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院子里也忙,那佃户见幼桐一行人面色和善,自己又实在忙得不行,便不再客气,叨念了一声“有事请吩咐”后,便与妻儿一道儿忙活去了。

幼桐她们在果林里走了几圈,白灵终于有些撑不住,便提议说要歇歇,便在附近寻了个平坦又开阔的地方坐下休息。青黛又赶紧将提篮里的点心茶水端出来,几人用了些,又休息了一会儿,正要起身,一直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石头猛地站起身。

幼桐等人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他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迅速地进了果树林,却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三人面面相觑地等了好一阵,也不见石头回来,白灵面上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方才石头消失的地方看一眼。

幼桐见状,心中也是疑惑,想了一阵,索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这果林往南却是连着我们院子外头的林子的,若是他不慎闯了进去,没有我们带路,十有八九会陷在里头。我们分头去找找,青黛你去跟老李说一声,若是石头回来了,让他就在此地等着,切勿乱跑。”

青黛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幼桐与白灵各分了方向,朝林子深处走去。

林子里已开始落叶,风一吹,便有嚯嚯的声响。先前人多不觉得,而今一个人走在路上,幼桐忽觉得有种秋日的萧瑟之感。

走了一路,未见石头的人影,不多时,便过了果林,进到了院外的树林里。

这是树林的南边,平日里众人都从东面进出,这边反而来得少,但阵式却是一点没马虎,幼桐依照口诀,小心翼翼地绕过各处机关阵法,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高声呼唤石头的名字。

喊了一阵,依旧不见回应,幼桐琢磨着他可能不在此地,正要转身回头,忽听得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响声。眉头一皱,循声走过去一瞧,可不正是一身狼狈的石头抱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头发全散了下来,脸上也被林子里的树枝刮出了几条血痕,双唇紧咬,却是半点声音也不肯出。

幼桐见状有些气,她们三个女人四下里到处寻他,他倒好,明明听到了声音却不回应,这不是故意折腾她们么。一边想着,脚步不免沉了些。石头耳朵好使,立刻调转脑袋过来看,一瞧见幼桐,顿时低下脑袋作惶恐之色。

“你乱跑什么?”幼桐怒道:“不是早和你说过这林子里不能乱走么,今儿幸好是寻到了,若是找不到,你岂不是准备在里头过冬。明明听到我在唤你,为何不回应?”

石头低着脑袋不看她,也不回话,那怯怯的模样却是让人再也发不出火来。

“跟上我。”幼桐懒得再骂他,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

石头也乖觉,晓得自己闯了祸,赶紧跟在她身后,一步不敢离开。

走了才几步,幼桐忽听得林子外一声尖叫,那声音赫然是青黛。幼桐心中一震,哪里还顾得上慢吞吞地带石头出林子,回头叮嘱了一声“逢三往左,逢五进一”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朝林子外奔去。

她轻身工夫好,很快就冲了出来,一眼瞧见外头的情形,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青黛面无人色地攀在一棵小树上,那树底下,赫然是一只吊晴白额虎。

田庄附近虽然也有些山,但并不深,附近常有樵夫猎户,从未听过有老虎为恶,却不晓得这只老虎从何处冒出来的。幼桐虽有武功,但到底是个女儿家,轻身的灵巧工夫不弱,硬碰硬却是不行,且手里又没有称手的武器,如何能敌得过这只老虎。

脑子里正思量着如何下手,那只老虎却忽然奇怪起来,绕着树走了两圈,竟然恋恋不舍地退走了。一直待那老虎走得连影子都没了,幼桐方才回过神来,飞身上前将青黛托到树来。青黛早已被吓得浑身发软,两脚一落地,竟又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因出了这番变故,众人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思,赶紧收拾东西回庄子里去。路上白灵不免唠唠叨叨地责怪石头乱跑,石头却不言语,只偶尔偷偷地抬头看幼桐一眼。

待回了庄子,众人都已累了,幼桐便不让两个丫鬟伺候,着她们先去休息。石头自然也要走,可到了院门口,他又犹犹豫豫地回头,慢吞吞地踱到幼桐跟前,小声道:“兔子…你…爱吃…我看到了…”

幼桐方记起前两日她曾赞过下头佃户送来的熏兔子好吃的话来,却不知怎么传进了这傻子的耳朵里,想来他方才跑得那么急,竟是替自己去抓兔子的。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似乎都比较关注男主是谁

