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找媒人来提亲,他倒不觉得费事,只是觉得领回休掉的弃妇还需再请媒人来提亲,说出去人家笑他傻呢。何况他压根不想将此事跟父母说,因为他知道父母得知后定是不同意的,按这里的风俗,把休掉的女人再领回去是不吉利的。正妻那儿,他根本不想打招呼,他对这事算是有经验了,越是打招呼肯定越闹的厉害,一字不提直接将人带回去,估计正妻也只能无语眼睁睁地生气,以前金恬不就是那样么,女人都差不多的,他觉得自己对女人的心思已经琢磨得很透彻了。

金恬趁他无话反驳之时,将他拉到屋外,小声道:“我之所以不敢急着答应这事还有一个原因,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太好,宫寒阴虚,不易有孕,若是调理不好此生都未必能生育。去年你我二人还算恩爱时你说会为我寻名医,可后来你只顾纳妾和玩乐将这事抛之脑后。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两位妾已经为你生下了儿子,我能不能生孩子根本影响不了你家延绵子孙后代,可是…我若不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难道这辈子就得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殷尚怔愣在那儿,一副听傻了的样子,这个女人脑子怎么变灵光了呢,考虑甚远也确实有理有据,一个女人若不能生育这辈子都不会得福的,也会被男人瞧不起。

他看了看金恬,感叹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想将她带回去不仅要他多下点血本,还得寻医为她调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可是看着她这张恢复红润与光泽的脸宠,他又不舍得就此放弃。

金恬之所以提这一茬是脑子里有一段记忆,那就是原身金甜对自己未生育这事过于纠结,她若生下一儿半女,不至于有那么惨的结局,可是她与殷尚成亲半年后她时常以泪洗面,哪里有心情调理身子,气都被气坏了,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

金恬想以此事来拖延时间,也可以借此事来折磨折磨殷尚。当然,她也想真的能调理好身子,以后嫁谁还不一定呢,但她得确保自己身子康健,能生儿育女。若是殷尚能帮得上这个忙,她就不用多费心思寻医看病了。

此时的殷尚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他忽然精虫上脑,寻思着金恬就这么张开一提,他何必太认真呢,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大夫冒充名医来应付的,至于是否调理好了也是大夫说了算。能不能生育也得让她先跟自己睡呀,他想到这儿便轻松地说道:“你不必为此事忧心,不就是寻个名医么,我这点事还是能办得到的。”

“那就好。”金恬故作开心笑了笑,然后跑进屋把殷尚带来的布匹和一对金手镯都塞到了他的怀里,说:“待你来提亲时再带礼过来吧,此事没下定论,我家不能收你的礼。”

张口要钱

蒋氏和大昌、小昌见金恬趁他们不注意把财物搂出去了,他们三人慌忙追出来,想伸手抢下来可当着殷尚的面又拉不下面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好东西被金恬塞进了殷尚的怀里,他们瞧着真是心急如焚啊,心想甜娘怎能这么傻,这些财物人家都送来了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她脑子没坏掉吧?以前她也没这般糊涂呀。

殷尚滞了一下,他担心这些东西留下来金恬也得不到,会被蒋氏夺了去。为了不让蒋氏白得便宜,便对金恬说:“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女人,不肯白得好处,那这对金手镯我先带回去给你留着,这些布匹你们就拿着做些新衣裳吧。”

金恬正要说啥都不要,蒋氏却急道:“好好好,你们殷家个个衣着光鲜,想让甜娘配得上你也不能穿得太差才是,我会给她做几身得体新衣的。”

殷尚讪笑一声,他才不在意这些布呢,见蒋氏一副穷酸巴结样他挺烦,便转身走了。

在殷尚看来,像金恬这样的贫家女迟早是他的瓮中鳖,至于那个向金恬提亲的泥腿子,估计连金恬自己都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吧,现在她一门心思想调理好身子为他生儿育女呢。

他只要把金恬带回去,就不可能再休她回娘家了,趁她恢复了姿色先养在府里玩一玩,玩厌了就送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得到这么一个货色肯定会给他很多好处,他是想想都乐得不行。

金恬想把布再还给殷尚,蒋氏却死抓着不放手。

待殷尚走远了,蒋氏便嚷了起来,“甜娘啊甜娘,你是不是见殷尚想接你回去,你便得瑟起来是不是?竟然把一对金手镯还给了人家,连布匹也瞧不上,你这是还未享到富贵就长能耐了,也不怕人家到时候不要你!”

