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茶看她几乎坐都坐不住、摇摇欲坠的模样,忙扶住她的手肘,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语无伦次:“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对不住?方小染苦笑。他们兄弟几个,其实也分不清谁害了谁,谁欠了谁。一句薄薄的“对不住”,毫无分量。

她看着林清茶一对盈盈含泪的美目,忽然记起一件事,问道:“咦?不过,你不是被立为皇后了吗?”

“皇后?”林清茶愣了一下,道:“我逃离京城时,皇上还没正式登基呢,我怎么会被立为皇后?”

方小染茫然了:“可是,明明是收到秘信,说是,立林相之女为后……”

“啊?!”林清茶嘴巴张得圆圆的,显得比她还要震惊。

这时,门外传来守卫的话声:“教主您怎么过来了?教主小心……”

袭陌的声音:“可见着夫人了?”

守卫道:“在跟鱼夫人说话呢。”

脚步声便向这边渐近了。

林清茶与方小染听到,对视一眼,均是住了口。

********书版大结局***********

门接着被推开,袭陌站在门口,眼神散在虚空处,唤了一声:“清茶?”

“我在这里。”林清茶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随着二人手心的接触,袭陌的眉间不易察觉地释然。

他微笑道:“清茶在跟鱼夫人聊什么呢?”

林清茶道:“女儿间的话怎能跟你说呢?鱼夫人今日辛苦了,要歇息了,我们走罢。”

说罢搀着袭陌的手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方小染一眼,又盈盈垂睫,回眸一顾之间,道不尽的心酸和企盼。

方小染知道她刚刚来到这里,若是立刻就去看方晓朗,定然会令袭陌生疑,但又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煎熬,也顾不得危险,翻了翻方应鱼的那只褡裢,从里面找出一只八卦罗盘,一柄桃木短剑,拿在手中推门而出,一面摇头晃脑,念念有辞。

守卫见她出来,忙上前拦住,恭敬地道:“鱼夫人,教主吩咐过,请您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随意走动。”

她满面严肃,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动,神秘兮兮道:“我不是随意走动,我是看看你们教中的风水如何,吉位在何处,煞位在何处,神在何处,鬼在何处。”

一面说一面指点,说到“鬼在何处”时,直直地指住了该守卫。小家伙吓得突地蹦开几尺远去,面露惊慌:“您是说……这里有鬼?”

方小染阴森森笑道:“洞穴中阴气聚集,自然是有。”

“在……在哪?!”

“这个要仔细看看才知道。只有把它们找出来,才能请出去。”她眼睛盯着罗盘,忽然叫了一声:“啊,有动静!在那边!哪里走!恶灵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嘴里乱七八糟地念着,大步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两个可怜的小守卫,吓得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哪里敢跟上去?

她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挥着桃木剑,嘴巴里胡乱念叨着,迈着方步,沿着壁上插着火把的洞穴走去,试图找到关押方晓朗的地方。沿途遇到的天隐教徒见她神态诡异,哪个敢拦?

林清茶说那个洞窟在“深处”,然而这山中洞穴交织如蛛网极其复杂,方小染绕得晕头转向,欲哭无泪。幸好手中拿着罗盘,能指示方向,在绕了大半个晚上之后,总算是看到一处疑似关押方晓朗的地方——因为门外站了数名守卫。

方小染眼珠一转,高举着桃木剑就冲了过去,指着那扇紧关的门大喝了一声:“恶鬼哪里走!……恶鬼进去了……”

守卫们见这女人穿了件绣了八卦的袍子,一付大仙相,嘴巴里叫嚷着什么“恶鬼”,均是唬了一跳。这些教众原本就是本地的乡野之人,信那些鬼神之说,此时不免胆寒。

只见这位大仙绷着一付威严的嘴脸:“方才我追杀一只恶鬼,现如今它跑进这里面去了,我要进去将它捉将出来,尔等退后,莫要被邪气冲到。”

守卫们轰的一声,跑得远远的观望。大仙袍角一撩,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洞窟内还算宽敞,也是桌椅床铺齐全,中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房间立着,青沿白袍,烟发低垂,静静地,一动不动。

百般复杂滋味混乱地涌上心间,她迈进屋内,反手把门关上,门扇相碰发出“卡”的一声轻响。

他仿佛被这声音吓到,浑身颤了一下,忽地回转身来,灰眸带着几分茫然,有些惊惶地朝向看来。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整个人仿佛僵滞住了,就那样定格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她。

方小染看他这等反应,记起林清茶说过:服下洗魂散,人的记忆会被洗得如同一张白纸。心痛如撕裂——他不认识她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见他一副呆怔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他的记忆既洗去了,心智也定然变得孩童一般单纯。

