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飘涯子以自己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替桃花坞扫除了外围障碍,承诺蜀山对须弥宫灵童全权负责。各派即便不满意,也不得不卖他面子,觊觎秘笈心怀鬼胎的人士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心思。

蜀山立教历千年,在江湖中声望极高,传说开派祖师因德高望重修炼有道,于某个白日飞升了,连养的几只仙鹤都跟着得了道,从此天下寻仙问道之人都以蜀山为最,指望受祖师庇佑,也能一朝飞升。虽然后来陆续有真人飞升的传闻,但亦有传说其实是在悬崖边打坐久了腿麻不慎掉落万丈峭壁,遗留在悬崖边的拂尘和一只十方鞋可以为证。

真相众说纷纭,某位云游诗人借道蜀山,被当时一位长老用仙鹤做了下酒菜款待,酒酣之际,长老自袖中掏出备好的笔墨,促成了诗人一篇《梦游蜀山吟留别》,叙述了自己疑似梦游间遇到了蜀山那位飞升为仙的真人。诗篇传出,天下称颂,蜀山仙道,再无人质疑,自此香火愈盛,前来问道的弟子踩踏了蜀山十八条栈道,吃光了蜀山二十年存粮,连仙鹤都因生态恶化而灭绝。

掌门及众长老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择优定额收录弟子入门墙,同时规定弟子入师门后,须得下山行侠仗义以考验赤诚之心。成批的弟子们传播蜀山道义,愈发造成“天下侠道出蜀山”的大势,一时间,江湖各派只能望其项背。又百年的发展,便造成如今人人都要卖飘涯子面子的局面。

飘涯子做了十几年的掌门,一言一事都绝没有心血来潮之说,必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打算。他能如此痛快替我桃花坞解围,便是要我欠他一个人情。这人情立即就得还,还法就是由我替他去会一会男女不辨的拜月教主。在我深感为难的时候,他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示当下只有我与他师兄弟联手,才能对付得了拜月教,保住蜀山千百年基业。

送飘涯子出桃花坞时,大徒弟天枢也把飘涯子的小鲤鱼徒孙送了出来,二人走在一起,小鲤鱼谈笑颇有风度,天枢一面对他提及的蜀山风物感到好奇,一面又不愿表现自己井底蛙的属性,坚决不肯不耻下问,对这个比自己大一截的师侄略冷淡。小鲤鱼一眼扫到我,立即收了面上那种只适合展示给无知少女的笑颜,恢复恭敬之态。

我瞄他一眼,真不愧是蜀山弟子,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还敢玩这些老夫玩剩下的。小鲤鱼似是感应到了,不敢再跟天枢说一句话,连道别都只是眼神交流。

哼,竖子,眼神交流以为老夫不知道。

送走飘涯子祖孙俩,回头扫一眼大徒弟。天枢竟难得地有些气弱,“师、师父……”

“这个样子做什么?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练、练完了,刚才景鲤看到师妹练的桃花剑法,说这个比蜀山剑法灵动轻快,系出自蜀山醇厚之上的灵藉,非得蜀山真传的绝顶高手不能创。”

我瞧着大徒弟,心内复杂,果然是长大了,都会拐弯抹角替别人在我面前拍马屁了。

“桃花剑法不得外传。”我去找千岁忧了。

千岁忧心痛地瞪着我待客的茶水,指着我鼻子骂:“你个不知勤俭持家的慕小微,老子从宫里给你带极品贡茶,你就这么随便拿给别人喝,你知不知道那圣上抠门之极,得了点贡茶就藏起来,巴巴送去昆仑山讨好那位女西圣。老子骗他打赌好不容易赢来一点,你就这么暴殄天物,气死老子了!”

等他骂完,我已将茶盏收拾妥当,慢悠悠坐回椅中,甩了甩袖摆,“这顾渚紫笋茶香熏衣服倒是挺好用。”

千岁忧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后,挽袖子要来掀桌,忽然手上一顿,停了下来,“难道你是用茶香遮掩身上的草药味?”

我自袖中摸出一柄染香扇,唰地打开,香味扑了千岁忧一脸,他一个喷嚏要打打不出。我仰靠椅中,拿扇子往面上轻轻一覆,遮蔽天地,以假寐的放松姿态感应整个桃花坞,方圆百丈的伺伏确已撤离。

千岁忧终于打出一个喷嚏,“你妹的!这么香!确实把你身上的苦味遮没了。你是不想在飘涯子面前示弱还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是个短命鬼?喂慕小微昼寝无耻!”