金老爹见蒋氏这话说得太难听,打圆场说道:“若是这亲事能成,那些首饰迟早是甜娘的,你急啥?要是不成,人家也会要回去的,谁会把那金光闪闪的东西白白送人?”

接着他又问金恬,“刚才你把殷尚拉到外头说了些什么,他啥时候让媒人来提亲?”

金恬故作为难地说:“这事我也说不好,他说只要他父母和夫人同意了此事,他会立马托媒人来提亲。我刚才只是劝他将这事好好跟他父母商量,不要硬来,倘若惹恼了他父母这事更成不了,万事得考虑周全,可不要闹得此事不但没成,还害得殷家陷害咱家或是两家结仇。”

金老爹惊讶地看着女儿,觉得女儿突然懂事理了,考虑事情似乎比他这个老头子都要周全许多,然后点头道:“你此话确实说得有理,哪怕亲事不成也不能成了仇家,与殷家结仇可没好下场。”

蒋氏呛道:“哼,要是他父母如何都不同意,还能得到那对金手镯么?”她说完气话便急着把布匹都打开了,啧啧地说,“这可都是锦缎啊,花色真是一等一的好,还各种颜色都有,即可做男衣也可做女服,这些足够咱家每人做三身的!”

蒋氏不容分说地将好花色的布挑了出来留给自己,剩下的才留给金恬。大昌和小昌也赶紧挑选自己的,蒋氏却说她只给大昌做,小昌和公公的她可不做。

刚才她还当着殷尚的面说她会给金恬做得体的衣裳,这下就反口了。金恬也不指望蒋氏,她知道姐姐金香手艺不错,不必蒋氏代劳,姐姐给她做新衣,她也好给姐姐一些实惠。

想到要给姐姐实惠,金恬才想起殷尚给的那十两银子她留下来了。她转身走进屋里,见桌上空空如也,她便走到蒋氏面前伸出手来,“银子呢,快拿出来!”

蒋氏怔了怔,“你…你要银子作甚?这些银子得给小昌娶亲用,剩下的要留到来年青黄不接时买粮吃,你哪能随意要钱?”

金恬恼了,“大嫂,我之所以留下这十两银子是因为殷尚亏待了我,我觉得收这些钱不算过分,但这钱总该有我的一份吧?二哥要娶亲准备五两足够了,来年是否青黄不接还不一定呢,即便要备些钱也不可能要五两吧,你可不能一手攥着所有的钱!我身无分文,出门去镇上连针线都买不起,这日子怎么过?”

蒋氏见金恬气恼,她更是火冒三丈起来,“甜娘,我本以为你懂些事了,说话比以前中听,做事也知道个分寸,可你瞧瞧刚才你做的那些事,一对金手镯值二十两银子呀,那是一般农家五六个年头都挣不来的,你怎么还给人家了,他要是转身不再提接你回去的事,手镯也要不来,你不得悔青肠子?”

大昌也在旁给自己女人帮腔,“甜娘,你大嫂说得对,刚才你就不该自己做主把东西还给人家,后来爹说是咱家的东西跑不了,不是咱家的人家也会要回去,虽然人家不一定会真的来要已经送出手的东西,但爹说了这话,我们做子女的自然听着,我和你二哥、大嫂也不怪罪你了。可是你别想着要钱呀,平时家里的钱都是你大嫂管着,家里一块布一根针都是你大嫂买回来的,平时红白喜事和年节送礼什么的也都是你大嫂打理,哪样不要钱,哪样不是你大嫂任劳任怨张罗着。她掌管家里的钱,你要买什么东西可以跟她说,她有空去买便是了,但不能把这钱给你。爹、小昌,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昌担心金恬会要很多钱并占为己有,忙跟着点头。金老爹嘴角动了动,慢吞吞地张口,“那个…大儿媳呀,这银子你管着就是了,但甜娘想要些钱买针线也合情合理,平时确实是你去买里里外外需要用的东西,可那是因为以前家里就你一位女眷,现在甜娘回来了,咱们也不能把她当外人看待,你把昨日殷尚给的那三十文钱给甜娘零花吧。”

“足足三十文钱当零花?”