她赶忙把手中的桃木剑丢在地上,低声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认得我了,是吗?”他没有回答,不知是吓住了,还是蒙了。

见他的反应很异常,她很担心他下一刻就叫嚷起来,引起袭陌的警惕。灵机一动,手忙忙地伸手在怀中乱摸,摸出一颗糖果——原本是留着哄瞳儿的,拿指尖掂着,递向他,用哄娃娃的语气说:“不要喊,不要叫,乖,给你糖吃哈……”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有反应。

她用诱哄的语气道:“喏,糖呀,好吃,甜的……不信?”她三下两下剥除了糖纸,用指尖掂着递向他的嘴边,“来,吃吧,很好吃的……”

他没有躲闪,嘴巴却是抿得紧紧的,眉心微蹙了起来,眸光微寒。

她见他脸色有异,心中暗惊——惹恼了他,说不定会咬她的手指,也不敢再喂,赶紧安抚道:“这是糖呀,不是毒药呀,真的,不信我吃给你看!” 一扬手,把糖果丢进自己的嘴巴里,咯嘣几声嚼碎吞了,一边吃一边含混地道:“哎,你这人,这时候来了精明了,早干什么了?该吃的不吃,不该吃的偏吃。”他静静地看着她吃糖,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明显平静了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懵懂的神态,深深叹息道:“也好,也好。若不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说到这里已忍不住泪,又怕自己激动的模样吓到他,一屈身蹲在了地上,把脸埋进袖中,深深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颊上忽然微凉的手指轻触。她抬起头来,看到方晓朗蹲在面前,安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几分疑惑,似有话要问。

她一边抽泣着,强笑道:“没事的,我没事。你也不用怕,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却是没有回答,显然是什么也没懂,也毫不关心有没有人来救他。忽然地,手指在她的唇上抚过。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别碰我。”她小小的声音,却分外坚定,透着几分恨意,“你虽然已经不记得你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厄运,可是我记得。就算是忘记了,也真的发生过,那是抹不掉的……”

他的手僵在半空,眸色瞬间黯淡下去。脸上浮现出极为失望的表情来。

他这样伤心的模样,让她几乎招架不住,强忍着想抱一抱他的冲动,脚蹭着地面往后挪了一下,移开目光不看他,低头道:“……你不用担心,虽然你现在中毒了,可是鬼仙大人一定能将你医好。等他们把你救出去,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的灰眸中突然“簇”地跳起两团怒火,往前一扑,将她死死抱住!

她原本是坐在地上的,他这样扑过来,两人在地上滚作了一团。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用力地推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推开,他却抱得更紧,死死攀在她的身上,脸埋进她的肩头,不肯松开,也不吭声。

她推了几下没有推动他,深陷在他的怀抱之中,结实的胸口,有力的手臂,柔软烟发蹭着她的脸,呼吸扑打在她的颈间……这样熟悉的怀抱……不由地停止了挣扎,手绕到他的颈后也抱住了他——所有的怨恨先暂退吧,且让她好好地抱一抱他……

他忽然偏了一下脸,探出舌尖,飞快地在她的唇上舔了一下。柔软湿润的轻扫,让她如遇雷击,整个人呆愣住了。只见他舔过之后,不满地嘬了嘬下唇,小声念了一句:“我的糖……”

方小染泪了……他又抱又舔的,原来是因为她吃了他的糖!先前给他他不要,她吃了他又想要!他早干什么了!早干什么了!这时候糖已经吃到她肚子里去了怎么办!她只带了一块糖啊一块糖!

两人这一闹,门外的守卫不免听到了动静,记起了里面人质的重要性,万一出了差错,他们会丢了小命的……战胜了恐惧,破门而入。

打头闯进里面的一名守卫尚未看清里面的情形,就觉得一股巨力迎面击来,“蓬”地一声,直飞了出去,砸倒身后数人,拍在门对面的洞壁上呈壁画状,过了一会儿才滑落在地,痛苦呻吟。

被同伴砸倒的守卫们惊愕万分,纷纷爬起来摸起刀来对准门口,却无一人敢再走进去。

袭陌得到“人质发疯,挟持了鱼夫人”的消息后,十分诧异,挽着林清茶的手过来看时,被教众劝阻离得远远的,没有靠近。因为人质就像一头护食的狼,将鱼夫人扣在怀中,谁过去就将谁一掌击飞,掌力十分惊人。

袭陌点头道:“他虽然失了记忆,功夫却是仍在的。”

林清茶吓得脸色发白:“那,鱼夫人怎样了?”

