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这时,下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划破夜空的尖细哭声,同时伴随着唱念:“我的老爷啊,你怎么就这么抛下一家老小去了啊。你让妾身怎么办哪…”青桐抽抽嘴角,这是玉冰清的声音。她原先学过戏,嗓门又尖又亮,再加上夜深人静,传得格外地远。

紫苏院那里也有哭声,不过比玉冰清低调许多。

林家哭声震天,连左右邻居都惊动,不多一会儿,便有邻人打着笼罩敲门来问何事啼哭。

青桐对陆绍衡说道:“不管怎样,多谢你的提点,夜深露重,你该回去了。”

陆绍衡却站着不动,他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父亲惨遭意外,你似乎并不怎么哀伤?”

青桐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实话告诉你,我自出生以来极少哭过,也不大爱笑,自封‘青面瘫’。如果我告诉你那些哭得最响的不是职业所然,便是抹了茱萸面,你信吗?”

“告辞。我下去躲房屋里哭,你要不要在窗外听听。”

陆 绍衡觉得自己心中的某根心弦骤然断裂了。他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边关度过,那里靠近胡地,民风彪悍。他见惯了大气豪爽的边关女子,对京城那些以柔弱为美的女子 并不怎么喜欢。他觉得找一个豪爽、率真的女子也不错。当家人再三催婚时,他曾经考虑过青桐。虽然她家世一般,虽然她比他要小几岁,不过那都没什么关系。但 是,现在,他的心在渐渐变凉。他以前自以比别人更了解青桐,现在却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对方。

青桐任他独自伤感慨,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她意外地又听见一阵响动,又有人来了。是一对黑衣蒙面人,这是赶趟儿拜访吗?

青桐立即伏在屋脊像壁虎似的一动不动。她正在猜测是谁,对方将她陆绍衡误认为是自己人,朝他招招手,低声吩咐道:“你,去西边守着,记得主人的话,只消看着那女人别跑就行。”

青桐恍然,这是在监视她。不用想,这自然是何正伦的手笔。

陆绍衡却变了声淡淡接道:“你来晚了,这儿有我接手。”

青桐趁这两人说话时,悄悄向另外一人移动过去,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突然一跃而起,用刀背狠狠一劈,那人闷哼一声,噗咚一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陆绍衡也猛然出手,将与他说话的黑衣人打晕制服。他提着两人,对青桐说道:“我将这两人提回衙门去,告辞。”

青桐与他告别,然后沿着屋顶又巡视一圈。她刚要下去,却又发现,又来了一帮人。这又是谁?

青桐藏在暗处,发现这三人上房的动作很是生疏,像是新手。

领头的一个对左边那人说道:“都小心些,咱们别把屋顶踩塌了。”

右边那个道:“少爷忘了,您已不是以前的您了。踩不塌的。”

青桐躲在一旁暗自窃笑,除了程胖还能是谁?

当三人看到他们要保护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自然十分惊诧。

程胖既意外又高兴,他一努嘴,示意程安程玉别碍事。两人摸摸鼻子,悄悄下去了。

“哎,包子,你怎么样了?那何老贼派人来没?”

“头一批刚走。”

“他个老不死的!”

程元龙不擅长站房顶,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挑了个平稳住坐了下来。大有长谈的架式。青桐过去坐在他旁边。

两人一坐好,程元龙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对于何王八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青桐老实回答:“还在想。”

程元龙挥舞着手,情绪激昂:“你今日没对我说实话吧?”

青桐心中一沉,顿了一下,反问:“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就是那何景贤和黄启功要害你的那方面。他们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出现在宝珠寺,还是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况且,他某些部位还受了创伤,据说走路都呈外字型。”

青桐松了口气:“这事不好说。”

程元龙不挥手,改拍大腿:“这个小王八,他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老子不在京,他猴子称霸王。还有人把他与我相提并论,真是丢脸!”