╮(╯▽╰)╭主要的人物都已经出来完了,俺当初写大纲的时候原本打算让石头当男主的,可是,后来越写着,越对另一位有爱了

另注:明天有大变故发生

化为废墟

湖州那边没有石头寻亲的消息,却传来了山匪打劫了城外一家富户的传闻,尔后,又不断有类似的消息传来,湖州境内,一时人心惶惶。幼桐田庄这边,反倒是难得的太平,想是上回那些匪徒们吃了亏,不敢轻易再来犯。

为防意外,幼桐还是让林管事加紧了田庄的守备,佃户们也都晓得如今的时局,并不需林管事如何号召,主动地参与其中。

到月底时,庄子里的庄稼都收了,大伙儿好歹歇了口气,又听说那些匪徒们如今去了湖州北边为恶,这边反而来得少了,众人便有些松懈起来。因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极好,依此地的风俗,要在月底庆祝一番。林管事将此事报与幼桐,幼桐倒也罢了,平日里并不爱热闹,就是白灵一直嚷嚷着要去看。

左右幼桐身边也不缺她一个人伺候,她便让白灵带着石头一道儿去凑热闹,让青黛在家里头陪着。白灵听罢,欢欢喜喜地去和石头说了。可过不了一会儿,石头行色匆匆地进来求她,非让她们一起。

幼桐被他说得烦了,便随口应了。石头听罢,脸上顿时显出高兴的神色来,笑嘻嘻地告了退。到了晚上,幼桐却忽然做起噩梦来,尖叫一声从梦里惊醒,出了半身的冷汗,直把一旁守夜的青黛吓得魂飞魄散。可待她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

再躺下去便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也睡不安稳,到天亮时起床,面容便有些憔悴。

原本说好了今儿要和众人一道去田庄里庆祝丰收的,可到临走时,外头却下起雨来,虽不大,却淅淅沥沥的极是讨厌。幼桐原本就没睡好,这会儿身上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更不用说出门游玩了。

她清楚石头的性子,瞧着绵软不过,其实最是犟拗,若晓得她不愿出门,定又要来烦他,便托词说要换身衣服,让白灵她们先走。石头不疑有他,听话地跟着白灵一起出了院子。待他们走远,幼桐才打了个哈欠,脱了外头的罩衫,让青黛铺了床,重新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林管事也去了会场帮忙,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幼桐和青黛两人。左右两人都是喜净的性子,倒也不觉得寂寞。中午青黛在厨房炒了两个小菜下饭,下午幼桐搬了贵妃榻在窗户底下,一边看书一边瞌睡,青黛则在一旁做绣活儿,时不时地说两句话,却是难得地清净。

半寐半醒时,听得青黛在耳畔柔声细语道:“小姐,好像是石头回来了。”

幼桐一愣,迅速睁开眼朝窗外看了一眼,密密的林子中,有个影子缓缓朝这边走来,可不正是石头。“赶紧把门关上,”幼桐立刻起身一面收东西,一面又叮嘱青黛,“一会儿他若是唤,千万别出声。”若是被他晓得她们俩根本没出门,那石头少不得又要唠叨一阵,然后非要拉她们去看那劳什子的庆祝大会。天晓得,她宁愿在家里头打盹儿也不愿出门。

青黛跟了她这么多年,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赶紧起身去外头将门锁好,又从窗户口跳进来,再将窗户关严实。从外头看起来,就跟出了门一般。

这阵势果然骗倒了石头,他连唤了没唤,只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半晌,才绷着脸离开。幼桐从窗缝里偷看了几眼,总觉得他今儿似乎有些不对劲。

到了天黑时分,不仅白灵她们没回来,就连林管事也不见人影。幼桐想着可能是被那边的农户们给留住了,倒也没多想,自个儿和青黛随便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一会儿书,便去洗漱睡下。

却是依旧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睁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青黛见她如此,自然也不去睡,在一旁陪着一面说话,一面拿了绣活儿在灯下做。

到午夜时分,幼桐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外头的林子里,隐隐约约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她心中一震,立刻起身将灯吹灭,顺手将床头匣子里的长剑握在手里。青黛见她如此行为,亦是惊诧万分,也跟着从匣子里摸了把匕首藏在身上。

“小姐,外头是什么人?”虽说也学了些许拳脚功夫,但到底没动过真刀真枪,青黛的声音有些发抖。

幼桐将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听了一阵,脸上更见肃穆,“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大半夜地闯进来,还能有什么好人,自然是土匪了。只是——”只是他们的声音分明越来越近,绝非被困在阵中。幼桐可不认为那些乌合之众能轻易解开她的阵法,唯一的解释只有…

到底是林管事,还是石头?