我收了扇子,甩他脸上,起身往桃林深处走,“我要回房午睡,无事勿扰,有事也勿扰。”

“就知道睡觉,睡死你!”

“要死当然死在床上比较舒坦。”

“有种死法更舒坦,要不要知道?”

我回身,是想认真请教,“什么?”

千岁忧唇角一翘,眼眸一弯,“牡丹花下。”

我再度反省跟千岁忧认真是种极大的错误,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喂慕小微,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你妹。”

“我有三个表妹六个堂妹……”

穿过桃林,我推开木门,进房后再慢慢关上。用完六识感应有点累,想躺一会儿,走到床边,见床榻上的被子乱糟糟地被扯开,中间鼓起一个小包。我提着衣摆上前,揭开被子一角,一直揭到鼓起的小包……

藏在被子底下这肉滚滚的小身子不是小徒弟是哪个,正睡得香甜,小衣服都卷到肚脐上了。想来是后来我没空罚她,只顾着跟飘涯子说话,没防她一个人在林子里玩累了,就近寻了个卧室寻了张床,自发开始了午休。

给她把衣服理下来,抱起小肉团放在榻上正中间,再盖上被子。我在边上坐了片刻,小徒弟大概因自己被移动过,睡得不踏实,翻来滚去,用被子把自己滚成了个大肉粽。我便尽量不移动,把肉粽层层剥开,只拿被子一角给她搭上肚子。待她睡稳妥,我走开去翻箱倒柜,终于寻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铺到桌上,继续去各个角落寻找笔墨砚台。全部拼齐后,累得我擦了把汗,脱了外衣搭椅子上,挽了中衣袖子,站到桌前开始运笔画图。

五行八卦,辅以桃花阵,画一阵歇一阵冥想一阵,颇费神思。画到日头落山,才将将画完,停笔落墨,揉揉手腕,忽然发现腰边凑来一个毛脑袋,两手扒在桌缘,搁着下巴,小黑眼珠注视我的画作。

觉得是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也没管她。片刻,她清晰无误地吐出三个字:“鬼画符。”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抬起清亮分明的小黑眼珠,纯真无暇地注视我。我揉揉太阳穴,刚才竟然幻听了。倒了杯水送到她扒着的桌缘,我继续研究阵法图。又不知过去多久,研究得头晕脑胀,顺手抄起一旁斟满的茶水灌了一口,舌尖留香沁人心脾,居然是顾渚紫笋。我疑惑,瞧着还趴在桌边,自己拿着笔在纸上学我鬼画符的小徒弟,问:“这杯茶哪里来的?”

小徒弟抬起明亮的小黑眼珠,望着我,“不是刚才师父拿茶叶泡的么?”

“唔,原来是这样。”我这记性真是差劲,自己泡的茶都一点印象没有,实在头晕脑胀,折起桃花阵法图塞袖子里,余光又瞟到小徒弟的画作,拿过来一看,居然学得有模有样。我把纸还给她,又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忽然想到一事,问:“你手里的纸笔哪里来的?”我自己的一套都翻箱倒柜才凑齐,房里怎么还有一套小号的?

小徒弟又用小黑眼珠望着我,“不是师父刚才给我找的么?”

“唔,原来是这样。”

又用了一天时间把阵法完善后,确认无破绽。我从厨房里藏了一根鸡腿,趴到旺财家的栅栏上,拿绳子系了鸡腿晃到它家门口,旺财果然兴奋地嗷了一声。接下来便容易很多,我坦然乘上坐骑,手提鸡腿调整绳子的方向,指东,旺财往东,指西,旺财往西。绕着整个桃花坞跑了十来圈,终于布好了阵法,旺财也终于怒了,一嘴咬下鸡腿,将我掀到东南枝上……

两天后,蜀山那尾小鲤鱼揣着他师祖的催程信——就是催我启程的信,来了桃花坞,成为了我桃花阵法的第一个试用者。大家发现他时,他已被困阵法中五个时辰,衣冠不整,神思恍惚,头巾还被挂在树枝上。

千岁忧第一次对我出示了崇敬的目光,“慕小微你要是不把你这破迷魂阵法的阵眼告诉我,我无法保证不趁你睡着后对你做什么。”

我趁蜀山小鲤鱼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召集桃花坞所有成员包括旺财,详尽解释了桃花阵法的正确使用方法以及可能大概也许会造成的系列后续结果。

千岁忧与徒弟们好奇问:“系列后续结果是什么?”