远远的门内传来“鱼夫人”的一声回答:“我没事,他没想伤害我,你们不要硬来呀!”

听到这话,袭陌感觉十分奇怪。他既劫持了她,为何又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林清茶也觉得迷惑:方晓朗不是失去记忆了吗?于是对袭陌道:“我过去看看。”

袭陌欲阻拦:“清茶小心……”

林清茶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心,然后轻巧地接近门口,探头看去。只见方晓朗站在屋子中间,向里侧着身子,一付警惕的防御姿态,一只手蓄着招式,另一只扣着方小染的腰身,死死按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这个姿态,真的不像是在劫持,而像是在护着她,生怕被人抢走。看到林清茶在门口张望,灰眸泛寒,就要出手。

方小染急忙按住他要出招的手,安抚道:“不要打不要打,没事的没事的……”他半信半疑的收招,收回的手也环在她的腰上,将她往怀抱深处揉了一揉,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对灰眸仍是警惕地、充满敌意地盯着林清茶,忽然开口,飚出了一句话:“我的糖。”

林清茶冷汗阵阵,小心翼翼地唤道:“鱼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么分外小心的一句问话,莫名激怒了方晓朗,眼中突地蹿起火焰!方小染见状不妙,急忙双手攀住他的脖子,拚命的说好话哄着,好不容易让他安稳了些,这才小小声对林清茶道:“我,吃了一块他的糖……快去找些糖来,换我出去……”

当林清茶回到袭陌身边,说鱼夫人吃了人质一块糖,于是人质就把鱼夫人当成糖的外包装,扣留了。好在以目前人质的反应,似乎只是将鱼夫人当成了“心爱之物”,暂时没有剥开包装找糖吃的意思。如果能拿些糖过来,应该能将鱼夫人换出来,糟糕的是,教中找不出一块糖来。

袭陌及所有旁听的教众,均是无语了。良久,袭陌道:“人质武功高强,不要惹他了。明天一早,去镇上买些糖换鱼夫人出来。今晚就委屈鱼夫人安抚下人质吧。另外……此事保密,不要让鱼大师知晓。”

众人冷汗下。

袭陌携着林清茶的手往回走时,若有所思地说道:“以鱼夫人的机智,说不定能以此为锲机,取得他的信任,可以哄着他写下《让位诏》呢。”

林清茶应付地答应着,心中却有些疑惑:那洗魂散不是只让人失去记忆吗,怎么会连心智也变得有些呆傻了?

众人退散、门被关上之后,方晓朗才放松下来,低眼专注地打量着怀中护着的“糖”。她慌忙道:“糖已经化了,没了。等明天……”

他没容她说完,灰眸一眯,忽然扣住她的后脑,低脸吻住她,将她唇边齿间残留的甜味贪婪地搜罗、吸吮……待他终于放开她,满足地舔着自己的唇角时,方小染已是浑身瘫软,站立不稳。喘息稍定,软着手去推他的胸口:“好了,你吃完糖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他忽然手一抄将她横托了起来,径直丢到床上去。她吓了一跳:他不会将她开膛破肚找糖吧?却又不敢出声呼救,怕招来教众,万一伤到了他。

他却只是附身过来,手脚缠到她的身上,将她缠了个死紧,便不动了。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偏脸看他,见他额抵着她的头发,灰睫紧紧瞌着,似乎是睡着了。

原来,他只是把她“收藏”起来,并没有吃掉她的意思啊。

小小松了一口气,认命地任他抱着。折腾了这许久,也累得没有力气了。只看着他近在鼻尖的睡颜,几近沉迷,又酸疼入骨。

她压抑地、深深叹了一声,似是对他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如果我的记忆也洗成一张白纸,就不会这样难受了……不,我不要洗掉,我得记得他们,痛死也不能忘了。爷爷,我爹娘,还有那么多的师叔师兄,都为了你的天下,送了命啊。他们真想不开……即使我们是个小教派,一家人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是最好的吗?非要去贪图你们皇家的荣华富贵。你们皇家的黄金羹,是谁都有命吃的吗?……我知道,他们甘愿拿命去换,这怨不得别人。可是,偏偏一个‘立后’,又招来灭门之祸。那是谁干的?是袭羽?林相?还是别的谁?反正不会是你,我知道。我曾经怀疑过你,可是后来又想清楚了,你是不会那样狠毒的……”

他绕着她腰身的手臂忽然紧了一下,吓了她一跳,急忙去看他的脸。他却把脸她颈中埋去,呼吸略重。她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没有睡着。那么刚刚那些话……哎,反正,他也是听不懂的。过了一阵,她觉得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就想悄悄地从他臂弯中溜走,不料只动了一小下,就被他死死箍住,灰眸睁开,警惕地盯着她。

反正跑也跑不了,她暂且放弃了逃跑念头,本来也是累极了,干脆就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直到次日一觉醒来,惺忪着睡眼转脸看去,方晓朗依然维持着昨晚的姿式抱着她,见她醒来,旋即露出一个极温暖的笑。

她初醒的神思被这个笑容晃得晕眩,恍惚间似乎是回到了那军营中,营帐内,熟悉的体温,沉溺的温柔。

片刻之后,这个幻觉就被门外传来的几声敲门声惊碎了。有人小心翼翼唤道:“鱼夫人?”

