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你暗恋他?”杨羽逼供。

陆晨曦强撑着道:“你见姐们儿什么时候玩过暗恋,姐们儿从来都是生扑。”

第9章 楚珺去留

正说着,陆晨曦电话响,她拿起来一看,正是庄恕的来电,杨羽一边嚼着油条一边指着电话乐道:“来来来!扑!扑!”

陆晨曦赶紧推开杨羽,拿着电话往旁边躲,接电话的声音低得有点不自然:“喂,什么事儿啊?”

庄恕听她声音不对劲,略感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陆晨曦有点结巴地道:“没…没事儿…你快说,什么事?”

“昨天手术的主动脉夹层瘤病人赵立峰,明天全科会诊要讨论,你能不能来胸外主讲?”庄恕问。

陆晨曦一怔:“我主讲?”

“你是第一接诊,又全程参与手术,记录也是你写的,我刚才看完了,没什么问题,只添了两个图上去。”庄恕自然地道。

陆晨曦兴奋起来:“真让我在胸外全科会诊上讲啊?”

庄恕笑了:“如果患者恢复得好,这个病例可以往上申报,即使在心胸外科年会上讲,也都是有可能的。”

陆晨曦忽然有点扭捏了:“我一个急诊大夫,去你们胸外…”

庄恕好笑地打断道:“少废话,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陆晨曦立刻老实了,爽快地道:“行!谢谢你啊。”她喜滋滋地刚挂了电话,就听见护士台的护士喊:“陆大夫,急救中心电话。”

陆晨曦立即收拾起心情,疾步过去接过电话道:“仁合医院急诊,病人什么情况?”

“老年女性,十年高血压,冠心病史,三年前做冠脉支架。一小时前胸痛,血压七十、三十,脉浅快,服硝酸甘油含片未起效,打急救电话时呼吸心跳骤停…”对方的叙述条理清晰用词专业,陆晨曦愣了一下,觉得声音十分熟悉,然而此时无暇多想,听着对方的描述,一边记,一边开始考虑可能的病因以及应对的急救措施。

交流完毕,救护车的鸣笛已经入耳,她问身边的护士:“抢一是不是空着?”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飞快地交代说:“准备吸氧,尿激酶和肝素;心电监护,立刻推一台心脏彩超到床边。”她说罢就快步迎了出去,走到门口,救护车正好在门前停稳,后门打开,急救人员跳下车接担架,说着:“病人已经恢复心跳了。”

陆晨曦等人立刻给患者过床,上氧气面罩,接监护仪器。

陆晨曦问:“心脏复跳多久了?”

“六分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有了方才杂音喧嚣的干扰,这声音比电话里更清晰,陆晨曦心里仿佛被猛地撞击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了那张六年未见的脸。

薛峦,她曾经的恋人。

然而她和他,在此刻,都没有时间回忆过去或者做任何感慨,她无暇好奇他和病人的关系,他无法追问她怎么成了急诊接诊医生。

她立刻开始检查患者,而他继续低声交代患者的病史、病发前的状况。

而患者的女儿一直哭叫着:“妈!妈!你醒醒啊!”

陆晨曦飞快地做了基本检查,护士也已经推着仪器赶出来,陆晨曦和薛峦对望一眼,没有多话,两人一起麻利地接好了仪器,读数、记录的同时,推着轮床往抢救室跑去。

抢救室内,陆晨曦和薛峦一起给患者过床后,急救人员把刚出来的心电图递给陆晨曦。

陆晨曦边看边安排护士道:“ST段明显太高,急测心肌酶、肌钙蛋白。”她抬头冲薛峦问,“家属,病人有无出血性脑病?”

稍远处,女孩还紧紧地抓着薛峦的胳膊,薛峦听到陆晨曦的问话赶紧上前答道:“患者有二十年冠心病史,三个月内两次发生心绞痛,无肝素使用禁忌证。”

陆晨曦点点头果断冲护士道:“氯吡格雷三百克口服,肝素皮下注射。”

当抢救室的门再度打开,陆晨曦从抢救室出来,薛峦和病人的女儿立刻迎上来。

陆晨曦道:“病人暂时稳定,血压心律恢复,心内科正在检查呢。赵老师亲自来了,你放心吧。你们…”她说着停了停,看了看两人,继续说道,“你们母亲的情况和治疗方式,等检查结果都出齐了,赵老师会跟你们谈的。”

病人女儿点头:“谢谢大夫。”

然后,又习惯似的挽住薛峦的胳膊。

薛峦在旁边解释道:“晨曦,患者是我中学班主任朱老师,这是她女儿霈霈。她不是…”

那名叫霈霈的女孩子闻言却开口道:“哦,您就是晨曦姐啊?我听峦哥提起过您。

陆晨曦瞥了薛峦一眼,没有答话。

女孩继续说:“您…您不是心胸外科大夫吗?从前和峦哥是同学。”

陆晨曦皱眉:“你妈还没完全脱离危险,还在里面抢救呢,你还顾得上我是哪科的?”