幼桐狠狠握紧拳头,缓缓吐了一口气,“人太多,我们打不过,唯今之计,唯有先从后门逃出去。”

“好。”青黛赶紧应了,正要转身去后门处探看,忽又想到什么,回头道:“那这庄子——”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管这庄子作甚?”幼桐气道,拽着青黛的手,打开后门,迅速地冲进黑暗中…

那些土匪虽说不熟悉地形,可到底骑着马,若是真要追,她们如何躲得过。想到此地,幼桐便不往大路走,反而朝北边狂奔。落了一天的小雨,这会儿林子里极是阴湿,又加上二人走得匆忙,中衣外只着了件长单衣,被这小雨淋湿后,冷风一吹,冰冷刺骨。二人在林子里一路狂奔,心中又慌乱,竟连寒意都感觉不到。

身后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和喝骂声,还隐约有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仿佛只一刻就要冲到她们身后。

幼桐根本来不及回头,左手拽紧青黛的袖子,右手紧握长剑,一路不停歇,径直奔到林子外的小湖边。

“怎…怎么办?”青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脸上一片潮湿,分不出到底是雨水还是吓出的眼泪。此处都是荒山和田地,附近并无农户,便是求救也无门。

幼桐却一脸冷静,松开紧拽住青黛的手,从湖边摸索了一阵,折了两根枯萎的荷埂子,将其中一根递给她,道:“躲到湖里去,含着它出气。”

青黛自是惟命是从,接了荷埂子,将一头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摸进湖里去。深秋时节,湖水如冰一般刺骨,青黛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但终究无奈,一咬牙,缓缓沉下去,只余下荷埂的另一头。

这汪湖足有十来亩,虽是深秋,但湖中仍有残荷,白日里望去也是一片枯褐,几不见湖下景象,更不用说这漆黑的夜晚。幼桐四下里察看了一番,抹去了二人留下的脚印,确定再无一样后,才也跟着沉下湖去。

不多时,果然有人追来,足足有十来个火把,明晃晃地将四周照得亮堂。他们四下寻了一阵,不见人影,纷纷破口大骂,倒是没人想到来湖里瞧一眼。

待那些人渐渐走远,幼桐又仔细听了一阵,确定安全了,才缓缓从湖中起身,低声唤了两声“青黛”。青黛赶紧也从湖边枯黄的水草丛中钻出来,一脸冻得青紫,浑身发抖地看着她,颤着声音唤了声“小姐”。

二人相互搀扶着爬上岸,方才站起身,青黛忽看着身后庄园的方向一动不动,眼中一片绝望。幼桐亦转身望去,只见林中一片光亮,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庄园已成了一片火海…

主仆二人在附近的山洞里依偎着过了一夜,天亮后才起身朝庄园的方向走。经历了这么一晚,二人都已狼狈不堪,但都没说话,强撑着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因下过一天雨的缘故,昨晚那火烧得并不久,且因院子外隔了好大一片空地,故附近的树林并无多大的损失,只是那片园子只余一片灰烬。幼桐铁青着脸在废墟中站了好半天,拳头紧握,手指几乎要刺进肉里,却是半点眼泪也没有掉。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听到身后青黛唤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幼桐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在院子前方的石椅底下翻了一阵,从地底下翻出一只黑漆鎏金的木匣子来,一剑劈开铜锁,打开来,竟是满满一匣子的银票地契。

青黛好歹松了一口气。虽说她晓得幼桐素来谨慎,绝不会将财务全都锁在库房里,但心里头到底还是打着鼓,如今亲眼瞧见了,才算是放了心。

二人一言不发地出了林子,到路口时,幼桐好歹说了句话,“是石头。”

青黛心一颤,偷偷地看了看她,见她面上仍是无波无澜,心中更添担忧,“那白灵她——”

“她最好是没事,若不然——”幼桐面上显出狰狞之色,“若不然,便是天涯海角,我亦要报此仇。”说罢,拎着匣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那些土匪显然是冲着幼桐她们来的,除了庄子被烧之外,外头的佃户并未波及,但昨晚的大火已让众人察觉到异样,纷纷出来探看。待见幼桐与青黛出来,众人纷纷过来问询,只是见她二人一身女装打扮,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古怪。

林管事也在人群中,瞧见幼桐她们,顿时老泪纵横,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抹了两把泪,才哽道:“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好在东家没事。”

幼桐只盯着他问:“可曾瞧见了白灵?”

