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氏怕她嘴馋,安慰她说等腊肉香肠熏好了,隔几天就做给她解馋,还让她和月褥中的大嫂一起吃荷包蛋,家中虽然养着十几只鸡,但大多被周王氏攒起来换成买盐钱。

家里的茶是最廉价苦涩厚重的茶叶末子,长生根本无法下咽,幸好这里漫天遍野都是野生的沙棘,自家院里还有菊花,可以泡水当茶喝。

最让长生沮丧就是太缺新鲜蔬菜,水果更是难得一见。从现在开始将近半年的极冷天气里,能吃得几乎就是腌菜泡菜和地窖里的白菜萝卜大葱了,就是到了夏天也没有多少蔬菜可吃,地大多用来种粮食了,短时间好坚持,但长此下去能不能受得了,她也不知道。

自从知道用水不方便,回家那天洗了澡后,她已经忍了十天没洗澡了,实在难受的要命,就拉着玉生一起烧水洗澡。

周王氏不解地说:“不是刚洗了才几天吗?”

长生解释道:“娘不知,女儿在宫里服侍贵人,洁净最重要。宫里有宫女专用的浴房,近身服侍之人从夏至到立秋之间天天都要沐浴更衣,立秋以后三天一次沐浴更衣,每晚都要洗脚,早起梳妆洁牙净手净面缺一不可,查得非常严,稍有偷懒就要重罚,生怕污浊了贵人。所以女儿习惯了,三天不洗就身上发痒,这几天见家里用水不方便,才忍到现在,今日实在挨不过了。”

周王氏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忍不过你就洗吧。但是以后还要慢慢适应,夏季雨水多些还好说,现在是冬天,一个月洗一次就行了,你以前在家不就这样?不是娘心疼烧水的柴火,实在是咱们这里缺水,如果碰到旱灾,窖里的水都不够吃,何谈洗澡?也只有财主家的太太小姐才几天洗一次澡。”

一个月洗一次澡?长生睁大了眼睛,与没有新鲜蔬菜相比,这件事更让她难以忍受。

周王氏不忍地说:“别担心,如果冬天雪大,咱们去地里多铲些净雪回来投水窖里,你就可以多洗几次了。”

长生苦笑一声,但愿老天开恩,今年冬天多下些雪吧。

第31章、大姐巧生

转眼间长生回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晋北已是天寒地冻,难怪古诗中说:“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尚未到胡地,就已冷极。她强迫自己努力地适应生活、适应气侯,怕被高寒之地的北风吹老了皮肤,每天帮厨做过三餐,就天天在屋里织布做针线,几乎不出家门。

她回家后共洗了四次澡,每次都拉了玉生一起洗,在这缺水的地方算是很奢侈了。许是水汽的滋润,许是茉莉面脂的作用,玉生看着比初见时白润了些,长生的肌肤一如既往的白净光洁,没有被北地的风吹老半分。

因为极冷,冬季取暖是一件很费财力也很重要的事情。好在山上树多,一般人家兄弟几个都有共用的炭窑烧木炭供自家用,也可以租用别人的。周家父子在天气还不是很冷时,就抽空烧下了足够一冬用的木炭,也备下了足够的柴火,虽然不比宫里,但总算解决了冬天的取暖问题,家里住人的房间都有热乎乎的大炕和火盆,

让她佩服的是,这么冷的天,他们依然每天早起做豆腐,天刚放亮就顶着刺骨的寒风挑出去卖,倒让长生的怨恨疏离减了几分,毕竟他们全心全意为着这个家。

她自己坚持每天早上和玉生一起用一小块温热的豆腐渣搓脸,再用羊奶敷过以后再洗,招惹得大嫂和弟媳也跟着做,周王氏嘴上直骂糟踏东西,实际却是支持的,谁不盼望自家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反正家里这两样东西家里又不缺。

她求了娘,暂时不要提她的婚事,好不容易回了家,她想好好在爹娘膝下承欢一段时间,一切等过了年再说。周王氏虽然焦急她的婚事,但到底心疼女儿离家久,也就答应了,只是暗中仍然托人寻找条件相当的,等年后再提亲事。

