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揽得越紧,她挣扎得越厉害,两人互不退让,突然,单衣从身上滑了下去……

  卫辞察觉他松了手,转身要跑,被叶玖一声怒吼。

  “不准转过来!闭上眼!”

  卫辞终于意识到什么,捂嘴惊呼一声,埋头冲出了门,留下叶玖一人在房间恨不得杀人泄愤。

  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尴尬期,卫辞每每见了他都红脸,惹得大家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心想玖少爷终于要成亲收心了。

  叶玖十分恼怒,每天都收到山庄里人们投来的暧昧眼神,他甚至赌气让卫辞离开。卫辞要求很简单,你把骨笛交给我我就走。

  当然不可能,他觉得这女人真是麻烦死了。

  他躺在房顶看着白云流淌,听见下面传来脚步声。这里是母亲生前居住的院落,常人不会前来,他隐身在树荫中,看见叶醅带了一个人过来,言语间很是恭敬。

  那人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枚金色令牌。他三年前在京都,见过那枚令牌,是朝廷的监察使令牌。

  叶醅竟然与朝廷勾结!

  他觉得这事实在太大,不在自己可以解决的范围内,立即找到了如今的庄主,自己的大哥叶黎,将此事禀明。

  叶黎的反应很平淡,他拍了拍叶玖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事你别管,大哥自会处理。”

  从小到大,他闯下的大小祸端大哥都会帮他解决,他很信任大哥,于是将此事抛之脑后继续逍遥了。

  七月乞巧节,叶玖正要下山快活,卫辞来找他,期期艾艾地提出自己也想下去逛逛。叶玖昂着头,一派傲然神色。

  “不带。”

  她抿着唇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眼睛看着他,手指绞着他的衣角,像小时候朝他讨糖吃的小女孩。

  他哼了一声:“跟紧我,走丢了本少爷可不负责找。”

  卫辞开心地点头。

  街上人来人往,头顶灯盏高悬,如夜幕繁星照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谈笑声充盈耳间,河边柳树下成对情侣互定终身。

  叶玖背着重剑,身后的卫辞亦步亦趋,却难敌人群拥挤,叶玖回过头的时候已不见她的身影了。

  心里骂着真是麻烦,却立即四下寻找起来。最后在街尾的花灯摊看见她,被一群人围着,为首的男子拿着一盏嫦娥奔月的花灯对她说着什么。

  叶玖疾步走近,听见男子对她说:“你若还猜不出这灯谜,今晚就得陪爷好好快活一番了。”

  她抿着唇,紧靠着摊车,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惊慌。叶玖提着重剑缓步靠近,嗓音一贯的吊儿郎当,却透着不可忽视的怒意。

  “哦?本少爷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快活一番。”

  男子看见他本能后退,叶玖将卫辞护在身后,眼神如刀盯着男子,话语却对着她在说:“归一宗连傍身的武功都没教你吗!只会瞪别人,能把人瞪死吗!”

  事情以那男子被打断一条腿收尾。他紧抓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卫辞试着甩了几次没甩掉,低声嘟囔:“抓疼我了。”

  他冷哼一声,却松了手,背对着她:“跟在本少爷身边这么久,一招半式都没学到,若以后再被人欺负了,看你如何是好。”

  却听卫辞惊呼一声:“那边烧起来了!”

  他回过头,看见远处山间火光冲天,是山庄的方向。心里闪过不安,他一把揽过卫辞抱在怀中,脚尖轻点在夜空中飞掠开来。

  越近越能闻到树木建筑烧毁的焦味,叶玖脸色沉郁,将卫辞留在山脚,自己飞身而上。偌大的铸剑山庄已成一片火海,平日弟子练剑的广场血迹斑斓,一群黑衣人正将成堆尸体扔进火海。

  发现叶玖时眼露杀意,为首之人嗓音喑哑:“还有一个落网之鱼,处理掉。”

  话落,无数黑衣人蜂拥而至,叶玖尚未从灭门的打击中回过神,已提剑对敌。

  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转身躲开弯刀,一脚将对手踢晕,目光死死盯着火光。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家,他的亲人,全部,没了。

  一声怒吼响彻天际,撕心裂肺。

  他杀红了眼,脸上流淌的不知是泪还是血,可似乎杀不尽,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上来。他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杀了他的家人,是他的仇人,他要杀光他们。

  直至力竭。

  胸口背后皆已中刀,他喷出一口鲜血,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听见卫辞熟悉的嗓音:“叶玖,撑着点。”

  他一把抓住卫辞的手,几乎是怒吼出声:“你来做什么!走!”

  她抚过他嘴角血迹,眼里满满的心疼:“他们竟将你伤成这样。”

  叶玖看着眼前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卫辞,正要说什么,却见她缓缓站起身来,眼底冷冽杀意闪动,双手结一,朱唇微动。

  “你总说归一宗没有教我武功,其实不是没有教,而是归一宗的武功不能轻易施展。”

  周围狂风骤起,她墨发飞扬,嗓音被风扯得破碎:“归一宗不修武功,只修幻术。幻术既出,寸草不生,百兽皆退,生灵立亡。”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卫辞,凛冽如霜,大杀四方。

  第伍章

  叶玖醒来的时候在归一宗。

  叶家唯一留下来的是他和那把重剑,骨笛在他昏迷时被卫辞拿走了。

  他将伤药全部打翻在地,冲着卫辞吼:“我的家没了,我的亲人也没了,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竟然毁掉了它!”

