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了又要庆贺一番,京里的权贵和大小官员也都客气地来捧场,嘴里虽说着恭喜,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阿谀之色。明眼人都晓得这爵位里头所包含的意思,大公子虽说封了侯,却丢了军权,哪里还有先前的风光。

当然,沈家的这些事都打扰不到宫里的幼桐,她在宫中一住就是小半月,很快就与宫中诸位太妃公主混得熟络,每日闲聊话家常,日子倒是过得悠闲。三公主而今对她甚是信服,虽不能说是言听计从,但待她明显与旁人不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小皇帝对幼桐的态度,似乎对幼桐格外和善,有事没事总爱围着她转,问些不着边际甚至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弄得幼桐总是哭笑不得。她总觉得小皇帝另有企图,但他总不说,幼桐也不问,就这么一直拖着。

若说这宫中唯一与幼桐不对盘的,那就只有太后了,若非幼桐而今靠着大长公主这棵大树,她早就要朝她下手的,而今多了些顾虑不便出手,但每回见了,也懒得给她好脸色。幼桐反正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来,让她挑不出一丝错。

到了月底,幼桐实在不便再在宫中久待,这才出宫回崔府备嫁。大长公主使人整理了好几车的衣服首饰、日常用品送出去,直把众人羡慕的不行。

出宫这一日天光甚好,前一晚下了场小雨,将最后一丝暑气驱尽,空气中多了些新鲜的青草香,干净而爽利。大早上又放了晴,太阳却不大,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因大长公主忙于政务,便让安惠送幼桐出宫,幼桐不愿麻烦她,索性推了,笑道:“又不是头一回来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您身边也需要个得力的人伺候,随便找个宫人送我回去就是。”

大长公主也不和她客气,见她如此说,便应了,点了另外两个心腹的宫女送幼桐去崔府。回去的时候坐的大长公主的马车,一路上根本没有人敢阻拦,出宫的时候,幼桐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没听到徐渭的声音,心中略有些失望,同时又忍不住泛出相思之意。

左监门卫的守卫十分尽责,依照规矩问宫人检查了令牌后才放行。一同等着出宫的还有一辆马车,见大长公主的车在门口,那边就客客气气地等着不曾作声。待出了宫,那辆马车才开始动起来,迅速超过幼桐,冲到了前方。

这才走了没几丈远,忽听得前头马儿一阵嘶叫,尔后“轰隆”一声闷响,竟似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墙上。随即,幼桐所乘坐的马车也缓缓停下,车夫在外头小声道:“小姐,前头的马车把路给堵住了。”

幼桐眉头一皱,忍住了没掀开帘子往外看,只低声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车夫才过来回话,说是前头拉车的马儿不晓得怎么受了惊,忽然停了下来,害得马车撞在了墙上,撞坏了车辕,这会儿已是不能动。又说吴家小侯爷已经唤人去搬车了,让幼桐稍候。

听到前头是吴小侯爷的马车,幼桐皱了皱眉,没说话。一旁的宫女和慧巧见她面上严肃,也不敢作声。过了好一阵,才听到车夫说通了路。正要再出发,外头又传来一个声音,道:“耽误了崔小姐,真是抱歉。”

幼桐听出那是吴家小侯爷的声音,顿时想起当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想了想,没说话,只让慧巧代她回道:“小侯爷客气了,我们帮不上忙,我家小姐心中甚是不安。”

接连又寒暄了两句,幼桐怕被他听出自己的声音,左右不说话,只让慧巧代劳。到底只是偶尔碰到,吴小侯爷不便多说,客气了两句后,便与幼桐告了辞。待走了一阵,幼桐这才低声问车夫道:“方才是你跟小侯爷说我在车里吗?”

车夫赶紧回道:“小的怎敢乱嚼舌根。”

幼桐心中有了数,没再多问。

回了崔府,自然又是一番折腾,尤其是文颜,一见她的面就恨不得窜到她身上来挂住,一会儿抱怨说她一个人在府里头多么无聊,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说起最近京里发生的新鲜事儿,也不管自己的话里前后矛盾。

幼桐带回来的这几车“嫁妆”也让崔府上下好生羡慕,文颜倒是没旁的心思,只一个劲地说这个好看,那个好玩,旁人看着她的眼神却难免有些异样,有羡慕有嫉妒,还有说不出的酸味。好在幼桐也早就习惯了,并不以为然,除了挑了几样精巧的物事送给文颜外,便只有随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得了赏赐。