其实长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想另找出路。家里虽温暖,但是能过玉镯事件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绝对受不了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下去,家里也不能长久地容忍一个对生活质量要求过高的老姑娘。

这天,大姐巧生一个人来了,长生回来后总共只见过她两三次,总感觉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也怕她提起以前的一些事露出破绽,所以尽量避免跟她接触。

来到娘的卧室,却看到巧生坐在炕上哭得极为恓惶,周王氏在一旁边抹眼泪边骂女婿葛有德不是人,骂她婆婆不厚道。

长生脱鞋上炕,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她看来,聊聊数面的姐姐是个贪婪善妒而又缺心眼之人,刚回来那天看到她的那一刻眼里全是妒忌,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直到她送了厚礼才高兴起来。

同样陌生的姐夫也是个心术不正之人,每次看长生的眼光都很不安份,还老想找机会多和她说些不着调的话,让长生又厌又烦,就以怕生为由头,尽量躲着少见他。

今日见姐姐一个人前来,没带一个孩子,葛有德也破天荒地没有跟来,又哭得如此恓惶,倒有些不解,就假意劝道:“姐姐哭什么?怎么姐夫没有跟来?几个外甥女谁照顾?”

巧生止住哭声看过来,长生清楚地看到她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极深的恨意,心里一惊,顿起提防之心。

巧生很快又满脸悲愤:“这个天杀的葛有德,说我生不出儿子,尽生些赔钱货,说要休了我,另娶个能生儿子的!就连婆婆也数落我肚子不争气,说要不是心疼钱,早给她儿子买小老婆了!”

长生倒真心地同情她,一个男人连亲生骨肉也嫌弃,真不是个人,不过这个年代没有儿子,有再多的女儿也等于绝后,葛家人这种想法也能理解,所以周巧生除了再接再励直到生出儿子,几乎再没有办法改变在婆家的地位。

周王氏心疼地看着哭哭啼啼的大女儿,气愤地说:“你还年轻,又没病没灾的,还怕生不出儿子?他们葛家就这么急?当初还不是他家眼巴巴地托人提亲?你婆婆也还真说得出口,不过靠有德贩鸡贩羊日子比普通人家略殷实些,就要给儿子买小老婆,也不怕败了家!”

长生极为赞同母亲的说法。“姐姐,娘说的很对,你这么年轻,又身强体壮的,还怕生不出儿子?不过是先开花后结果罢了,说不定还能生个有出息的。至于卖妾,葛家的日子还没阔到那种地步,你且放宽心住下,过两天姐夫保准来接你!”

周王氏却反对:“住什么住,还是趁早回去的好。不是娘不让你留,是怕你那几个闺女受委屈!有德不常在家,大闺女你婆婆还疼爱些,对两个小的何曾正眼瞧过,你放在家里不牵挂吗?等会你哥卖豆腐回来就让他送你回去,女人家要服软,回去好好跟有德说,他还能不讲道理?”

长生内心并不希望姐姐留下,母亲说的也在理,就点头同意,劝她两口子吵架可不能让孩子受委屈。

巧生答应了,却看着长生的脸不语,长生总觉得她今日神情怪怪的,心里警惕之心更重。

巧生却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抹抹眼睛,抽抽噎噎着说:“既然娘和妹妹都劝我,听着也在理,就让大哥送我回去吧。不过长生回来之后我们姐俩还没好好聚过,你姐夫今天要出门收一批鸡给云州一家烧鸡铺子送过去,得几天才回来,不如你陪姐姐一起回去,顺便帮忙照看你外甥女,等她们睡了我们也能好好说会话。”

长生狐疑地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直觉里面定有什么阴谋,正想着说辞反对,周王氏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长生不能去你家!”

顿时松了一口气,有娘替她挡着就好,不过也奇怪她的态度如此之坚决,姐夫不在家,妹妹帮姐姐照看几天孩子,又不犯男女大防,有什么不可以,难道里面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巧生立即低头抹泪,委屈地说:“我知道长生八年没回家,娘偏疼她也是应该的,可不过姐妹俩聚聚,让长生帮我照看孩子,娘干嘛这么反对?”

周王氏迟疑了一下关了门,冷下脸说:“长生将来还要嫁人,让她去你家不怕传出什么闲话来?”