“才给三十文钱,你们当哄小孩呢!”

蒋氏与金恬异口同声,谁都不同意。

软硬兼施

金恬还真不信这个邪了,难道自己真要被这个蒋氏给压迫死?寻思着争吵无益,还会叫外人瞧着笑话。既然不能硬着来,那就施软功吧。她坐下来装可怜,红着眼眶看着蒋氏,又看看金老爹,这时金香也从房里出来了。

金香刚才不便出门见殷尚,所以一直在内屋呆着,现在听到金恬与蒋氏吵了起来,她便跑出来拉架,没想到瞧见妹妹那可怜模样,被一家子欺负的可怜模样。

见妹妹这样,她就更加同情起妹妹来,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她爹哭诉,“爹,我和妹妹给家里丢脸了,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都回娘家来了。说我不争气也罢,可甜娘为咱家做了那么多事,她…她…”

金恬见姐姐说不出什么,她故作伤心接过话茬,哽咽道:“你们可不能没有良心啊,咱家这房子、水井,这桌那椅的,不都是殷尚以前出钱置办的么?倘若没有我,他会给你们一个子儿?你们要是对我再这般忘恩负义的话,那我明日就去跟殷尚说,让他要回房子、要回银子!他若真想接我回去,也得知你们一个个是这副德性,以后他但凡要给财物都会只给我一人的,根本不经过你们的手!”

金恬见他们惊愕地瞧着她,她故意用袖子擦擦眼睛,没有眼泪也得装装,接着道:“你们若还当我是自家人,就拿出四两银子来,多的我也不要,何况这钱我也不会乱花,是拿来做小买卖的,来日挣了钱也会帮衬家里。你们难道真愿意为了几两银子闹个鸡飞蛋打,想逼我再次跳河不成?”

蒋氏听了有些迟疑,她确实还想从殷尚那儿捞更多,要是金恬动真格的可不好办,守着这几两子也不能过一辈子呀。

金老爹见两个女儿个个泪流满面,想到自己平时没为女儿做什么,可两个女儿都为家里做了贡献,大女儿出嫁为大昌挣来了蒋氏,小女儿挣来了房子,如今又为二儿子挣来了银子娶亲,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又为家里做了什么?两个儿子为家里做了什么?也就是老老实实种几亩薄田旱地,一年到头只能吃个半饱。

他寻思了这些心里着实有几分难受,尽管家家户户都是由当家的掌管钱,可瞧着眼前甜娘这般模样,他便以长辈的身份命令蒋氏,“大儿媳,你把那三十文钱给香娘吧,另外给甜娘四两银子,平时我们亏欠她们姐妹俩太多,今日不能寒了她们的心。”

蒋氏懵了,不仅要拿出三十文钱,连四两银子都要拿出去,“爹,香娘她…她只不过回娘家住几日,干嘛要…”

“我说拿就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金老爹板着脸孔吼道,摆着家长的姿态还挺严厉。

蒋氏被吼得身子一颤,磨磨蹭蹭地不肯拿钱。大昌平时有几分惧老爹,连忙搡蒋氏一把,“你快点呀,发什么愣?”

蒋氏瘪着嘴掏出还没攥热的银子,拿出四锭给了金恬,又气哼哼地回她屋去拿昨日收起来的三十文钱。

金香不太敢接这三十文钱,“爹,我不能要这钱,我在这又吃又喝的…”

“别啰嗦了,叫你拿着就拿着!”金老爹又吼了一嗓子,然后背着手往院子外走,边走边道,“大昌、小昌快下地去,我去张媒婆那儿张罗点事。”

小昌知道他爹是张罗他的亲事,他欢喜地扛着锄头喊大哥一起走。

大昌小昌走后,蒋氏不愿与金恬和金香姐妹俩相对,便甩着脸回自己的屋里去看刚才选的花布。呆在房里她是越想越气,好好的十两银子,有五两得给小昌娶亲,除了金恬和金香得的,她身上只有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确实得留着来年以防青黄不接,她自己操碎了心可啥也没落着,自己怀了身孕不得吃好喝好将养身子么?

