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弃之如敝履的江家姐妹都飞上了枝头,一个王妃跑不了了,一个是伯府贵女,孙子还因为她们姐妹被定王程钰压制,顾老太太胸口堵得难受,若不是程钰死了让她痛快了点,恐怕昨晚就气过去了。

幸好儿子已经想到了翻身的计划,还让她过来先给江家姐妹添些堵。

同方氏说了几句惋惜节哀的话,顾老太太目光落在了凝珠身上,走过去同样安慰了一番。凝珠低头不语,顾老太太却趁挨得近时飞快将一个小竹筒塞到了她手里,凝珠吃惊,没等她抬头,顾老太太轻不可闻地威胁道:“给你姐姐,别让旁人知道。”

退开时,威胁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她不知孙子写了什么,既然孙子交代了,她就会做。

凝珠心里一紧,方氏疑惑地看过来时,她本能地将竹筒藏到袖袋里,没有说出来。

凝珠怕里面有什么连义母也不方便知道的秘密,同时也怕竹筒里的东西会惊到姐姐,因此寻个借口离开了灵棚。她在王府有个自己的小院子,凝珠直接回了那里,打发丫鬟们在外头守着,她单独进了屋。

竹筒里是封信,没有信封,就一张卷起来的纸。

凝珠忧心忡忡地打开,看到一半,气得将信揉成了一团。

顾衡怎么如此厚颜无耻?他靠孟仙仙才有了今日,听说孟仙仙身体越来越不好,最近都卧病在床,顾衡不好好照顾妻子,竟然在姐夫战死的当头写信向姐姐诉请?还说什么如果姐姐不是王妃,如果他没有成家,他愿意与姐姐破镜重圆……

凝珠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愤然起身,走到烛台前将信烧了。

这信绝不能给姐姐看,凝珠怕脏了姐姐的眼睛,也怕气坏了姐姐的身子!

但她咽不下这口气,顾衡是不是以为姐夫死了,就没有人替她们撑腰了?

看着信在火苗里烧成灰,凝珠最先想到了除了姐姐外最亲的义母,可是不行,义母是女眷,没法做什么,义父大哥都不知情,也不能跟他们说。陈朔知情,他是姐夫留下来护卫长风堂的,功夫好手下还管着长风堂一众侍卫……

凝珠再不犹豫,领着丫鬟去了姐夫的院子,她想去找陈朔的,却在路上意外撞见了齐智。

齐智刚送世子去了后院,确定世子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他才暂时离开,过来寻她。只是真见了面,齐智实在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她,一身素裙蹙眉沉脸快步赶路,明显是生气了,而原本娇美的脸因为那双变了样子的眼睛,发怒起来竟然很有气势。

齐智不由愣住。

凝珠看到他时就停了脚步,毕竟也是熟人了,想打声招呼,对上齐智震惊的目光,凝珠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发肿的眼睛。凝珠知道现在的自己很难看,只是姐夫死了,她没心思在乎容貌,也没有人会不识趣地盯着她眼睛,这会儿齐智无礼,凝珠气上加气,别过脸准备直接离开。

“凝姑娘要去哪里?”去后院不是这条路,齐智忍不住问道,说话时再看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只剩下心疼。或许是因为这有可能是最后一面,少年没有再掩饰心中所想。

凝珠回头时挺生气的,未料一转身,就对上了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冬日冰冻的湖终于融化,浮动着震撼人心的粼粼波光,他整个人好像也变了样子,不再是那个只知道低头守礼的侯府侍卫,而是……

凝珠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眼前的齐智,应该才是真正的他。

那样的眼神,是关心她吧?

凝珠忽然就不气了,但顾家是她们姐妹的秘密,凝珠不想让齐智知道,摇头反问:“你有事吗?”

五月的阳光明亮到刺目,齐智看着心上人微微眯着眼睛问他的单纯样子,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有两句话想单独问你,你,着急走吗?”

京城到福建千里迢迢,他想立功就必须尽早出发,真没有时间了。

跟随凝珠的丫鬟皱眉,警惕地看了齐智一眼,“是你要问,还是世子要问?”他什么身份,竟然想单独与姑娘相处?