第32章、前缘纠葛

长生细细地观察着巧生的神情,娘能说这番话,其中必定有缘由。而且巧生今日实在可疑。

果然周巧生脸色一变,又很快掩饰过去,不解地问:“娘说的什么话?我家里没有公公和小叔,大伯子分开另过,那个杀千刀的这几天又不在,不需要避讳什么。我不过想和长生说说话,有何不可?娘说的传出闲话又从何说起?”

“巧生!别跟我打马虎眼!当年的事你忘了?长生哪都去得,就是去不成你家,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想说话你们姐俩这会话,吃了中饭让你哥送你回去,中午娘给你们焖个腊肉干饭,再烧个沙棘豆花汤,长生不用帮灶了,陪你姐说说话。”

当年的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长生按下心里的的疑惑暂先应了,且看周巧生怎么说,她绝不是光为请自己散心,一定另有不可靠人的目的,要不然周王氏也不会那么反对。

周巧生果真不甘心地又求了一会,无奈周王氏铁了心不答应,巧生急了,一把拉住要下炕做饭的娘,着急地说:“娘,你不让长生去,你那女婿一定会休了我!”

长生忍不住出声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让我去究竟为何?为什么我不去姐夫就要休了你?”

周王氏恨其不争地瞪了巧生一眼,有些歉意地对长生解释起当年的事情。长生入宫前,周王氏带着两个女儿去参加庙会,葛有德已经十八岁,刚好也陪母亲去参加庙会,看到长生虽然年幼瘦弱却容颜俊秀、亭亭玉立,在一群村姑中如同凤立鸡群,一眼就相中了。

长生虽比巧生小一岁多,却被巧生要高半头,看着也懂事些,葛有德以为她才是周家的大女儿,就托了媒人来求娶周家长女。

当时的情形大家都以为葛有德求娶的是巧生,周厚纯又听说他近年贩卖鸡羊日子越来越好过,就答应了他和巧生的婚事。

葛有德一心以为聘下了心上人,从此就是囊中之物,就商量等三年及笄后迎娶。为了风光迎娶心上人进门,葛有德定亲后一直在外出经商未曾归家,每逢年过节送炭火等事,都托大哥替他做了,所以虽离周家不是很远,居然没再见过。

他走后没多久,恰好宫里来招宫女,官府相中了长生,周家人惹不起官家,又穷的吃不饱饭,只得同意长生入宫。

三年后,葛有德赚了些许钱财外出归来,按照约定时间娶亲,新婚之夜却发现娶的不是意中人,当时情形无人得知,外人并不知情,葛家人也道他木以成舟只得认了,不过两人倒也好好地过了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个。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王氏才坚决不让长生去葛家小住,她的长生已经成了剩女,名誉不能再有任何损失。

长生目瞪口呆地听完了往事,原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桩子事!难怪姐姐看她总是眼含妒恨,难怪葛有德看到自己总是一付不甘心的样子,不能想象当年新婚之夜葛有德揭开盖头会是什么心情?两人又是怎样的情形?

大约真如周王氏所说,木已成舟,只得各自收拾心情从新搭帮过日子,三个女儿就是很好的证明,两年生一个,想来还算恩爱吧。

不过周巧生既然如此妒忌她,应该巴不得葛有德一辈子不见到自己才好,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她家?就是葛有德不在家,她也不会容忍的。这里面可有什么猫腻?

长生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去她家,她板下脸冷冷地说:“入宫多年,前面的事情全部与我无关,你们夫妻俩是好是坏,都不要赖到我身上。虽然姐妹情份不比常人,但妹妹未嫁之身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巧生还是不甘心,连说几个外甥女想见二姨,还说长生八年未回家,她若不接去杀鸡宰羊好好地招呼几天,实在不象一个做姐姐的样。

长生任她怎么说,只打定主意坚决不去。周王氏也起了疑心,狐疑地问:“巧生,你给我说实话,非让长生去你家不可到底有何事?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会同意长生去你家的!”

巧生“哇”地一生哭了:“你不让长生去,那个杀千刀说他就休了我,娶个能生儿子的!”

长生已经确定其中有大问题,依然平静地问:“大姐,难道我去了姐夫就不休你了?这却是为何?”

