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做人向来恩怨分明。她也不想被人家说克扣庶女的嫁妆,也不想跟于姨娘扯皮,就把海氏叫了过来:“静儿的嫁妆只怕你要多费心了。这是老太太给的两千两银子,还有我添上的一千两,你看着置办去。”

海氏暗暗忖思,心想周静素日就有些精明,又争强好胜,于姨娘又是那样一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的性子,若是把银子给了自己。不知道她们明里暗里怎么算账呢,这个烫手山芋倒不好接。因此笑道:“娘也知道,我整日忙的团团转,万一有什么疏漏就不好了,不如您交给五弟妹。帮我分担分担,一来她和三妹关系亲近,两个人有什么话也好说,若是我去问三妹要添些什么,她到底不好意思。”

岳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王蘅和周静关系较好,交给王蘅办倒是便宜,再者说,王蘅一忙。肯定就无暇陪阿顺了,到时候自己就能天天和孙子一块玩乐逗趣了,因此欣然应允。派人把王蘅叫了过来。

王蘅一听这个事就先看了一眼海氏,想了想,还是接下来了,岳氏道:“你忙着这事,就把阿顺先抱过来,我也能帮你看一阵子。”王蘅道:“那就麻烦娘了。”

等离了岳氏那儿。海氏冲王蘅歉意一笑:“弟妹,真是对不住了。倒不是我偷懒,而是我素日和三妹的确不比你跟她熟悉,置办嫁妆这事也只好劳烦你了。”

王蘅虽然觉得海氏此举不太厚道,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我还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呢,若有什么不懂的去问大嫂,大嫂可别推辞了。”

海氏见王蘅没有因为这个生气,自然庆幸,闻言很痛快的答应了。

岳氏亲自回了一趟娘家说这门亲事,两家都有了默契,原本又是亲戚,如今更是亲上加亲,因此一些琐碎的礼节倒是省了,定下了来年五月份的婚期。

于姨娘在府里熬了一辈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周宁和周静这一儿一女,如今周静的终身有了依靠,她也就放下了心,又叫周宁悄悄打听了岳翎,知道岳翎极为不错,这才放下了心,只专心盯着周静的嫁妆。

要知道女儿出嫁,在婆家唯一的依靠就是嫁妆了,像王蘅,嫁妆丰厚,嫁过来后谁也不敢小瞧了,人家压根不指着府里的这点月例过日子,因此说话做事就格外有底气,倘若嫁妆简薄了,婆家人面上不说,背地里也要嚼舌根,那艰难的时候可多着呢。

因此于姨娘一听说岳氏把准备嫁妆的事交给了王蘅,就提着礼物去飞云轩了,这次她也不敢送什么金银之物,只带了四个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四条帕子,还有给阿顺缝的一双虎头鞋,针线都极为精致。

王蘅也是个痛快人,不等于姨娘道明来意就道:“姨娘来的正好,娘把给三妹置办嫁妆的事交给了我,可我到底年轻,有些事坐起来不免顾此失彼,大嫂那边已经忙得团团转,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搅,只好请姨娘多多指点了。”

于姨娘一听这话不禁大喜,笑的合不拢嘴:“哪里哪里,既然少奶奶吩咐了,那就是义不容辞的事,反正我也整日闲着。”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王蘅还特地把那三千两银票给于姨娘看了:“老太太添了两千两,娘添了一千两,只怕爹那边还要再给,这些银子打算着花,能置办一份很不错的嫁妆了,姨娘回去问问三妹,看看需要什么,列了一张单子来,我心中也有数。”

于姨娘笑道:“到底是少奶奶说话爽快,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把单子带来给少奶奶瞧。”说着告辞了。

王蘅起了促狭之心,叫小丫头悄悄跟着,看于姨娘是去周静那儿了还是去哪儿了,结果小丫头回来道:“于姨娘去了外书房。”

王蘅忍不住一笑,于姨娘这是去找公公多替周静讨点嫁妆呢。

第二日,王蘅去给岳氏请安,岳氏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王蘅就知道于姨娘肯定把钱要到手了,果然不错,她和海氏一出来海氏就悄声道:“爹说再给三妹添两千两银子置办嫁妆。”