晚上用饭的时候,崔维远回了府,瞧见幼桐也在,略觉意外,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幼桐见他和崔二爷的面上都难掩疲惫之色,再联想到接连好几日大长公主都忙得不可开交,心中隐约觉得似乎朝中又出了事。

过了几日,果然隐约听到了风声,说是南疆又有些不安分,朝廷前些日子新任命的镇南将军半路上就被刺杀了,这派出的第二个,竟在京城外五十余里处遭了伏击,负了重伤,生死不测。

虽说南疆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但这并不妨碍京中的百姓对此议论纷纷,尤其京城外的那场刺杀,很快有人将此事与之前大公子回京时的那次事件联系起来,又说南疆诸族不安于室蠢蠢欲动,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叛乱…

这话才传了没几日,南疆果然传来了叛乱的消息。与此同时,第三位镇南将军在接到任命旨意的当晚就被人刺杀了。京城中一时人心惶惶,很快就有人提及应请沈家大公子再次南征,而这个时候,沈家大公子已经领着妻儿去了城外的别庄小住。

55、洞房花烛夜

无论坊间如何传闻,沈家大公子却依旧继续在城外“逍遥”,朝中也未曾传出任何要重派大公子南下的消息,倒是有人提议让徐渭重回军中,但很快又被否决了。无论南疆局势有多紧迫,总不会比宫禁更重要,徐渭是先帝临终前下令调回京城的,一年都未到,怎能轻易调离。

最后还是李上将军亲自荐人,推举了军中一位六品的校尉出征。之后一路南下,虽也遇了好几次暗杀,但都顺利逃过,平平安安地到了南疆。与此同时,沈三也从城外调进了京,虽未升职,手底下的兵却比之前多了近三分之一。

徐渭这边,因他与幼桐定亲之故,大长公主待他格外亲厚,便是在朝上,也是与众不同的和颜悦色。故徐家虽未站队,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已属大长公主一方。徐渭虽无奈,却又不便解释,只私底下跟李上将军开玩笑似的说了两句。

这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因徐老爷得李上将军提拔之故,两家便常走动,徐渭幼时聪慧,颇得李上将军喜爱,养在膝下,悉心教诲,之后徐渭拜白石老人为师,也是得了李上将军的推荐。

二人说起朝中事务也不曾拐弯抹角,李上将军更是直言镇南将军遇刺一事颇有蹊跷。徐渭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只摇头苦笑道:“我也曾派人私底下去查过,但终究一无所获。没有证据,我也不便胡乱猜疑。”

李上将军道:“此事哪里需胡乱猜测,只需看事成后谁受益最大便一目了然。虽说朝廷卸磨杀驴做得过了,但他又怎能做出这种事来。”说到此处,他已是摇头不已。

徐渭却不同意他的话,摇头道:“大公子我虽未曾深交,但多少打过几次交道。此人聪敏决断,胸有丘壑,虽有时也不择手段,但却不是阴险狡诈之人。就是因为此事太过明显,大家都认为大公子贪恋军权,不愿放手,这才怀疑于他。朝中官员都这般思量,更何况皇家,如此一来,大公子起复更是遥遥无期。说老实话,以大公子的本事,他若真想使什么阴招,又岂是能被人随便看出来的。”

李上将军闻言亦颇觉有理,捋了捋下颌的长须,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徐渭却不直接回话,笑道:“大公子敏于常人,哪里会不晓得自己在南疆经营多年犯了皇家大忌,便是朝廷不传召,他也会设法回京。刺杀一事,想必他心中也有数,只不过懒得计较,正要也借此脱身罢了。他若是不退,沈家余下的子弟便无法再出头,又何苦碍着旁人的仕途。”

李上将军眸光微闪,似乎听出了徐渭话里的意思,正色看了他两眼。徐渭这会儿却只是笑笑,再没说话了。

李上将军见状,也不再问,只说笑地提及他的婚事。徐渭马上又高兴起来,眉眼间难掩欢喜,方才还是侃侃而谈的大将军,马上就变成了个普通男子。

很快就到了月中,二人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徐崔两家都忙起来,府里布置的布置,安排的安排,上上下下,没有一个闲人。请柬早就已经发出去了,崔家最后一次清点完嫁妆,于婚礼前一日敲锣打鼓地送去徐府。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每个匣子都装得满满的,全京城的人都涌出来看热闹,直道崔九小姐好福气。

