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萧衍突然说:“朕曾在王府说过的话,与你,依旧有效。”

夏花正在细细地擦拭着头发,闻言心中一喜。

微微抬头,见他此时脸上的神色称不上愉悦。她脑子飞快地转了下,知道今日的行事令萧衍感觉不快了。

“陛下后宫未定,”夏花也算摸到一些萧衍的脉,这人心思诡谲,有什么事必须立即解释否则他记仇很久。

于是不敢耽搁,立即解释道:“许多事没定新章程,妾只能按照老规矩来。”

她轻言细语的,萧衍却并不信她。

“花儿,别跟朕玩心眼儿,嗯?”忽而松弛下绷紧的上身,萧衍又重新趴下去,“你那点小聪明,在朕这儿都不够看的,可知?”

“…陛下误会了。”夏花笑。

她说着话,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精致的容颜在灯光下恍若美玉。

萧衍的眼神顺着她的领口,白皙如羊脂的肌肤上留下点点红痕,活色生香。他看着看着,就又开始冒火,目光非常自觉地往她的衣衫里头钻。

室内又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灯芯被火烧过,噼啪炸响,一人光裸着背部,眼神幽绿地在榻上盯着软榻上的精致人儿。另一人低着头,专心地擦拭湿发。

“你能否认不是在暗示朕给你高的分位?”

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寂静。

萧衍这话说得委实犀利,夏花抬头迎着直戳人心的目光,心里倏地有些绷紧。

她抿了抿唇,硬忍着没露出怯色。

弯了眼角,浅浅一笑:“陛下误会了,妾不过在说妾是个本分人罢了。”她嗓音细细的,又软又哑,委委屈屈:“若是惹陛下不快,是妾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萧衍被她气笑了,这女人在他身边这么久,这狡舌如簧的对上了自己才知道堵心!

明明一副娇弱的皮囊,却偏长了这么多心眼子!可这样爱算计的女人他居然不觉得厌烦,反而兴致勃勃?

萧衍缓缓吁了一口气,合上眼睛。

顿了顿,还是气不过。

突然掀了被子下榻,他抱起夏花又丢回了榻上。萧衍道:“既然你这么有精神头说这些话,不若做些正事,陪朕再纾解一回。”

按着人凶狠地攻城略地,萧衍的汗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夏花身上。

他心道,定是他还没腻了她的滋味,腻了便好了。

第146章 番外二(10)

次日, 册封的旨意便下来。

萧衍对分位十分吝啬。

包括王妃在内,旧府邸一共进宫十四人。除了夏花得了惠德贤淑正二品四妃末位的淑妃之位,其余十三个女眷,最高分位只有一个庶四品的婕妤李氏。名正言顺的张氏,连一个册封都没捞着。

嫡妻没得到册封历朝历代都少见,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一为了妓子出身的淑妃何德何能, 二为嫡妻的张氏竟无赏无封。

早前,前明郡王与明郡王妃不合是京中人所均知的。但夫妻不合能生分到连个分位都不给,未免太离奇了。张氏本人不能接受,满心以为摇身一变成皇后母亲的张家当家夫人林氏, 更是直接厥过去。

张家乱成一团,只觉得整个京城都在张家笑话。

一时间,原本走路带风的张家人又惊又怒。

萧衍不是旁人,张家对上旁人或许能打上门去,可萧衍是天下之主,张家心有不忿也只能先老实收敛住翘起的尾巴。

朝堂上下免不了猜测, 前明郡王妃到底做了什么令陛下对她厌弃如斯。

张氏父亲张承中连日上朝, 从春风满面到灰头土脸不过一夕之间。气不过,他还病了一场。身为大康正二品工部尚书, 张承中的能力还算出众。萧衍于大事上素来心胸广博,萧战被废,张家依旧稳稳当当。

张氏能活得滋润, 张承中令萧衍满意是主要原因。

不过, 张氏的无赏无封惊了一批人, 自也是喜了一批人。京城这个时间段有适婚嫡女的,有好几家人家。张氏把凤位空出来,好些待价而沽的贵女的家中长辈,心思立即就活了。

凤位,皇贵妃之位,贵妃,惠德贤三妃几个主位均都空置。萧衍的后宫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于有野心的人家来说,一个非常好上位的时刻。

这时候入了宫,将来必将有大作为!

原本还对张氏抱不平的声音,立即被有心之人给压了下去。

林氏满心指望有人为萧衍刻薄寡恩之举谏言,逼得萧衍册封张氏,谁知连个水花都没打出来就没了。

她被打击的不轻,当真打击的不轻。

事实上,林氏私心里看来,她女儿坐上凤位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糟糠之妻不下堂,她女儿为萧衍生了唯一子嗣,再多交恶也能被原谅。可现实如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张家人脸上,张氏连个妃位都没捞着!

林氏在家坐立难安,恨不得去直接去御书房质问萧衍。

张承中脑子清醒,跟着萧衍指使做事这几个月,他别的不说,至少他看明白了萧衍的人品。他或许脾气乖张,但心胸却是废帝无法比较的。这样的人,断不会故意下嫡妻的脸,定是他女儿做了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张承中不敢深想,就怕承受不起。

于是便勒令林氏,不准去闹事。

可林氏想不通啊,一个久居深闺的女人能犯什么大错?