巧生惊觉说漏了嘴,又被周王氏和长生逼不过,妒恨地看了长生一眼,抽抽噎噎地说:“那个杀千刀的骂我说大麦没有小麦高,我比长生大还没长生高,害得他娶错人。还赖说当年他聘的是长生,咱家收了丰厚的聘礼却骗了他,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再说我又生不出儿子,必须把长生嫁与他做平妻才行,要不然就休了我!”

周王氏气得几乎背过气去,抄起扫帚疙瘩就朝巧生使劲抽去,一边抽一边胡乱骂着:“打死你这个不要脸,也不看你那口子啥样子,一身鸡粪味还敢打长生的主意!”

长生虽然气极,恨不得唾在她脸上,看着周王氏没命地抽打当然觉得解恨,却也明白巧生也是她的亲生女儿,真正打出毛病还是会心疼的。

假意劝了几句,看着打得差不多了,周王氏力气也用劲了,上前夺下扫帚苦苦求情:“娘!千万别打坏了姐姐,三个小外甥女谁照顾?再说这件事姐姐也是被逼的,长生相信不是她的主意,哪个女人不怕被休?又有哪个女人愿意丈夫再娶一个?”

周王氏看到长生不但不生气,还帮姐姐讲话,更恨大女儿恬不知耻地算计妹妹,正等哭骂,两个儿媳和玉生听到响动都过来了,周王氏觉得这件丑事还是不要让媳妇知道好,忍住气示意她们去下厨。

长媳郑桂花看着拥着被子哭泣的巧生,精明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她一直不喜欢自私小气爱沾小便宜的巧生两口子,当然要向着送她金戒指的长生说话。

按照周家的习惯,来客就要改善伙食,郑桂花礼数周全地问:“娘,巧生妹妹还小不懂事,你有话好好跟她说,再说她虽惹你生气总是客人,中午是不是做她喜欢吃的?”

周王氏的怒气再次被成功地挑起来:“三个孩子的娘了还小?她还好意思当客人?让她现在就滚回家去!不许吃饭!你们都给我记住,以后若是她两口子来了直接打出去!关紧大门不许进来!”

第33章、无耻夫妻

一屋子的人听了周王氏的话都愣住了,长生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大嫂的这个恩情她记下了。

巧生又借势嚎啕大哭,玉生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坚信定是大姐做错了事才把娘气成那样,又要照看小侄子,悄没声地出去了。两个媳妇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言,转身正待走,被长生唤住。

她其实比谁都恨巧生,想起葛有德猥琐的神情和一双色眼就恶心,就凭他夫妻俩还敢打她的主意!在宫里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周王氏今日实在被气着了,她不介意再假做好人煽风点火,最好不许再上门,她实在不想再见这对狗男女。

“娘,大冬天的,外面能冻掉人的下巴,你让姐姐不吃热饭就回去,冻出病怎么办?再说这季节路上过往人很少,还会碰到饿狼,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安全,还是吃过饭后让大哥雇车送回去吧,我还有一些铜钱,车钱我出了。”

周王氏听了果真更恨巧生,示意两个媳妇出去,发了狠要立即赶她走。“听听,长生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看你还是个人不?长生从京里回来用血汗钱给你们买了多少东西?你们俩口子人心不足,没一个好东西!主意都打到她身上来了!当年媒人来说的就是要聘周家长女,谁骗他葛有德了?”

巧生被骂不过,刚才又被打疼了,不服气地说:“娘,我不是你亲生的?从小到大你待长生就比我好!每次我挨打都是因为她!再说我也是被逼的,你以为我愿意骗她去我家!”

周王氏被她的气得说不出话来,抄起扫帚疙瘩只顾往下赶:“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八道!你这个没脸没皮吃里扒外的!长生哪点对不起你?你从小到大做了多少欺负她的事?她好不容易平安回家,你们两口子真不要脸,啥念头都敢打!快滚!立刻滚!我没你这个女儿,以后不许再上娘家门!”

长生还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气极想发笑,正待出言讥讽,忽然察觉她的话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算葛有德打主意要娶她为平妻,请人上门说合就行,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他家小住?这样做的话,就算以后真的嫁给他做平妻,也会被人疑是婚前有奸情,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长生拉住周王氏的手,死死的盯着巧生:“娘先别打,我有话问姐姐!”