她越想越气,又不敢与金恬大闹,毕竟还指望殷再拿钱呢。她细细一寻思,终于想到留钱的法子了,因为小昌娶亲未必要实打实的五两银子,到时候送女方各种礼以及置办家什都由她一手操办,她想私扣些钱还是很容易的。

金恬与金香也回了房,金恬将刚才得的布匹给了金香一大半,“姐,你拿回去给自己和小溪做几身,瞧你们穿的衣裳,都快破成筛子了。”

金恬说这话时蒋氏正要从房门口走过,蒋氏刚才心里得了好主意便欢喜地想去镇上买东西,她不小心听见金恬对金香说那些话便伸进头来瞅了一眼,瞧见那些好布都在金香手里,她扭头走了,边走边咕侬:大的穷鬼,小的长心眼,这对大小姑子啥走时候走啊。

金香瞅着手里这些好棉布,还有几尺锦缎,她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敢摸摸布,不禁感叹道:“多好的布啊,要不是殷尚送的,咱们怕是一辈子都用不起这种布吧。不过咱们葛布穿惯了,也便于下地干活,这些好布好看不中用的。”

“姐姐,你家有康健的公婆,还有姐夫兄弟两个壮劳力,哪里需要你下地干活?你要是好好打扮,还是当年那个标致的姑娘呢。”

金香被妹妹说得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孩子的娘了,我哪里还是姑娘。家里田少地薄,有公公和保田保业三人下地确实足够了,可家里缺粮缺菜,我时常得背着小溪去挖些野菜,野菜挖光了就得上山砍柴,运气好的话还能摘到一些野果子呢。你之前在殷尚虽过得不如意,但不缺衣少食,现在回到娘家肯定不适应吧?”

金恬点头,叹气道:“吃穿倒还是小事,就是哥嫂对我这态度让我受不了。”

“你也别怪他们,家家都是那样,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以你这境况,他们自然嫌弃你,要不是殷尚后悔休你寻上门来还送钱送物,他们势必会逼你赶紧嫁人,…”

金香想到一事,她瞧了瞧妹妹,欲言又止的,吞吐了一阵才道:“甜娘,你…你真的与那位男子有私情?他是哪个村子的?现在殷尚寻上门来,你还让他为你寻医,你心里到底属意谁呀?”

金甜这才缓神过来,现在的她应该是白纸一张,哪里再是那个殷尚的弃妇。“姐姐,我十五岁生辰都过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再说了,殷尚都来咱家几回了,爹和哥嫂们巴不得我立马嫁给他,家里好拿彩礼钱,也指望着往后殷家能帮衬咱家一些。这不,布匹都送过来了,我给你带来一些。”

金恬想探探金香的口气,想知道这位姐姐是如同哥嫂一样巴不得她跟着殷尚好捞些钱帮衬他们,还是希望自己妹妹日子过得安稳找一个踏实男人。要是姐姐能与她心思一致,以后就可以把姐姐当知心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自己一人来这陌生环境生存,没个知己互帮互助或排解心事会很压抑的。

“姐,其实…我心里还真没个主意,我…”

金香见妹妹自己都没个主意,顿时着急起来,“甜娘啊,这门婚事你可得慎重考虑,虽然嫁到穷人家会受苦,但至少不受男人打骂欺负,如今的乡下公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把儿媳当人看,男多女少,女人金贵了许多。例如我,虽然公婆逼我典出去,还趁夜绑我,但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我,也没拿难听的话来作践我。可是有钱人家就不一样,殷家你再熟悉不过了,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你能保证他不会再赶你回娘家?有钱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若再跟着回去怕是更让殷尚其他几人女人瞧不起,到时候日子会过成啥样真的难说。”

金恬听金香这话心里很是舒坦,打心眼把她把当姐姐看待,“姐,你放心好了,我并没有答应殷尚,只不过家里逼得紧,我就故意说调理身子的事。殷尚说会想办法,那就随他好了,若能调理好的身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金香听妹妹这话有些紧张,“殷尚这人你比我知根知底,他哪是个善茬,要是知道你耍他,怕他是不会饶过你的,更不会饶过那位偷偷来咱家向你提亲的男人。”

金恬发笑起来,“姐,根本没那个人,是我编给他们听的。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殷尚对不住我,我耍他又怎的,我还要让他的好梦一一破碎呢!”

