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累了。累了,破绽就多,方小白终于抓住一次机会,双手较劲,拧住了那大汉的胳膊,听到骨头发出的咔啪声,方小白估计他胳膊断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大汉另一只手抓住他,一把把他抡开,方小白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那大汉趁机飞起一脚,蹬在了方小白的垮间,方小白疼得险些晕过去,那人估计也疼痛疲累到了极限,方小白一倒下,他就匆匆离开,不一会,身影就掩在浓夜的黑暗里。

方小白躺在地上歇了好久,才慢慢爬起,回到家中,他没有给人说过此事,他年龄越来越大,倚仗云小庆的时候越来越多,这些年云小庆的所作所为让他明白,自己一旦在云小庆面前示弱,可能性命都会不保,他也曾动过心思想除掉云小庆,但那样自己就失去了左膀右臂,不免让暗中伺机而动的仇人——李家的人有机可乘。

方红燕不久就被云小庆得手,在方家,云小庆多少还要顾及一下小媚和方小白,对方红燕的纠缠,不能那么回回都满足,方红燕背地里就缠上了府里俊俏点的下人,那晚就是她不让云小庆出去的,云小庆对方小白本来就心怀不满,也没有多想,就装没听见了。

这个烂女人,没两年就怀孕了,自己都说不清是谁的,她妈给她喝药打胎,却大出血送了命。

方笑柏已经不能行男人之事,刚开始都不能练功了。经过几年的调养恢复了一些,但和以前是没法比了。随对小媚和云小庆的暧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大个子以后也没有再出现过,方小白就希望日子能这么平静地过下去,让他安宁地度过此生。

以前,他处心积虑地寻找李树才的宝藏,现在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了。

公堂上,他说,如果没有受伤,就凭凤煜那几个笨蛋衙役和府兵,想抓住他,连门儿都没有,捕头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师爷把案情和判决详细写给凤煜,凤煜用过印,行文上司,把案件上报刑部了。

按凤煜的意思,案件中涉及到官员纳贿的情节,都没有写进去。但凤煜问案时,这部分却是问得非常详细的,师爷不知凤煜何意,也没吭气,恭敬的照办了。

对于刘杭山这样的贪墨不法的恶吏,凤煜是绝不会放过的,但自己的案情卷宗要一级一级报上去,难保没有刘杭山的亲近之人看到,得罪人不说,弄不好,还会使案情反复。

凤煜把涉案贪墨的官员名字、什么时间收受方小白贿赂多少详细写下来,请图清回趟京城,让她转交给图运,希望图运能想办法帮他转给雍亲王。

凤煜看上的是雍亲王对打击贪官恶吏决不手软的决绝态度,却没想到用这种方式挤上了雍正的大船。使得凤煜在后面雍正亲政了之后,成为当时权倾朝野的高官要员。

雍亲王欣赏凤煜面对贪腐坚决斗争的态度和做事灵活顺便的聪明,对这个目前还只是六品的小官吏就多了份关注,他利用一切机会,培植自己的亲信党羽,等康熙皇上驾鹤西去时,他已经成为一个展翅飞翔的鲲鹏大鸟。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理还乱

景州在运河边上,每天来来往往的官船多如牛毛,景州的驿站里每天也是人满为患。凤煜请一位回京公干的官员把图清带回京去,那边对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情当然满口答应。

知道图清是卫国公府的下人,那个官员还小心翼翼,唯恐招待不周,惹出麻烦。不管怎么说,公爷,是没有品级贵族,一般的小官员眼里,还是高不可攀的权贵化身。

图清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在通州下船,坐轿子回京,标新立异有时会招来麻烦的。

到了图大少府所在的鸿运园,守门的下人看到图清,立刻殷勤的笑着请她进去,一面飞跑着去报告图运。

图运已经下朝,正在书房听图净汇报家事,守门气喘吁吁地样子,让他还有些不悦,一听图清回来,立刻换了脸色。图净自然知趣,也不报账了,急急忙忙去安排厨房加菜,欢迎图清的回府。

图清在景州已近三月,每天不像在京城一样在外面风吹日晒,也没有熬制中药水涂在皮肤上,优裕的生活让她也不再那样干瘦,图运和图净看到的她是面白如玉,风姿秀雅。

图净不知道是不知她是女人,还是习惯了,仍然施礼后叫她:“图清大哥!”