她惯是个主意大的。左思右想了小半月,觉得这事都能闹出来叫天下人评评理,瞧瞧这新帝做得是个什么事儿!

憋不住,就去宫中找张氏。

张氏自己也是无法接受,为此怄了好些时日,憋得要发疯。这林氏也是句句能戳进她心里,被林氏几句话一激,热血就冲进脑子里。

她去找萧衍要公道,人没见到,被福成拦在了门外。

“张主子,请回。”

福成声音冷如寒冬腊月的雪,瞬间浇灭了张氏发热的脑子。她当即打了一个哆嗦,看了眼紧闭的御书房的大门,惊出一身冷汗。

猛地意识到鲁莽,她一言不发地回了未央宫。

原本以为没弄出动静,不会有什么事儿。谁知次日,便有人传萧衍的口谕,要她不日搬出未央宫。

未央宫她一进宫就占了,怎么可能搬出去?

不想搬,便装病拖着。

混过了一日,第三日,福成亲自来了。

张氏心里恨得滴血,萧衍对她未免太狠毒了些!

到此种地步,她不是没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萧衍发现。可只要一想若萧衍知道,她跟萧鸣不会好端端活着,便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张氏觉得,萧衍对她一贯如此,早在潜龙府邸之时便受过太多冷遇,张氏反倒觉得此举虽过分却是实属常理之中。

可等眼睁睁看着福成叫来一堆人亲自来帮她搬宫,她躲在内室,简直羞愤欲死。

福成的嗓音又尖又细,不想听也清晰入耳。

不阴不阳的嗓音用极缓慢的语速说,即便没有嘲讽之意,落到张氏等人耳中也满是羞辱。

张氏听得心头火气,就算要她搬出未央宫去,哪有这样着急的?没规没矩地带一帮下人,这个福成成心来恶心她!

汪嬷嬷扶着气得直抖的张氏,心疼的不得了!

陛下这般,委实欺人太甚!!!

主子没分位,连旧时正二品郡王妃的诰命也随萧衍登基化为乌有。她一个伺候的奶嬷嬷,自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更别提与御前总管相抗。汪嬷嬷眼圈儿都红了,安抚了张氏,亲自出来说好话。

汪嬷嬷叫福成再宽限两日,说主子身子不适,等主子感觉好些了,她们再收拾收拾搬出宫去。

福成弹了弹衣袖,面白无须的脸上缓缓勾出个笑来:“那可不行。”

“未央宫是什么地儿?岂能是阿猫阿狗住的?”

福成瘦长的身段挺得笔直,说话半点情面都不留,“杂家今儿个可是奉圣上之命将未央宫清出来,汪嬷嬷你莫要耽搁杂家办事儿!”

这话一出,里屋的张氏坐不住了,扶着贴身丫鬟的手便怒气冲冲地出来斥骂。

“狗奴才你敢这样跟本妃说话!”

张氏自小到大,只在萧衍的身上吃过许多亏,但身为王妃,便是无宠也从未有人敢这么欺辱她的。福成这个没根的阉人,竟敢把威风抖到她跟前,“来人,给本妃把他赶出去!”

然而她张口,并未有人应声进来。

福成直挺挺地站着,细长的眼角讽刺地挑起,轻飘地笑了一下。

主殿内,鸦雀无声。

须臾,福成开了口:“张主子啊,人呢,不聪明不要紧。只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那就配好好的活着…您这是颐指气使久了,连脑子都丢了么?”

张氏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抖着手指指着福成,气得身子不停地哆嗦。

贱皮子敢这样跟她说话?

吃了雄心豹子胆!

“给本妃赶他出去!”张氏扶着汪嬷嬷的胳膊,直跺脚尖声道,“本妃倒要看看,他敢把本妃丢出去不成!”

福成打量着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以及主位上坐着满脸恨意的张氏。挑了眉,倒是十分惊奇张家是如何养出张氏这样的‘能人’。

他呵地一声笑,捻了捻鬓角的头发:“那杂家还真敢。”

于是手一挥,立即一队人冲出来。

福成恭顺地立在阴影里,嘴角挂着笑意,阴柔的嗓音隐隐藏着痛快之意:“来人啊,帮张主子收拾。今日申时之前,必将把未央宫清出来!”

有福成在,宫人根本不怕张氏,冷着脸便去进内室整理。

张氏受不了这个委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原以为她昏过去,这些咄咄逼人的下人会被收不了场晓得住手。谁知她们根本连停手都没有,自顾自地摆弄她的东西。

“杂家也不愿扮这等黑脸,圣上旨意如此,杂家也别无他法。”

张氏昏了,汪嬷嬷等人顾不得其它,乱成一团要把张氏往里屋的榻上抬。

才抬起来,就叫福成给拦住了。

“未央宫是什么人住的,想必你们心里都有数。正经的凤榻,若谁都能躺,哪儿还会被人争破头?”他笑了笑,手朝旁边一直,“汪嬷嬷,将你们家主子抬去偏殿缓一缓吧。”

说罢,招来几人,强制将张氏抬去了偏殿厢房。

张氏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

闭着眼睛的张氏到了这个时候,心里才终于有了点害怕的感觉。福成素来是个圆滑人,轻易不会把人得罪死。今日对她能做到这个份上,总该是萧衍表了态。

这般,该不会萧衍疑心了什么吧?