“妹妹,你斗不过他的,你…”

“好了,姐姐,我也只不过说说罢了,凭我这个农家弃妇的身份能把他怎样?咱先不说殷尚的事了,还是寻思寻思如何挣钱的事吧,我手里现在有四两银子的本钱,你觉得干些啥能小钱挣大钱呢?”

金香听得目瞪口呆,“用小钱挣大钱?这…这都是有钱的男人想的事,咱们妇人哪能寻思出来,要不…等有了机会你问问殷尚吧。”

金恬顿时睁大了眼睛,猛拍了一下姐姐的肩头,“对呀,我咋就没想到呢,他与他爹他哥全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经营着那么些铺子,我自当问他呀!”

金香见妹妹那欢喜的样,忙道:“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他家是做大买卖的,他那生意经你怕是学不来的,何况谁知他会真帮你还是拐着弯害你…”

“哎呀,姐姐,你就别担心了,总是担心这事担心那事的女人容易老,啥事都慢慢来,见招拆招嘛。”

金香摸摸自己的脸,赶紧舒展眉头,笑道:“嗯,听你的,你愿试试也好,戏里都唱‘谁说女子不如男呢’。你站起来,姐仔细瞧瞧你身段,先给你做身衣裳再说,我和小溪的待我回去了做。”

金香拿着绳子在妹妹身上量来量去,姐妹俩难得欢喜一回,这可是金恬来这儿头一回见姐姐笑。仔细一寻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头一回欢笑呢。

这对姐妹在这儿有说有笑的,她们可不知道韦家村的韦仲勤自从昨日在鸽子山远远瞧见了殷尚一眼后便一蹶不振,心里一直泛着酸。

哪个女人

韦仲勤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昨日在鸽子山远远瞧见殷尚时,他竖着耳朵想听听殷尚和金恬说什么,可距离太远听不清。后来他实在是自惭形秽,又不忍见他们俩说笑,到了岔路口他便一股脑儿跑回了家。

韦仲勤长得人高马大,力气也大于常人,平时无人敢欺负他,大多数人抬头看他那高大魁梧的个头就有些惧了。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挺能干,不仅田地里的活儿干得好,家里卖些家禽家畜之类的也都是由他来算账、记账,因为他是韦家村唯一识得字的人,虽然识字不太多,好歹比村里那些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人强了许多。

可是与殷尚一比,他便觉得自己啥也不是了。人家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富贵之气,而他浑身散发的是浓浓的乡土气息,女人爱闻哪一个,他觉得根本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了。

其实,两年前他就喜欢上金恬的原身金甜了。

*

那时金甜偶尔去他大伯家看望姐姐,遇到雨天还会住个一两日。当时他刚从私塾回来,因为私塾先生不需要他打杂了,私塾先生有一位远亲家的儿子顶替了他。那会子他心情颇低落,但自从见到金甜,他在不知不觉中把没能继续呆在私塾的这些不快抛之脑后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每回见到金甜都会怦然心动,甚至时常在夜里梦见金甜。可他长那么大从未主动找姑娘说过话,面对让他心动的金甜,他还未开口说话便涨红了脸,每次碰面他紧张地朝金甜憨憨一笑便没下文了。

结果,还没等他鼓起勇气跟父母商量托媒人去金家村,便听说金甜已经许给了殷尚,当时他连死的心都快有了,以至于这两年来他一直都郁郁寡欢,家里说要给他说亲,他就拿大哥还未娶亲他绝不能抢先的借口来搪塞。

*

如今,听说金甜被休回了娘家,他感觉头顶上的日头又亮了起来,他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主动一些,早早将意中人娶进家门,不能再让她被别人抢走了。

可是还没开心两日,便见到殷尚寻人寻到了鸽子山。他顿觉五雷轰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昨晚他根本没合过眼,今儿个整整一上午他都窝在自己屋的角落里坐着,甚至想拿脑袋撞撞墙看能不能撞出灵感,看能不能想出赢过殷尚的好法子来。

难道真的是人穷志短,他啥办法也想不出来?他不由得一阵阵责怪自己,骂自己又穷又蠢,白长一身浑力气,简直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傻大个!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可是他又拿什么与殷尚比呢?殷家一直是镇上的第一富户,家里有上百亩良田且不说,镇上有一半铺子都是他家的,县里也有二十多家铺子,听说殷家是上交粮食与赋税的大户,以至于私下与县衙有着密切来往。

