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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难得和许仙说着,指了下身后的杨捕头,杨捕头朝着许仙点了下头。

“哎呀!”

走在顾难得旁边的许仙感觉脚踢到了什么,软软的,好像是个人,吓得大叫起来。顾难得蹲下身,用火折子一照,发现竟然是王三媳妇躺在院子里。

听说是王三媳妇,许仙也不那么怕了,毕竟有武艺高强的舅舅和杨捕头保护,身后还有娘子在,他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也蹲下来一起看,一看倒被吓了一跳。只见王三媳妇脸色和她丈夫一般墨绿,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毫不声息。用手指探探,似乎也没了鼻息。

“王押司,王押司还在吗!”

顾难得站起来,抽刀在手,在院子里大叫。王押司是被杨捕头留下和王三家人一起看着王三的,可从他们进屋,就没听到有丝毫动静,也不知王押司是不是出了事。

“救命啊!”

柴房的门忽然被踹开,只见穿着黑色长衫的王押司惨叫着跑了出来,只是跑得太急,他一脚踩在门框上,又被自己的长衫绊了下,一跤摔在柴房门口地上。

“额呜呜呜……”仿佛来牛吼一般的叫声,从柴房深处传来。趴在地上的王押司吓得瑟瑟发抖,他身后晃晃荡荡的走出来一个人。

顾难得见过,此人是王三的父亲。这位六十来岁的老汉,此时脸色发绿,嘴角留着黄色口水,滴滴答答流了自己一身。他朝着趴在地上的王押司走了过去,伸出双手要去抓他。

顾难得也顾不得什么,几个健步蹿到王押司身旁,举起刀,用刀背猛敲向王三父亲脑袋。因为怕伤到老头,顾难得只用的五分力气,这要是寻常人,经受这一击,怎么也摔倒在地了。不料,王三父亲前额挨了一击重击,虽然头顶也流出血来,却好似根本不在乎,伸平双臂,张开嘴要咬顾难得。

总算顾难得是练家子出身,他虽然心惊,警惕性却很强。一见王三父亲靠近了,他抬起左脚用力一蹬,将老汉踹出一丈多远,直直的摔到了柴房里。老汉被顾难得踹到的胸口发出“嘎巴嘎巴”的闷响,看来是有几根肋骨折断了。

顾难得扶起王押司,王押司还在瑟瑟发抖。不知为何,他全身都湿透了,不知沾的什么东西。

“王押司,出什么事了?这王老汉是怎么回事?”

顾难得连声询问王押司,只见王押司颤抖的指着顾难得身后的柴房,只见刚刚倒在地上,肋骨折断的王三父亲,居然慢慢悠悠的又站了起来。

“哞呜呜呜……”仿佛牛吼的声音,又从卧室和厅房里响起,只见王三和他的母亲、孩子,从不同的房间晃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所有人都是脸色发绿,嘴里流着黄色的口水,朝着站在院子中间的几个人围了过来。

这时平地竖起一道白光幕墙,挡住了王三等人,任凭他们如何抓挠也无法突破。众人一看,原来是白素贞站在后头,手掐法诀,一脸肃然。

“你们先走,我挡住他们。”白素贞喝道。

“好!”许仙知道娘子法力很强,也不矫情,转身就想朝着门跑出去。

不料一转身,许仙发现身后的杨捕头早就跑没了。借着月光,他看到一张墨绿的脸正朝着他呲牙笑——正是刚刚还躺在地上的王三媳妇!

王三媳妇双手搭住许仙肩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哈啊!”的一声张大了嘴,朝着许仙的鼻子咬了过来。

此时,顾难得正架着王押司,白素贞正施法术挡着王三等人,谁也没法腾出手保护许仙。许仙吓得双腿绵软,几乎晕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噗”的一声。一柄青色长剑,贯穿了王三媳妇的脖子。接着,来人一脚把王三媳妇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许仙抬头一看,一个青衫少女站在旁边,双目含煞,原来是小青。

“亏得我来的及时,你死了不打紧,岂不是要连累我姐姐守寡?”小青甩了宝剑上绿色的血污,轻蔑地对许仙说。

许仙一看王三媳妇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长剑,不由得顿足道:“哎呀,小青。事情还没弄明白,不可随意伤人呐。这,这不岂不是闹出人命了吗?”