她的话里警告意味十足,齐智无动于衷,只望着几步外的凝珠,执着认真。

凝珠却不满丫鬟这样对齐智。在她眼里,小时候常常见面的齐智是伙伴不是侍卫,或许在侯府王府伯府里面,齐智身份不高,可凝珠从没真正把自己当成京城贵女看,她只是江南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是只有姐姐相依为命的孤女,跟同样孤儿身份的齐智没有太大区别。

“你去那边等我。”凝珠平静地吩咐丫鬟去前面等,顺势观察是否有人过来。

那丫鬟明白姑娘不高兴了,识趣地去做事。

凝珠看看齐智,转身去了一颗茂盛的花树下。

齐智紧张地手心冒汗,落后两步跟着她。

“你要问我什么?”站定了,凝珠好奇地问,熟悉少年闷葫芦的性子,怕他此时也闷,凝珠又提醒道:“你快点,我那边还有事。”

“我喜欢你。”

齐智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她,在心上人震惊的目光里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我喜欢你,两年前就开始喜欢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一直都忍着,可是看你与伍诚相亲,我不想忍了。如果你,你愿意,我这就去向侯爷请辞,去福建挣军功,有了功名再正式提亲,你不愿意,我马上回辽东大营,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惹你不喜。”

少年声音低沉,说的很快,一字一句又是那么清晰。

凝珠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俊朗少年,随着他的话回想这两年相处,然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偷看,她真想不起来齐智对她做过类似喜欢的举动……对了,有一次阿洵抱怨齐智留给她的糖炒栗子比给他的大……

那就是齐智的喜欢?

凝珠莫名想笑,身体一动,眼睛被树叶缝隙里漏下的光刺了一下,凝珠连忙闭上眼睛,睁开的那一瞬,记起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凝珠怔了怔,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眼睛,是肿的,好像比早上还厉害。

“不舒服?”齐智说完话就一直盯着她了,都不敢眨眼睛,怕错过她任何情绪变化,见她抬头揉眼睛,担心地问。

急切紧张的几个字,凝珠心里某个地方倏地软了。

她这么丑,他居然还能那样认真地说喜欢她。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瞥见身上素白的衣裙,想到刚刚在福建殒命的姐夫,凝珠突然就哭了,背过身道:“不许你去福建……”

齐智脑海里那根因为期待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断了,不许他去,就是不愿接受他吧?

可她为何哭了?

这些年齐智只同自家大姑娘跟她说过话,因此他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不懂她为何哭,却认定是自己冲动的话惹了她,退后两步苦涩道:“是我痴心妄想了,凝姑娘别哭了,我不去福建了,我去辽东……”

“你去辽东做什么?”凝珠猛地转过身,难道那里也有战事?

断了念想,齐智规矩地垂着眼帘,“我知道你心善,不想我丢了侍卫的差事,但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本就不配继续伺候世子了。”

凝珠终于懂了,抿抿唇,冷声道:“那你去吧,你走了我就嫁给别人!”

言罢头也不回地跑了,姐夫刚走,她现在没心思与他多纠缠,这样说了,他应该能懂吧?

人往前跑,耳朵留意后面的动静,什么都没听到,凝珠咬咬唇,怕他真的太傻,拐弯前回头看。

齐智一开始确实没有领悟她的意思,有点奢望,又怕是自作多情,直到她慢了脚步回首,拿一双核桃眼看他,齐智才终于定了心,如春风吹过心头,傻傻地望着她笑。

凝珠松了口气,再不留恋,去寻陈朔。

☆、第210章

程钰不在京城,陈朔暂且就成了长风堂的顶梁柱,为了不让他这个柱子心慌摇晃,楚倾将程钰诈死的秘密也暗中告诉了他。因此陈朔面上沉重心里很镇定,一听凝姑娘说顾衡写了封信纠缠夫人,眼里立即窜起了火。

这个顾衡,真以为他们不敢动他是不是?若非定王疼惜亲表妹,不忍表妹守寡,二爷早将顾衡的皮扒了,哪还用得着圈禁顾澜去定王府当人质?