巧生眼里有些惊慌,一边下炕一边嘴里胡乱地说:“娘不待见我,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人眼,就让我被狼叼走算了,反正娘还有长生和玉生两个宝贝疙瘩!”

长生越发觉得另有内情,发誓一定要当着周王氏的面揭穿她。一把抓住不许她走:“姐姐待我把话问完再走!就算姐夫要娶我为平妻,自请人说合就是,为何非要让我去你家小住?难道不知若事成了以后会招人闲话,让长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周王氏听了也发觉事情不对劲,妻子不能生,姐夫娶小姨子为平妻传续香火的事情在家境好的人家并不少见,所以葛有德想娶长生为平妻虽然可恨,但并不算罪大恶极,只是为什么非要长生去他家小住呢?

她按下心头的怒火,逼视着大女儿:“巧生,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口子打的什么坏主意?今天你若再敢瞒我,我就去告诉族长把你从周家女儿中除名!你以后就是没有娘家撑腰的人!”

长生也正色说:“若你真被从族谱中除名,就只配降为妾室,且不说姐夫要另娶正室,只可怜几个外甥女就成了庶出,将来哪有好人家肯要?你莫非以为爹会给你撑腰?别忘了族长是个最重规矩认死理的人,他若知道你忤逆母亲算计妹妹,必会把你从族谱中除名,谁也拦不住!”

巧生想起三个女儿,内心挣扎了一会垂下头说:“这都是葛有德那个杀千刀的出的坏主意,娘和妹妹不要怪我。”

周王氏点点头,长生怕她没听完就发脾气,低声嘱咐她千万耐下性子听她说完。

巧生这才鼓起勇气说:“他说长生从长安回来出落得象一枝花,又穿金戴银的,可见攒了不少私货,与其连人带物便宜人家,不如自家人享用了,何况本来就是他聘下的,不过是当年弄差了,又嫌我连生三个闺女,就起了娶长生为平妻的念头。他怕长生心高气傲不同意,就让我把长生诓去家里,他想法破了长生的身子,她就是哭死也得同意,爹和娘当然也只能应了……”

长生浑身发抖,正待怒骂他们下作无耻之极,却见周王氏怒目相向,用手指着巧生“你你你”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直直朝后仰去。

长生慌了神,赶紧抱住就喊人,看到周巧生站在地上发呆,拿出瓷枕狠狠地砸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滚!快滚!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们两口子若再赶上门,我拼了命也要见一次打一次!”

周巧生没命地跑了,瓷枕碎了一地,一家大小听到这么大的响动都往正屋跑,看到巧生慌里慌张地跑了,长生抱着晕过去的周王氏一边哭喊一边掐人中,几个孩子吓得大哭起来。

大媳妇郑氏是个有主意的人,家里男人都不在,就赶紧让玉生去隔壁求同宗的堂兄,请他速速套车去邻村请大夫。长生抱着面色苍白的娘亲,暗暗发誓,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她必要向周巧生俩口子报得此仇。

一个时辰左右,在大家的心急如焚中,堂兄周俭生背着大夫急急的跑进来。

老大夫喘口气,顾不上客套,摸过周王氏的脉博,又翻了翻眼皮,松了口气说:“不要紧,是气极攻心!”

几针下去,周王氏哎哟一声醒了过来,大家才放下心来。

长生一颗心放回肚子,淡淡一笑拍拍周王氏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周王氏是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是目前唯一的依靠,若她今天真有的个三长两短,虽然罪魁祸首是周巧生,但是自己如何能心安?暂时又该依靠谁去?

第34章、流言中伤

快到午饭时分,周厚纯穿戴着长生买的皮帽子皮袄回来了,玉生一边帮他卸豆腐担子,一边着急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呀!今天大姐把娘气得晕过去了!你和大哥又不在,幸亏大嫂有主意,求了俭生哥套车请来大夫,要不然还止不住怎么样呢!”

周厚纯大吃一惊就往正房赶去,进了屋见老妻眼泪纵横地躺在炕上,长生正坐在一边给她擦眼泪,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这个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差点就见不着了,周厚纯是真心的难受和后怕,他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你可吓死我了!就是发生天大的事还有我撑着,干嘛要把自己气成这样?”

