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地观着断裂处,发觉并未粉碎,她松了口气。

这根箫,她能修。

既然能修,夏暁便思量起怎么修才更好。李嬷嬷正巧端了点心过来,夏暁一惊,极快地将断箫藏进了她装银子的盒子里。

李嬷嬷是见过盒子的,也知晓她专门用来装钱财,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关于弄断了箫这事儿,夏暁总算是糊弄了过去。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一行人出来也有两个多月。

夏暁苦于李嬷嬷盯得紧,根本找不到机会修她心心念念要修好的箫。而日日忙碌的世子爷,差事也接近尾声。

又过了些时日,某日夜里世子爷风尘仆仆回来,直接告知了三日后启程回京。原定四个月的行程,三个月便结束了。

夜里,夏暁抱着周斯年的脖子,承受着他的如火热情。

过几日就要回京,她忍不住想起马车内的那根冒牌箫,心里苦。

一定不要被发现才好。

第33章

回京的路不若来时轻易, 夏暁明显感觉到气氛十分紧绷。侍剑侍墨两人将马车赶的飞快,有时还避开官道走了小路。有人察觉了周斯年的动作,为了不生事端。原本十几天的路程,硬是缩短成了八天。

再睁眼,马车已在京城城门底下。

周斯年有正事要办, 进了城马车直奔定国公府。

到了巷子口他下车步行, 将马车留给了夏暁。夏暁一路被颠簸的骨头都散了架,早已筋疲力尽。强打着精神跟周斯年摆摆手,便由着侍剑侍墨送她回西府。

西府门口, 姜嬷嬷一早在等着。

夏暁也确实累了,下了马车一句话不想说。简单地洗漱了下,膳也未用, 幽魂似得便自去房中歇息。

姜嬷嬷跟在她身后,还想打听路上两人的境况, 却见床上那人已然入睡, 也只得等她醒来再说。

黑甜一觉,第二日巳时才睁眼。

姜嬷嬷不在,夏暁抱着被子便招来了绿蕊, 急急询问夏花的状况。

因着当初走得匆忙, 夏暁做不好安排。临走之前便交待了绿蕊, 若是方便,叫她每月将自己的月例分三十两出来送与夏花周转。绿蕊上次跟着一起去, 认得破庙也认得癞子头小乞丐。这三个月每月与夏花见一次, 对她的近况也有些了解。

只是当绿蕊将一百三十五两拿出来, 夏暁才知夏花一两银子不要。

“怎么回事?”

绿蕊也无奈,夏花姑娘就是不愿接:“夏花姑娘说她得了管事妈妈的眼,用不上姑娘您的银子。”

然后,她便把从夏花那儿听来的情况,细细与夏暁分说。

原来,夏花那日借妍妈妈的手整治了玲玉香兰鸣柳三人之后,便得了妍妈妈的眼。她又趁机借势,在同楼的姑娘中立了威。楼中姑娘们不敢再找她麻烦,伺候的丫鬟婆子对她也更慎重。

加之春先生夏先生的看中,渐渐地,夏花隐隐有了楼中第一人的势头。

绿蕊说得眉飞色舞,夏暁却眉头越皱越紧。

坏事了!

按她原本的预计,只要她家花儿表现出中上资质就行了。

这样,拖长了时间方便自己筹到钱,也好保护夏花不受糟蹋。届时她再将人赎走,也轻易。可夏花这下子,出头太盛了。被两个主事妈妈看上,盯得紧不说,怕是往后她出再多银两,那摘星楼也不会放人。

事情出了意料,夏暁一时犯了难。

思索了半天,夏暁觉得不对劲。

她家花儿不是个笨的,她素来最为谨小慎微,这般做派就有些反常。夏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夏花有旁的打算。

心中担忧,但没见着人她也不清楚到底为何。

想了想,夏暁想着还是等见了夏花的面儿,听她亲口说了再作打算。

另一边,周斯年连夜写好了奏折,第二日一早便急急进宫面圣。

因着身为驸马的关系,他除了将来继承爵位,身上也未有其他官名。只是时有被惠德帝私下召见,做些不便公开的差事。此次亦是一样,周斯年将查到的东西上呈给惠德帝,剩下的后事,自有大理寺清查。

惠德帝予以口头褒奖,也不做其他表示便示意周斯年退下。

周斯年心中冷笑,面上恭敬地告退。

出了宫门,他便将事儿都放下了。左右后面的事儿轮不到他管,他也没甚好操心。这段时日他也劳累,接下来怕是要休息一阵。

好几个月没见了,府里的长辈也十分想念。

周斯年从宫里回来,骑在马上,老远看见老太太院里的嬷嬷在大门处守着。等靠的近了,他笑了笑,翻身下马便直说这就过去。

晚上陪着一起用膳,老太太忍不住又老调重弹。

她总见着自个儿这孙子奔走,这日日身旁没个内人伺候,只觉得心疼极了。老太太边打量边气下人伺候不经心。看看这三个月舟车劳顿的,她金孙人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芍药伺候的可还稳妥?”