“哼!我救你还救错了?你不感谢我救命之恩也就罢了,居然还责备起我来了。”小青大怒。

两个人正斗着嘴,忽然白素贞在一旁厉声叫起来:“小青!她还没死!”

小青一看,王三媳妇果然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不顾头上冒着血花,又朝小青扑过来。

“哪来的怪物!啪!”小青左手捏诀,食指对着王三媳妇一指,王三媳妇的脑袋如同遭到重击,顿时爆成了几瓣西瓜,整个身躯这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青将食指立在嘴唇边吹了一下,神采飞扬。一旁许仙脸色铁青,一来这王三媳妇的人命官司只怕是吃定了;二来这王三媳妇脖子被贯穿,居然还能爬起来?他行医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这等奇事。

“素贞,干掉他们!打头!头是弱点!”

顾难得大吼道。他眼光老到,见王三一家已经算不得人类,便不再犹豫。白素贞愣了一下,立即嘴里念动起咒语,腾出右手伸进披在后背的乌黑长发,竟从中抽出一把白色长剑。

“收法术!”顾难得大叫。

白素贞手指一晃,撤下了挡住王三一家的白光幕墙。阻力一消,王三一家立即吼叫着,朝几个人扑了过来。顾难得闪身躲过王三父亲的一扑,趁老汉扑空的档,一刀剁掉了他的脑袋。摔倒在地的无头尸体还在挣扎,顾难得反手一刀将尸体用力钉在地上,死死压住刀柄。

与此同时,白素贞那边迅速向后跃去,退出三尺距离,在王三母子以及两个孩子扑过来的瞬间,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用白色长剑在四个人前额点了一下。

只见四道白光闪了一下。四个人齐刷刷倒在地上,白素贞这才翩然落地。

短短一瞬间,院子里躺了整整六具死尸,王三一家就这么被灭了满门。饶是顾难得这样的老江湖,也浑身是汗,瘫软坐到地上。

他转过脸去问王押司:“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押司已经被吓得没有人样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他结结巴巴说:“我也不知道,王三突然就发作了,我和杨捕头把他关在卧室里。杨捕头跑去找你,要我留下看着,我左右等你们不来,王三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把卧室门都砸坏了。我想去找王三家里人帮忙,忽然王三他爹脸也变成绿色,追上来要咬我。我吓得满院子跑,后来躲进柴房的水缸里,气都不敢出。王三他爹也待在柴房找我,我听到你叫我,才舍命爬出来找你求救……哎呀,要不是你们,我这条小命真就交代了。”

说到后来,他居然嚎啕大哭起来。顾难得脸色严峻:“怪,真怪。我顾难得办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么怪的案子。”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迅速通知府衙,派人过来善后。

过不多时,临安府的一大批官差赶到王三家,在门上贴了府尹衙门的封条,又在周围拉了黄绳子,不许闲人靠近。

被惊醒跑来围观的邻居渐渐散去,守在门口的两个公差看到有个穿得破破烂烂、歪戴僧帽的和尚正在笑嘻嘻的翻越黄绳子。

“疯和尚!你干什么呢!没看到拉着黄绳子,你还往里翻。”一个公差走过去要轰和尚。

“我……我就看看。”和尚说起话来口齿不清,身上黑一块黄一块的都是泥,他笑嘻嘻的从脖子后面拔出蒲扇朝着公差一扇,公差立即瘫软在地睡着了。

“嘿……”另一个公差见事情古怪,刚要问,和尚笑嘻嘻用蒲扇朝着他又是一扇:“你……你也睡吧。”这个公差也咣当一声,瘫软倒地,迅速睡死过去。

和尚走到王三家门口,朝着临安府的封条轻轻一吹,一阵风将本来贴得很牢靠的十字封条吹了下来,门也“吱呀”一声自己打开。

和尚迈步走进院子,收敛起笑容,仔细查看尸体,看了半晌,才叹息一声,正好歪戴的僧帽,双手合十,念起往生神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王三一家的尸体上,出现了几团白色磷火,飘飘乎乎,朝着半空高悬的月亮升了上去……