程元龙骂完,接着安慰青桐:“别害怕,让那老贼告去。今日那三个乞丐的话,大伙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还想反咬一口,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从来没怕过。”

“好样的。”

“李大人如果要传你,我也去,我是证人。你弟弟也去。”

“好。”

两人坐在房顶上商量了半个时辰,程元龙才带人离去。

青桐下来时,已经是夜半了。周姨娘和玉冰清也哭累了。整个林家重新陷入死寂。她的房里仍亮着灯光,林安源还没走。他正伏案而眠。

青桐一进来,他就醒了。

“姐。”

“怎么还没回房?”

林安源揉揉困顿的双眼,缓缓说道:“我方才半睡半醒时,想了许多事,有小时候的,也有和你的。”

青桐在桌前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慢慢啜着。

“你 回来之前,我的记忆全是灰的暗的,像阴雨天一样。娘整天哭,白妈妈和刘婆子整日做活,愁眉不展。我不能自由出门,即便在家里走动也要注意。家里随便一个人 都敢欺负我。被掐被拧了也不敢声张,因为声张也没用,还得连累母亲。母亲有时会说起你,她念叨着,如果你姐姐还活着,该有多高多高了。我当时一边盼着姐 姐,一边想姐姐活着自然是好的,可是她要像我一样受欺负该怎么办呢?”

林安源说着说话,莫名牵动情肠,两行热泪滚滚而出。

他 嗓音哽咽,继续往下说:“…后来你回来了。我期盼又好奇,想着终于有个亲人陪我说话了。你回来没两日便帮我了报了仇,痛揍了欺负我的崔嬷嬷和春兰,与庶 母父亲针锋相对,据理力争。我和娘渐渐好过起来了。然后我读书进学堂,与人结交,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天地。姐姐,我真的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会怎 样?”

“我喜欢姐姐,尊敬姐姐,但姐姐有些所做所为又与我所学所想的不太一样,先生讲的,圣贤说的,世人的看法…我不知道是自 己错了还是姐姐错了。我的脑子像一团乱麻,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出所以然。又怕事情处理不好,影响了姐姐的终生。我们生而为人,很多时候并不能任情任性。国法 家规,世人的看法,一层一层像网似的…姐姐,我的脑子很乱,说得不知所云,不知姐姐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意。”

青桐沉吟一会儿,似乎理解了大半:林安源尊敬感激她,但他对某些事仍保留自己的看法,一时不能全部理解她。

第八十二章 披露心思

思想的变革是极为艰难的,这点她懂。例如她,来这这里十几年还是原来那样。他们之间有鸿沟也可以理解,就算同一时代的人们之间也会照样会有差距。她不要求对方完全懂她,只要他跟试着站在她的立场理解就好。这么一想,她对林安源的心思不觉转变了一些。

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像小时候那样,手掌按在他的头顶,说道:“也罢,你的脑子里被塞满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我也不要求你全盘接受我的想法。”

林安源有满肚的话,只是不知道该说哪句好。

青桐经过这一连串跌宕起伏的事情,不觉身心疲惫,“天晚了,你回房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林安源犹豫一阵,点点头,“好吧,你也好好休息。”

两人作别。

青桐正要熄灯,灰灰菜和喇叭花结伴回来了。

两人简略禀明事情经过,灰灰菜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倘若明日官差要审问我们,该怎么办”

喇叭花面带恐惧:“奴婢听说官府审案,没有不用刑的。那何老贼必然上下打点,务必要致我们于死地,万一到时他使钱让人对我们逼供…”

青 桐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明日见机行事,证人死的死散的散的,他一时无确凿证据拿我们,若真要逼供,我也不是吃素的。招了我,我便将那何 老贼剁成肉酱,大闹一番,离开京城四处游荡去,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到时你们若愿意跟我就跟,不愿意,我发还了你们的卖身契自己逃命去吧。”

