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区内阒静无人::进门如果正好碰上你爸妈起来,别那么老实。

“我会说我晨跑去了。”

贺冲笑了:“孺子可教。”

周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问:“要一直瞒着他们吗?

“你觉得呢?”贺冲低声道,“别急,相信我。

周茉点点头。

贺冲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进去吧,再睡会儿,睡醒了联系我。”

“你呢?

“我也得找个地方睡一觉。”

周茉看向他缠着细带的胳膊:“不要紧吧?”

真不要紧。”贺中虚虚地握了视她的肩膀,“去吧。”

周茉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无声地说了句“拜拜”,退后两步,轩身走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想到贺冲也还没走,他抬起手臂,在逆光中懒散地朝周茉挥了推手。

周茉自顾自地傻笑了一声,把两条胳膊都挥舞起来,像是想要通过自己夸张的动作,把这份即将满溢却尚未宜之于口的喜欢传达给贺冲。

韩渔的家在离酒吧不远的地方。这套刚买了一年的新房是三室两厅的,面积挺大,有一百五十平方米。最关键是,这房子离医院也很近。韩渔听说了贺冲和林星河光荣负伤的事,一改平日抠门的作风,大方邀请两人前来养病暂住。但等他们真来了之后,韩老板才发现这决定何其失策,这俩“土匪”压根没拿自己当外人。

晚饭时分,贺冲和林星河两个病号坐在餐厅里,轮番嫌弃韩渔做的菜不好吃。

韩渔快被气死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贺冲笑着说:“别啊,不吃岂不是浪费了韩老板的一番美意。

“老贺,搞没搞清楚这是谁的地方?再挑三拣四,滚回你住的城乡结合部猪圈去。”

“我那地方可比你这儿宽做多了。”

韩渔拿起吸尘器作势要把这辆吃白食的扫地出门,这时,门铃对讲机响来。

对讲机里传长叶西窗的声音:“开下门,我带了点儿慰问品过来。”

韩渔轻哼一声,打开了楼下的大门:“老贺祸害遗千年,有什么好慰同的。”韩渔昨明晚跟叶茵茵迈出了阶段性的一步,现在彼此尚未适应新身份,处于尴尬得磨合阶段,以前叶茵茵也来过他这儿取东西,但这次作为女朋友,意义不一样。韩老板一贯有些偶像包袱,立刻溜进浴室整理发型去了。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韩渔最最后检查了一遍仪表,从浴室出来,打开了门:“来就来,还带什么慰问……”他瞅见叶黄茵身后的人,话音一顿。

叶茵茵把周茉往前一推,冲里面喊:”贺冲,我把你家属带过来啦!”

韩渔目瞪口呆:“家、家属?”

贺冲搁下筷子,大方地走过来领走了他的“家属”:“韩老板,跟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周茉,以后就是我家的小姑娘了。

韩渔惊呆了:“你俩挺迅速啊。

“紧跟韩老板的步伐呗。

贺冲和韩渔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的捧哏逗哏一样,周茉脸皮薄,被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贺冲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再回餐厅,便对周茉说道:“过来,我俩说说话。

周茉看了看韩渔,觉得好歹是在别人家,这样不妥当。

叶茵茵把韩渔往旁边一推:“茉茉,你俩随意!随意!”

贺冲笑着,朝着周茉伸出手:“来。

这一个“来”字似有魔力,周茉不由得迈开脚步,跟上前去。

进了卧室,贺冲把门虚掩上。

室内开了暖气,温度适宜,贺冲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绑了绷带的胳膊格外显眼。

贺冲问周茉:“休息好了?”

“睡到下午才醒,专业课点了名,还是茵茵替我答‘到’的。”周茉看着他,“你呢?”

“还行——早上回家被你爸妈逮住了吗?”

“没,他们还没起床。”周茉瞅了他一眼,“茵茵说,我俩跟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

“可不是吗,你爸妈比你可难摘多了。”

周茉瞪他。

贺冲低声一笑,伸手将她搂人怀中:“你也挺难搞的,费了我这么多心思。

他穿着短袖,身上却热腾腾的,衣领上有股肥皂水的清香,那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周茉没出声,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

贺冲又问:”上回是不是跟我装傻?”他真不信,在废弃火车站那天,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她还真的一无所察。

周茉小声地说:“你觉得呢?

“那得看你想让我觉得你是单纯还是傻。”

“你怎么没一句好话。

贺冲笑了一声,问她:现在能答应了吗?

“我要考虑考虑。”

“我告诉你,我这人很不讲道理的,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当你是答应了。”

周茉低声道:那你还有什么好问我的。”

贺冲哈哈大笑。

外面天已经黑了,周茉和叶茵茵晚上还有选修课,不能待太久。叶茵在外面喊了一声,周茉应了下,临走前又想起了一件正事,支支吾吾地说:“我周六要陪我爸妈跟一家人吃饭。”

“谁?”

“段永昼和他爸妈。”

“段永昼是谁?,

周来看向贺冲:“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上回,在孙祁的生日会上,跟我……

贺冲笑着说:“跟你相亲的那个?”

周茉瞪他:“你记得还非要我说?”