紧接着便是大婚。

到了九月十八这日,天气晴好,秋高气爽。

幼桐天还没亮就被唤了起床,梳妆打扮,换上新嫁衣。府里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幼桐反而闲下来,只傻坐着任由人折腾就是。原本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很激动,到了这时候却平静下来,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一般。

早上几乎没有吃东西,到了吉时就迷迷糊糊地被塞进了花轿,慧英和慧巧在轿子外跟着,还有一并十来个陪嫁的丫鬟下人跟在后头。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后,轿子腾空,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朝徐府方向进发。徐崔两家离得不远,但依京城的风俗,送亲的队伍需绕城走半圈,故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反而绕走了一个多时辰。

到了徐府,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徐家素来低调,宅院比崔府还要小些,拢共才四进院落,若不是这一次大手笔的下聘,京里的百姓还真不晓得徐家的家底。因徐家平日里不拉帮结派,结交的官员也不多,只给至亲好友发了请柬。绕是如此,还是有大批的客人蜂拥而至,将府里堵得水泄不通。到底是大喜之日,徐渭也绝不会拉下脸来赶人,只私底下嘱咐管家将诸位客人的礼单记好,预备回头再还回去。

花轿到了门口,徐渭在众人簇拥下去踢了轿门,慧英和慧巧这才搀扶着幼桐小心翼翼地从轿子里出来。大红色的嫁衣,绣花红盖头,浑身上下只露出十根纤长的手指,在这一片艳色中更显得如白玉般晶莹。

徐渭一时竟有些恍惚,盯着她的手指尖连动也不会动了,一旁看热闹的人瞧着,都忍不住大笑着起哄。徐渭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上前牵住红绸带,将幼桐引入大厅中。

徐老爷跟徐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脸上难得地有些紧张。幼桐反正是看不见,只盯着自己脚尖,依照规矩拜了天地,尔后又迷迷糊糊地被人送去了洞房。

外头吵闹得厉害,洞房里却安静,徐渭一面急着要去外头招呼客人,一面又担心饿着幼桐,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赶紧掀了红盖头,又吩咐下人去端了些饭菜过来先让幼桐填饱肚子。陪嫁过来的几个丫鬟嬷嬷见状,又好笑又欢喜,虽说坏了规矩,可徐渭这股子心疼劲儿却是毫不作伪,她们心里头原本还担心徐渭是那“余小姐”之故才娶的自家小姐,生怕他不珍惜,而今见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幼桐吃罢了东西还欲洗脸,被陪房过来的嬷嬷拦住了,好说歹说,非要她等着喝完交杯酒才能洗。幼桐拗不过她,只得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晓得坐了多久,窗外早已一片漆黑,才听到徐渭沉重的脚步声。

无缘无故的,幼桐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得厉害,好像一不小心都能吐出来,脸上也热得难受,这会儿倒是庆幸自己没洗去脸上的脂粉了,要不,这脸红得该多丢人。

徐渭喝了些酒,身上带着些味道,一靠近幼桐,她就微微皱起眉头。徐渭马上发现了,赶紧笑道:“我这就去洗澡换衣服。”说罢,又朝她傻笑了两声。一旁伺候的丫鬟也伶俐,不待徐渭吩咐,就赶紧下去准备热水。

不一会儿热水来了,徐渭让她们就放在外头的屏风后,随后脱了外衣准备去沐浴。才起身,忽又想到什么,朝屋里诸位伺候的丫鬟嬷嬷道:“这里不需你们伺候了,且回去休息。”

诸位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愣住。

徐渭见她们竟然不肯走,顿时有些尴尬,又不知到底哪里出的问题,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赶紧从荷包里掏了一包碎银子出来,给她们每人发了个小元宝,罢了,才笑道:“今儿辛苦大家了,明日再论功行赏。嗯——”他睁大眼瞧着大伙儿,一副商量的语气,“这回可以走了吧。”

众人一时忍俊不禁,就连坐在后头床上的幼桐也忍不住笑得直发抖,又不好作声提醒,只憋得一脸通红。还是慧英忍不住出声道:“将军,我们现在可不能走。您跟九小姐都还没喝交杯酒呢。”

徐渭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顿时尴尬得一脸通红,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又偷偷回头看了幼桐一眼,见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也不着恼,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由下人伺候着喝了交杯酒,又有嬷嬷在床上撒了红枣、桂圆、花生和栗子,说了些吉祥话儿,大家这才知趣地赶紧退下,只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揶揄的笑,相互使着眼神,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情。