两人听罢,心中一暖,连忙发誓,绝不离开,愿随小姐同生共死。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一早。青桐还没起身,便听到府里传来了一阵号哭声。玉姨娘歇了一夜又有精神哭了。她们哭得诚心诚意,青梧院里的几个也不好不哭。一时间林府上下一片哭声,满眼全是缟素。

青桐趁着事情未发,悄悄离开青梧院去了养父母家一趟。

此时事情还没传来,李二成夫妻俩还不知道昨日的事情。一见青桐大清早地来看他们,自是十分高兴。

三人拉拉杂杂说了些家常话,大多数时间是夫妻两人在说,青桐在听。

青桐在养父母家呆了小半个时辰,王氏留她吃了早饭方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青桐离开李家,沿着大街一路心不在焉地乱逛。

再说那程元龙,他起了个大早,一路快马加鞭朝表兄秦王府邸赶去。他是熟客,自幼与秦王走得近,不须通报,便可直入府内。他以为他来得够早,没想到有一人来得比他还早。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绍衡。

他这会儿正坐在花厅与秦王说话。

秦王年纪在十八九岁,气度清贵雍容,对于两个表弟亲切有加。

程元龙一进来,他便朗声笑道:“本殿对于这个林青桐也有些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入府说项?”

陆绍衡颇有些不自然,忙道:“殿下说笑,我实不是转为她而来,不过顺口一说罢了。”

程元龙倒没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她与我自幼交好,我这一身肥肉全赖她才减掉的。如今她被何泼皮一家欺侮,我怎能不出手相帮?”

秦王缓缓收起笑容,详细询问陆绍衡。他愈问兴致愈盎然。

“你是说,她自小时便禀赋出众,身怀奇力?”

“是的。”

“遇事冷静,杀伐果断胜似一般男子?”

“是。”

秦王稍一沉吟,再问:“依你猜测,宝珠寺之案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何景贤真的只是被狼群袭击?那些匪徒真是内讧,自相残杀?”

陆 绍衡心中明白,虽然此案死无对证,但漏洞颇多,只要用心去察,自会察出真相。秦王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欺骗。对于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来说,要的不是真相,而 是利益和用处。林青桐的对头是何家,何家又是燕王的喽啰。秦王帮她,既全了他和程元龙的情面,又能给何家和燕王添堵,实在是一箭双雕的事。

所以陆绍衡略一寻思,便决定实话实说:“此事已移交李大人处,但据我的办案经验和猜测来说,真凶极有可能是她本人!”

程元龙脸色微变,不满地嚷道:“真相还没查明,表哥何出此言?”

陆 绍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元龙,你最好还是知道真相吧。——那些匪徒的尸身虽然不全,但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是被同一个人所伤,根本不是互殴而死。 你没发现那三个乞丐起初十分迟疑吗?直到他们发现自己中了毒,才不顾一切地咬出何景贤来?但你仔细分析他的话也仍有漏洞。他们说何景贤临时起意,玩腻了寻 常的游戏,想去扮劫匪拦截民间女子。你不觉得可疑吗?他若真有此意,何须叫上那么多乞丐?为什么那么巧,林青桐恰好路过那里?因此我断定,何景贤的目的就 是等待林青桐,至于原因很清楚,我听说前些日子,何景贤当街调戏林青桐,林青桐将他剥光游街,两人结下仇怨,当然还不止这些,两人是素有小怨…”

程元龙也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的关节。他的心头迅速涌上一股愤怒和激赏,情绪激动地说道:“那个王八羔子,趁小爷我不在,瞎充大尾巴狼,还敢我的包子,宰得好!若我也在,看怎么收拾他。我定叫他喊爹爹不应,哭娘娘不灵。”

程 元龙骂得痛快,一时忘了在哪里。一抬眼看到陆绍衡正朝他使眼色,便住了嘴,正色对秦王说道:“表兄殿下,不是表弟不知好歹怂恿您徇私枉法,而是情况特殊, 这种人着实该杀,也必须要杀。您想,她主仆三人面对这么多恶徒,不使出全身本领怎可全身而退?若要使出全身本领,谁还顾得上分寸?一不小心杀个个把人还不 正常的事?