第二章 检尸首顾捕头抗上 分银两王押司藏奸

次日一早,白素贞早上起来,就把“歇业”的木牌挂到了保安堂紧闭的大木门上。有街坊和病人过来询问,她便微笑着致歉,说许官人有些许小事要处置,暂时歇业两天,不打紧的病人且去别家药房,若遇急病,可从后门进来。

安排完店中事项,白素贞急急忙忙前往许仙的书房。经历了昨晚王三家的事,白素贞一直没由来的心慌,总觉得这事有什么地方她异常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她还是相信许仙的结论:无论王三一家发生了什么,都一定有传染性,说不定是某种厉害的瘟疫。若是现在无法及时控制住,只怕整个临安府都会遭受荼毒。

走到书房门口,白素贞放慢了步子,提着裙摆前襟,轻手轻脚往里走,生怕惊扰到全神贯注的许仙。

此时许仙正在用一块包裹了草药的湿毛巾裹住嘴和鼻孔,手里拿着一枚玻璃球镜,一边轻轻挠着之前粽子的烫伤,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个钧瓷小盏。盅里是他从王三身上取下来的血肉。

从早上起来,许仙在书房保持着这个姿势观察,她出去转一圈办了多少事,回来许仙还是像尊石像那样呆呆坐在那里,完全忘记了外界的事情。

白素贞走到许仙身边,轻轻叫了声“官人”。许仙就好似没听到一样,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白素贞稍微提高声音又叫了声“官人”,许仙好像还是没听到,于是白素贞又提高声音叫了几声,许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回了一声:“嗯?”

白素贞摇摇头,忍不住用衣袖遮着嘴笑起来。她这个官人总是比别人反应慢半拍,做起事来也呆呆的,但就是认真。她喜欢许仙这股呆劲,当年也是一眼就相中了站在断桥上打着伞的这个傻小子。

“官人,烫伤不能挠,你是行医的,怎么这个还要别人说。”

听到夫人相劝,许仙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三道印记,已经微微肿起,再挠就要破了。

许仙揉揉眼,放下玻璃球镜,解开系在脸上的湿毛巾,深吸一口气。湿毛巾和草药过滤的空气,味道实在很难闻,坚持这么久,鼻子都几乎麻木了。

他和白素贞这个蛇精老婆过了好几年,家里时不时常有妖怪来串亲戚,也算见多识广。但昨晚王三家的惊变,还是把他给吓着了,腿到现在也软绵绵的没知觉。

“这一家人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就都变成怪物了呢?”许仙和娘子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王三的。

白素贞笑着摇摇头说:“我的傻官人,我半夜醒过来一看旁边人没了,就知道你肯定睡不着去了书房。谁知你在书房一呆就呆到天亮,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吃什么早饭,摊上这等大事,哪里还有心思吃早饭?你看看这些,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结果啊。”

许仙指着桌子上摆着的十几个钧瓷小盏给白素贞看。白素贞凑过去一看,原来,许仙把从王三身上采集来的血肉,分成了十几盏,然后放入了不同的药物,并用天干地支给培养盏编号,希望通过对比,看汁液会产生什么变化。

“有什么结果吗?”白素贞问许仙。

“要是有结果,我还能这样傻坐着?”许仙悻悻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我观察了几个时辰,所有培养盏中的组织都没有什么变化,可疑的绿色部分依旧活跃,看来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疫病。”

白素贞点点头:“过去倒是听说,在极东之地有个小城,发生过类似的事。疫情突然爆发,全城人都变成妖物,连县衙都被袭击,从县令到衙役、百姓无人幸免。得病者全身发绿,性情狂帮暴,力气变得极大,逢人便咬,被咬到的人十二个时辰内被传染也变成绿色妖物,又去咬别人。这样一来二去,全县的人都变成了妖物。”

许仙听得双目圆睁,急忙催促道:“原来真的有过这等事?娘子,娘子快详细说给我听!”