王蘅抿嘴一笑,回到飞云轩时,于姨娘已经精神抖擞的拿着单子和两千两银票候着了。

王蘅接过单子一看,上面都是些必须的金银之物,加起来统共也花不了一千两银子,不禁蹙眉,于姨娘陪着笑脸道:“姑爷家里门第有限,倘若这嫁妆与聘礼差太多,姑爷家里也会有话说的,不如比着姑爷家里的聘礼来,其余的都给三姑娘做压箱银子,又体面,等到了用钱的时候也方便。”

王蘅暗笑,于姨娘还是打的好算盘,她搁下单子,示意于姨娘坐下说话,笑道:“姨娘为三妹考虑的心我也理解,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姨娘的眼界到底窄了些,岳翎虽然是岳家的旁支,门第不显,但到底是家中独子,父母留下什么东西,将来不都是给他的?又有两个出家了的姐姐,将来三妹嫁过去,她们也少不了贴补,三妹的嫁妆若是少了,可在婆家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可在两位大姑姐跟前抬得起头来?如果说如今是岳翎配不上三妹,那么将来岳翎升了官,就是三妹配不上岳翎了,所以也不必一开始就如此算计,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于姨娘沉默片刻,道:“那依少奶奶,少奶奶觉得该如何是好?”

王蘅道:“人家诚心求娶,我们也该诚心嫁女儿,有多少钱办多少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三妹嫁出去,周家面上有光,也给岳家做了脸,等三妹嫁过去,岳家上下对三妹也会更好。”

于姨娘叹道:“少奶奶不知道,姑爷如今还没个出身,想要将来熬出头,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这中间不得需要银钱打点?我也是想着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王蘅笑道:“既然都是为了三妹好,那咱们就好好合计合计,该省的就省下来,不该省的咱们也不能省不是?”

于姨娘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到底是少奶奶明白事理,我只听少奶奶的吩咐了。”

王蘅就看着单子道:“家具是不能省的,不过也不要用太名贵的木料和多么繁复的花色,这一项就能省出来几百两银子。”

于姨娘连连点头,又听王蘅指点说什么该添上,什么可以省去,两个人盘算了大半日,总算是把嫁妆单子给敲定了。

第二日王蘅拿着单子去给岳氏看,岳氏正在看着阿顺搭积木呢,笑道:“你看着办就是了。”

王蘅笑道:“我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这么办是不是合适,若是嫁妆办的不好了,有损周家的颜面,就是我的不是了,也辜负了娘如此看重我的一番情谊。”

岳氏笑笑伸手拉着王蘅坐下,她对这个儿媳妇是越来越满意,如今更是替她生下了周家的长孙,又不骄不躁,和端庄沉稳的海氏相比,王蘅就更让人心疼喜欢。

阿顺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见王蘅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就探着身子伸手要扯,岳氏赶忙拦住,把阿顺抱在了怀里:“乖乖,这个你不能碰。”又叫人带着阿顺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阿顺不依,一定要王蘅抱着,岳氏笑道:“估计是想你了,也好,正好咱们去老太太那儿把这事说一说。”又抱怨似的道:“总觉得我是个恶人似的,我犯得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王蘅忍不住一笑,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是亲生的,一般都难信任,更别提是嫡母和庶女这种天生不对盘的了。

周静的亲事一定,周家免不了几分庆贺,周云和周玉都特意赶了回来。

在前阵子的战乱里,何家和蒋家都多多少少有了改变,当初何恺在军营中有个小官职,后来与赵凌两军对垒之时,何恺的上司起了投降之心,于是连带着何恺也被迫加入了赵凌的阵营,他心中很是不忿,如今只告病在家。

蒋厚学却是个文人,之前赵凌登基,要人起草诏书,其中就有蒋厚学,如今他也升了官,虽然还在翰林院,却已经有了实权,不比之前只是做学问混日子。

因为这件事,岳氏对这个女婿就有些不满,枉称文人,却一点气节都没有,如今虽然升了官,却给人背后指指点点,连带着周家也没脸。

这次要庆祝周静定亲的事,周云和周玉是一起回来的,大家聚在曹氏那儿说说笑笑,倒是十分热闹,周云之前有了身孕,如今也生了长子,因为太小,这次就没抱过来,二夫人却得意的很,张口闭口就是她的外孙子如何,看得三夫人无比羡慕。

待到用过午饭,周玉跟着岳氏回去说私房话,周玉这才忍不住哭了:“婆婆要给夫君纳妾。”

岳氏叹气:“你嫁过去这么多年都没有好消息。你婆婆有这个念头也是在所难免,厚学是什么意思?”