老太太知晓他此次出去只带了侍剑侍墨和李婆子,拐着弯儿地试探孙子的意思,“若不称心,给你再换个贴心的?”

周斯年无奈笑了下:“不用,芍药可以。”

“那你怎么不将她开脸?若还顺眼的话,开了脸留屋里不是更好?”

周斯年垂下眼帘,没说话。

老太太一见这态度就生气。

她消息可灵通着,那芍药进了握瑾居,分明就连他面儿都没见着!这是故意糊弄她!于是气哼哼的道:“人给你了你就受用着,莫学那话本子里的鬼东西,求什么情投意合。朝晖堂那个不识相,你就冷着她!”

周斯年嘴角滞了滞,哄着她:“不是萧媛的事儿,您莫气。孙儿事儿也多,您不是看着呢吗?这才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孙儿哪儿有那个闲心?”

老太太才不听他解释。狠狠瞪着自个儿周斯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受她委屈这些年还不够?天天哄着她可讨到好了?你说你,怎么就不醒醒呢!”

周斯年:“嗯,孙儿省的。”

“你别糊弄我!”

老太太一点不上当,这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天杀的,她芝兰玉树的金孙,怎么就非是脑子不清在那萧媛身上栽了跟头?老太太看着他忍不住又恨又悔,当年就不该接萧媛来国公府住!

“也不是奶奶逼你。”老太太缓了口气,苦口婆心,“若是怕她看见了碍眼,你可以将人安置在前院。不合规矩便不合规矩吧,咱家也不怕传出去。谁叫你这么大岁数了,膝下还没个子嗣…”

若不是萧媛身份实在贵重动不得,她早就想叫周斯年休妻了!

“孙儿省的。”周斯年乖巧地点头,也不跟老太太犟嘴,好脾气地哄了哄便说要去福临园,“母亲也在等着,那孙儿就告退了。”

老太太看着他固执的脸,叹气。

周斯年不说话,陈氏也只能作罢,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出了榕溪园,周斯年沉沉叹了口气。

国公夫人闵氏与老太太一个路子,说不到两句,就想给儿子塞人。

周斯年着实疲惫,拿一样的话搪塞她。

闵氏性子强势,不像老太太那般好打发。狠下了心直对他说,再宽限他三个月。若三个月后若周斯年还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她就去宫里状告萧媛误人子嗣,要害他们周家香火断绝!

素来站在儿子一边的定国公,此次也赞同妻子的话。

锋利的视线落在周斯年身上,气势黑沉的吓人:“你母亲说得正是。”

定国公声如洪钟,说出来掷地有声,“他皇家公主便再是贵重,也不能违了这天道伦常。不能为了她顺心,就拦我周家开枝散叶!周斯年老子告诉你,这次若是她要闹,老子便陪她闹,你且看看圣上要怎么判!”

周斯年揉了揉眉心,头疼。

“你若是还想叫她占着你嫡妻的位子,老子不管你。”定国公年少也曾慕艾,明白儿子那份心,也不忍比他太狠,“正如你母亲说,宽限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母亲做主,亲自给你挑良妾。”

周斯年也不辩解,无奈地应承了三月之约。

这厢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母亲祖母,出了福临园,朝晖堂的红椽又在二门等着他。

周斯年眼风都未递过去,面沉如水地只当看不见。红椽却不管,眼巴巴地缠上来说是公主有请。周斯年身心俱疲,再没了精力去理会,脚下停都未停,冷着脸便大步离去。

红椽跟着小跑了半天,直到被外院的人拦下,才悻悻地离去。

脚踏入握瑾居之时,已然天色已黑。

李嬷嬷早已把马车内的东西收拾了,此时正放在他书房的书桌上。

书房里灯火通明,案桌上还摆着几件东西。

周斯年一眼瞥过去,就看见了最上头的黑盒子。倒是一愣,没看到东西他都忘了。此次差事匆忙,他收拾行李时,倒是没曾想自己顺手就把兄长送的箫也带上了。

看到盒子,面上紧绷的男人神情倒是缓和下来。

周斯年缓步走过去,手指抚着盒子上的花纹,很有些怀念。

这里头的箫,是他十二岁那年调皮跟兄长偷跑出去逛庙会,兄长顺手买了给他的。原就在路边的摊子上买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那次之后兄长去漠北再没回来,这最后送的东西便成了他的念想。

想着,他打开了盒子。

这一看,脸顿时沉下来。

箫的样式差不离,他一眼看出不是兄长送的那把。

周斯年眉心皱紧了,冷声道:“来人,叫李嬷嬷过来!”

李嬷嬷才正要休息,突然被敲门还很诧异。等听见是世子爷发怒顿时一惊,忙不迭地收拾了下便匆匆赶过来。

“盒子有谁动过!”

李嬷嬷伺候他多年,周斯年知晓她办事稳妥,自是不怀疑她会不知分寸。

云里雾里的,李嬷嬷还没反应过什么盒子。等抬头一看是大公子送的那箫,脸色倏地一变。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老奴也不知,盒子昨儿就收好了放爷屋里。该是没人动过才是…”

“没人动?”