林管事讶道:“白灵姑娘不是跟石头小哥儿在一起么?咦,那石头他们呢?”

幼桐冷笑数声,不再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被朋友叫去打麻将,都好久没摸过牌了,哎,输得好惨,三吃一啊o(╯□╰)o

梁上君子

在农庄里头只住了一日,幼桐便收拾东西准备去湖州城打探消息。原本打算让青黛在田庄这边候着,但她怎么也不肯,非要跟着。幼桐无奈,只得依了她。

这些土匪分明是冲着她们来的,幼桐不用猜,也能想到定是上回在林子里吃过亏的那群人的同伙,因上回有几个被静仪师太送去官府,丢了性命,这回特意来报仇。但上回她几乎连那些人的面都没有瞧见过,更不用说审问,这会儿却是连报仇也找不到地方。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白灵。

关于白灵的失踪,幼桐努力地不去想另一种可能,只是青黛素来心思重,难免小心翼翼地提出质疑,倒也不明说,只委婉地提及白灵与石头素来交好,嘱咐她小心行事。

幼桐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余府的这些下人中,白灵不如翡翠本分老实,不如明珠会察颜观色,更比不上你细心能干。她性子跳脱,有时候还咋咋呼呼的没上没下,以前在家里头,翡翠她们就不喜欢她,可这些年来,我却一直对她宠信有加,甚至有时候还宠得过了些。你可知道,这是何原因?”

青黛低声回道:“小姐宠信白灵,自然有小姐的道理。”

幼桐苦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凄苦,低声道:“你只看到我而今性子坚毅,却不晓得我幼时也曾软弱可欺。那时候你还未曾进府,我身边只有翡翠和白灵两个人伺候。母亲常年吃斋念佛,不理家事,一月当中总有好几天都在山里庵堂吃斋。有一年冬天下了大雪,母亲被阻在山上下不来,我因些琐事跟老头子闹翻了,被他狠狠扇了一耳光,又在祠堂罚跪了两个时辰,到晚上就病倒了。老头子素来不待见我,只当我又是故意惹事,任白灵求了许久,也不曾派人去请大夫,最后是白灵冒着大雪,走了一个多时辰,软磨硬泡辛辛苦苦地将大夫地押了回来,最后才救了我一命。白灵,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她若是被人逮了去,我便是拼死也要救她。若是她果真…我这庄子,就算是还了她一条命吧。可无论如何,我总要去查个清楚。”

这是青黛头一回听说此事,虽说她早晓得余老爷宠妾灭妻,连带着对嫡出的大小姐不闻不问,却不曾料到他竟连亲身女儿的性命都不顾,难怪幼桐对他全无半点父女之情。也幸好她是这样的性子,若不然,早被余家那些人给生吞活剥了。

到底是话题太过沉重,青黛不敢再提。幼桐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寻找那些土匪的蛛丝马迹。思来想去,才想起去湖州知府刘胜问问,到底上回杀人的是他,想来该问的都问过。

进了城,先寻了间僻静的小客栈住下,又给了青黛一些银两,让她去寻个买办,在城里买一处小院子,日后也好落脚。青黛知道自己别的帮不上忙,这会儿好歹有事可做,接了银子后,就立刻去办事了。

幼桐则换了身男装,备了帖子准备去知府衙门拜访。

谁料才到了衙门大门口,就见这里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大门口连带着院子四周,每隔两三步就立着个气势汹汹的差役。幼桐去递帖子,顺便塞了一锭二三两重的碎银子过去,那门房居然连看也不看一眼,只说是知府老爷忙于剿匪,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幼桐和他磨了半天,仍不得其入,只得折回,在附近的酒楼里叫了个位子,一边喝茶,一边竖起耳朵探听周围客人的谈话。

