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谙一边研磨,一边抬眸看过来,“沈姐姐,请。”

“小姐...”宜珊忍不住拽住沈书夏的衣衫,沈书夏没动。

“怎么了?”祁谙挑眉,“沈姐姐有什么不便吗?”

沈书夏面色越发难看,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隐忍着,“公主想要民女画什么?”

祁谙执起她的手,将笔放在她的手中,勾唇一笑,“玄蜀国二皇子裕泽。”

沈书夏浑身一抖,猛地看向了祁谙,手脚冰凉。

祁谙靠在窗棂上,视线自沈书夏的脸上转到窗外那光秃秃的桃树墩上,语气变得淡淡,“沈姐姐既然是大渝第一才女,一副丹青自然不在话下吧。”

沈书夏握着笔的手泛着青筋,她猜对了,果然是与那人有关。

良久,沈书夏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谙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沈姐姐可要清楚了,此时我是大渝的长公主,是钦差大人,沈姐姐若是想要与朝廷对抗,我还是劝你三思。”本来其实她还有许多时间与她周旋,只是今日惹恼了兄长,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此时的沈书夏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原来他们想要的是裕泽的画像,不由连想到公主此来泉州的目的是查劫粮一事,所以说,劫粮一事是与裕泽有关吗?

她不画,是死路一条。

若她画了,这位公主殿下便能饶过她了吗?

这些想法不过一瞬间,沈书夏便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无论如何都没什么好的结果,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一幅丹青自然是小事,可是民女也有要求,若公主答应我,那我便将裕泽的画像双手奉上。”

祁谙笑了,她在跟她讲条件。

祁谙倒是有了些好奇,转身看她,“沈姐姐有何要求,说来听听。”

沈书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嫁给王爷。”

祁谙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嫁给...王爷?”好似这个她要嫁的人方才差点儿杀了她,这倒是奇了。

沈书夏自然明白祁谙心中在想些什么,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这是我与公主的交换条件,我要王爷明媒正娶,给我一个名分。”

“明媒正娶,给你一个名分,王妃吗?”祁谙听着这话便觉刺耳的很。

“正妃之位,民女从来不敢奢求,即便是侧妃,民女也不会觊觎,民女只想待在王爷身边,唯一的要求便是王爷必须明媒正娶。”这些话说了出来,沈书夏越发不卑不亢起来,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祁谙像是听天书一般,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书夏一直在努力保持镇定,此时也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公主是大渝朝的公主,是此次前往泉州的钦差,陛下派公主来泉州的原因,民女也能猜测一番,这几年皇上致力于施行女子恩科,想来陛下对公主寄予了厚望,公主若滥杀无辜,必然引起百姓激愤,到时候的后果,不知公主殿下可能承担?”她到底是大渝第一才女,也不是她想杀便能杀的。

祁谙思索一番,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倒也对。”若劫粮一事当真与玄蜀国二皇子裕泽有关,那么他定然是早就来了泉州,他的本事与兄长倒是各有千秋,若不然,大渝也不会与玄蜀国纠缠这么多年了。

沈书夏在王府的事情,他怕是早已知晓,若沈书夏当真不声不响的死在了祁王府,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沈书夏见祁谙似是在考虑她的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月谷嬷嬷一直站在窗外,屋内的对话她听了个清楚明白,不由侧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公主还未开窍,她不会真的要为王爷纳个妾室吧?

祁谙白皙透明的指尖绕着一缕黑发玩着,眸子里是带着些嘲笑的冷意,“想来沈姐姐必定是书香门第,家境优渥,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被爹娘很好的庇护,所以空有一副聪明的头脑,却太过天真了些。”

沈书夏脸色一白,分不清她是何意思。

祁谙顿时觉得无趣了,她倒是高看了沈书夏的头脑,这沈书夏空有一身美貌,归根结底,只能称之为才女,书读的多了,没有融会贯通,倒是坐实了‘书呆子’这三个字,这么想来,倒还是岑香月好玩一些。