听着他真心真意的话,周王氏和长生都很感动,无论怎么样,周厚纯是真心担忧他的老妻,也是全心为这个家付出。

长生正奇怪怎没见周安生,周厚纯不解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和安生在路上碰到巧生了,你气成这样,巧生又委屈的不行。她在婆家受了委屈,不过诉了几句苦,你不给吃饭赶走她也就算了,还把自个气成这样,怎么这么不爱惜身子?”

刚刚平静下来的周王氏又气得流泪,长生看得出周厚纯是真的很在乎娘,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怕是巧生路上没说实话吧,心里对她更加厌恶了。

“爹,姐路上都怎么对你说了?”

周厚纯不解地说:“你姐说你姐夫嫌她一连生了三个闺女,想要休了她。她心里难受,趁他这几天出门做生意,才回娘家诉苦,顺便接你去她家帮她带几天孩子,姐妹俩也亲近亲近,本是一片好心,却被你和你娘骂了一顿,不许她吃午饭,还把她赶走了!你对爹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长生冷笑一声,周巧生果真没说实话,量她也没胆量说。“爹也不想想,姐也是娘生的,要是果真象她说的那样,娘难受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好好端端撵走她,还气得晕过去!”

周厚纯这才觉得大女儿可能说了假话,赶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长生怕周王氏听了又生气,就拉他到外面,一五一十地学了当时的情景,她当然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周厚纯最恨大女婿和大女儿。他不是最爱财吗?那就对他说葛有德主要是为想图谋她带的财物,包括已经换成良田的一百两银票和玉镯都想要做陪嫁。

周厚纯果真怒极,恨不得拉住巧生两口子暴打一顿,只可惜不在眼前,跳骂了一阵,发誓再不许那两口子进门,劝慰了长生一番,就进去向老妻陪罪了。

见他确实气极,处处向着自己说话,长生心里舒坦了些,对他把自己扔在长安不管不顾的怒气消散了些,再想起巧生两口子心里顿时就象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下决心定要想法让他们以后不能再上周家的门,免得自己看见做呕。

这一次周家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目的,在巧生算计长生的一事上表现出同仇敌忾,一致同意再不许那两口子上门。长生本待想法报得此恨,又一想巧生也是娘的亲生女儿,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做太过了娘会伤心的,就暂先放过他们,等以后再找机会。

她也明白了一件事,一个有些姿色的大龄剩女,走到哪都会招惹事端,这个家确实不能久住,可是出路在哪里?

出宫时也听说有的退役宫女年龄大了无亲可依,又嫁不出去,就去求了官府安置,说不定会有女牢头和教坊嬷嬷之类的空缺,好歹有一碗饭吃,长生心里一阵恶寒,教坊嬷嬷不就是为官办妓院充当走狗并培养人才吗?还有面目可憎的女牢头,她哪怕留在乡间做老姑婆,也不愿去操此业。

几天后,周围各村忽起流言,说是长生回家路上被盗匪拦路破了身,所以没脸嫁人,还做出清高的样子,其实是怕被人发现她成了破鞋。

所有这些话的起因不过是周王氏责备周厚纯狠着心不去接女儿,害她在路上被坏人拦住,幸亏遇到贵人相救,这些话只有自家人知道,却被人歪曲成这样,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用说,这也是那无耻的葛有德做的好事,长生虽不在乎这些流言,可是爹娘和周家其他人却无法忍受,一时恨极他们之卑鄙无耻,暗暗发誓若有机会,定要报得此仇。

周厚纯和周王氏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解释了越描越黑,不解释会被认为是默认了,又担心巧生会被葛有德虐待,两人虽发誓再不认这个女儿,她再不好总是亲骨肉。周厚纯还被周氏族长叫去询问,回来后气得脸色铁青,再一次严令全家人再不许巧生两口子踏入周家一步。

周王氏更怕长生嫁不出去,着急上火四处张罗长生的亲事,无奈却暂时没有媒婆敢应承,长生已是风尖浪口上的人,略好一些的,哪个敢聘?