想到顾澜,陈朔嘴角浮起冷笑,目送凝姑娘走了,他回屋里写了封信,派人送去定王府。定王走之前留了人以防万一,顾衡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二人可以商量着来,只要别惊动永福郡主就好。

定王府。

定王心腹邢留收到信后,去求见王妃。萧彤听他说是姨娘顾氏那边的事,点点头,没有多问。她明白顾氏在王府的处境,只是不懂王爷为何如此对待一个姨娘,不过那与她无关,王爷交代她不用管,她正好落个清闲。

她不上心,身边的管事嬷嬷悄悄派人去盯着,很快就带了信儿回来。

“王妃,邢留在那边算上进出院子也只待了一刻钟不到,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出来时手里抱了一个匣子,不知里面是什么。”她打发去的小丫鬟不敢靠太近,没能听到院里的动静,整个院子都跟往常一样,一片死寂,也不知那姨娘在里头过得是什么日子。

萧彤心中不解,却淡然道:“王爷自有安排,咱们别搀和了。”

管事嬷嬷恭敬地垂眸。

~

顾家,顾衡刚问完祖母在静王府的情形,得知含珠根本没有露面,是方氏操持待客事宜,那封信也托凝珠转给她姐姐了,顾衡仔细想了想,并没有担心。

凝珠从小听姐姐的话,肯定会把信交给姐姐的。含珠呢,重脸面脸皮薄,现在又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看完他的情信最多生生气,绝不敢告诉旁人,丢她自己的脸。顾衡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有些多余,但他喜欢她,想要征服她,那么现在表明心迹,将来他找到机会抢她过来,旧事重提,她更容易相信他的心。

谈完正事,顾衡去了妻子那边,陪妻子儿女。

椅子才坐热,丫鬟报定王府送了礼过来。

孟仙仙靠在床头,闻言疑惑地看向丈夫,不是逢年过节家里又没有喜事,二表嫂送什么礼?

“准是给你补身子的,你们先讲故事,我过去看看。”顾衡笑着站了起来。

孟仙仙点点头。

五岁的南南想跟爹爹一块过去,可是看看床上虚弱的爱听他讲故事的娘亲,还有娘亲旁边笑着看他的妹妹,就继续一本正经地讲起新学的故事来。

清脆的童音传到窗外,顾衡心思却都跑到了定王府的礼上,联想自己刚刚送了信给含珠,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莫名地不安。

“老爷,定王府的人放下礼就走了,”守在厅堂门口的小厮微微弯着腰回道,手指向里面,“说是专门送给老爷的礼,让您先自己瞧瞧。”

顾衡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走到桌前,看着上面两尺来长的木匣,顾衡突然有点不敢打开。与此同时,又急切地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顾衡闭上眼睛,良久之后,伸出手去翻匣子。

才露出一条缝隙,便有血.腥味飘了出来,顾衡忘了呼吸,再开大一点,看到一只……

女人的手。

手上还带着血,很是可怖,顾衡的目光扫到那根食指上戴着的熟悉的红宝石戒指时,不受控制松了手。匣盖没了支撑,“啪”地掉了下去,重新遮掩了里面的东西。

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萦绕不散。

顾衡看着这匣子,想到妻子给妹妹添妆时的祝福,想到妹妹被人砍手时该是何等惊恐绝望,又疼又悔又恨!

江含珠,她居然如此狠心!

那就休怪他不义!

与其让妹妹凄惨地活着,终身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他宁可她死了,早死也是种解脱。而江含珠,他原本还想与她再续前缘,得到她后对她千般宠爱,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将妹妹受的苦都加诸在她身上,他要她与她的妹妹孩子都不得好死!

抱起匣子,顾衡大步往外走,边走边吩咐小厮去备马车,然后一路出了京城。

到了郊外,顾衡亲自架柴生火,连着匣子一起火化成灰,最后一颗火星没了,顾衡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回头,瞥见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影静立,对方站得靠外,仿佛并不介意让他知道,或许就是要让他知道。

顾衡冷笑,这些人以为跟踪他,他就没有机会做旁的事情吗?

马上就要六月了,妻子没有多少时间了,届时他再送他们一份大礼。

俯身将灰烬收到坛子里,留着将来同妹妹一起下葬,顾衡平静地回了城。

云阳侯府,楚倾也领着阿洵从王府赶了回来,阿洵回自己屋里继续哭表哥去了,齐智安抚了一阵,见世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齐智站在床边默默看了男娃半晌,这才去寻侯爷。

她愿意嫁他,还因为担心他在战场出事不许他去战场,齐智难以形容自己的欣喜若狂,可他必须去,有了功名才能去周家提亲,才能让她做官家夫人,让她衣食无忧,一辈子生活富足。

她越不在乎他的身份,他越要努力给她最好的。

而且表公子死在福建那片海上,他替表公子报了仇,多少能让她与夫人好受些。如果他福薄没有命回来,有今日她回头看他那一眼,他也死而无憾了。她呢,有那么多人关心照顾,或许会为他哭,但很快就会忘了他,嫁给别的好男人,平平安安过下去。

齐智心坚如铁,在书房见到楚倾便跪了下去,“侯爷,我想去福建抗敌,求侯爷成全。”

楚倾放下手里的折子,抬眼看跪在那儿的少年郎,“想报效朝廷?”