“我也说不清,只是听人讲的,也没有在意。昨晚看到王三家变成那般模样,我就想起这件事……”被许仙一问,白素贞反倒有些迟疑,这事过于久远,她一时竟然记不清,到底自己是听说的,还是见过。

“那小城后来如何了?”

“后来?”白素贞想了想:“没有什么后来了。”

这个答案让许仙有点心惊,岂不是说,整个小城全被毁了?

“好啦好啦!”白素贞拉住许仙的衣袖,“许大官人,吃早饭去,小青赶早买的头锅油饼,再不吃该冷了。”

许仙被白素贞半拉半推出了书房,他们谁也没注意,摆在桌子上的几十个培养盏中,有个贴着“巳”字号纸条的蓝色天目釉兔毫培养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啵”。

许家夫妻正在吃饭,王三家院子里却不太平。

府尹大人的绿呢大轿停在黄绳里,几个轿夫蹲在轿子旁聊天。上千名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黄绳外,附近的屋顶和大树上也都坐满了人。差人们手拿小竹棍来回走动,呵斥闲人退后。那些敢于伸头探脑越过黄线,企图尽量近一点朝敞开的大门里窥探的大胆者,立即会遭到一记竹棍敲头的惩罚。

一夜之间,一家六口惨遭灭门。这在临安城里,可不是小案子。这不?连府尹大人都惊动了。

在院子里的屋檐阴影下,放着一把罗圈椅子。临安府尹身穿官衣,正端坐在椅子上。

府尹大人十八岁进士登科,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临安府府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留着整齐的三绺花白长髯,是个深谙官场之道的老官僚。和他的前任们比,他的政绩并不怎么突出,但是近十年来,人口百万的临安府安安稳稳,人妖和谐,也足以令他自豪了。

谁知道偏偏就在这十年雍容的府尹任期快满时,突然出了这没头没脑的王三灭门案。简直就像是用蘸满黑墨汁的大笔,在他完美的政绩单上划了个大叉子。

※※※

“这鬼天气,怎么那么闷热。”穿着厚厚官服的府尹大人低声抱怨,头上的汗在一层层出,背后的衣服也湿了一片,手里折扇的效果几近于无。

十几个衙役和官吏垂手在旁侍立,身穿黑袍的王押司见府尹大人有些烦躁,连忙凑过脸去谄声说:“快了快了,就快好了。”然后,他又转过脸,对不远处的顾难得与仵作叫道:“哎,我说,你们倒快着点啊,府尹大人日理万机,不能为桩小案子总在这里耗着。”

一身皂衣,挎着腰刀的顾难得满头大汗,他和仵作蹲在大太阳下的院子中间,已经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王三一家六口的尸体并排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竹席。仵作在正午的阳光下撑起一把大大的红伞,阳光透过红伞,将尸体都照得红彤彤的,这是先辈仵作教给他的尸检法子,他整个人都隐入到红光里,从死者身上慢慢抽出银针。

顾难得使劲看着仵作,希望他赶紧说出点什么,可仵作拿着半截已经变黑的银针左看右看,除了摇头,就是不说话。

“兄弟,究竟怎么样?你倒是给个话啊!”顾难得实在等不下去,先张嘴问仵作。仵作哭着脸说:“不好说啊,先报上去吧。”他转身跪向府尹大人,口称呈报。

府尹大人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身边的王押司问:“尸身状况如何?”