待众人走远,徐渭这才欢喜起来,转身走到幼桐跟前,傻傻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幼桐见他这副呆样,只觉好笑,忍不住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半是嗔怪半是气恼地说道:“傻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去洗澡的么,再不去,水都凉了。”

徐渭这才笑呵呵地应了,也不转身,眼睛一直盯着她,直挺挺地往后退。幼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红红地低下头去,再次抬头时,只瞧见徐渭已退到了屏风的位置,正欲出声提醒,已是来不及。

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千军万马前不曾失蹄的徐大将军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幼桐赶紧起身准备去扶他,徐渭却连连挥手,逞强道:“不必不必,我自己能起来。”说罢,一面朝幼桐尴尬地笑,一面准备起身。

脚上却不知怎么搅到了一旁的帷帐,刚刚才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徐大将军被它一拌,整个人陡然向前倾。他还算反应快,反手一抓,隐隐抓到一物,身子暂时稳住。他心中稍定,又转过头来朝幼桐笑,正只瞧见幼桐一脸的惊恐,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他前面,急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徐渭尚未明白她的意思,手里陡然一松,扭头去看,却被一大桶热水给浇得透湿…

这悲惨的洞房花烛夜啊!

56、洞房花烛(二)

屋里闹出这番大动静,外头却没有人敢进来探问,生怕坏了他们的好事。幼桐也怕旁人瞧见徐渭这副狼狈样,不好唤人进来帮忙,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快步冲上前去,一面扶起他,一面关切地问道:“可摔到了哪里?痛不痛?”

徐渭脸上涨得通红,尴尬地扶着幼桐的手站起身,想笑两声,却僵着脸实在笑不出来。幼桐也是好气又好笑,又怕徐渭见了尴尬,只强忍着将他扶到里屋的床上,自己赶紧去柜子里找干净衣服让他换。

徐渭摔得并不重,只是浑身被浇得透湿,样子十分狼狈。一瞧见幼桐去外头柜子里找衣服,他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才脱到一半,幼桐已经抱着衣服进了里屋…

下意识的,幼桐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转过身去,面红耳赤地道:“你做什么呢?都摔成这样了,脑子里怎么还想着——”说着,气恼地将手里的衣服朝他扔了过去。

徐渭一听就晓得她误会了,嘿嘿笑了两声,赶紧将里衣套上,罢了才上前来拉幼桐的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换件衣服,洗…洗澡…”说着,又红着脸朝外头唤了几声,让下人再送些热水进来。

幼桐这才晓得自己误会了,顿时尴尬起来,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徐渭难得见她这副羞怯脸红的模样,心里头仿佛有个爪子一直在挠,忍不住猛地上前抱着她啄了一口,见幼桐瞪大眼睛一副尚未反应过来的茫然样,他又觉得特别开心。

外头很快送了水进来,瞧见徐渭这么快就换了衣服,那几个丫鬟顿时挤眉弄眼地作出一副早就料到了的神色,又盯着地上一大滩水迹连连慨叹,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猴急”之类的话。徐渭也知道她们想歪了,只是这事儿实在不好解释,越描越黑,再说,这夫妻间房事也没必要解释。

将那几个丫鬟打发出去后,徐渭迅速地抹了两把身子,洗得干干净净了才光着脚丫子冲回来,一把将幼桐抱住了往床上倒。幼桐遂不提防被他扑了个正着,徐渭那一双胳膊跟铁一般结实,想挣也挣不开,她胡乱地挠了他两把,不仅没让他松手,反而挠得他哈哈笑起来,往她怀里直拱。

“幼桐——”只要是正常男人,心爱女人在怀中,又怎能不情动,更何况,这还是二人的洞房花烛夜。徐渭看着幼桐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手上也开始不老实地悄悄伸到她衣裳下。滚烫的手掌触碰到幼桐细腻的肌肤,她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颤,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软得好似一团泥。

湿热的气息在耳畔,略带薄茧的手在身上游走,很快就将二人身上的束缚悉数褪去,年轻的身体紧紧交织在一起。

“幼桐…幼桐…”

“我在…”

徐渭低头吻住她嫣红的樱唇,手滑向她的胸口轻轻揉搓,身下的幼桐早已娇喘吁吁,喉中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这声音在徐渭耳中听来宛如仙乐,情绪更加激动,密密的吻一路自上而下,落在幼桐雪白的胸口…