图清可不敢先向他还礼,她对站在书房门口的图运行礼:“少爷,几月不见,气色很好,甚为慰怀!”和凤氏兄弟待时间久了,说话难免酸溜溜的。

图运就笑,习惯地伸手想拉她,都快挨上了,才想起她是女子,尴尬地笑了一下,胳膊一弯,做了个请她进房的手势。

“你在景州过得可好?”

“谢少爷挂念。还好!”

图运已经回身进了书房,图清趋步跟进,图净刚才准备去厨房,走到半截又回来了,这会儿才急急忙忙去了。

“你信中说,身怀深仇大恨,这次去,仇人抓到了吗?”

图清再次行礼,这才坐在图运对面的椅子上:“抓到了。凤府台还顺藤摸瓜,查出那恶徒是二十多年横行山东河北交界的土匪头子之一方小白,当年剿匪中死去的,是个替身。”

“恭喜你大仇得报!”

“谢谢少爷!这次也多亏了凤氏兄弟的倾力相助。”

两人一时沉默,都觉得这么客客气气的,没有了以前的亲热,他俩都有些不习惯。

还是图运打破了这尴尬局面:“看你这么白白胖胖的回来,凤府台府上有什么山珍海味天天养着你不成?”

“少爷,不是这样的。在京里,我喜欢到处乱跑,到了景州,一则不熟悉环境,二则,每天要和凤氏兄弟参研案情,旁听审讯,也没时间出去,整天老是坐在那儿,自然会胖些的。其实,我还是喜欢吃咱们府上的饭菜。”

图运听她这么说,心里觉得挺舒服。

“这次回京,就不再过去了吧?”

“那边事儿还没完呢。我还要接收父亲的家产。有个弟弟还没找到。不过那些事儿都不急,我在京里住一段时间再去。”

“你还有个弟弟?”

“嗯,小我八岁。”

“找到了,都接到京里来住。咱们府里也没什么人,地方多的是。”

“是,少爷,到时候他要是愿意,我就把他接过来。”

“你不要一句一个少爷好不好?”图运有点不高兴。

“好久没叫,今天就让我叫个过瘾。”图清开玩笑,图运脸上立刻多云转晴。

“去梳洗休息一下,等会该吃晚饭了。图净肯定安排厨房加菜了,一会儿好好吃点京味儿。下人那边,也让他加个菜,表示欢迎你回来。”

“那我等会过来!”

“好!”

图清走后,图运也没心思看帐,他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有说不出来的兴奋。他也不等图净来收拾这些账本了,自己在理到的帐页间夹上书签,把账目按分类摞起来。

小雅搬走后,图清仍然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他去景州时,把自己的图纸等重要东西放在书房柜子里锁上,把两个房间的钥匙都留给图净了。她本意是万一小雅回来想要取东西用,没想到图净也安排了人经常打扫,房间不禁没有久不住人的那种潮湿,还到处都挺干净的。

下人提了热水过来,图清不得不佩服图净的心细和体贴。图清让他把水倒进房子角落的浴缸里,等他退出了之后,关上门,舒舒服服地坐进去。尽管凤煜对她的生活很照顾,但毕竟是个没有成家的年轻男子,好些事是想不到的。

换上干净衣服,神清气爽的图清,开门准备去她的少爷那里。那个在玩具店的赵妈回府了,正站在门口,图清明白是图净安排她来伺候的。

“叫人帮我把浴缸刷净就行了,我怕少爷等着,准备回头才弄呢。”图清有些不好意思,赵妈却殷勤地好像让她做了才是看得起她的样子。

图运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洗梳过后的图清唇红齿白,黑溜溜的大眼,用一块玄色的头巾从额头上部裹住湿发,图运看她晶莹的白肤,尖尖地下颌,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有眼无珠,图清哪有半分男人的样儿,俨然是个美娇娘,在自己身边近二十年,自己竟然视而不见。活该自己这么些年做鳏夫。

看图运眼光熠熠盯着她看,图清一下子红了脸,图运也觉得过分,赶紧移开眼光。图净指挥人正往饭厅送菜,图运趁机要图清一起过去吃饭,才算打破了那种尴尬。不过两人席间很少说话,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话方式。