周玉哭的更厉害:“他也答应了。”

岳氏不禁愕然,长久以来。蒋夫人一直要给蒋厚学纳妾,都是蒋厚学出面推辞,也是他的专房独宠,才让周玉在蒋家无人可欺,如今蒋厚学居然也同意了纳妾,那么周玉在蒋家唯一的依靠就没有了。

周玉抽抽噎噎道:“我也知道自己没福分,见夫君也答应了。想着从我的陪嫁里挑一个开了脸,到时候生了儿子养在我名下。记为嫡子,权当是我的儿子了,可是婆婆却要夫君娶她的娘家外甥女做贵妾,我想着现在若是让她进了门。她生了儿子,又是婆婆的外甥女,到时候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啊,我就没答应,婆婆说我不贤惠,怕我回来告状,又不许我出门,这次是为了三妹的事才让我回来的。”

岳氏听了这话不禁勃然大怒,周玉没有儿子是周玉的错。但蒋夫人如此做就太打脸了,让她的外甥女进门,说是妾。和平妻又有什么两样?到时候周玉岂不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岳氏气道:“这事你做得对,万万不能答应,你婆婆那儿我去说,纳妾可以,可若是让她外甥女进门,还做贵妾。是万万不能退让的!你今天退了一小步,明天她们就能逼着你退一大步!”

周玉一边哭一边摇头:“娘若是去说。反倒要听她的冷言冷语,又是何必呢,反正只要我不答应,他就不能纳妾!”

周玉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弱了,打小三个兄弟护着,岳氏又疼的眼珠子似的,又是侯府嫡女,说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为过。

在家的时候大家喜欢她的温柔可人,可一旦出嫁,遇到事情就只有受气的份了,打从蒋夫人第一次提出给蒋厚学纳妾时,她就只会回家来哭,可到底是她没有底气,蒋厚学又护着她,这才一直没闹起来,这次蒋厚学也变心了,只怕就难了。

岳氏看着女儿不争气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气,想起了当初周云嫁到何家,迟迟没有身孕,何夫人想要给何恺纳妾,何恺当时也年轻,也想着美人呢,被周云又是哭又是闹,小夫妻本就有感情,周云也是个美人儿,软硬兼施,就把何恺给收拢了。

何恺不答应纳妾,何夫人也没法子,后来威逼着要送个丫头给周云,周云直接就大闹了一场,收拾行李要和何恺和离,结果何恺吓得立刻把那丫头打发走了,反倒哄了周云不少甜言蜜语。

以前尚且如此,如今周云又生了儿子,可以说,她整个的把何恺给收服了,可到了周玉这儿就掉了个个儿,让她不知道多忧愁。

岳氏无法,只得给周玉出了几个主意,让她先对蒋厚学服软,只要把蒋厚学给说通了,这事就好办了,虽说纳妾的事做婆婆的可以管,但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关键就是蒋厚学的态度。

谁知没过两日,周玉哭着回家了,说蒋夫人已经把她外甥女接进家门,只等着办喜事了,岳氏又是气又是怒,当即就要去蒋家理论,被周玉给拉住了。

知道这件事的曹氏和二夫人三夫人等人也劝岳氏别冲动,曹氏道:“即便要出面,也要老大媳妇出面,做嫂子的是小辈,有些话也好说,倘若你去,万一一言不合,那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二夫人则劝周玉:“蒋厚学那个脾气,最是心软,你跟他撒娇也行,哭闹也成,你们是夫妻,还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

三夫人也道:“他们蒋家算是什么门第,玉儿嫁过去不过是看中蒋厚学这个人了,如今居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逼急了咱们一起去蒋家大恼一场,看他们还要不要脸,哪有主母不同意就把妾给接进门来的道理,这也欺人太甚了。”

曹氏叹道:“到底是玉儿没有子嗣,底气不足。”

周玉只是坐在一旁哭。

海氏,王蘅还有曲卿这三个是做嫂子做弟媳的,没有办法,也只能在一旁安慰周玉,海氏轻声道:“要不然我去一趟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凭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这点事还不好说?不过是想要个儿子罢了,咱们也不是拦着不叫纳妾。”