一番云雨后,幼桐有些累,软软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徐渭却精神抖擞,先去端了热水来给二人清洗过了,尔后又光着身子钻进被子里,将手臂环上她的腰,一会儿,又不老实地滑向她柔软的胸口,手中使力,将她整个人都搬过来对着自己,身体缓缓前移,头贴着头,胸贴着胸,每一寸肌肤都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还痛吗?”徐渭在她耳边柔声问。

幼桐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徐渭却呵呵地笑起来,手上不老实地又在她周身滑动。幼桐想躲,微微一动身子,马上靠到了他的敏感处,顿时吓了一大跳,扭过身子就要逃,却又怎么逃得过,方才转身就又被徐渭压在了身下。

徐渭初尝人事,食髓知味,一晚上拉着幼桐不放手,恩爱非常。到了第二日,两人都有些累,醒来的时候外头天都亮了。幼桐迷迷糊糊地一睁眼,瞧见外头的天光都已照进屋,顿时惊吓得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怎么了?”徐渭一边打哈欠一边睁开眼,瞧见幼桐衣衫不整,眼睛顿时又有些发直,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探。才刚上身,就被她一手打开,又气又恼地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还不赶紧起来。”

徐渭被她这么骂也不恼,往床上一倒,笑嘻嘻地耍赖道:“起什么床啊,我这都还没睡好呢。过来躺下,陪我再多睡会儿。我爹娘那里不必理会,他们还巴不得我们迟些。”说着,又一脸色咪咪地去拽她。

幼桐到底是学武之人,哪里会被他轻易拉回去,顺势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尔后迅速地抓了件衣服裹上,跳下床来,双手叉腰地朝徐渭怒目而视,道:“你还不起来?”

徐渭怕她真生气,只得连连告饶道:“我起就是,我起就是。”说话时,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猛地扑到幼桐身上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尔后得意地哈哈大笑。幼桐也哭笑不得,从床边抓了件衣服递给他,自个儿则去收拾床上的东西。

掀开被子,幼桐低头正要整理床铺,忽然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愣在原地,原本桃红的双腮忽然变得煞白,握着被褥的手轻轻发抖,眸中有惊讶有惶恐,更多是不敢置信…

徐渭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赶紧冲上前来一把拥住她,柔声问道:“怎么了?脸色忽然这么难看,可是身子不舒服?”

幼桐不说话,呆呆地看着床上,好似木偶一般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又缓缓摇头,将手里的被褥放回原处,好像失了魂魄一般一屁股坐在床边,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目光游离,一言不发。

徐渭何时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偏生又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将她紧紧抱住,一边亲吻她的秀发,一边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幼桐却不作声,僵硬地转过身来,在床头抓了件衣服胡乱地穿在身上,一低头就朝门口冲去。徐渭见状,更觉不妙,也不管到底出了什么事,心中直觉不能让她出门,否则到时候定无法收拾,也顾不上再问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急道:“出了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幼桐,我们俩是夫妻啊。”

幼桐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竟已一片通红,泪光闪烁,只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开不了口。徐渭见状更是心急如焚,所幸脑子还存着一丝灵光,想着方才幼桐的变化仿佛是在铺床时才有的,赶紧抓着她的手往床前凑,一把掀开被褥,想找出原因来。

只是,这床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异样?

干净——徐渭脑子里一轰,顿时想到了原因。这床上铺着的雪白帕子仍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落红…

徐渭这么一愣,幼桐已是受不住,紧咬双唇,手上一用劲,挣脱了他的束缚就要往外奔。徐渭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去追,眼看着她就要冲出门,什么也顾不上了,飞身就扑了上去,将幼桐压在身下。

门哐当一声被打开,慧英和慧巧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二位,尔后赶紧转过身去,面红耳赤地道:“我们什么也没看到…”说罢,赶紧加快步子躲开去,临走前还不忘了将门给带上。

待屋里安静下来,徐渭这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幼桐抱回床上,捋了捋她额际的乱发,又上前亲了亲她的面颊,握住她的手搓了搓,好不容易才想好了怎么开口,低声道:“幼桐,我信你。”

幼桐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尔后便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往下淌,“我…我没有…”她根本没有办法再往下继续说,所有的话语全都哽在喉咙里,很快又被哭泣声掩盖。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像刚刚那么惊惶失措过。大婚的甜蜜和喜悦还在心间,却忽然遇到这等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关爱仿佛在一瞬间就要全部消散,让她如何能不惊恐。如果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倒也罢了,可偏偏她却什么也没有做过,让她如何心甘。