仵作恭敬答道:“五具尸身皆通体发绿,银针插入体内呈黑色,带有黄绿色不明汁液,疑似中毒状况。”

“是何毒所至?”

“疑似蛇毒所至。”

“可有其他伤痕?”

“妇人尸脖颈部有剑伤、头部炸裂,老者尸头身分离,男尸一具、老妇人尸一具、儿童尸两具,皆眉心贯穿。”

“六人何时死亡?”

“大约亥时一刻死亡。”

“等下!”顾难得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怎么会是亥时三刻死的?小人听说发生变故赶到时,已是快过了子时三刻,中间相差将近一个时辰。如果按照尸检结果,那我等岂不是见诈尸了?”

仵作抬起眼皮:“这尸检的法子都是前代老仵作手把手教的,小人做这行二十多年,尸检从没走过眼,难道偏偏今日错了?”

“好了好了,就是说,这一家应该都是被蛇毒毒死的,死亡时间是亥时一刻。后来顾捕头赶到,不知何故毁伤尸身。本官分析的可对?”府尹大人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问仵作,但眼睛却看着顾难得。

“大人英明。”仵作连忙叩头。

“大人!”顾难得对府尹大人道:“王三一家绝不是亥时一刻死的,亥时三刻小人还眼睁睁看着他们活蹦乱跳。昨日除了我,王押司和杨捕头也亲眼得见,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府尹大人听罢,鼻子里“嗯?”的一声,回头望了王押司一眼,王押司赶紧陪着笑扇扇子,未置可否。又望了站在衙役中的杨捕头,杨捕头连忙低下头。

府尹大人对顾难得说:“你看,他们都不清楚,你又何必坚持。王三一家是中蛇毒身亡,这端午节原本就是蛇虫肆虐的日子,所以才要多饮雄黄酒。顾捕头,你为何毁伤尸体,本官就不问了,想必是你们做捕头的规矩,本官也不懂。”

“大人……”

“好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就算结案。顾捕头,你留下填写尸格,众人随我回府。”

说完这话,府尹大人甩甩肥大的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大门口停着的轿子走去。王押司和众人紧随其后。

跪在尸体旁的顾难得叹了口气,随口问仵作:“就只有这些吗?”仵作想想说:“还有个小事忘记报了。”

“讲!”

“六具尸身的不同位置,都有人牙齿咬过的痕迹。”

“咬过的痕迹?”顾难得觉得浑身一抖,他想起了这两天陆续出现的街头咬人事件,这恐怕是极重要的线索。

“你怎么不早说!”顾难得训斥了一句,起身要去叫住府尹大人。仵作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小声说:“顾捕头,你这些年伺候大人算是白伺候了,这般不会看眼色高低?”

“哼,什么眼色?”

“府尹大人显然不想把事情搞大,你怎么就那么傻,非要争个子丑寅卯来?你看人家王押司、杨捕头,都比你聪明,知道什么时候闭嘴。你现在难道还要和府尹大人争不成?”

顾难得听了仵作这番话,重新冷静下来。是啊,这一任府尹大人,最怕的就是生乱,平时耳提面命,稳定为主,稳定为主。如今碰到这凶案,大人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这案子已经结了。他个小小捕头,难道还能让府尹大人把说出来的话再吃回去?可是……

顾难得猛然站起来,拉着他衣角的仵作没料到顾难得力气这般大,竟被拖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大人且留步,小人有事禀报!”他大声吼道。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把正在为府尹大人掀轿帘的王押司吓了一跳,手里轿帘杆脱手,正打在屈身进轿的府尹大人头上。府尹大人皱着眉头瞪了王押司一眼,王押司吓得连连后退。

府尹大人回过身,满脸不悦地盯着顾难得,拉长声调问:“嗯——还有什么事啊?”

顾难得一咬牙,双拳紧抱:“府尹大人!这案子有蹊跷!”