祁谙没了兴致,也就不想再跟她废话,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清秀的小脸上是寡淡的表情,“沈小姐,我从来没想要你的命,生不如死的方法有许多种,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死,而是想死却死不了。”她竟然想嫁给兄长?连父皇也只有母后一人,兄长怎么能娶两个人呢。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沈书夏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不可置信的看着祁谙看,她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

“本公主只给你一日的时间,明日这个时辰,我要看到画像。”

祁谙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将沈小姐送回她的院子,把宜珊关进柴房,明日我见不到画像,沈小姐见到的就会是宜珊的尸体了。”

祁谙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回眸对沈书夏嫣然一笑,“这只是开始,若你还是冥顽不灵,那本公主便找几个魁梧的大汉对你...”

“公主...”月谷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小声道,“公主在胡说些什么。”小小年纪,便说这些浑话。

沈书夏眼看着宜珊尖叫着被带走,早已没了方寸,又听闻祁谙的话,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祁谙被月谷强行带走,回到了卧房,月谷嬷嬷一直冷着一张脸,祁谙不知哪里做错了,晃着月谷的衣袖撒娇,“嬷嬷,您怎么又生气了?”

月谷面露不愉,沉着声音,“公主这些浑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浑话?”祁谙不明所以的挠着头,“我哪里有说什么?”

“就是...”月谷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那几个大汉...的浑话,这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可以说的话。”

“这个呀...”祁谙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能是浑话呢?我那是在吓唬她呢,不过,嬷嬷,这一招很管用的,以前时我见过二叔审问一个玄蜀国的女刺客便是用的这招,那女刺客很快便招了。”

沉锦将军?月谷皱眉,沉锦将军怎么能教公主这些?

不过...

祁谙突然皱起眉头,当时是她偷偷溜进去的,后来被二叔拎了出来,她都不知道二叔后来说了什么,那女刺客便招了,今日她说了这番话后,见那沈书夏也挺害怕的,所以...

“嬷嬷,所以找几个大汉去逼供沈书夏,他们会做什么?为什么沈书夏会那么害怕?看嬷嬷你的样子,你一定知道,要不然你告诉我?”祁谙笑眯眯的晃着她的胳膊。

月谷顿时觉得一阵无力,看来有些事情她要好好教教公主了。

第29章

怦怦跳

祁谙对月谷嬷嬷的话不明所以, 便也没有放在心中。

早膳准备好, 却不见榕桓, 祁谙亲自去他的房间唤他。

走到门口时,祁谙步子顿了一下,想到那日被兄长凶了的场景, 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然后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榕桓正坐在书案后看信,听到声音, 头也没抬。

祁谙背着手走过去, 双手撑在书案上,探头看过去, 倪到那信纸上写了梁飞平几个字,不由正了脸色, 绕过书案,靠在榕桓身边凑过去瞧。

信上写明了梁父送往泉州的那封信送到了,但是收信的人又把信送了出去, 几经辗转, 那封信竟是被送到了知府大人的府中。

祁谙忍不住笑了,“这倒是奇了,这位知府大人有这么深的城府?我怎么瞧着不像呢?”

这信为何最终会送往岑家,是告密?还是这知府大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倒也不一定是知府,知府家有许多人。”榕桓声音微沉。

祁谙点点头, “兄长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嗯?”榕桓转眸看她, 祁谙也正瞧着他,两人的鼻尖一触即分。

祁谙下意识的往后仰头,但因为太过突然,身体猛地往后倒去,不由轻叫一声。

榕桓迅速勾住她的腰把她往前一带,祁谙就那么直直的跌入他的怀里,双手本能的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伤着了吗?”榕桓低头看向坐在他腿上的小人儿,语气倒不是很急切,伤没伤着其实他心中有分寸。

祁谙摇摇头,觉得心跳有些过快,这几日她发现,只要兄长一接近她,她的心便跳的飞快,呼吸都不正常了。

祁谙眼睛转了转,不由生了好奇,她的心跳的这么快,兄长的心会不会也跳的很快呢?