“没事了,没事了。”徐渭将她抱在怀中,一面轻抚她的背,一面柔声安慰,“我信你,一定会没事的。”除了这句话,他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知道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幼桐怕是就会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她那样的性子,要强又倔强,受不得半点委屈和冤枉。

哭了好一阵,幼桐终于才静下来,眼睛虽然还肿着,但好歹没再继续掉眼泪了。徐渭总算松了口气,靠在她身边坐下,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们结发夫妻,你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跑掉,若不是我拦得及时,你怕不是要一走了之,再不回来了?”

幼桐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徐渭原本还打算再说她两句的,见她这样,也再也硬不下心肠教训她,只得柔声道:“我以前在古书里也看到过,说是练武的女孩子容易…容易伤到□,所以,才会无落红,并不是旁的原因。”

“你——”

“你听我说——”徐渭打断她的话,捧着她的脸正视她双眼,正色道:“你我相知相恋,到而今大婚,十分不容易,我从不疑你。我也希望你信我,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只要你一个人。此生偕老,不离不弃。”

幼桐心中一震,眼睛又开始发红,又怕徐渭看见,赶紧低头往他怀里蹭,声音里带着哭腔道:“你说过的话要作数,不许耍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57、九鼎

无论徐渭怎么信任她,旁人可并不一定这么想,所以此事却是绝不可传出去的,便是徐夫人那里也只能瞒着。最后还是徐渭咬破了手指滴了些血在帕子上,二人又在屋里等了一阵,直到那血迹都干了,这才出来。

下人们早在外头候着,见她们终于开了门,赶紧进屋来收拾,伺候二人洗漱。有两个胆子大些的,还忍不住开了两句玩笑。只不过,幼桐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一直沉着脸,徐渭见她心情不好,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两个丫鬟见二人都板着脸不作声,顿时有些慌,旁的下人们不敢再乱说话,轻手轻脚地伺候着,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洗漱罢了,又用了早餐,幼桐得去拜见公婆。徐渭自然在一旁陪着,小心备至、呵护有加,直把一旁的丫鬟看得羡慕得不行,有心想说两句玩笑话,瞥见幼桐的脸色,又赶紧住了嘴。

得知他们两人要过来请安,徐老爷和徐夫人早已笑眯眯地在正厅坐下。徐老爷是一贯的严肃又沉默寡言,眯着眼睛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屋里只听见徐夫人热情洋溢的声音,“我的儿”长,“我的儿”短的。幼桐被她摸了几把脸,心里也渐渐暖了起来,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徐渭一直在旁边偷偷看她,见她脸色终于好转,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到中午用饭的时候,徐聪也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拜见了大嫂,又笑嘻嘻地朝徐渭挑了挑眉,一脸揶揄之色。徐渭也不理他,只笑着向幼桐介绍桌上的各色菜式。

正吃着饭,徐聪忽然朝徐渭问道:“大哥,你的手指头怎么了?”

幼桐闻言身上一震,徐渭敏感地察觉了她的异样,伸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腿,面上却是一派自然,淡淡道:“我自己咬的。”

徐老爷和徐夫人闻言都停了筷子,齐齐地朝徐渭手上看来,果见他左手食指有个小伤口,二人又朝幼桐看了一眼,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似乎有了数,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轻咳了两声。徐夫人朝徐聪道:“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以后你成亲就晓得了。”

徐聪顿时噎住,还欲再说,脑子里忽有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什么,面上显出古怪的神色,望向徐渭的眼神便带了些揶揄和促狭,忍俊不禁道:“哦,大哥真是好兴致,呵…呵呵…”

徐夫人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露骨的话来让幼桐难堪,赶紧往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口中道:“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多吃菜。”

徐聪大小就不爱吃青菜,府里上下谁不晓得,可徐夫人素来在家里头一言九鼎惯了,谁又敢违背她的话,徐聪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小心翼翼地把青菜扒到一边,一面苦笑,一面摇头,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爹不疼,娘不爱”之类的话,最后被徐夫人一个巴掌给扇了回去。