王蘅道:“我倒觉得蒋厚学的态度突然变了更是奇怪,我之前也见过,他对二姐绝不是虚情假意,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周玉含着泪水充满希望的看着王蘅,其实最令她伤心的事不是纳妾,也不是没有儿子,而是蒋厚学的突然变心,王蘅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曹氏想了想,道:“待会叫老大过来,让他问问蒋厚学,若是有难处,咱们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如今还不适合老大媳妇出面,老二媳妇和小五媳妇去一趟蒋家问问,若是实在不好,再由老大媳妇出面,玉儿就先住下来,别急着回去,咱们家的女儿也断乎没有在外头受气的。”

曹氏这番话算是拍板了,王蘅和曲卿都答应了,第二日结伴坐车去了蒋家。

蒋家的宅子在一个小胡同里,地方不大,但难得的是环境清幽,门房的人一听说周家的人来了就赶忙进去通报,可等到王蘅和曲卿到了花厅时,却没有看到蒋夫人,只一个自称是蒋厚学姐姐的年轻妇人。

蒋厚学的姐姐蒋慧学嫁到了钟家,是钟家的大少奶奶,只比蒋厚学大了两岁,经常回娘家探望寡母蒋夫人,今日她和王蘅曲卿也是前后脚到。

一听王蘅提出要见蒋夫人,蒋慧学便笑道:“只怕来的不巧了,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昨天为了给我弟弟纳妾的事,弟妹和娘大吵一架,回了娘家,娘气的躺在床上,现在还没起来,只怕不宜见客。”

听她说这话,倒像是周玉不贤惠,故意和蒋夫人吵架,把蒋夫人给气病了似的,王蘅和曲卿对视一眼,王蘅见曲卿柔柔和和的,不像那等会跟人拌嘴的,便率先开口,笑道:“实不相瞒,二姐昨天也是哭着回家的,原以为她在蒋家受了委屈,可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半夜就发热了,我们过来也是想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闹的不安生,没想到亲家夫人也病了。”

蒋慧学暗自冷笑,听着话,倒像是蒋家给了周玉委屈受似的,不由道:“只是纳妾这样的小事罢了,没想到她这么想不开,我弟弟是蒋家三代单传,至今却没有子嗣,娘也是太着急了,倘若她早早有孕,哪怕是个女儿也好啊,偏偏没有。”

没有子嗣是周玉的硬伤,王蘅笑道:“说起这事,不光你们着急,婆婆也是急的不行,昨天还说呢,我生了三儿一女,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反倒成了没福气的?依我说,子嗣也是缘分,缘分不到也强求不了,之前也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这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是二姐不想要孩子?故意不生?她比谁都心急!越是这样,咱们越该相互体谅才是啊,看看有没有好的法子,求神拜佛也好,延医问药也好,总要一一试了才甘心。”

蒋慧学不由多看了王蘅一眼,她这番话听上去平和,却句句有刺,先说周夫人生了三儿一女,女儿随娘,肯定也是能生的,那么这没有孩子就不赖周玉了,再说周玉也盼着要孩子,不该如此强逼她,最后竟然要两个人去瞧大夫,难不成是怀疑没有孩子是自家弟弟的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蒋慧学不禁冷笑:“五少奶奶这番话说的倒也容易,延医问药,之前只要听说有好大夫就去瞧,都说好好的,我娘也是天天求神拜佛,为了想要个孙子,情愿减寿也在所不惜,可偏偏不能如愿,这也只能说我们蒋家没福气罢了,如今我弟弟快三十的人了,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和他一起入学的同窗同僚,孩子都开始启蒙念书了,我们难道就不着急?一句话,没有孩子,说什么都没用。”

王蘅道:“您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没有福气?钟少奶奶也是出嫁几年无所出,难道就说钟少奶奶没有福气?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钟家给钟少爷纳妾?您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除却没有子嗣这一条,二姐在蒋家哪一点做的不周到?是不孝顺婆婆了还是没有侍奉好丈夫?还是对您这个大姑姐不恭敬了?还是苛待下人,在外头给蒋家惹是生非了?毕竟她嫁过来都五六年了,操持家务,费心费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总不能因为没有儿子就把她的一切好处都抹杀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也太忘恩负义了,这事传出去,对蒋家的名声,蒋姐夫的名声也都没有好处,更何况她又不是善妒,不许纳妾。二姐在家还说呢,在丫头里挑个好的开了脸,等生了儿子寄养在她名下,不也是一样的?可您非要把蒋夫人的外甥女纳进门来。别说二姐了,连我也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难道把自家外甥女许给自己儿子做妾。蒋夫人面上就有光了?”