“不记得啊,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吃就吃呗,我相信你有分寸。”

周茉想逗他一下:“我有分寸,但我爸妈不见得有。要是他

们……

贺冲笑着说:“怎么,你这是邀请我去全程监视?不妥吧?我觉得我这人多少还有点儿魅力,不至于吃顿饭的工夫,就让你被人给拐跑

周茉笑了。

“放心去吧,除了我,你还得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是文明社会,要是自己不乐意,别人还能按着头让两个人谈恋爱吗?多认识点人,多交点朋友对你没坏处。段永昼这人我打听过……

周茉立即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你打听过?什么时候?找谁打听的?

贺冲沉默了。

周茉笑得狡黠:“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回撞见我跟他相亲以后?

“小姑娘,我对你图谋已久了。我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贺冲这样坦荡,周茉反倒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叶茵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茉茉,该去上课了!”

“来了!

周茉背上书包,对贺冲道:“那我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贺冲笑着说:“快去吧,别迟到了。

贺冲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闷头抽了一口。韩渔正准备收拾收拾去一趟酒吧,看贺冲好像有点儿情绪低落,立马来了兴致:“老贺,装什么忧郁呢?

贺冲懒得理他。

韩渔幸灾乐祸:“说说呗,遇到什么困难了?买不起房?还是凑不

齐聘礼?

贺冲瞅了他一眼:操心你自己吧。

韩渔嘿嘿直笑:“我有什么可操心的?我跟茵茵两情相悦门当对。

贺冲懒散地抬了一下眼皮,没再说话。他与韩渔认识多年,对彼此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所以韩渔说的“门当户对”,贺冲听来格外刺耳。

“你还真在愁这个?哎,放心,你这大倒女……韩渔瞅着贺冲的神色,“跟以前那个姓秦的,还是挺不一样的。

贺冲神情平淡。

韩渔抬手腕看表:“不跟你扯淡了,我得去酒吧了。你有这个时间伤春悲秋,不如去帮帮忙,多挣点儿钱。”

韩渔走了之后,没一会儿,林星河也从厨房出来了。他提着食盒,准备去医院给林妈妈送饭。

等林星河也走了,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贺冲枯坐着,言不发地抽完了一支烟。

在韩渔家蹭吃蹭喝待了几天后,贺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想起自己还接了孙祁的单子,便回雁南镇忙碌起来。

林星河的妈妈也出院了,他大四课不多,没事便泡在车场研究改装方案。但是严天宇却来得少了,整整一周,他只在周五上午出现过一次,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后就说学校有事,匆匆走了。

林星河因感念贺冲在上回紧急之时出手相助,比平时更加卖力,周六忙了一上午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资冲去外面办完事回来,发现林星河还是跟上午一样,趴在那张驻分兮的工作台上写写画画,连姿势都没变。

“你吃了中饭没?。

林星河摇头。

贺冲赶紧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铅笔一抽:走走走,先去吃饭。

林里河却有些不乐意:“在外面吃耽误工夫,要不就点个外卖吧。”

贺冲笑了“你这么拼命,我也不会多给你钱啊。”话虽这样说,贺冲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拿出手机打电话订餐,让附近的餐厅送几个小炒过来。

林星河被贺冲一打扰,思绪断了,便伸了个懒腰,决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贺冲点了一支烟,含在嘴里,靠着工作台去看他画的图纸,问道:“严天宇今天来过了吗?

林星河摇头:“昨天来过,今天没有。”林星河看了一眼贺冲,“冲哥,我不是说他坏话,我只是觉得严天宇心不定,应该干不久。

“能理解,毕竟我这庙小。他跟你一样,都是高才生,怎么甘心屈居于我这儿干活。

林星河不以为然:“冲哥,你只是懒得做大做正规,你有这个能力和资源。

贺冲笑着说:“这事儿有什么正规可言?别说我了,我一直没问你,你自己有什么打算?读研还是工作?”

“直接工作吧。

贺冲有点儿惊讶:“你头脑这么灵活,为什么不多读点儿书,报效国家?别这么目光短浅,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林星河低着头,没有说话。

贺冲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考虑,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林星河斜了他一眼:“冲哥,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受点苦?”

“当然得分人分事,我又不是冤大头。

林星河笑了。

没一会儿,一个小伙子骑着摩托车把外卖送来了,贺冲走过去拿外卖。

林星河打算把工作台收拾收拾,他数点完图纸一愣,忙转头喊道:“冲哥,工作台上的图纸你动过吗?”

“没有啊,怕给你弄乱了,我从来没动过——怎么了?”

林星河摇了摇头,抿着唇,埋头又数了一遍。图纸确确实实少一张,少了一张关于发动机系统的。

贺冲付了钱,提着外卖进来了:“怎么了?少东西了?”

“没。”林星河摇摇头,把所有图纸一卷,拿橡皮筋箍上,“吃饭吧。

周六,周茉跟着周思培和唐书兰前去赴宴。

周茉与段永昼许久未见,上一次碰面还是在学校院办的时候。段永昼似乎身体不好,这次见面比上一次看上去更为清瘦,一张脸毫无血色。

因上次“相亲”段永昼主动解围的缘故,周茉对这人印象不差,也清楚对方对自己毫无意图,同样是迫于无奈。

相较而言,两方父母显得格外热情,话题七弯八绕,最后不免回到了两个小辈身上。两方你来我往,一个推销说‘我家女儿知书达理娴静温柔”,一个暗示“我家儿子才华横溢温文儒雅”

周茉尴尬极了,她往段永昼那儿看了眼,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