女孩一下尴尬了:“晨曦姐…”

陆晨曦敲敲胸牌:“仁合急诊主治医师陆晨曦,叫陆大夫、陆师傅也行,我不习惯没血缘关系的人叫我姐。”

霈霈一下子被她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几人正尴尬着,一个年轻护士扬着一份病历在楼道一头喊:“陆姐,您来看一下这个病人。”

陆晨曦板着脸应了一声:“来了!”她说着走开两步,伸出一只手指朝薛峦勾了一下。

薛峦走到她跟前,陆晨曦语气软了下来:“待会儿你跟赵老师交流,别让她去,傻不拉叽的。我还有别的病人,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就找…”她想想,又把“找我”两个字咽回去,改口道,“有什么需要,你该找谁找谁,你走的这些年,大家也没忘了你。”

陆晨曦说完扭头走了,薛峦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口气。

陆晨曦在急诊忙到了快中午才抽出空来喝了口水,杨羽从身后一把抄住陆晨曦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一个僻静处,将她按在椅子上。

陆晨曦莫名其妙:“你要干吗?”

杨羽郑重地道:“钟主任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陆晨曦不解:“重要任务?”

杨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和糖果:“把这些吃掉。”

陆晨曦有点蒙:“这…糖?”

“德芙是护士长捐赠,北海道奶糖是我贡献的,红糖火烧是钟主任带的小点心,总之大家把最甜的都拿来了。”杨羽道。

陆晨曦更奇怪了:“干吗?我又不低血糖!”

杨羽笑眯眯地道:“大家觉得,你需要一些甜,中和酸。”

陆晨曦差点跳起来:“中和酸?!嘿,我着急忙慌地接病人抢救,你们背后八卦我?!”

“关心你才八卦你!护士长很生气,说薛峦不是东西,居然敢把新丈母娘往仁合送?”杨羽很不忿。

陆晨曦跌足:“哎哎哎,你们要干吗呀?”

杨羽被她问得停了一下:“…干不了什么呀,病咱得好好治,但我们要表达一下愤慨!”

“你吓死我了,你们有什么可愤慨的?”

“钟主任说了,当年你俩是院里有名的天才,双剑合璧本来成就不可限量,虽然是分手了,那他也不能找个就会哭的娇小姐啊。唉,人长得真帅,眼是真瞎…”杨羽感慨连连。

陆晨曦想起刚才那个娇嫩的小女孩,她对薛峦依赖的样子,以及薛峦对她妈妈情况的熟悉…她心里莫名发堵,不想再听,扔下句“真受不了你们”,就要走。

杨羽拽住她:“你干吗去?”

陆晨曦没好气地道:“干吗去?干活去!难道还去打情敌抢男人啊?还有,以后不许让手底下的护士叫我姐!”

杨羽撇着嘴道:“哦,陆哥。”

陆晨曦瞪了她一眼,走了。

心胸外科医生休息室内,庄恕正在煮咖啡,楚珺一边回头张望着一边溜进来,道:“庄教授,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庄恕道。

楚珺声音温柔得有点楚楚可怜:“您喜欢喝拿铁,半糖、少奶,我知道。”

庄恕看了她一眼,让开位置。楚珺操作着咖啡机,眼睛不敢看庄恕。

庄恕开口道:“你是有事找我吗?说吧。”

“庄教授,您待会儿是不是有台手术啊?”楚珺小心地问。

“是啊,有一台纵膈肿瘤。”

楚珺端着煮好的咖啡,放在庄恕跟前,期期艾艾地问:“那…我能不能跟您的手术,做助手?”

庄恕不解:“这台手术很简单,没什么可学的啊。而且我的一助、二助都已经安排好了。”

楚珺都快哭了:“您就让我去吧,我做三助也行,要不…我给护士帮忙去…”

庄恕奇怪地看着她:“你今天病房里没事了吗?”