我一丝不苟地收好图纸,绕开几个小孩,趴在千岁忧耳边密语:“不举。”

“……”短暂的僵固后,千岁忧怒吼:“慕小微,刚才老子没听明白,你再把阵法给老子讲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偶像的距离

飘涯子把他最得意的徒孙送来桃花坞,意思是帮我看护徒弟们,好让我放心上路。书信里也标注了我此次启程的路线以及重点排查的城镇,这些信息都是蜀山弟子们冒着生命危险打探来的,我作为一介甩手掌门,也是蜀山的掌门,若是罔顾弟子们的性命,实是该遭祖师爷们的天谴。

我捏着信件看来看去都觉得,把弟子们性命交付出去的应该是我那师兄才对,不知道他在哪个地方偷换了概念,造成了我该遭天谴的局面。

千岁忧得知了我此行的艰巨任务后,尤其是得知了那拜月教主做女人的时候妖魅无双这一消息,他自己坐卧不安,也要骚扰得我坐卧不安,强烈要求跟我同行,护卫我的周全。

我觉得他若是跟我同行,那我必然不得周全。千岁忧习惯了一入江湖就风骚得不能自已,每次不招惹十几二十个痴慕少女就觉得自己魅力有损。我不想被他拖累,严肃告诫:“我此行凶险,桃花坞孩子们多,你留下来替我照看她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带回来,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嗯,若是我回不来,我那三个徒弟就全部交给你了。祭奠我的时候不要用酒。”

千岁忧被愁云惨雾笼罩,给我一个兄弟抱,抓着我衣襟拭泪,“小微啊,给我托孤没良心啊,我不是来给你养孩子的啊!你都有让人不举的阵法了,还怕什么啊,何况还有蜀山给你做后盾,桃花坞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啊!让我跟你去吧跟你去吧,见不到拜月教主人生还有什么追求……”

我从他手里揪回衣襟,干得不能再干,“天玑是最容易招惹危险的,放她在这里,即便有桃花阵,我也不放心天枢天璇。阿福上了年纪,旺财上了体重,小鲤鱼缺乏历练,你替我坐镇桃花坞,我便什么都能放心了。”

千岁忧见说服不了我,扭头奔去找了天枢天璇。两徒把我腿抱住大哭:“师父你身子不好,怎么能一个人闯江湖,带上我们俩吧!”

旺财也来凑热闹,在我脚边打滚撒娇。首创这一伎俩的小徒弟见自己的绝技被旺财盗用了,也不介意,自己寻了个更好的角度,坐地上,一躺,开始翻滚。

我压着额角,头疼欲裂。从最简单的下手,按住地上跟旺财同频率打滚的小劣徒,“不是在睡午觉么?为师的床都让给你了,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小劣徒坚持在我手下扭了扭,扭不动,暂时放弃打滚,“师父走了,碎不着,跟师父一起粗去玩。”

“是啊是啊,一家子一起行走江湖斩妖除魔,必能手刃拜月教主!”千岁忧不忘暑中送炭火上添油。

“师叔祖不放心的话,可以把天玑小师叔和千前辈一起带上,有个照应,天枢小师叔和天璇小师叔也好安心学剑法,景鲤必竭尽全力保护两位小师叔。”小鲤鱼出了个折中的稳妥建议。

“说的是说的是!”千岁忧极力附和,“你不是说小可爱最容易招惹危险么,那就带在身边,咱俩联手,还怕什么危险?这样就不用担心两位侄女在桃花坞的安危了,你看是不是?”

我觉得可,也不可,还是不太赞同这些人一同冒险。千岁忧拿出色子跟我赌大小,决去留,我被徒弟们吵得脑晕,含含糊糊就答应了。三局,千岁忧胜,五局,还是千岁忧胜。

千岁忧打包袱去了,小徒弟也学着打包袱去了。天枢天璇坚决要我带上旺财,反正已然带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一只宠物。临出桃花坞时,我看着千岁忧背上的包袱,忽然想起,“我记得你是空手来的桃花坞吧,你哪来的包袱?”再看到天玑背上的小包袱,也不知道那么点能装什么。

天枢给我准备了一个轻便包袱,就放了几套换洗衣裳以及一包甜食,抹泪道:“师父你没出过远门,千万不要被人欺负了,遇到坏人记得要跑,留下千叔叔去对付好了。”

天璇也哭得稀里哗啦,扑在我身上,“师父糖不要吃太多,饭要按时吃,药不要乱吃,睡觉要盖好被子。有了坏人记得丢下千叔叔带着小师妹和旺财跑。”

千岁忧在一旁幽幽地看着他的两个贤侄女。

天玑从旺财身上爬下来,背上背着小包袱,走到她两个师姐面前,“大师姐,二师姐,我会保护好师父的。”

千岁忧迫切需要安慰,凑过来,“我呢我呢?”