这样想着,祁谙将耳朵贴在了榕桓的胸口上。

榕桓怔了一下,下一刻嘴角微微勾起。

祁谙听了半天,觉得兄长的心跳好似越发平稳,根本不像她的那般,想来她可能真的病了。

“快吗?”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廓上,祁谙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耳根泛起热潮。

祁谙往榕桓怀里缩了一下,撅着嘴摇摇头,“不快。”

榕桓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似是不经意间的问道,“你的快吗?”

祁谙忙不迭的点头,“快,很快。”

祁谙有些不死心,再一次贴近了榕桓的胸膛,“为什么你的不快呢?”

榕桓来不及收敛,祁谙只觉耳下的砰砰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要跳了出来。

祁谙顿时眉开眼笑,搂着榕桓的脖子,“兄长,你的也在跳。”

榕桓无可奈何,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抵着她的额头道,“方才你说你想到了什么?”

祁谙直起身,凑近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到底如何,得想个法子验证一下。”

榕桓眸子微眯,她这一说,以前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似是有些串了起来。

*

翌日,还未到祁谙与沈书夏约定的时辰,沈书夏便将那画像送了过来。

祁谙托着腮看着书案上的画作,那画上的男子面若桃花,温润如玉,眼角一颗红色的泪痣,这人长得倒是有些妖冶。

只是他的眸子是黑的,面相上比玄蜀国的人要柔和许多,与大渝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祁谙一手敲打着桌面,微微抬眸,懒懒开口,“沈姐姐可莫要骗我啊。”

沈书夏气色比昨日好不到哪里去,“公主殿下若不信,民女也没办法。”

祁谙笑了笑,摆摆手,“沈姐姐说笑了,我怎会不信呢。”

沈书夏深深吸了一口气,矮身行了一礼,“民女思索了一晚上,民女不敢再苛求太多,只想好好过日子,还望公主殿下成全。”

祁谙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我替沈姐姐寻了处宅子,自今日起,沈姐姐便与宜珊搬出去吧,这里还有一些银两,希望沈姐姐日后能够好好生活。”

祁谙摆摆手,云莲送上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些银锭子。

沈书夏即便不乐意,却也没有说不的权利,过了一晚,她的神情倒是越发波澜不惊了。

“民女叩谢公主殿下。”沈书夏并没有推辞,便收下了那些银两。

沈书夏走后,云莲有些疑惑,“公主信了?”

祁谙缓缓摇头,“不信又怎么样?那人是在沈书夏的脑子里,咱们都没瞧过,即便她画错了,咱们也不知道呀。”

祁谙眯眯眼,抬步便出了卧房,带着卫叶到了王府关押两个刺客的地方,将那画像在二人面前展开,“怎么,二位可认识这人?”

两人的眸子又一瞬间的收缩,却又旋即恢复正常,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出来后,祁谙看向卫叶,“你觉得这画是不是真的?”

“看两人的反应,这幅画对他们不能说毫无反应,但是反应也不是那么强烈,倒还真是不好说。”

祁谙偏头,眯着眼思索,“你说,若是你被抓走了,被敌人每天折磨,人家突然拿出一幅兄长的画像让你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卫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

此时他是不是应该拍马屁,表忠心?

祁谙倒是也没在乎他的答案,若有所思的走远了。

卫叶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小公主想法太多,简直是太吓人了。

第30章

抛绣球

梁飞平的父亲等了许久, 也没等来那人的回信, 不觉心中更加恐慌。

当初便是太大意了, 再加之太相信那人,可是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出过岔子,偏偏就折在这一次上了。

梁父派出了许多人去找那人, 可是那人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此时他儿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帝京里来信, 只说爱莫能助, 难不成飞平真的要背下这个罪名?

*

祁谙带人又去了一趟大牢,梁飞平在大牢里呆了几日, 整个人都有些颓废。

祁谙又询问了几句,梁飞平还是那日的口供, 只是买粮,并未劫粮。

祁谙心中也知他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便将沈书夏画的那幅画像给梁飞平看, “可认识这人?”