不待别人插嘴,他连珠炮似的,将他近日接到的多起街头咬人案件,和刚刚尸体上发现的牙印等等说了一遍。顾难得当众说出这些事,心头的大石头一块块被搬开,围观府尹老爷的脸却是越听越白,旁边的王押司脸干脆越变越青。

等顾难得说完,府尹大人“哼”了一声,接口问:“就是说,以你之见,这王三一家,可能是被什么邪道人咬了,所以毒发变声妖人的?”

“正是!”顾难得说:“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向王押司、杨捕头详加询问,我外甥许仙夫妇,也亲眼所见。”

“好好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可现在王三一家已然都死了,你又去何处找证据啊?”

“禀大人,之前来小人处报案者甚多,只要小心查访,抓一两个咬人的人犯,应该不是问题……”

“好!”府尹大人拍手打断顾难得,说:“此事就交给你,今天之内,给我抓到个人犯,如若抓不到,我打你一百板子。”

说罢,府尹大人就要钻轿子,顾难得听说抓不到人打他板子,一时不忿,顺口问:“老爷,那我若是抓到人犯呢?”

众目睽睽之下,顾难得这句话顿时把府尹大人给将住了。府尹见周围围观的群众和手下都看着自己,感觉真是颜面扫地,气得一咬牙说:“你要是今天抓到人,我这个月的俸禄都赏给你。”

顾难得躬身说:“那小人就谢大人恩赏了!”

“哼哼!”府尹大人冷笑一声:“来人,先把这个顾难得拉下去,先着实打二十板子。”

“大……大人!你这是何意?”听说要打板子,顾难得慌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差人冲上来就打掉顾难得的帽子,褪下中衣,两人扣住手,一人起在腿上,将他摁倒在地,又有两个掌刑衙役举起随身携带的毛竹板。

府尹大人冷笑着说:“权且算是给你的定钱,若是今日抓不到人,再补你剩下的八十板子。”

他手势一压,两个掌刑衙役手中的毛竹板,狠狠打了下来……

※※※

随着几声开道的吆喝,府尹大人的绿呢大轿走得,围观群众也都散去回家吃午饭,趴在地上的顾难得这才缓过来,一瘸一拐扶着墙从王三家出来。

两个掌刑衙役和他平时关系不好,这回可算是逮到报仇机会。这一对毛竹板打得叫个狠,而且说是二十下,俩小子俩起码打了三十下。王押司别看平时和自己吃吃喝喝,到关键时刻丝毫用不上,不但没替自己说句话,连作证都不肯,果然人情凉薄。

时近中午,街上人没几个行人。顾难得拖着条伤腿走在青石板道上,屁股也火辣辣疼,想着挣扎去保安堂,和外甥要副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贴贴。

正走着,只见远处“踢踢踏踏”的,有个歪戴僧帽、手拿蒲扇、穿着破烂,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脏和尚,踩着烂鞋跟的僧鞋,慌慌张张朝他跑过来。

“不……不好了!”和尚见到顾难得,远远就大声叫起来:“老爷救命啊,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顾难得问。

“总……总之出大事了,老爷快随我来。”

说完和尚转过身,歪歪斜斜在前面跑。顾难得管不得板子打伤的地方,赶紧跟着追。谁想到那和尚跑得飞快,顾难得一时跟不上。和尚跑出去一段,停下脚步回头冲他招手,嘴里喊着“快快,再晚出人命了。”顾难得只好强忍疼痛跟他跑。

转过三四条街,几个巷子,来到一个街口。顾难得累得上下喘气,加上没吃饭,屁股和腿又痛,差点瘫在地上。

“到地方了?”顾难得问。和尚回答:“到……到了。”

“究竟什么事?”

“老爷,我刚刚看到有个胖子。他……他拿着几个包子在街边吃!”

“嗯嗯,吃包子,然后呢?”

“一身的黄土布衣服。”

“好,黄土布衣服,然后呢?他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