天玑亮着黑眼珠,看他一眼,径自走到旺财身边,翻起小身子费力地爬。我将她一把抱到旺财背上坐好,再宽慰千岁忧:“老夫会保护你的。”

跟两徒道别后,我们一行三人一兽,便正式启程了。

自桃花坞去蜀山周边,也就是一路往西,按着千岁忧的说法,还要斩妖降魔,我们这西行取经路一定是艰难险阻,要不要把前边山路上的剪径匪收服了,好有人给挑担子。

我头顶盖着一张芭蕉叶遮阳,又给小徒弟编好了一只简陋的小帽扣到她头上,回复千岁忧道:“八戒,不要惹是生非,嫌包袱重,你可以扔了。”

“师父,我也要一顶帽子。”千岁忧嫉妒地望着天玑脑袋上圆圆的包子型绿色小帽。

“唔,你确定要绿色的?”

“去你娘的慕小微,你自己不也是绿色的?”

“我孑然一身,怕什么绿色,你敢学我一生不羁爱绿色么?”我从旺财背上取下包袱,层层打开,取出零食袋,挑了一颗蜜饯塞小徒弟口里,再挑了一颗自己吃了。千岁忧探手也要来拿,我将袋口一握,收到怀中。

被几度羞辱后的八戒终于决定动手跟我打起来,抓挠撕咬……

前边好像有人咳嗽了几声,我拿芭蕉叶抵挡魔性大发的八戒,没太注意那边有人重度咳嗽得仿佛行将就木。

还是旺财背上的天玑出言提醒:“师父,前面有个病得好厉害的老爷爷。”

“那边两个光天化日不知廉耻的败类!老子是剪径的,咳嗽这么多声你们他妈都没看到老子身边的大红旗么?还有那个骑白猫的小丫头,老子这么年轻有为,怎么可能是爷爷?”

千岁忧挠我的手停在了半空,同我一起转过头去看前面。只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叉腰站在路中央,身边竖着一面大旗,写满了字。

我照着念了一遍:“止匕山是我,开止匕树是,我栽要想从,止匕过留下,买足各贝才。”念完后我问千岁忧:“什么意思?”

千岁忧眨了一眨眼,茫然道:“不知道,我读书少,你不要问我。”

壮汉扭回头认真看了看大旗,愤怒地一手扯住旗面,一手点着字,“这样念,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接着把旗面翻过去,露出另一面字来,继续指着念:“牙若迸不字,上前砍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念完后,重新把旗帜翻过来插好,大喊一声:“小的们,出来给我抢!”

满山遍野顿时涌出一二三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个小土匪,将我们包围。我同千岁忧终于大悟,原来要给买路财,不然就不管埋。

我盯住千岁忧的包袱,等着他拿钱。他反倒盯住我的包袱,等着我拿钱。

壮汉又大喝一声:“到底给不给?小的们,给我抢!”

“慢着。”我把芭蕉叶重新顶头上,“这位壮士且听我一言,翻过这座山,就是桃源镇,镇上最近有六扇门名捕姬无常驻扎,传说其捕盗有千里追风之神誉,又快又准又狠,何况此处离桃源镇只有几里。”

壮汉仰天长笑,一帮小喽啰们也跟着大笑,“想拿神捕姬无常吓唬我们?你可知道几里外就是桃花坞?桃花坞那位不世出的高人老先生就在那里隐居,那位老先生是神捕的毕生偶像,姬神捕从来不在离偶像十里的范围内出现,以免将其亵渎。哈哈哈,所以在慕老先生与姬神捕之间的直线距离十里内,都是匪帮们抢占的黄金宝地,是不会有六扇门的人来管的哈哈哈死心吧!”

千岁忧望着我,“你这祸国殃民的滋生犯罪的温床。”

天玑趴在旺财背上:“师父,我饿。”

“快点还能赶到镇上吃饭投宿。”我在地上挑大小均匀手感舒适的石子,挑挑拣拣了十来枚。

壮汉不耐烦了,“这两个败类真磨叽,小的们赶紧抢了再把他们剁了不用埋,小丫头和大猫带走卖钱,我们早些收工回山寨,不要误了饭点。”

“是,大王!”