想到这个,她后背湿了一片。

暗中扯了扯汪嬷嬷的胳膊,示意她别争了。汪嬷嬷顿时心碎成一瓣一瓣的。瞧把他们主子委屈成什么样儿了!

有福成在一旁看着,宫人们动手更利索,不到申时便收拾妥当。

张氏还在偏殿昏迷不醒,福成甩了甩浮尘,心中不住冷笑,赖也没用!

留了一句,“未央宫申时落锁”,便带着人走了。

当日下午,张氏憋了一肚子恨意搬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是历朝没名分的秀女呆的地方,比起精心布置修缮的宫殿差远了。但张氏气也没用,她如今就是没名分。

夏花刚好从御花园经过,与张氏一行人遇上。

宠妃派头摆出来,简直刺瞎了张氏的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位对调了,张氏即便再生气再恶心,还得下跪请安。

夏花没时间踩一脚落水狗,并未说什么刺心的话。

她将将才从萧衍口中得知了一条重要消息,新帝登基按例扩充后宫。不久便要开选秀女。而张氏无德,为萧衍厌弃,此举重中之重是重聘皇后。具体日子还没定下,但选秀是板上钉钉的。

夏花自要赶在定下之前固好势力。否则贵女进宫,她的处境会十分艰难,没多少功夫跟张氏计较那点子陈年往事。

只淡淡说了声起,抬脚便匆匆走了。

张氏跪在地上,从骨子里散发出不甘的气息。

她抬起头,只看到夏花的裙角翩跹而过,精美的刺绣晃花了她的眼。一时间,张氏又是恨又是妒。一个青楼妓馆出身的下等人,这般骑在了她头上作威作福。到底是凭得什么?

老天不公!

她的心声夏花没听到,若是听到,她指不定也会疑惑。

是啊,她到底凭的什么?

大概是美色吧…

第147章 番外二(11)

萧衍最近有件烦心事, 烦了好些时日。

他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虽说因所谋之事耽搁,终究还有些心气难平。萧衍倚着扶手眯眼看对面坐得笔直的周斯年,忍不住心生嫉妒。同样老大不小子嗣艰难,偏周斯年这讨厌鬼说得双子就得双子,烦死人。

忙里偷闲, 萧衍正拉着一脸阴沉的周斯年与他手谈。

周斯年执黑,萧衍执白。

眉目如画的两个男人对面坐在御书房的窗边,一个清雅端方,一个慵懒肆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照了进来, 碎金似得洒落在两人的肩头,恍若一副神仙画卷。

殿中的香鼎飘出袅袅青烟,满室的静谧与清香。

想起周斯年家的双胎,萧衍的心思就忍不住飘远。他还有四年就到而立之年,膝下空虚,说不着急是假的。

朝堂安定之后, 子嗣一事便成了萧衍的一块心病。

玉棋子落到棋盘上, 啪嗒作响。

萧衍心思飞去了后宫。

如今选秀日期未定,后宫良莠不齐。虽说他知晓子嗣一事急不在一时, 可周斯年家的双胞胎太令人艳羡了,总叫他惦记不下。

萧衍觉得若是夏花也给他生一对,那是再好不过的。

说起来, 夏花明明早已停了药, 他寻常去钟粹宫留宿也勤勉。怎地一个多月了, 肚子依旧没个动静?他记得,周斯年家的那个去了周斯年身边没多久就怀上了,这般好生养…

想着那个妾跟他的花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花儿应当也能生才是。

唔,难不成子女缘分还没到?

萧衍舔了舔后牙槽,眯了眼眸又瞥向了对面仿佛眨眼就要羽化飞仙的周斯年,心中的嫉妒更甚。

这人铁定走了狗屎运!

萧衍心道,若是将花儿跟周斯年家的换一下,是不是他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他记得,周家的那个相貌并不输花儿多少…

周斯年子嗣得的这般容易,果真是运气太好吧!

周斯年被他怪异地打量着,纹丝不动,专注在棋局上。

他这人于棋艺上堪称鬼才,下棋的路数旁人怎么也捉摸不透。萧衍本身十分爱棋,棋艺上也难逢敌手。但对上周斯年,基本赢少数多。

偏周斯年这人是个怪癖性,输赢怎样全看心情。

心情若还不错,便步步为营慢慢吞噬下得久一点,心情差了,便敷衍了事,棋路锋利戾气极重,片刻间就能杀得人无招架之力。

这人从来还不会谦让别人,即便他当了皇帝也依旧如此。

本就下不过,萧衍这一走神,他的白棋便被一脸冷漠的周斯年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心神回到棋面上,萧衍忍不住无奈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