我记得李大人曾判过一个有名的案子:一个歹人潜入一户人家欲强行侮辱妇人,妇人誓死反抗,用金钗刺中歹人的喉咙,歹人 当常横死。歹人亲友反咬一口,将妇人稿上公堂。李大人判妇人无罪,还表扬她节烈果敢。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青桐会武艺,而那妇人不会武艺罢了。”

秦王一言不发,一双锐利的明眸在两人身上打转。

片刻之后,他微笑问道:“两位表弟,依你们看该怎么处置这个林氏女?”

陆绍衡的话说得很有分寸:“我只是将事情真相禀报殿下,至于如何该处置,交于何人处置,全仗殿下定夺。”

程元龙直言道:“殿下,好表兄。我长这么大能入我眼的人不多,女子更少。您就帮着周全周全吧。以后要做什么事,但凭吩咐,刀山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秦王看了程元龙一眼,起了逗弄的心思,剑眉一挑:“此话当真?”

“当然!”

“那好,你就听舅父大人的话,与钟家结亲吧。”

程元龙:“…”他顿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我说得是下刀山火海,又没说成亲的事。”

二人在秦王府直说了一半个时辰才结伴而出。秦王自派人去查案不必详说。

出了秦府,程元龙攒着眉头,连连回顾了陆绍衡三眼,最后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表兄何必如此急切地对殿下说明真相?”

陆绍衡神情疲倦,声音沙哑,“他早晚会知道的。”

程元龙跺着脚,使性子答道:“可我就不是想让别人这么快知道。”

陆绍衡目光炯炯,直视着程元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要清楚,我们帮她归帮她,别的事我劝你要慎重。俗话说,娶妻当娶贤,稍有不慎,后宅不稳,殃及子孙后代。”

程 元龙一听到娶妻当娶贤这句话,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阵讽刺之意:“娶妻娶贤。请问京中那些后宅闹得鸡飞狗跳,血流满院的人家,哪个娶妻前不是千挑万选,专要 贤名在外的?结果呢?呵呵,几曾见谁稳?一个个斗得像乌眼鸡似的,偏偏还装着贤惠大度。与其娶一个口蜜腹剑、佛口蛇心、装模作样的女子,还不如找一个心口 合一,杀打都在明面上的女人呢?娶亲又不是看戏,谁演得精湛娶谁!”

陆绍衡被程元龙抢白得登时无言,半晌,他叹口气道:“出来历练数年,你怎的还跟从前一样偏颇冲动?”

程元龙昂着脑袋,坦然说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就这么个人,从几年前开始,我就决定不再在乎别人的评价,做我自己便好。”

他 想起从前的自己,因为有两个年纪相近,又十分优秀的表兄对比,他就像那珠玉旁的瓦片,时常被亲人父母拿来对比。父亲一教训他就时不时拿现成话说他:“我不 敢拿你和殿下比较,你只看看你陆家表哥,人家小小年纪多老成,老懂事,再瞧瞧你。”但是后来青桐告诉他,“管他爹的别人怎么说,这些大人一辈子都在比较, 他们没有固定的评判标准,只要求子女更好,不要最好。他们的比较十分可笑,就像拿鲜花跟菜蔬比重量,拿人参跟萝卜比大小一样。永远盯着别人手中东西的好, 不去寻找自己手中东西的本质和独特。末了,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有很多面,单纯地拿某一方面来比,是愚蠢不聪明的。所以做你自己就好, 别管那些蠢人的比较。比不到头的,天外有天。”

陆绍衡觉得这话好生古怪,他也没心情多问,只匆匆跟他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程元龙掉转马头,朝林家而去。

第八十三章 案子结束

程元龙没走多远,就听见程玉在身后急急叫道:“少爷少爷,您果然在这儿。”程元龙心中一动,警惕地四下看看,见街上行人稀少,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方才放了心。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了?”