喽啰们扛着刀就冲了来,旺财摇着尾巴带着天玑往我身边退,是不想动弹只想坐享其成的意思。千岁忧在包袱里翻一通,发现忘带侠少拉风的长剑,追悔莫及。我捧着一堆精挑细选的小石头从地上起身,一阵清风过,喽啰们已然在地上横躺了。千岁忧一顿猛翻,终于找到一把水果刀,跳起来准备作战。

“嗯?原来老子已经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桃源镇客栈

全场唯有剪径大王还站在原地,惊恐地望着我手里的一堆石子瞬间从有到无,当机立断,扭转了身子就往山头上跑,步伐颇为矫健,大红旗也顾不上扛了。

天玑回头道:“师父,老爷爷跑了。”

我又在手里掂了颗石子,怕对小孩子造成不尊老爱幼的坏影响,“快把眼睛闭上。”

天玑听话地拿小手把眼睛一捂,“嗯,师父快打他。”

我去石如电,瞬间击中山大王的膝盖弯,山大王往前一扑倒地,顿嚎:“大仙饶命!”

我顶着芭蕉叶,甩完石子才想起小徒弟似乎有些被带坏的趋势,忧心不已,不过暂时顾不上,以后再慢慢教导。我走到山大王身边蹲下,可亲地道:“大王,在下没有恶意,真的。”

大王一脸尘灰以及磕地上的一脸石子印,抬起头,望着我,很惊惧,“你、你要对我做什么?莫非你、你真的好那个?”

“哪个?”

“就是……你跟那个小白脸光天化日的那个……大仙你要真想的话……我也不是不答应……大仙只要没有特殊的癖好什么的……”

见天玑从旺财背上爬下,跑过来也蹲下托腮聆听,我当下便在地上摸了块大石头往山大王嘴里一塞。

“师父,要给老爷爷吃石头?”天玑抬起小脸天真地望着我。

我略沉思,“唔这个是特例,总之不可以学。”

山大王嘴里含着一块石头,想吐出来,又不太敢。我警示:“你可以吐出来,但要闭嘴,我问一句,你才可以答一句。”

大王含泪点头,艰难地吐出了石头。

我问:“此处靠近大路,往常并没有剪径的,你们是新来的吧?从哪里来?为什么到这里?”

大王见我如此熟知情况,不敢隐瞒,“大仙英明,我等并非本地人士,乃是宝莲山大王座下颇得器重的一支,近些日才迁居至此,此处偏僻,还没有成功打劫到什么人,今日出山没有看黄历,开张第一单就遇到了大仙。”

我又问:“既是宝莲山大王座下颇得器重的一支,为何迁居此地?”

大王满眼痛不欲生往事不堪回事,“此事说来话长,鄙人原本是大王最信任的属下,一个月前,宝莲山劫了一个人,没想到这人不仅不害怕,还不知凭了什么手段,居然让我们大王言听计从。大王待他好得不得了,他让大王出动兄弟洗劫村子,用村子里的男人尸骨做一些奇怪的事,大王也毫不犹豫。我等兄弟看不过去,阻止大王,谁知大王暴怒,拿鞭子把我们抽了一顿。大王变得很奇怪,好像谁都不再信任,唯独对那新来的家伙说一不二。后来附近的村子都洗劫空了,某天晚上,一个小兄弟喝醉了,透露大王要对我们这一支下手了。我原本不信,以为这家伙是挑拨离间,可是我手下陆续有兄弟失踪,三天就少了十来人。有一晚,我手下一个亲信半夜起来撒尿,你猜他看到了什么?”这位趴地上的山大王一面悲愤地讲述一面掩不住惊恐的神色,还在关键处留个悬念。

我看旁边蹲着的小徒弟听得津津有味,千岁忧也被怪谈故事吸引了过来,三人把山大王围了一个圈。

千岁忧接话道:“看到了那个新来的异人在吃人肉馒头。”

我把小徒弟耳朵捂住,安慰道:“人肉馒头是馒头的一种,不要怕。”

天玑望着我,“哦。”

山大王继续惊恐讲述:“他看到,有个人影背对着月光,手里托着一个东西,你们猜是什么?”

天玑道:“人头。”

“没错!映着月光能看清,那正是失踪的一个兄弟新断的人头啊啊啊!”

千岁忧领悟:“原来是个人头控,他喜欢睡前数人头。”

山大王好像要晕过去。

我若有所思,“然后你们就逃到这里来谋生?”

“是啊,不然兄弟们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那奇人什么模样,叫什么?”

“很正常的模样啊,像个弱书生,不过挺漂亮,当然没有大仙漂亮,他娘的他居然叫洞仙!”

千岁忧摸着下巴,“有意思。”

天玑学舌:“有意思。”

我把徒弟领走,“这个不要学。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很理所当然的话?”

“师父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