她深恨丈夫和长子狠心不去接长生,给别人造成了中伤她的机会,平日好脾气的她这次真的气极了,每日在家冷了脸不理他们父子俩。

这两人大概知道自己做的太过份了,也没脸在家里呆,冬天土地上冻没有农活可做,就每天不惧严寒特意起早多做一担豆腐去外面卖,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去外面割草砍柴,尽量少在家里停留,长生见他们为家这么辛苦,怨恨之心倒淡多了。

其实她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流言,前世里哪个年轻女子不是肆意张扬着青春,谁会在乎别人一两句闲话,长生也一样。而且在宫里八年,最厉害的是权势不是流言,有了权势什么都可以震压下去,长生从没觉得一个人的一生会被流言毁了。

而且对方散布流言就是想让她嫁不出去,经过这段时间她越发明白,她不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更不可能在这里嫁人生子,只是她的暂时安身之处,若说有什么留恋的,不过是因为慈爱的母亲、乖巧的妹妹和才华出众的弟弟,其他她都不放在心上。

第35章、穷酸秀才

谣言正盛之时,长生唯一的姑母周厚贞来了,她是个心地不错的人,真心喜爱侄子侄女们,对长生尤其偏爱些,一直埋怨没能把长生娶做儿媳妇。长生明白她的到来与自己有关,暗自猜测着,玉生看到姐姐的脸色,笑着拉她一起去听窗角。

周王氏以为她是给周厚纯和巧生讲情的,不等她张嘴就说:“你不用替你哥哥求情,我这次和那个狠心的老东西没完!还有巧生两口子,实在不是东西!我以后再不认这个女儿和姑爷!”

“哎呀,我的好嫂子,巧生哪有这么黑心肠?肯定是她姑爷做的!”

周王氏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疼的,所以才觉得又憋气又无可奈何,恨恨地说:“巧生若有半点良心,也不会和该死的葛有德一起谋算着害妹妹,我若见了葛有德非和他拼命不可!长生本就年龄大了不好找,若是误了终身,我还不后悔死!”

周厚贞看着她着急上火的样子,拉她坐下苦劝:“我的好嫂子,你先别急,咱们想法子解决问题才是正理。葛有德胡乱造谣不就是想误了长生的终身吗?如果给她找个好婆家,看他有什么办法?到时谣言也自会散去。”

周王氏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外面说的那么难听,好人家谁肯要长生?我多好的一个闺女,本来要挑拣个好人家,现在倒成了别人嫌弃她!”

“如今事已这样,想完全可长生的心意肯定不行。要么穷、要么老、要么残,能嫁到差不多的人家做填房算是好的。把一朵花似的长生嫁给又老又残的不是糟踏咱闺女?要我说只要品貌年龄相当,穷些倒无所谓,如今太平盛世,只要人勤快,还能饿肚子?等时间长了两口子恩爱,再抱个大胖孩子,看谁还说三道四的?”

周王氏眼睛一亮,这倒目前唯一能走的路子。开始怕长生受苦,当然长生自己也不愿受苦,一心想她找个家境殷实的,如今是行不通了。只要年岁品貌相当又不嫌弃长生,暂时穷些也无谓,多贴些嫁妆,让长生嫁过去不要受苦,以后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不是慢慢就好了?

旋及又叹了一口气:“可是眼下到哪找这么好的茬口?长生可拖不起了!”

周厚贞兴奋地说:“要不我说长生虽然多灾多难,但总的来说还是命好,她不是不愿嫁粗人吗?眼下可有一个识文断字的。山那边有个小河沟村,倒是个大村子,有一个秀才叫薛博文,今年二十四岁,生的清秀斯文,本来日子还过得去,可是接三连二爹娘生病弃世淘空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又不善理家,卖房卖地才还了债,借住着同宗的破旧房子,娘子嫌他穷讨了休书另嫁了,五岁的女儿养不起白送给姐姐家做童养媳,只靠每日在村里教几个学生度日。”

“啊?这也太穷了吧?长生嫁过去不是苦死?”

“他是穷,可嫂子想想他的好处,识文断字不说,家里没有爹娘儿女,长生嫁过去不受任何人约束,又不用做后母,还与长生年龄品貌相当,除了穷些,再没有什么不好。以后若有了本钱在镇上开个学馆,这日子可不就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