程玉跳下马来,跑到程元龙跟前悄声说道:“小的们在府衙附近盯了半夜,又托人问了几个当值的。他们说那两个叫花子拉回去没多久就死了。

“他们死时没改口吗?”这才是程元龙最关心的。

程玉道:“没,当值的看守说,他们一口咬死了那姓何的。而且并画了押,应该错不了。”

“太好了。”程元龙冷笑,这何胖子是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呢?”

“还有就是,林大人的尸体,仟作没验出什么来,只说在身上寻着一些外伤。”

程元龙沉吟一会儿,又低声吩咐:“你再找几个机密的人到宝珠寺周围查看一下。”

程玉正要答应,程元龙忽又改口:“不,先别去。我估摸,去那里查看的应该不上咱们一家,你派人悄悄盯上,别打草惊蛇,回来禀报我。”

程玉领命飞驰而去。

程元龙继续朝林家行去。待到了林府,却发现门口立着两个身着皂衣,腰跨大刀的衙役。他不禁一怔,忙问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衙役忙陪笑着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这是府衙的刘师爷正在问林小姐话。”

程元龙急匆匆地往里冲,走到门口,不禁又把脚步放慢了,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林府连出祸事,下人们逃的逃,死的死,门厅异常冷清。程元龙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他进了葳蕤院,就见花厅中,林家女眷站了济济一堂 ,一个个披麻戴孝,双眼红肿。让人一看,颇为可怜。

青桐身着一身素衣素裙,正微垂着头站在刘师爷面前。刘师爷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门子。刘师爷听到脚步声朝程元龙略一颔首,程元龙摆摆手:“我只是路过看看,不妨碍你们的公事。”

刘师爷一面观察着青桐的神色,一面问道:“…你说当时,土匪要截你,是你父亲拦住了,让你先走?”

青桐点头,一脸哀伤道:“是啊,直到那一刻我才知晓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往日对我颇为严厉,我以为他不喜欢我,直到了关键时刻,才知他这份慈父心。”

程元龙却在一旁淡淡接道:“林大人一向最爱脸面,你若真要土匪截去,林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刘师爷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继续询问:“仵作在察看尸身时,发现令尊脸上头部有几处叉伤,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青桐故意停顿一会儿,想了想道:“是不是粪叉叉的,因为我们去时在路上遇到三个挑粪的农人,隐隐听说他们忘了拿粪叉。当时我父亲的书童和车夫都在,他们也有可能拿粪叉捞人也不一定。”

刘师爷点点头,双目一闪,冷不丁地问道:“听闻林小姐从小力气奇大,对付几个壮汉不成问题,是这样吗?”

青桐老实回答:“按理说是这样,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以及多少人——那日的匪人功夫奇高,而且人数众多。对方明显意在劫色,父亲大概想着我们损失财物事小,失去名节事大,所以才不顾一切严令我快快逃走,不准恋战。”

刘师爷问一句,青桐答一句。前因后果,一切听上去那是那么合情合理。

接着刘师爷又询问两个丫头,两人回答亦差不了多少。

刘师爷在林府逗留了一个时辰,问完话后便带着几个衙役前往出事现场。宝珠寺周围除了些剩下的骨头和一些破布片外,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他 们再到林世荣出事的粪坑边,却意外遇到了早起挑粪的农人。那人一见官差,吓得口不能言。刘师爷安抚了一阵才断断续续说出话来。他一问,那人果然说粪叉是他 落下的。再问他可曾见过那林家父女二人。那农人竟还记得:“…那官老爷瞧着很厉害还喝斥俺们,那家小姐倒是个和气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当日上午,林安源亲自写了书信上呈李大人,说此事事关姐姐的名声,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若要审问过堂,他自请代姐上堂,并且恳求私下审问。

很快,仵作再次传来消息说,由于他们何景贤和黄启功的尸身的五脏六腑都已被狼掏空,他们根本也勘验不出什么来。倒是查出下身部分严重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