听到这一声唤,方晓朗搭在她腰间的手猛地用力,掐得她“嗷”地痛叫了一声。门外的人慌道:“您还好吧?”

方小染一边揉着痛处一边高声道:“没事没事……”怨念地看一眼那个明明掐了她一把,脸色却阴沉得像她掐了他一样的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门外的教徒飞快地说道:“小的送了脸盆过来,放在门口了。”然后是一溜烟跑走的脚步声。方小染慌忙喊了一声:“哎,别走啊,糖买来了没……”

那怕死的家伙也没听见,径自跑开了。

她泄气,想下床去拿脸盆,却被方晓朗一脸警惕地按住了。她无奈道:“哎……我就是去把脸盆端进来。”

他却显然信不过,又把她往床角塞了一塞,自己亲自去端脸盆,顺便狠狠瞪一眼远远观望的守卫们。

就这样,他算是护定了这块“糖”,扯着她的手腕子,走到哪里牵到哪里,就算是上茅厕的功夫她溜开几步,一个找不着,就要勃然大怒,摔桌砸椅,直到她乖乖回到他的视线之内,方才安静下来。

袭陌原本想买糖回来换她出来,可是后来又转起了利用她哄骗方晓朗写《让位诏》的脑筋,也就将此事搁下了,只对她说山洞外面天气不好,下不了山,买不来糖。

方小染被禁锢在洞内,就信以为真,不由地暗暗叫苦。天气坏到下山都不能,那方应鱼带来的援兵什么时候能来?这样一拖再拖的,四五日已过去了。

当然着急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方晓朗每日里抱着他的“糖”,显得十分快乐,时不时地啃一啃,舔一舔,而且似乎是吃上了瘾……

可是方小染却发现他的神态间日益露出疲惫之色,灰眸中也透着血丝。她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地担忧起来。后来却发现,他之所以疲惫,是因为他根本不睡觉。

其实每个晚上他都是紧紧的抱着她窝在床上,闭着眼睛,她也以为他是睡着了的。可是偶然间她发现:只要她稍微地动一下,他便睁开眼,警惕地看着她——他根本没睡!难道这几日他一直都没睡觉,为的就是怕她逃跑?他究竟有多看重那块糖……

担心他这样熬下去会生病,她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不要硬撑了,放心睡吧,我不会跑的,我保证。”

他不知听懂了没有,半晌不作声。忽然间又冒出一句:“永远,不许跑。”

她愣了一下,没有敢接话。永远?哪能永远,她打算援兵把他救出去后,就立刻离开的。或许糊弄地答应一下可以让他放松下来,可是即使是对着这样呆呆的他,也不愿出言哄骗。

于是笑了一下:“你不就是想要糖吗?等你回了你的家,那里的糖,要多少,有多少。”

他听到这样的回答,脸辗转一下,埋进她的发中。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感觉出他伤心了。可是他为什么要为一块糖伤心呢?……

在这暗暗焦灼等待的日子里,方晓朗有时会牵着她的手,沿着洞穴悠闲地逛逛,有教徒胆敢阻拦,一率踢到洞壁上当壁画。好在他也从不走到洞外去,只是在随便走走遛他的“糖”而已。有遛狗的,有遛猫的,一块糖有什么好遛的?此事让袭陌十分头疼,吩咐下去,拦他会造成伤亡,只要他不走出去,就让他逛吧。心中暗暗庆幸幸亏是喂了洗魂散,否则谁能制的住他?