许是知府衙门的阵仗太大,城里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免不了有不少人在酒楼里大声地论及此事,倒是正合了幼桐的心意。听了半天,幼桐总算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附近九头山的土匪派人送了恐吓信过来,说是刘大人杀了他们兄弟,要过来报仇云云…

店里的客人们未曾被那土匪打劫过,说起话来自然不知痛痒,竟有几个不分是非好歹的汉子大声地夸赞起那些土匪好本事来,说那大当家是如何的勇武,二当家如何的善战…还有新晋的七当家,人称“玉面书生”,不仅生得好相貌,脑子也是一等一地好使,据说前两日才刚领着山寨的弟兄给上回被杀头的兄弟们报了仇…

幼桐手里的筷子顿时被折成了好几截。

据说九头山山寨的土匪有好几百人,幼桐心知单凭一己之力绝非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唯有与官府联手。可照如今刘胜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儿,幼桐十分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去剿匪的胆儿。

无论如何,总还是要去找刘胜说一说。

既然刘胜不肯循正常途径见人,那幼桐无奈,便只能做一回梁上君子,从屋顶去寻他了。

这事儿却是不好告诉青黛的,要不,她定要拦着幼桐不准出门。

晚上早早地歇了,待听到青黛那边传来浅浅的鼾声,幼桐方才起身,换了身黑色劲装,又用帕子将脸给蒙了,这才推窗从窗口跃了出去。

已是深夜,街上寂静无人。

幼桐一路飞跃,很快就到了知府衙门。四周仍有士兵把守,好在幼桐伸手矫捷,趁两列守卫相处错开之际,一眨眼便溜了进去。

各处衙门的建制都大同小异,幼桐很快就寻到了后院正房的所在,屋里一片漆黑,并无声响,倒是西厢那边的侧房亮着灯。幼桐略一思索,便果断地折身去往西厢。

翻身上房顶,侧耳倾听,仿佛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并不清晰。幼桐轻手轻脚地将屋顶瓦片移开,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这赫然是一间书房,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想来是湖州知府刘胜,幼桐虽未曾亲见过,却听静仪师太描述过其长相。而另一位男子正正好坐在幼桐的下方,又微微垂首,看不清长相,只依稀感觉到此人年纪甚轻。

刘胜在这个年轻男子面前甚是客气,说话时明显地压着嗓子,脸上一直陪着笑,却不知这湖州城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幼桐心中生疑,不由得又再凑近了些。

到底是头一回做这样的勾当,手生,一没留意,就磕到了搁在一旁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底下的男人猛地抬头,正正好对上幼桐的眼睛。

因离得近,幼桐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双眸,深邃而锐利,让人不敢逼视,不是旁人,竟是上回在城门口曾见过一回的那个制服马匹的华服男子。想到他那一身骇人的蛮力,幼桐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顾得上找刘胜,拔腿就逃。

那华服男子也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跃上了房顶,盯着前方纤细窈窕的身影穷追不舍。

到底不是钱塘,幼桐并不熟悉此地的地形,加上心中又慌乱,跑了不多远便发现有些找不到方向。更可怕的是紧随身后犹如鬼魅的那个男子,明明好几次都快要甩得不见了人影,可一转弯,就瞧见他又跟了上来,简直是跗骨之蛆。

想当初幼桐学艺之时,静仪师太就曾夸赞她筋骨极佳,乃是学武的奇才,只因她是女儿身,先天力气有所不足,她便一门心思学这轻身和灵巧工夫,自认为颇有所得,连静仪师太也屡屡夸赞,没想到,如今竟被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追得灰头土脸。幼桐头一回开始怀疑起静仪师太的眼光来。

到底是经验不足,幼桐起初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越跑到后面,就有些气力不济,眼看着那男人越来越近,她心里更是慌乱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大喝一声,猛地拔高了两尺,径直扑向幼桐。

幼桐慌忙侧身躲过,手里长剑出鞘,依照静仪师太所教的招式朝那男人刺去。男人脸上微露惊诧之色,身形微动,已然躲过她这一招。

“你是谁?”男人只守不攻,游刃有余,一边仔细查看幼桐的招式,一边问道。

幼桐自然不会回他的话,手中长剑一转,刺出两朵剑花,晃出一片剑影,剑尖却陡然朝男人肋下刺去。男人神色一凛,面上立刻转为严肃,郑重地往后退了两步,险险躲开幼桐这一剑。