  卫辞蹲下身去捡碎片,被割伤了手指也沉默不语。叶玖又心疼又生气,拖着大伤初愈的身子替她包扎伤口。

  他其实不能怨她。那晚若不是她,他早就命丧黄泉。她一开始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骨笛,她的目的一直是销毁骨笛,终于有了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玉埙和骨笛都已经被毁了吗?”

  她低着头:“嗯,宗主帮我处理了。”

  他哼了一声:“你再也不用为自己的生命担忧了。”

  她还是不说话,半晌,突然起身抱住他。这是他所熟悉的卫辞,不会生气,不会动怒,温婉如水,温暖如阳:“对不起。叶玖,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上天夺走了他的家,却给了他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

  可这不是让他忘记灭门之仇的借口,他永远忘不了那群黑衣人,永远忘不了,为首之人腰间的令牌。

  大哥说会处理好那件事,他轻易信了,可最后却落得如此结果。朝廷和江湖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事互不干扰。叶醅却勾结朝廷,妄图利用山庄为朝廷谋事。

  是谁灭了他叶家,他心里十分清楚。不管你是谁,怨必了,仇必报。

  他在归一宗过了一段十分轻松的日子,可总要撕开美好的表面去面对背后的残酷。他不能罔顾灭门之仇自顾逍遥。

  他轻轻亲吻服了药意识逐渐昏迷的卫辞:“等着本少爷回来娶你。”

  她仅凭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不要去。天要灭你叶家,你又能如何,已经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啊。”

  在卫辞心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不一样。

  他推开她的手,窗外卷云缠绵,不见日光。重剑在手,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坚决。

  “上天能决定叶家的命,却不能干涉我叶玖的命。天地不仁,我何须敬他!君王不仁,我何须畏他!这满身血海深仇,必以血来祭,方对得起我叶家满门亡魂!”

  她终于失去意识,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下。叶玖,我说的天,并不是上天,而是天家的天啊。

  他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国之君,除了死,卫辞再想不到别的结局。

  叶玖最终杀到了监察司,这个为皇帝卖命的地方。那晚为首的黑衣人被他斩杀于剑下,他身中数箭,心想,报仇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他还想拼死一搏,手腕却被石子打中穴道,重剑脱手,叶醅从阴影中走出来。他愤怒地瞪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叛徒,为了一己之利竟然出卖铸剑山庄,我要杀了你!”

  叶醅命人将他架起来,拍拍他的脸,笑眯眯的模样:“出卖?这话说得可不对,是铸剑山庄想背叛朝廷,我只是尽职将这件事上报而已。”

  他凑近,阴冷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从一开始,铸剑山庄就是朝廷所建,为的就是以江湖门派的名义整合江湖人士的力量为朝廷效力。铸剑山庄,从来就不是叶家所有。到了你大哥这一代,竟妄图摆脱朝廷的控制。呵呵,真是不自量力。”

  养得宠物不听话了,便杀掉再重新养一个。

  这么多年来,铸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威望,他叶家玖少爷的身份,在朝廷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大哥,当你知道这些真相,知道叶家祖祖辈辈做过的事,是否如我现在一样难过失望,所以才会做出脱离朝廷的决定吧。大哥,对不起,直到你死,我都没能帮到你什么。

  叶玖失去意识前,听见叶醅阴森的声音。

  “把他交给朝廷的铸炼神匠练作剑奴,想必很不错。”

  尾声

  他讲到这里,双手捂住脸:“可是我并没有被练做剑奴,我醒过来在郊外的村庄,一切都好。可是我找不到卫辞了,归一宗宗主说她来找我了,可是这些年,我都找不到她。”

  流笙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曾是锦衣怒马的少年,可最终被家仇爱情击败,岁月正在一点点吞噬他曾狂傲不羁的心脏。

  她极轻地叹了一声,将装着清澈之水的茶盏推到他面前。那茶盏中的水起初还是赤红,一段故事讲完,却变为清澈。

  “你并不是没有被练成剑奴。只是被练成剑奴后会人性全失,除了杀人,你再记不得其他。”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茶盏缓缓浮现画面,是他被练做剑奴后的事情。朝廷的铸炼术传承已久,自然懂得禁忌之术。

  他们将人的精魂抽离炼入剑中,使人成为被剑控制的木偶。剑奴没有人性,不怕痛苦,沦为杀人的利器,直到手中的剑耗尽他的精魂之力,便会力竭而亡。从而使他们为朝廷赴死,进行极其危险的任务。

  叶玖看见自己在一片血海之中挥剑杀戮,脸上神情连他自己见了都觉得心凉。四周一片血红,白衣女子的突然闯入极其显眼。

  “卫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