齐智六岁起就跟着他了,楚倾断断续续带了他三四年,其他时间安排齐智在军营里历练。在军营同龄的少年苗子里,齐智是最优秀的,所以他召他过来给儿子当贴身侍卫。如今齐智想要离去,楚倾并不失望,他也有过年少热血的时候,换成十六七岁的他,遇到这种上阵杀敌的机会,楚倾也会抓住。

齐智没有隐瞒,如实回道:“我想娶凝姑娘,只有立了战功才有资格去伯府提亲。”

楚倾很是意外,盯着少年看了会儿,沉默了下来。

齐智昂首挺胸跪着,挺直的脊背如他坚定的心。

楚倾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他是名门子弟,也是靠战功登上兵部尚书位置的威武将军,楚倾对身份并不是特别看重,譬如给侄女小女儿选夫君,楚倾更看重的是男人的本身,人品要好,会疼媳妇,本事要高,能挣钱养家,而不是靠祖上留下来的爵位钱财混日子。

齐智的前途,楚倾有把握,只是他会不会照顾干侄女……

“阿凝知道吗?”楚倾沉声问,声音威严。

私定终身不合礼,齐智不想连累心上人,否认道:“我想先立功,没有功劳或是没有命回来,其他都是空谈。”

这话合楚倾胃口,但干侄女挑女婿他只能推荐人选没法真正做主,也就不能给齐智什么承诺,点头道:“那你就……”

“侯爷!”

楚倾还没说完,富贵火急火燎闯进了门,“侯爷,刚刚……”说到一半看见那里跪着一个人,富贵急忙闭上嘴,认出是齐智是侯爷心腹,他才继续道:“侯爷,刚刚我收到密报,皇上中午歇晌,醒来起身时突然中风了!”

楚倾神色陡变,下一刻风似的冲出了书房。

☆、第211章

明德帝突然中风,宫里的太后丽妃惠妃最先抵达崇政殿,寿王瑞王连同几位王妃急匆匆赶了过来,楚倾和几位阁老大臣也有资格进殿,神色凝重地站在皇亲们身后,看太医为明德帝诊治。

中风这种病,在上了年纪的人里并不罕见,史上也有中风残疾的皇帝。明德帝年近五旬,得了这病乍听起来让人很意外,却又不是特别难以置信,众人追究不了谁,只能期待太医们妙手回春。

看看龙榻上全身瘫痪嘴歪眼斜的明德帝,太医院院使裘大人微微摇头,放下明德帝的手,转身朝太后道:“回太后,皇上登基后勤于政事,日夜操劳,二十多年来从无懈怠,去年长公主过世时皇上龙体就欠安了,臣等奉劝皇上调理休息,然此次东平王造反,皇上……这次皇上病发的急,万幸发现的及时,暂无性命之忧,只是……”

“什么时候还吞吞吐吐的,”太后沉着脸呵斥道,“你只管告诉我你们到底能不能治好皇上!”

此话一出,包括裘大人在内的六位太医慌忙跪了下去,互相看看,由裘大人开口道:“臣等会竭尽全力医治皇上,只是皇上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到什么地步,臣等实在无法保证。”

亲儿子病成这样,太后怎会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敷衍话,正要再数落几句,龙榻上明德帝忽然呜呜叫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抬起右手,好像要指向谁,而他手指所指方向站着寿王瑞王俩兄弟,俩兄弟后面不远就是楚倾等重臣。

惠妃心疼丈夫,想要过去服侍,被太后一声短喝喝停了步。

“我的儿啊,你想说什么?”太后神情悲痛地坐在龙榻边上,苍老的手握住儿子颤抖不停的手,俯身凑到明德帝面前,侧耳倾听。旁边众人也都提起了心,想分辨明德帝的话,特别是几个阁老大臣,隐约猜到皇上是要交代朝政之事。

明德帝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听他使唤的,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发出的却是呜呜声。

太后也听不太清,但她看到了儿子的嘴型,配着那含糊不清的话,心里就明白了。

儿子想让三孙子暂理朝政,而不是她最看重的幺孙寿王。

太后盯着儿子急切又似乎哀求的眼睛,忽然老泪纵横,点点头安抚道:“你别急,娘听清楚了,你想让老四暂理朝政是不是?”