幼桐心中一喜,待要再刺,那男人忽然不见了踪影,她一愣,尔后便失了先机,那男人的手已然伸到她面前,利索地揭去了她脸上的面巾。

“文凤?”看清她的长相,男人顿时大惊失色,愣在当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幼桐趁他发愣的当儿,从怀里掏出一把石灰粉铺头盖脸地朝他撒去,尔后趁乱飞奔离去。

在城里转了好几圈,幼桐方才寻到了回客栈的路,连外衣都懒得脱,精疲力竭地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大早,青黛方才发现了她的异样,得知她夜探知府衙门,吓得一脸煞白,后怕得直拍胸口,连说好险。只是幼桐脑子里一直想着昨日那男子脱口而出的名字——文凤——为何会对着她的脸唤这个名字呢?

————

青黛最是能干,就一日的工夫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跟那买办说好了,今儿要亲自去看。

院子在城西的麻石胡同,不大,收拾得却还算干净。幼桐略看了两圈,没有异议,便定了下来,下午交了银子换了房契,晚上主仆二人便搬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摆了个大乌龙

俺晚上出去健身,九点多钟就回来了,然后买东西啊,吃夜宵啊,跟朋友聊天啊,一直磨蹭到十点多,到了门口才发现没带钥匙......

又大老远地去同事家取备用钥匙,结果,就一直折腾到刚刚才进门,真是倒霉催的

~~~~(>_<)~~~~

青黛出嫁

刚刚搬进新家,院子里还需要布置,加上幼桐那日险些被那男人逮住,她再不敢轻举妄动,便难得地陪着青黛一起上街买些日常用品。被褥衣服、锅碗瓢盆等零零碎碎的一大堆,雇了辆牛车一通拉回来。

四周的邻居这会儿才发现院子里新搬进了人,有几个爱热闹的过来打招呼,旁敲侧击地问起二人的底细。幼桐依旧一身男装,谎称与青黛是姐弟俩,父母都已过世,原本住在城外的黄桥镇,因幼桐要进城念书,才特意在城里买了这处院子暂时住下。

邻居们听说幼桐是读书人,顿时生出敬意,说话时也不经意间带了些客套,更有个大妈一脸兴趣地问起她的年岁,有无定亲娶妻的话来。幼桐只推说亡母生前替她们姐弟早定过亲事。那大妈这才怏怏地去了。

折腾了两天,才将院子布置好,幼桐住在正房,青黛则在东厢,花厅里设了一条黑漆长榻并四把松木椅子,墙上挂了两幅画,靠东边的侧门还垂了扇竹帘子。靠西边墙角原本有口井,早已荒废了的,幼桐请人休憩了一番,又在井口四周砌了一尺高的护栏。

如此一来,这院子倒也有模有样了。

青黛怕幼桐独自一人去冒险,每次出门,都非要拉着她一起。这日她又要去店里买布,准备给幼桐做两身冬衣。女儿家买起东西来最是犹豫不决,幼桐的性子却有些急躁,便跟她说了一声,自己先去一旁的茶楼等她。

足足喝了两盏茶也不见青黛来寻她,幼桐难免有些焦急,正待下楼去寻她,忽瞧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布店里出来,一个是青黛,另一位,竟然是高恒。幼桐顿时收住脚,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因幼桐在高处,心又虚,自不敢凑近了去听他二人的对话,只是见他两人有说有笑,青黛脸上甚至还隐隐泛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心里隐约闪过一些想法。但是,高家到底也是钱塘世家,高母又是个极讲究规矩门户的人,青黛的身份似乎又不大合适。

一念至此,幼桐原本的打算又被打消了。

说了好一阵话,高恒才彬彬有礼地与青黛告辞。待他走远,青黛面上微微露出不舍,很快又敛去,轻轻叹息了一声,才转身来酒楼寻幼桐。

一路无话,主仆二人各有心思。回了院子,倒是青黛先开了口,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道:“小姐,您猜我方才在店里遇到了谁?”不待幼桐回话,她又笑着接道:“竟然是高公子,高府在湖州有几处生意,他过来查账,刚刚好跟奴婢遇见了,真是巧。”

“哦”,幼桐低着头看书,轻轻应了一声,没多问。

青黛却还是说个不停,“高公子问我怎么在这里,我便跟他说,自从离了余家后,我就来湖州投亲,如今住在外祖母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