吃过饭,图运顺着府里的小路,向内宅走去,图清迟疑地止住脚步,她还对进内宅有顾虑,目前,她还是男子身份呀。

感到身后没人,图运转过头看,图清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他摆摆头,示意她跟上。

吃过饭散散步,还是图清让他养成的习惯。

穿过内宅,图运带着图清在后花园里漫步,荷花早就凋谢了,但仍然掩饰不住后花园的美丽景象,田田荷叶挤挤挨挨布满池塘,那边的一棵柿子树上挂满了小灯笼一样的红果实。

图运顺着荷塘转圈,图清一声不吭走在后面。头发此时已经不滴水了,她想放下来重新梳理,不过当着图运的面,她还是忍住了这个打算。

“少爷,我回来还有件要紧事儿的请托你的。不是我请托,是凤府台。这次审理的案子里面涉及到好几个贪墨的官吏,凤府台不敢明着写进案卷里,害怕走漏风声对我们不利,也害怕案情出现了反复,但他又不愿意放掉这些祸害,就写了一封信,详述其中细节,想请你把信转给雍亲王。他看雍亲王对贪腐绝不容情才这样做的。皇上这几年似乎在这上面不很用力,现在下面贪腐之风盛行。

他也可以托他的恩师的,可惜他的恩师,跟诚亲王跟得紧,诚亲王又一门心思做学问,没办法,只好请你转给雍亲王了。

你也知道,这事儿必须可靠才行,不能随便托人。”

“噢?那这个凤府台胆子也忒大了些,他就这么信我?”

“凤府台说,你那一身正气是三里外都能望的见得。”

“不会吧,这把我夸的有点过火了。哼,无事献殷勤。”

“尽管这是他开玩笑的,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少爷对人肝胆相照,正气凛然是人人都能觉察的。凤氏兄弟在府里住过,尤其是凤二,对你是赞不绝口,说你出身高门不仅毫无纨绔之风,礼贤下士,待人诚恳,古道热肠…”

图清还要往下说,图运已经转过头,满脸戏谑的看着她。

“怎么了?”

“我看你还能怎么夸我。你说得那是我吗?”

“凤二这么说的,不是我——”

图清对他的逼视有点承受不住,说不下去了。

“凤府台还是想做些实事的。我在他府里,他十分简朴,吃饭穿衣一点也不挑剔,他还没成婚,没有纳妾,甚至连个通房也没有,精力全部用在公事上,挺让我佩服。”

“我的案子,本来不是归他管的,小雅给凤二说的,凤二又给府台说了,他就开始悄悄调查,和他一起的那几个景州官员,光出勤不出力,实在指望不上。”

“你血海深仇也不给我说,觉得我就不能给你报仇吗?”图运似乎有点小醋,心里酸酸的。

“我不是有意给小雅说的。是我那次发烧,说胡话说的,她对我很好,见表哥在景州,就给凤二说了。”

“那你,如果不是这样,还不打算报仇了?就算我没在景州,也可以托到人帮你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真行,竟然过了二十年。”图运撇嘴。

图清不好意思,她实在不好说出自己不想放弃这种男人一般的生活,就没吭气。

“你看,这花园美景,夕阳西下,漫步期间,多美好呀。”图清转移话题。

“美景如斯,可惜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没人欣赏呀。”图运突然这么说,图清接不上话来。

“不会太久了,这里就会有一个能干的女主人了。”图运满脸笑意,还挥了挥手臂。

图清的心一下就沉到深渊里去了,凤熠说的,图运不久大婚的话一下就涌上心头,她脸色黯淡,没有接声。

“图清,到时候,这里要不要再修个穿廊?就是雨天,也能在这荷花池边来。以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图运设想,图清茫然地点头,脑子里根本不知道图运说的什么。

图运这才发现图清脸色苍白,赶紧过来搀扶她。

“我没事。”既然俩人无缘,还是少接触的好。

“是不是累了?回去休息吧。”图运觉得有点扫兴,他还是非常高兴图清在他身边的在那个年代,图清作为卖身的奴仆,一生都是图运的。图运现在知道她是女子了,就可以随时把她收房的,图清以前很怕这个,现在,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是汉人,图运是满洲贵族,就算满汉可以通婚了,也局限在底层的满人和汉人之间。

以图运的身份,即使娶汉人女子,也一定是门当户对的高官之女。像图清这样的奴仆,如果想守在图运身边,充其量就是个通房丫头,如果有儿子,图运可以借机申请,能请下个侍妾的名义,都是天大的恩宠了。

图清以前也想过这个,如果图运三妻四妾,她绝对不会凑这个热闹。可是图运只娶她一个,这个可能性太低了,就算图运愿意,他周围的人都不会愿意的,到时图运的压力是非常大的。