楚珺急忙答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庄恕被她搞得有点蒙:“…那…那你就来吧。”

楚珺如释重负地说:“谢谢庄教授!我走啦,我去准备手术了,我现在就去!”

楚珺跑到门口,先探头左右看看没人,才跑出去。

庄恕看着她奇怪的状态,端起咖啡杯刚要喝,不禁低头看看咖啡,晃晃才小心地喝了一口。

当庄恕走进手术室,抓起手术袍套上,旁边的方志伟手揣在无菌兜里冲庄恕道:“最近楚大夫学习热情很高嘛。”

庄恕道:“在示教室练到半夜,还有精力跟手术,值得表扬。开始吧。”

无影灯打亮,各人就位,护士递器械给方志伟,庄恕冲楚珺道:“楚珺,你来开胸吧。”

楚珺惊喜地问:“我?可我是三助…”

方志伟鼓励地点头:“没问题,不是都练过吗,按老师教的来。”

楚珺点点头,伸出手,刚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和开胸器,手术室门突然打开了,门房护士站在门口问:“楚珺是在这儿吗?”

楚珺一愣,停住。庄恕答道:“在啊,有什么事吗?”

门房护士顿足抱怨道:“你怎么藏这儿来了,心胸外科护士长都快急疯了!到处找你呢,快去!”

手术室所有人唰地看向楚珺,楚珺手持手术刀和开胸器不知所措。

旁边的方志伟隐隐叹了口气,默默地拿走她的开胸器,对面的庄恕伸手拿过她的手术刀。

心胸外科楼道,四号病房门前,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率先,身后跟着六七个家属模样的男女老少,一起围着病房门。妇女正冲着杨帆和护士长讲道理:“我们可不是医闹,不是来捣乱的,我们是来讲道理的。来这么多人,就是要守住里面那个骗我女儿的流氓!今天你们那个大夫必须出来跟她对质,要不他还想撒谎。”

杨帆忙道:“您先别生气,让家里人先回去吧。这么多人在这儿,会影响我们正常工作的。”

“我们不影响你们工作,我们是看着里面那流氓,他跑了我们上哪儿找去?我们现在就等你们那大夫来,跟她对质,把事儿都说清楚,我们就去找学校、找派出所…”

这时,还穿着刷手衣的楚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叫了声“主任”,杨帆皱眉看看她质问:“楚珺,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楚珺怯怯地说:“我也没想到…”她一直想躲,都躲进庄恕的手术室去了,就是因为不敢面对这一切,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那天那个名叫肖铮的男孩子在急诊被诊断为气胸,她在问诊过程中得知他是去打工搬快递后发病的,于是好心让他女朋友多体谅多关心他,谁料肖铮在他女朋友面前一直号称自己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这下穿帮了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更是连女孩的家人一并闹到医院来,称要揪出肖铮这个骗子。楚珺无措地站着,清丽的眼睛里立刻浮上泪光。

杨帆语气缓了缓道:“现在肖铮在病房里,怎么说都不出来,你进去跟他澄清一下,劝他出来,说清楚。”

妇女大声道:“对,你去叫他出来,把事儿说清楚我们就走。”

楚珺害怕地看看病房,又看看眼前这些生气的家属,哆哆嗦嗦地推开门。

病房里其他病人都躲出去了,地上有肖铮推倒的碎了的输液瓶,还有散落的衣服。肖铮一个人抱着头缩在房间的一角,头埋在臂弯里。

楚珺缓步走到他不远处,蹲下身轻声道:“肖铮,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肖铮缓缓抬起头,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他带着哭腔道:“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你害死我了!”

楚珺柔声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其实很优秀,不用自卑,你出去跟她的家人说清楚,他们会原谅你的。”肖铮摇头:“不会的,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了,我是个骗子,我是个骗子…你出去,你出去!”他说着起身把楚珺往外推,低吼道,“你出去,谁都不要进来!”楚珺一边后退一边说:“肖铮你冷静点,这样没用的…”

肖铮吼道:“你害死我了,谁都不要进来!”一把抄起床头柜上的保温瓶冲着楚珺砸过来,绝望地大喊:“你害死我了!”保温瓶迎面砸来,楚珺边后退边伸手去挡,盖子崩落,开水扬起来洒了她一头一身。楚珺痛苦地叫起来。

肖铮眼中一片绝望,捡起一片输液瓶的碎玻璃,朝自己的手腕划下。“别干傻事!”楚珺喊道,纵身扑上去,肖铮被她扑倒在地。楚珺一手抓住了肖铮手腕,一手去摁他抓玻璃的手,两人在地上撕扯起来。