其实人质出来“遛糖”,是那块糖撺掇的。她见援兵迟迟不来,就怂恿着方晓朗牵着她到处看看,看除了进来的洞口,有没有其他可以通向外面的出口。几天逛下来,果真发现了几道蜿蜒至深黑处的洞穴,用木栅栏封住,也不知是通往何方,不知通不通外面。南国这种地下洞穴十分繁复,未经探知的部分有暗河、深井、毒虫、沼气等致命危险,她根本不敢带方晓朗从这些未知洞穴中逃跑,只能另做打算。

这一日,他们又手扯着手胡乱逛荡,方晓朗忽然毫无预兆地将拽进一条岔道,把她按住在墙壁上。她“呜”地小小哀叫了一声——难不成他又要“吃糖”?这些日子,他完全把她当成了私有物品,什么时候想起来,说啃就啃,根本不打商量,而她居然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开动,而只是将她抵在墙上,把她的脸窝在怀中。她暂且松了一口气——还好,抱下就抱下吧,总比啃好。

这时,却忽然听得前方传来讲话声,对话的人边说边走,亦趋亦近。于是她明了了:怪不得他要突然将她藏起来,原来是有人过来了,他怕人将她抢走。

说话的二人走得近了,她听得出来一个是林清茶,另一个是男子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方小染立刻警觉起来,担心被熟人认出,就顺势把脸藏在方晓朗怀中,一动不敢动了。

那二人走到近处,林清茶似乎是突然站住了脚步,高声惊呼了一声:“什么?!你……”

男子回道:“是!京城被围困时,属下正在外办差,不在京中,没能及时赶回去救驾,听到袭濯造反、皇上驾崩的噩耗,就立誓要为皇上报仇雪恨!封项无能,暂时取不了袭濯的项上人头,就先找玄天派那一众帮凶报仇雪恨!我到了韦州以后,发现玄山天前有一帮官兵镇守,这帮人原是军中的,军令暗号等还没有来得及更换,于是我便假扮成京中特使,假传了将玄天教灭门的军令,要他们将玄天教灭门。我深知方中图那老家伙难对付,故先施了迷香,再下重手要了他的命!遗憾的是,玄天教中遍布机关迷局,还有暗道通往山下,竟让其他人跑了。”

是他!封项!万万没想到,爷爷竟是死在这个人手中。

窝在方晓朗怀中的方小染,如同遭到雷击一般,浑身僵硬。

只听封项继续道:“那之后我便浪迹江湖。老天眷顾,机缘巧合,让我遇到了在外采购的熊六兄……”

林清茶道:“是你……打劫他吧……”

封项道:“惭愧!属下不曾行走江湖,没想到做个侠客也是极不易的,为了果腹,不得已改做侠盗,看熊六兄身上带了银两,又不像良善之辈,就生出劫富济贫之心(劫熊六的富,济他的贫),岂料不打不相识,熊六激怒之下报出了身份,我听得疑心,细细问过,竟然得知主上尚在人世……”

二人一面说,一面走,路过方晓朗和方小染藏身的岔道。方小染突然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想跳出去手刃凶手。不料却被方晓朗死死抱住了,嘴巴也被他堵住。

封项听到动静,狐疑地向看向那人影晃动的暗处,问道:“是谁在那里?”

林清茶猜得是他们二人,赶忙道:“没什么,是自己人。先领你去见我夫君吧。”

封项见主心切,也就做罢了,跟着林清茶向前走去。

方小染的眼泪淌过方晓朗的手背,压抑在他手心里的痛哭几乎要将她窒息。他放开她的嘴巴,却仍不准她跑开,只是疼惜万分地将她揽在怀中。她揪扯着他的衣襟,低声呜咽道:“你放开我啊,我要去杀了那个人,我要去杀了他。”

“我替你杀。”

他忽然低低地冒出一句。

她吃了一惊,混乱的心神略略清醒。他刚刚拉着她藏到暗处、阻止她出声、拦住她不让她跳出去的行为,不像是一个失智的人的行为啊!还有说出的这句话,森寒的语调,让人凛然生畏。

他难道……

她抬头去看他的脸,无奈眸上蒙了一层泪水,看不清楚,只感觉他脸上似有重重的阴云凝结。她急急地用袖子擦去泪水再看,他已经又是一付纯良和霸道矛盾融合、刀枪不入的德行,严肃地盯着她,道:“糖儿要杀谁,我替你杀。糖儿不要自己去,免得被别人吃了。”

——这样的话风才是失智后的他应有的风格。可她仍是愣愣地,诧异自己是否看到了什么。他眼里笼了一层雾气一般,迷蒙又慵懒,鼻尖溺溺地往她的颈间拱了一下,把脸藏了起来。

闷了半晌,忽然像抱小孩儿一样,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转过身,拿脊背抵着墙壁慢慢滑坐,将她搁在腿上,窝成小小的、乖巧的一团,宠爱地笼在怀中。她也没有拒绝,顺从地任他抱着,脑袋倚着他的胸口,耳边传来清晰的心跳声,眼睛睁睁闭闭,似是半睡半醒,实际上只是迷失在万般思绪中,眼前如遮了雾气一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