明德帝脑子里是清楚的,但他不知道母后的心思,以为她没听清,急得解释,多了不能说,就只强调一个“三”。

他没有性命之忧,太子可以等他养好了些再立,现在他说不清楚,抢着交代太子,逼急了一直支持老四的母后,老二又不在京城,母后不定会做出什么。先由三子瑞王理政,既不会激怒母后,又免了老四占了位子野心膨胀。

明德帝想的好,可他口齿不清,三字说出来反而更像四。

寿王激动地攥紧了手。

后面楚倾垂眸,稍顷目光投向了太医。只要皇上活着,只要皇上能恢复到能清楚表达自己意思的地步,现在哪个皇子理政都没有关系。

“好了好了,太医交代你要心平气和的养病,不能着急也不能动气,你快好好休息吧,朝廷的事有老四有诸位大臣们替你打理,不会出乱子的。”太后拍拍儿子的手,不愿看儿子眼里渐渐变得复杂的情绪,扭头对几位大臣道:“皇上的意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人虽老迈,目光却犀利如鹰隼。

她是太后,是皇上的母亲,皇上话音含糊,这屋里最有资格替皇上解释的便是她,楚倾等人就算心里不赞同,在明德帝无法清晰发出“三”字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尊重太后的话。

“请皇上安心养病,臣等定谨记皇上平日训诫,殚精竭虑,绝不叫朝廷出任何乱子。”楚倾领头下跪道,其他三人几乎同时跪了下去。

他们识趣,太后悄悄松了口气,丽妃与寿王也暗暗欢喜。

龙榻上明德帝听到楚倾沉稳有力的话,眼睛定定地望着床顶,想到太医关于他休养的叮嘱,也不再白费力气,疲惫般闭上了眼睛。他不能动气,真气得无法恢复了,那才是死不瞑目。

大事定了,太后命楚倾等人退下,当着寿王瑞王的面嘱咐丽妃惠妃两个妃子,“皇上病重,我老了,想亲自照顾他也有心无力,就留吉祥在这边盯着。妃子里面,皇上平日最宠爱你们两个,你们辛苦些,轮着过来伺候吧。”

惠妃哭着应下,伸手抹泪时,帕子遮掩了眼里的疑惑。

丽妃同样心中不解,傍晚惠妃照顾明德帝,她去了慈宁宫。

“母后,您为何还让她伺候皇上?”丽妃有些委屈地问。惠妃比她年轻比她貌美,一进宫就抢走了她的宠爱,她唯一比惠妃强的就是有姑母为她撑腰,好不容易可以在侍疾的事情上出口气了,姑母却……

侄女空有美貌没有脑子,太后懒得与她说,怕她知道真相后露出痕迹惹人怀疑,便不悦地呵斥道:“皇上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争宠?若非你是我亲侄女,就凭你刚刚的话,我便要将你打入冷宫!”

丽妃没有得到期待的解释反而挨了骂,吓了一跳,瞅瞅太后阴沉的脸,再也不敢留在这里,灰溜溜走了。

太后目送她离去,忽的朝后面栽了下去。

旁边的宫女大惊失色,急着过来伺候。太后只是那一下子天旋地转,躺好后已经恢复了清明,不许宫女们去传太医,也不想听她们啰嗦,她摆摆手打发了人,然后朝里面转了过去,躺着躺着,眼角落下几滴老泪。

那是她的亲儿子,她做不出虎毒食子的事,可是,为了她最亲的孙子,为了她娘家的世代荣耀,她也不能让儿子恢复过来了,不能让他将皇位交到定王手里。

所以她必须安排丽妃惠妃一起伺候儿子。

只让丽妃伺候皇上,皇上出了事情世人会马上怀疑她们暗中动了手脚,丽妃惠妃轮流着来,既显得她公正,又能遮掩过去。今日儿子发病瘫痪,她先让寿王打理朝政,过阵子儿子恢复不了,她再趁定王回京前扶植寿王登基,如此顺理成章。等寿王坐上了那个位子,定王回来也迟了,他敢不老实,便是忤逆造反。

但愿一切顺利吧。

太后长长地呼了口气,苍老浑浊的眼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