蒋慧学听到前半截还有些沉默,等到后半截就气了,站起来道:“五少奶奶,您这话也欺人太甚了吧!”

王蘅淡淡道:“我说话不中听,但绝没有恶意,不过是替二姐觉得委屈罢了,昨天她哭成那个样子回娘家。难道您就肯定蒋夫人没说什么戳人心窝子的话么?还是那句话,人心换人心。谁家的女儿谁心疼。”

曲卿见蒋慧学面色不虞,就站出来打圆场,放低了姿态道:“您也别恼,五弟妹有些话说的是不恰当。但意思却是那个意思,二妹自打嫁到蒋家,不用我们说,你这个做大姑姐的都看在眼里,我相信蒋夫人和蒋妹夫也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的,若不是实在想要孙子,断不会说出纳妾的话。”

曲卿站在蒋家的立场如是说,蒋慧学的脸色就缓和了。点了点头道:“其实娘提出要表妹过来做妾我当时也是不同意的,可按照弟妹说的,抬举一个丫头。将来记在她名下,可这孩子的出身不免太低了,长大了不免让人诟病,我那表妹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去世,在家守孝。无依无靠的没有着落,她性子又极为温和。娘想着弟妹也是个温柔性子,两个人也能处得来,到时候接了来,说是纳妾,可也是接济亲戚的意思,到时候生了儿子,仍旧是弟妹的儿子,记在她名下,反正都是自家人,一起把这孩子养大了,传出去别人也只有说弟妹贤惠的。”

王蘅似笑非笑:“我又要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了,什么叫一起把孩子养大?什么叫都是自家人?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嫡出庶出也分明,听您这话,难不成是想妻妾混淆?不分高低?那又和娶了个平妻有什么分别?如今就敢如此妻妾不分,将来还不得把二姐贬为妾室?”

蒋慧学大怒:“难道我蒋家是哪等不讲廉耻的人么?我弟弟的名声前途也都不顾了?你如此挑刺,到底是想劝和还是劝离?”

曲卿赶忙示意王蘅噤声,又亲自给蒋慧学倒了一碗茶,笑道:“您千万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蒋家是看亲戚可怜,想给个容身之所,其实这也是一件容易事,人之常情么,若是二妹不答应,这才是不贤惠呢,只是要想接济亲戚,也不是只有做妾一条路啊,咱们一起帮衬着给说一门好亲事,不仅她一辈子终身有依靠,将来夫家显赫了,于蒋家也是个助益啊。”

蒋慧学算是看出来了,曲卿和王蘅一个软一个硬,不管她说什么都有话,索性道:“反正事情不解决,咱们说什么都没用,毕竟是他们小夫妻的事,若是我弟弟不肯纳妾,我娘也不能逼着他,可如今他也有纳妾的心思,可见是极想要个子嗣了,既如此,弟妹就该贤惠大度,为我弟弟纳妾,这个道理您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王蘅笑道:“是,您的意思是只要蒋姐夫不答应,蒋夫人就不会逼着他纳妾对么?既如此,那的确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了,我之前言辞失当,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蒋慧学语结,总觉得自己是掉进了王蘅的圈套,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来,只得作罢,反正这纳妾是蒋家的事,周玉若是不同意,就是不贤惠!

一丛蒋家出来,上了马车,曲卿便长长舒了口气,对王蘅道:“你也真敢说,我听了都心惊肉跳的,真怕钟少奶奶气的暴跳如雷,到时候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王蘅道:“其实这样的事就是要看两家的气势,谁的气势足,没理也有理了,再者说,即便咱们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也不过是晚辈之间的龃龉罢了,到时候娘和蒋夫人再说话就顺理成章了。”

曲卿笑道:“说到处理这样的事,我到底是不如你。”

王蘅笑道:“可你刚才说的那番话的确是好极了,钟少奶奶被我气得那样,听了你的话也安静下来了,都说再而衰,三而竭,你看到最后她就没什么精神跟我打嘴仗了。”

曲卿忍不住一笑,王蘅却掀帘子往外瞧了瞧,道:“前面就是天香楼了,我听说二姐最喜欢里面的桂花鸭,不如买一份回去。”曲卿点头,叫马车去了天香楼的后门,两个人戴了帷帽,进了天香楼。

