙上晾他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裴卓试探地说:“二弟这些天常在生意场上行走,可听说最近谁有大笔绸缎买卖的吗?”

裴元暗道来了,说:“谁能一口气吞下十万匹绸缎?要是有,泉州城早传开了。若说是万儿八千匹,那是常有的事,比如今天,我就卖了五千匹给那东瀛商人呢。”在路上,宋里告诉他有人拉着那些东瀛人打听情况,便知道今天交易的事瞒不住。

裴卓装作感兴趣地说:“没想到一笔订单数量竟有这么多,二弟还真是财源广进呢,不如也教教我怎么挣钱?比起你这个财神爷,大哥我可是穷的叮当响。”裴元笑道:“大哥要改行经商,只怕爹爹头一个不许。”裴卓也笑,说:“这有什么要紧,私下挣几个零花钱玩玩罢了,哪能正经去做。我听人说,做买卖,要紧的是货源,货要是又好又便宜,那是怎么都不会赔本的。比如今天你卖给东瀛人的那些绸缎,都是从哪儿拿的货?”

裴元心中一紧,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我却不知,进货一事一向是铺子里的掌柜负责,我不过是跑跑腿。大哥要真想做生意,回头我帮你问问。南方盛产丝绸,要拿货左不过是苏杭那几处。

”顿了顿又叹气说:“小弟虽有几处铺子,比起泉州那些富商,却算不得什么,人家一天的交易量便能抵我好几个月的。我不过了拿了一万来匹绸缎的货,就将铺子里的余钱全部抽空了,若不是今儿刚好卖出一些,这个月伙计的工钱都发不出来。”

裴卓微微一笑,说:“不至于吧?我在路上就听人说你跟大食商人苏莱曼可是做了好大一笔生意。”

裴元一惊,他连苏莱曼的名字都知道,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当即矢口否认:“你听他们胡说,都是谣传,哪有好大一笔,不过几千匹罢了。苏莱曼精的跟什么似的,找各种借口跟我压价,我被他压怕了,最后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钱都没挣到什么。铺子里掌柜至今还怨我呢,说白辛苦一趟。要真是好大一笔,就给他那个价儿,我都不用活了。”反正苏莱曼已经走了,他就是想求证也求证不了。

裴卓也不知信还是没信,说了句:“是吗?看来这做生意里面学问多着呢。”

裴元叹道:“现在我才知道,做什么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