梁飞平抬眼看过去, 倒是瞧得仔细,最终摇了摇头,“不认识。”

“可看清了?”

梁飞平皱眉,“自然看清了,这样的人我若是见过, 是绝不会忘记的。”

见过梁飞平后,祁谙又去看了看那日沉染抓的那些土匪。

大部分土匪都是些平头百姓, 已经被沉染放了,而此时在大牢内的则是那几个带头的。

“那日让你们绑走溪棹的人,你们可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十六开口问道。

“那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还带着面罩,天又黑,看不清模样。”

“身形如何?是男是女?”

“看起来不是很高大,但是若说男女还真不好分,声音压得很低,给了银子,然后说要那溪家公子的命。”

十六对祁谙点点头,这些说辞与前几日的说辞并无出入。

祁谙招招手,十六凑过来,祁谙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十六点点头,“是,小公子,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

祁谙回到府中,卫管家便拿着喜帖过来,“公主,溪府送来了请柬,五日后是溪家公子与知府千金成亲的日子,您要不要去?”

祁谙接过请柬,随手翻看了一下,“我倒把这事儿忘了,还是要去的,毕竟我与溪棹也算相识一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倒也不快了,老奴听说溪家公子快要二十了,这岑家小姐好似比公主还要大个一两岁...”说到这里,卫管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祁谙,叹了口气,“王爷岁数也不小了,平常男子在他这个岁数孩子都十几岁了,咱家王爷还未成亲呢...”

卫管家眼睛一直瞥着祁谙,似是若有所指。

祁谙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卫管家,有些疑惑,“我怎么觉着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呢...兄长的孩子十几岁,那不是跟我一般大?”

卫管家一口唾沫差点儿呛着,拱拱手,退下了。

祁谙皱皱鼻子,哼唧了一声。

月谷嬷嬷本端着些糕点要进屋,听到卫管家和公主说话,便在屋外听了一会儿,此时见卫管家落荒而逃,不由有些头痛。

本以为王爷看清了自己的心,能够有所行动,这都好些日子了,王爷什么表示也没有,公主还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这俩人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卫管家那话也不岔,王爷都快要三十岁的人了,这些年倒也难为他了。

月谷嬷嬷摸了摸袖子里的那画本,这些东西等到公主大婚的时候总归是要给她看的,可是此时给她看又觉有些不妥,所以她一直有些犹豫。

月谷正待进屋,便见一个小厮匆匆跑进芳林居,叫了几个人又匆匆往外跑,忙唤住一人,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气喘吁吁,“王爷说要搭个台子,人手不够,所以我来叫些人出去。”

“搭台子?搭台子做什么?”月谷有些疑惑,王爷与公主两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听戏呀。

“王爷说要让公主抛球亲招亲。”那人说完就跑了。

月谷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她是不是听错了,王爷要给公主抛绣球招亲?

*

翌日,祁谙看到王府里那座高台时,着实震惊了一番。

祁谙看向站在身侧的榕桓,“兄长,这是做什么?”

榕桓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淡淡,“你已经及笄了,到了成亲的年龄,你不是一直想着能够抛绣球招亲吗?所以今日我为你设了一座高台,你先试一下,若日后真的抛绣球时,可以少一些慌乱。”

卫叶抽搐着嘴角把那花花绿绿的绣球递上去,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恭喜公主殿下。”

祁谙忍不眉开眼笑的蹦了起来,“真的吗?我可以抛绣球招亲了?”

祁谙抱着那颗绣球就走上了高台,站在台子上俯视着站在下面的榕桓,眉眼弯弯,“兄长,怎么扔啊,都没有人。”

榕桓表情越发平静,眸子幽深,“谙儿可知抛绣球招亲是何意思?”

“知道啊,就是我把这颗绣球扔下去,谁接到了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啊。”祁谙很是期待,她对未知的东西向来充满了好奇。

“然后呢?”榕桓抬眸与她对视,眸子灼灼。

“然后?”祁谙眨了眨眼,“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哎呀,好了兄长,咱们开始吧。”

榕桓低头,嘴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