天香楼的掌柜迎上来,好一番客套,又亲自吩咐大厨去现做桂花鸭,又给王蘅和曲卿奉茶,王蘅见他这么殷勤,笑道:“您这么热情,我只是买一份桂花鸭回去反倒不好意思了,不如置办一份上等的席面送到周家,记在我账上。”

听了这话,掌柜的更是笑得眉不见眼的,道:“哪能叫您破费啊,王老爷也经常在这儿请客吃饭,给小店带来了不少生意,我这心里可感激的很呢,王老爷上回来还说了,但凡五少奶奶来吃饭,都记在他的账上。”

王蘅笑道:“我做女儿的怎么好叫父亲破费,你把父亲的帐算一算,我一块给了。”

掌柜的忙不迭的应了,直夸王蘅孝顺,王蘅叫什锦跟着过去给银子。

话说到这儿,王蘅索性就坐下和掌柜的闲谈起来,曲卿就坐在一旁听着,听王蘅问掌柜的生意如何。

掌柜的倒是不客气,只是诉苦:“五少奶奶都不知道,自打这青芜馆在京城扎根,这生意是越发难做了。”

王蘅好奇道:“青芜馆?我怎么没听说过?”

掌柜的道:“是新起来的字号,之前只是在苏杭一带做些胭脂水粉之类的零碎生意,可自打去年年底,青芜馆就来了京城,酒楼,客栈,赌坊,青楼,无不涉足,要么是青芜馆的生意,要么就是有青芜馆的干股,连我这天香楼的生意也被分去了不少。”

王蘅笑道:“人外有人,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掌柜的苦笑,看他那样子,好像青芜馆的出现真的抢去了不少生意似的。

从天香楼出来,曲卿好奇道:“天香楼在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酒楼,居然会怕一个刚起来的青芜馆?”

王蘅道:“掌柜的说这话,肯定是有几分夸张的,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出现过,之前有一个叫祥瑞云的绸缎庄,也是一夜之间起来了,几乎占去了绸缎这一行近七成的生意,只不过没有维持多久就销声匿迹了,生意场上,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曲卿点头,她对这些事情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最近周惠说着要做生意,常常念叨这些生意经,这才听了一耳朵罢了。

回到家,王蘅和曲卿去见岳氏和曹氏,把见到蒋慧学的事情说了,又把说的话也学了一遍,岳氏一听蒋慧学说把她表妹接过来,不分彼此,生了儿子后和周玉一起抚养孩子的话就恼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曹氏也有些生气,蒋家也是读书人家,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王蘅道:“倒是怕有损亲戚情面,有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祖母和娘看该怎么办呢?”

曹氏看向了默默拭泪的周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周玉成了蒋厚学的妻子,那么为蒋厚学纳妾的确是身为正室的义务,如果周玉执意不肯,蒋家完全有理由用善妒这一条把周玉给休弃了,但是要她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在别人家受气,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即便不能阻止蒋厚学纳妾,也要为周玉赢得一席之地,让蒋厚学把周玉风风光光的接回家才好。

所以这事的关键还在蒋厚学身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曹氏叫来了周安,问他是否见到了蒋厚学,周安脸上满是无奈:“蒋妹夫说他也不想纳妾,可二妹迟迟没有身孕,他面对蒋夫人的诘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蒋夫人,他只好妥协,同意纳妾。”

周玉含泪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无情!”只要纳妾这事不是蒋厚学的主意,对周玉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岳氏叹道:“既如此,少不得我出面和蒋夫人说道说道,纳妾可以,让她外甥女进门是万万不能的。”

海氏紧跟着道:“那我陪娘一起去。”

王蘅回了飞云轩,看到周旭正跟阿顺一起玩儿呢,见她回来了,周旭给她倒了杯茶:“事情怎么样了?”