也就是这个原因,殷尚才能去县里谋个官差。殷尚又是个能混官场的人,才一年半的功夫就升了官,如今已是县主薄了,很多本由县令管的事现今都由他管着,他还经常去知府大人那儿去露脸跑腿。看来,他很快就要赶上他岳父大人的官职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岳父大人的不少功劳。

相较殷尚,韦仲勤实在不自信,因为殷尚有钱有势,风流倜傥,而他韦仲勤只不过一介农夫而已,虽然长得健壮,但也只能用来下地干活和打架。

他愁眉不展地窝在屋子里的角落里,完全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

此时正值午时,韦小妹已经做好了午饭,过来喊他吃饭,“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在屋里都呆一上午了。你没跟着爹娘和大哥三哥一起去地里收芝麻,待会儿他们回家肯定会问缘由的,你且先告诉我吧,是与甜娘有关么?”

韦小妹可是个小机灵,两年前她尚年幼不知晓二哥对甜娘有意,如今她已十五岁,前几日她瞧见二哥看甜娘的那种眼神就猜出几分了。

韦仲勤见妹妹猜中心事,他窘迫得红了脸,呆了一阵才想起要否认,“小妹,你不许胡猜,我就是有些…有些不舒服。”

韦小妹咯咯笑了起来,“二哥,你就别装了,不舒服你不在床、上躺着窝在角落里干嘛?让我猜猜,你肯定是…想让爹娘同意且托媒人去向甜娘提亲,可甜娘是个不吉利的弃妇,你担心爹娘如何都不答应是不是?”

韦仲勤这么一听当即回道:“弃妇怎么就不吉利了,是殷尚对不住她,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甜娘当初就不该嫁给殷尚,殷尚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也看惯了他爹和他哥三妻四妾,他自然跟着学,何况在官场上混,怎么可能对甜娘一心一意?甜娘被休回家算是幸事一件,留在殷府她会受气一辈子的。”

“哈哈,瞧你,刚才还不承认呢,你这满脑子不都是她么?”韦小妹哈哈直笑。

韦仲勤愣了愣,尴尬至极,无言以对,自己的心事被妹妹知道了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他偏过头看着斑驳的墙壁,不想面对妹妹那张笑话他的脸。

“二哥,你别不好意思,喜欢就喜欢嘛。我可没觉得甜娘是弃妇有什么不吉利,我是说旁人会这般看待,爹娘自然也难以免俗。但是…爹娘好歹明事理,平时他们就想为你张罗亲事,如今若知晓你对甜娘有意,指不定爹娘会同意呢,即便不同意你软磨硬泡不就是了?”

韦仲勤正过脸来看着小妹,不禁叹了一气,然后把他在鸽子山见到殷尚寻金恬的事说了。

韦小妹听懵了,她可是头一回听说有人休了妻子才几日便后悔的。可仔细一想,那日她见到的甜娘十分显眼,清秀中透着几分妩媚,那双眼睛澄湛有神,叫人看过一眼便难以忘记。想必一般的男人都不舍得抛弃这样的女人吧,哪怕一时冲动抛弃了过后也会后悔的。

她自然不知道原身金甜已经变成了金恬,两者在神态与气质等方面皆有很大变化,她只知道甜娘是个标致的女人,还是她的知已金香的亲妹妹,她打心眼里希望甜娘能成为她的二嫂。

“二哥,你别过于忧心,那日你也瞧见了,甜娘对她姐姐的事很有主意,想必她对自己的事更加上心,她已经被抛弃过一回,怎么可能再跟着殷尚回去,看她那样子不像是贪图富贵之人。我总觉得咱家与金家有缘,当年大哥没福气娶到大堂嫂香娘,或许你与甜娘能结成一对呢。等爹娘回来,你好好与他们商量商量吧,先去提亲再说,看甜娘如何反应。”

“提亲?”韦仲勤听着有些吃惊,若是没在鸽子山瞧见殷尚他或许真敢往这方面想,可此时的他,本能地感觉甜娘不会同意,也不会理他。这个时候去提亲不就是和殷尚并排站在金家人面前让人比较么,他肯定是被金家人话里话外羞辱的那一个,甜娘或许觉得他唐突,从此以后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他摇了摇头,“指不定她已经跟殷尚回县城去了。”

“你没去金家瞧一瞧又如何知道?你…”韦小妹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屋外有几人说话的声音,韦老二和姜氏以及韦大贵、韦季秋都回来了。

韦老二胳膊虽然抬举无力,但他跟着去干些轻便的活还是可以的,他掸掸身上的灰尘,喊道:“仲勤,你怎么一上午都没去地里,在家干啥呢?”