周斯年声音冷的似含了冰渣子,“没人动,这盒子里的箫怎么换了?”

李嬷嬷答不上来,她哪里知道。

“去叫掌事嬷嬷过来,这两日谁进了本世子的书房!”

掌事嬷嬷来了也无法,查了一圈,下人跪了一地。得出除了李嬷嬷进来放东西,没人踏入过书房的结论。

李嬷嬷的脸,当即白了。

这错她可担不起,李嬷嬷伏在地上,急得汗如雨下。她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着,恨不得蛛丝马迹都回想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两个月前与夏暁的对话。

李嬷嬷一个头磕在地上:“爷,夏姑娘动过您的盒子…”

第34章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一片死寂,地上下人跪了一片。上首的男人静静垂着眼帘, 面上冷冰冰的, 压迫的气势叫空气都逼仄起来。

周斯年轻易不发火,但一旦怒起来绝非旁人能承受得了。

李嬷嬷眼睛盯着指尖, 连吸气都放轻了:“那日, 老奴见夏姑娘将盒子拿在手上过。不过听了老奴劝告,把玩了一息的功夫, 夏姑娘便又放了回去。至于后来她是否动过盒子里头的东西, 老奴不知。”

周斯年没有说话,黝黑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越发的迫人。

书房内的气氛,越发紧绷。

下人们摸不清他什么态度,也不清楚李嬷嬷说得夏姑娘是谁。只战战兢兢的跪着,后背渐渐被冷汗浸湿了。

直至许久之后, 上首坐着的人淡淡摆手,众人才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只是,李嬷嬷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侍剑瞥了她一眼, 垂眸不知想些什么的李嬷嬷若有所察地抬起了眼对上,下巴倐地紧绷,似乎有些愧疚的样子。

侍剑什么也没说, 转头走了。

次日一早, 周斯年便驾马去了西府。

姜嬷嬷听到门房递来的消息, 匆匆出来迎接。一见主子脸色不对, 连忙拿眼神寻问他身后侍剑侍墨怎么回事。

侍墨冲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最好莫问。

姜嬷嬷脸色一变,虽不知缘由,却没再开口问了。

彼时,夏暁还在睡。

守在明园院子里的阿大阿二听闻男主子来了,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知晓了彼此的意思。她们还叫记挂着夏花身份的事儿,总觉得不该瞒着世子。

如此,双方眼中都有些为难之色。

事实上,关于夏暁与青楼姑娘来往,只要获得世子理解,那便是出了事儿也能兜住。她们寻思了许久,还是要告知周斯年。与其哪天东窗事发,被不知其中弯弯道道的外人以讹传讹坏了名声,还不如她们直接跟世子爷坦白。

如此,她们便越过夏暁,自行向周斯年请见。

周斯年的怒火自昨晚便未曾降下,俊逸的面容面上覆了一层寒冰,愤怒的沉静。

人刚走进院子,两个护卫便疾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周斯年脚下一顿,冷冷问何事。

阿大阿二当下行礼,“是!”

阿大阿二立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掩饰不住骨子里鲜明的周家暗卫气息。周斯年一眼认出了,自是相信她们不会无事找事。

于是便压下了怒气,示意她们直说。

阿大阿二说话都习惯了极简,三两句便交代结束。

只是如此极简的告知,周斯年拼凑出来的内容便是——夏暁不顾自己良家身份,任性地与一位青楼的姑娘交好,甚至往来甚密。两人请他好好劝告,若夏暁不收敛了行径,将来定会带累周家名声。

原就压抑着怒火的世子爷,这一刻,彻底燃起来。

怒火蹭蹭地直往上窜。可越是怒,他面上便越冷静。

这个夏暁,胆大包天!

踏入主屋,周斯年阴沉沉地便将屋内所有下人打发出去。盯着床榻上人事不知的夏暁的背影,她头一回没觉得可爱勘怜。

姜嬷嬷放心不下,适时端了茶点进来,见世子爷还盯着夏暁看,便稍稍放了心退出去。

屋内恢复寂静,周斯年负手立在窗边。

夏暁照例睡到日晒三竿,还未睁眼,就发觉有些不大对。

屋子里太安静了!

往日这个时候,绿蕊总是要叽叽喳喳凑上来扶她的,今日却不在屋内。夏暁挠了挠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没看到绿蕊,却便见此时应在主宅的人正背对着她立在窗边。

身高腿长,金冠墨发,背影莫名冰冷。

夏暁当下便弯起嘴角笑:“爷你怎地会过来?不是说有正事?”

然而窗边那人却似没听见她说话一般,半分反应也无。

夏暁一愣,掀了被子下床。

她趿着鞋哒哒地走到周斯年身边,伸出脑袋,歪着头疑惑地看他。

“爷你怎么了?”

前天不还好好的?这么今日看着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夏暁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想了想,她犹豫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