王蘅叹道:“只怕是不容易,蒋家估计打定了主意要把那位表妹给纳进门,只怕娘去说也是无益,只要二姐没孩子,说什么都没用。”

周旭道:“其实也是二姐太软弱了,小时候大家一处玩,二哥那个性子你也知道,最爱招猫斗狗的,我记得有一次过年,祖母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小金猪做压岁钱,二哥就把大姐二姐的给哄了去,大姐明白过来后直接就去找娘告状了,可是二姐就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这样,大家都特别护着她,如今看来,反倒是害了她。”

王蘅道:“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对女人不公平。凭什么生不出孩子都说是二姐的错?说不定是蒋厚学自己不能生呢?即便把那什么表妹娶进门,就肯定说一定能生儿子?真真是无稽之谈。”

周旭道:“道理谁都明白,但这个话是断乎说不出口的。毕竟二姐是蒋家的媳妇,下半辈子都要在蒋家过,若是认真计较这个,即便是蒋厚学身体有毛病又如何?二姐得了个不敬夫君的名声,在蒋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就是为着二姐,也不能跟蒋家翻脸。”

王蘅道:“可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若是换了我。敢嫌弃我不能生,我立马和离。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受这个气。”

周旭弹了弹她的额头:“知道你气性大,不过你若是真的和离了,岂不是没有终身的依靠?”

王蘅冷笑:“怎么就没有依靠了?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成?我可以抱养几个孩子。从小把他养大,将来为我养老送终,不也是依靠?难不成非得是丈夫才是依靠?”

周旭忍不住一笑:“得了,我是说不过你,对了,天香楼叫人送来一桌席面,这是怎么回事?”

王蘅把在天香楼的事说了,又问周旭:“你知不知道那个青芜馆是个什么来历啊?”

周旭只低着头看阿顺,道:“不知道。”王蘅若有所思:“那还真是奇怪了。”

过了两日。还不见蒋厚学来接周玉,周玉慌了,岳氏心里也直打鼓。就带上海氏一起去了蒋家,谁知去了大半日,直到用过午饭才回来,却是气的脸色发白,王蘅也不敢问,只朝海氏使眼色。

海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趁着倒茶的功夫跟王蘅走到了梢间说话:“今天我们见到那位表小姐了。”

王蘅赶忙道:“怎么样?是个美人儿?”

海氏冷笑:“自然是个美人儿,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珠子乱转,举止轻浮,一点规矩也没有,我们刚到,就见蒋夫人跟钟家大少奶奶商议纳妾的事,娘就生气了,说没有主母的允许,哪有就擅自纳妾的道理,蒋家到底有没有把二妹放在眼里?结果蒋夫人没说话呢,那个表小姐就开口了,跪在娘跟前又是哭又是辩白,说自己也是命苦,无依无靠的,求二妹给她个容身之地,还说她一定会替二妹分忧解难,不会跟她争宠的。”

王蘅气道:“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是恶心!”

海氏道:“谁说不是呢,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大姑娘说这样的话呢,娘就问蒋夫人,这就是贵府的家教?蒋夫人估摸也是脸上过不去,就叫人把那个表小姐给带下去了,钟家大少奶奶就说,这纳妾的事是势在必行,倘若二妹执意不答应,那蒋家也不稀罕这等不贤惠的媳妇,这不是威胁着要休妻么?娘气的二话没说就回来了。”

王蘅奇道:“既然只说了这么两句话,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海氏道:“我们绕到翰林院去找蒋厚学了,蒋厚学倒是个知书达理的,说自己也是万般无奈,总不能违抗母命吧,不过他说只是纳妾,是断不会休妻的,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些,问他为什么不来接二妹,蒋厚学说,怕把二妹接回去也被蒋夫人吵闹,倒不如先住在娘家一阵子,他这几日也没回家,只在衙门里吃喝呢,娘看着就心软了,中午是与他一起用过饭才回来的。”

王蘅道:“那娘怎么气的那样?”

海氏苦笑:“要说也是巧,娘刚离开,想着蒋厚学在翰林院当差辛苦,就叫人去买了些点心给送过去,谁知正好看在蒋厚学跟那个表小姐在衙门后门说话呢,那态度别提多亲热了,娘气的只让人把点心去喂狗,气冲冲的回来了。”

王蘅道:“既这么说,蒋厚学岂不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海氏道:“若不是亲眼看见,连我也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呢,如今只怕是故意如此,想稳住咱们,等那个表小姐进了门,生米煮成熟饭,咱们也就没有辙了。”

王蘅担心道:“二姐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海氏道:“我就说读书人最是趋炎附势,寡情薄幸,当年他蒋厚学需要咱们家提携他的时候,对二妹多殷勤啊,一个月就带二妹回来一趟,说是怕她想家,常回来走走也好,也不见蒋夫人有什么话,这两年,二妹回来的次数是越发少了,唉,想想这人心善变,真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