韦季秋早已跑到桌前揪开盖子看中午有啥菜,边伸手抓菜尝边笑话道:“爹,二哥肯定是想女人了,他昨夜翻腾整宿,害得我都没睡好觉。家里各样收成都挺不错,又没遇到啥麻烦,若不是想女人他至于睡不着觉么?”

韦大贵走过来打他的手,“你瞎说啥,什么女人不女人的。等爹娘坐下来一起吃,你先去洗手。”

韦季秋嘿嘿笑着跑去洗手,边跑边笑,“大哥,你肯定和二哥一样都是想女人了,我刚才说二哥又没说你,瞧你脸红的,定是心虚了。”

韦大贵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去洗脸,掩饰自己一张大红脸。

姜氏与韦老二面面相觑,坐到饭桌前叹气。韦小妹忙着给爹娘盛饭,她端来两碗饭放在爹娘面前笑呵呵地说:“爹、娘,要不你给大哥二哥赶紧说门亲吧,很多人家为了双喜临门让两个儿子同一日娶亲呢。”

韦老二夹了青菜往嘴里一送,说:“你大哥这亲事难办,高不成低不就的,你二哥又非要等你大哥先成亲,这哥俩真是不让人省心。你二哥呢,咋还躲在屋里不出来,他这是犯啥毛病?”

韦小妹趁机道:“三哥说得没错,二哥在想女人呢,一个长得标致又能干的女人,她就是…”

“啥女人女人的!”姜氏喝道,“小妹你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未出嫁的要叫姑娘,爹娘知道你是学你三哥张口闭口女人的,可别人听着还以为你骂人家姑娘不干净呢。对了,你二哥看中一位姑娘啦?谁家的姑娘?”

韦小妹被她娘这么咋呼几句都不知该怎么说了,甜娘嫁过人确实是女人啊,她真怕说出来爹娘有些接受不了。

正犹豫着呢,她大哥和三哥都盛了饭过来坐下了,连韦仲勤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来低头吃饭,一声不吭。韦小妹不敢说,也怕说出来遭二哥骂。

“小妹,你倒是说话呀。”姜氏催道。

“娘,你还是让二哥他…他自己亲口说吧。”韦小妹逃也似的跑到灶房里去盛饭。

落花有意

姜氏和韦老二,韦大贵和韦季秋,四人齐刷刷地看向韦仲勤,韦仲勤抬头夹菜,不经意瞧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惊得手劲一松,菜掉落在桌面上。

他呆了呆,不知所措地说:“怎…怎么了,都盯着我干嘛?”

“那姑娘是谁呀?”姜氏和韦老二同时问道。

“哪…哪位姑娘,我…我听不懂。”韦仲勤结结巴巴,又低头吃饭,可是涨红的脸和耳根子骗不了家人,大家猜着小妹没说错,他真是在想哪位姑娘了。

这时韦季秋嗤地一声笑了,从嘴里还喷出几粒饭,“你们真逗,这还用说么,肯定是…”说到这儿他忽觉不妥,止住了。

姜氏急了,“到底谁呀,你们一个个地能不能说句痛快话!”

“不就是…那个…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么。”韦季秋小声说道,正要嘻嘻发笑,没承想他的脑袋被姜氏猛地一拍,拍得他眼冒金花。

“娘,你咋打人呢。”

姜氏恼道:“娘没打死你才怪,整日张开闭口女人,今儿个还没完了是吧?你再不长记性娘就打爆你脑袋!”

韦季秋揉着脑袋喊冤,“娘,她本来就是女人不是姑娘啊,二哥你说她是不是…”

韦仲勤瞪着三弟正要敲他一脑瓜子,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