下午徐渭领着幼桐在府里头转悠。徐府不大,府里的下人也不多,各院洒扫伺候的加上厨房打杂采买的拢共也才二十多个,比崔家的排场小得多。幼桐想想跟着自己陪嫁过来的丫鬟嬷嬷还有两户陪房一共就要十来个人,一时有些汗颜,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着过些日子怎么处理才好。

徐渭和幼桐的院子在府里的东边,西面则是徐聪的住处,徐老爷和夫人住在正房,后面还有一处幽静偏僻的宅院则是徐家的画室。

“画室?”幼桐听到此处微微有些意外,虽说上回徐渭赠她画作的时候她就晓得徐家怕是藏了不少好画,可是,寻常人家收藏的字画大多摆放在书房,哪里还会专门辟一间画室。这徐家,不仅有画室,而且还特意辟一处院子。

“我带你进去看看。”徐渭难得地一脸得色,牵着幼桐的手朝画室走去。

这院子不大,拢共才三间正房,但院中的景致却是极为精巧可爱,葱绿的翠竹、小小的竹亭,竹亭上盖着厚厚的茅草,脚下是一片一片的青石板,小路两侧栽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而今正开着紫色和白色的小花。院子里有风,时不时地带动竹叶沙沙作响,安宁静谧,仿佛忽然到了另一个世界。

推开原木色的大门,幼桐一走进屋,顿时被房间里密密麻麻挂着的字画作品惊呆,睁大眼睛看了半晌,她才终于惊醒一般,张张嘴,茫然道:“这…这…敢情全大梁朝所有的名人字画全都在此处了。”

徐渭却只神秘地笑,顺手从墙上取下一副画作来递给幼桐,笑道:“你仔细看看,看清楚。”

幼桐见他笑得有些怪,心中不免惊疑,接过画走到窗边,借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端详,看了半晌,才终于发现了些不对头。眸光一闪,又顺手从窗边的墙壁上摘下另外一副,看了一阵,果然看到了同样的记号,“这….这里全是九鼎临摹的画作!”

幼桐脑子里有些打结,事实明摆在面前却不敢去想,只傻愣愣地问道:“徐大哥,你你这都是从何处收来的?”

徐渭指了指东面的书桌,那上头赫然还摆着一副未完成的画,手抱琵琶的飞天神女,正是前朝画师言子美的成名之作。幼桐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不说话。徐渭终于忍不住笑道:“我老早就想带你过来看了,这个九鼎不是旁人,正是我们家那一整天憋不出两句话来的老头子。”

虽说方才就已经猜到了,可而今亲耳听到,幼桐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制,恨不得立刻冲回去向公爹请教,又怕唐突了长辈,口中喃喃道:“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里所有的画全都是公公画的…”

徐渭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里头也有几幅是我和二弟画的,幼时我们俩淘气,总静不下心学习,我爹便逼着我们学画画,修身养性。”

幼桐闻言更是惊诧,尔后便是兴奋不已,双眼放光地拉着徐渭的手问道:“你画的是哪副,指给我看看。”

徐渭从另一个房间里找了两幅卷好的画作出来递给幼桐,脸红红地道:“上回给你的那副寒山夜游图也是我画的,署的是我爹的名。那还是早几年前的东西了,后来我爹让我们把市面上九鼎的画作全都收回来,而今京城的字画店里已经几乎没有我们的画了。”

幼桐听到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呆了,睁大眼看着他许久没说话,直到徐渭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幼桐方才反应过来,一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怒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还使人到处打探。”掐得徐渭的脸都红了还不泄气,又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正屋这边,徐夫人和徐老爷已经开始热烈地讨论怎么给孙子和孙女儿取名的事儿了,“瞧你都取的什么名字!”徐夫人气极,指着书桌上那一长条徐老爷早已取好的名字直跺脚,“徐子美、徐藏锋、你怎么不再取个徐九鼎呢?”

徐老爷恍然大悟,连声道:“夫人说得有理。”说罢,又兴高采烈地在纸上写上了徐九鼎三个字,直把徐夫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闹到最后,还是没能定下未来孙子孙女的名字来,不过好在日子还长久,他们每日想两个名字,总能找到合适的。

因幼桐与大长公主的“母女”身份,二人还得进宫去向大长公主请安。第二日大早上,徐渭就吩咐下人套了马车准备进宫。在宫门口就被左监门卫的下属们给拦住了,嘻嘻哈哈地说着玩笑话。徐渭平日里爱板着脸,下属们不敢随便开玩笑,而今好不容易等到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卯足了劲儿把平日里没敢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