图清觉得她的生命历程陷入了僵局,她不知道怎么来处理个人问题。

什么时候,对图运感情到了男女之情的份上,她没觉察,以前她总把图运当个可怜的小男孩看待的。什么时候,把图运当大人,又什么时候把处理不了的难题推给他,她没注意。

听到图运大婚,她难受了好几天,这才意识到,自己爱上图运了。刚到这个世界的那种苍老的心态慢慢消失,随着身体发育进入青春期,她也像个少女一样慢慢打开了心门,身边最引人瞩目的优秀男子图运就这样一步步的走了进去,牢牢盘踞在里面了。

图清颓然叹气,图运大婚后,她还是把京城的这些生意,都交给图净吧,自己最好回景州去,在哪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以前希望通过图运的入仕,伺机在政治上影响国家命运的计划,看来没办法实施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进退两难

远处,有两个人影向这边移动,图清见到是两个女子,心里还有点奇怪,待走近了些,才想起,卫国公给图运送了一个侍妾的。

那女子长相不算是非常漂亮,但看着很是温婉娴雅,图清心里难受,更不想参入图运的家事里,就对着图运一揖,想要离去。

“少、少爷!”侍妾是没资格叫夫君的。

图运脸色有点不快:“你来做什么?回去吧。我在这儿走一下,不用你伺候。”

那女子双眼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十分惹人怜爱,图运好像看不见,他不耐烦地摆手示意,让人走开,那女子转身离去了,图清觉得,她肯定哭了。

“你要是不喜欢,就把她父母叫来,放她出府吧,这样蹉跎青春,也不是办法。”图清知道,说她侍妾是好听,其实就是个什么也不是的通房丫头,因为是卫国公送来的,图运安排人伺候她,表面上是有点地位了。

“她是家生的奴才,你让我把她放哪里去?”图运很烦的样子。

“那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呀。”图清同情她,觉得她挺可怜的。

“明天,让图净在府里看看,找个能干点的管事,配过去算了。”

“要不要先给她说说?”图清指了指那已经走远的背影,“我觉得她还是——”

“算了。”图运不耐烦,“就指给图净吧,也算对得起她了。图净也老大不下了,这几年我让他自己挑,看上府里的哪个了,我就指给他,他一直都没说。”

图清无话可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奴仆是没人做人的权利的。像这种人生大事,自己也没有权利选择,图运就算温和,对下人好,心里也没有尊重人权的概念的。

图清想到了自己,但愿不要是这种命运。

不知道是心情的原因,还是换了环境,图清又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还越来越兴奋,什么念头都往外冒。明天去铁厂和机械厂看看,下一天再去小雅的医院看看,几个月了,这里有什么变化呢?

仲秋的夜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图清都翻来翻去把自己给翻出汗了。

觉得房子里面很闷,她穿好衣服,拉开房门走出来。

图运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把她吓了一跳。

“几个月不在这儿,一下还睡不着了。”图清不好意思的解释。

“那好,刚好陪我走走。”寂静的夜,尽管他们声音很小,也传出去好远。

图运像以前那样,伸臂搂她肩膀,图清尴尬地想推开他。

“你是我的。”图运霸道地使了使力,图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是汉人。”

“朝廷现在允许的。又不是让你进宫。”

“我——”图清想说,我是女婢,如果到时候,你和你的妻子在那里亲热,我还要在一旁伺候,还不如杀了我。

“如果跟你了,我就不能这样男装,在外面到处跑了,你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起码的体面是要讲究的。可是我还想建几个工厂呢。”

“没关系,到时你就坐轿子,还可以让凤二帮你,明天我就写信给凤二,让他来京中,刚好也可以陪他的小雅。”

图运一厢情愿的说。

“你说的容易,到时候家里的女人都归你的夫人来管的,我要听她的话,你说的这些,是不实际的。”

“不会的,我一定要她听我的。”

他还是会有正妻的,图清心里冰凉,她决然地摇摇头:“少爷,看在这些年,我鞍前马后地跟着你,你就放过我吧。”

图运的手在图清的肩上哆嗦了一下,他把图清转过来,和他对面,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你是真因为这个不愿跟我,还是你压根心里就不想跟着我?”

图清没办法说。说真话吧,图运真的一生不再结婚,守着她,那压力有多大,想想都知道,何况,说不定,家族会处死图清来逼图运就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