病房外的众人听到声响,也都立马推门进来,肖铮越发情绪失控,手上用力就要往下划,情急间,楚珺猛地抓住了那片玻璃,鲜血迅速地从她的手指手心漫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杨帆跟进来看到现状,大声怒道,一把扶起楚珺,交给一名护士:“快给楚大夫止血,送去急诊处理伤口!”看着她安全离开后,杨帆紧锁眉头开始处理一团乱的现场。

楚珺失魂落魄地坐在急诊诊床上,头上、身上又是水又是血,手握着那只纱布简单包扎过的受伤的手,微微颤抖着,还在没有声音地流泪。

陈绍聪一边准备东西一边对她说:“楚大夫,我一会儿先用湿纱布给你清理清理,万一有残留的玻璃片,别弄出新伤来。然后再检查你手上的伤口,如果太深的话,我亲自给你缝,我的活儿是最精致的。”不料门被推开,陆晨曦走进来,一进来就闷着头麻利地戴上手套,冲陈绍聪道:“我来吧。”

楚珺有点没想到,抬头看看陆晨曦。

陈绍聪一笑,冲楚珺道:“陆大夫手头的活,才是最精致的。”自己转身出门。

陆晨曦小心地扶着楚珺的手,轻轻解着纱布,轻声道:“会有点疼啊,别哭。”

楚珺一听,终于委屈地哭出声来。陆晨曦也有点难受,还是硬撑着斥道:“别哭!”楚珺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陆晨曦小心地清理伤口,消毒,伤口很深,最终还是缝了针,缝合到了最后阶段,拉上最后一个结,陆晨曦才皱眉道:“这再深一点,就伤着韧带,你可就别当外科大夫了。”

楚珺小声地说:“我这么蠢,不当大夫,省得害人。”

陆晨曦停了停道:“谁说的?我可没说过。”

“陆大夫,你…特看不上我,是吗?”楚珺抬头问。

陆晨曦坦率承认:“嗯…你确实一身毛病。天赋一般,又不够努力。”

“是啊,你昨天还教训我,不该多管闲事,我真是够多嘴的。现在人家要闹到学校去,他学位就没了。父母供他挺不容易的,他都不想活了…都是我的错。”楚珺幽幽地说。

陆晨曦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行了,你操心操心自己吧,还替他想呢。”

“杨主任说了,我也不是仁合的编制,只是进修的,应该不会连累医院。我不够格,就提前回去呗…”楚珺有些心灰意冷地说。

陆晨曦盯着她问:“杨帆让你承担责任,然后走人?”

“杨主任只是说,两边这么闹下去,对院里影响不好。更何况不久前,人民医院有大夫在网上八卦病人信息,被通报批评了。现在领导对这个都特别敏感。好在,我只是进修医生。”楚珺低下头去。

陆晨曦忽地起身,掏出一把钥匙丢给她,果断地道:“去值班室,睡觉。”

楚珺赶紧站起来摇摇头道:“我得去医管科,两边的家属和领导都在那儿呢。”

陆晨曦挥手:“睡觉去。仁合的规矩,为了纠纷跟患者家属打交道,没有一线大夫出面的道理。昨天接诊我是级别最高的医生,你的一切医疗行为,并没有违反我的医嘱,对外交涉,还轮不到你。”

楚珺拿着钥匙,眼泪涌出来。

陆晨曦一回身,拿手指着她,吼:“又哭!”

楚珺吓得赶紧憋住眼泪。

杨帆正要去医管科开会,庄恕走进来,道:“杨主任,关于楚珺的事,我希望您再斟酌。”

杨帆一怔,停下脚步,请庄恕坐下道:“这个楚珺啊,水平一般,难得你还挺看重她,栽培她。”

“她很努力,最近进步很大,她还是有做个合格医生的资质的。如果能好好完成在这里的进修,回去地方能是个不错的大夫。”庄恕平静地道。

杨帆叹气:“但这次麻烦啰,这个肖铮家里条件不好,上的是个普通本科,交了一个女朋友,就跟人家吹牛,说自己是名牌大学研究生。为了撑门面,花销大,就去快递公司打工干活,卸货的时候干得太急,机械性气胸了。”

“发生气胸前,是否进行过搬运重物的活动,是问病史的重要部分,楚珺的询问是很正常的。”庄恕客观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