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蘅看到赵凌后也十分讶异,不过见他是常服,就只是浅浅行了一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赵凌笑道:“好几年不见,五少奶奶可还好?”王蘅颔首,谢过了他的问候,又叫阿芬阿和行礼,阿芬还好,阿和却好奇的打量着赵凌,见赵凌看着他,就害羞的扑到了王蘅怀里。

赵凌笑道:“这是阿和吧?怎么跟小姑娘似的?”王蘅道:“孩子小,有些怕生,也有点腼腆,不如他姐姐活泼开朗。”赵凌想了想,解下腰间的玉佩,晃动着吸引阿和:“阿和瞧这个,喜欢吗?”阿和眼珠不动,只盯着那玉佩瞧,可手却紧紧抓着王蘅的衣袖,赵凌有些失望,谁知一转眼阿和却眼前一亮,朝门口跑去:“爹爹!”

门外是同样惊讶的周旭,他是担心王蘅照顾两个孩子太辛苦,这才匆匆跑了过来,没想到看到赵凌也在这儿。

王蘅赶紧起身过去,低声道:“这该怎么办啊?”周旭安慰似的握住了她的手,又把阿和抱在了怀里,这才进去行礼问好。

赵凌看阿和对周旭亲近依赖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想,他有什么好的,难道自己连他都比不过?

不过赵凌也不得不承认,周旭的确非常容易让人信任,他本就是一表人才,这些年做生意,经历了不少事,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也越发的成熟稳重,穿着一身简单的竹青色袍子,往那一坐,便是一座巍峨不动、让人心生依赖的高山。

看王蘅依偎在他身边,阿芬阿和则依偎在他怀里,周旭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又是捏捏阿和的鼻子逗他高兴,又是刮了刮阿芬的鼻梁问她有没有调皮。

赵凌看着这一幕,心中的许多不甘心竟然不翼而飞,不管他承认与否,周旭都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王蘅选了他,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自己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又如何?

王蘅面对自己连句客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可对着周旭却是全心全意的依赖,阿芬阿和也都对他充满敬畏,可阿芬却敢攀着周旭的脖子撒娇。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一家子,自己始终是个外人罢了,前世的一切早已经如同梦幻泡影,自己不过是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罢了。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长久、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他白白重活了一世,却还没看懂什么叫求不得,什么叫放不下。

赵凌淡淡一笑,又问了几句关于阿顺的话,这才起身告辞,去邀云大师那儿找了姜寒,姜寒正在听邀云大师讲禅,听得昏昏欲睡,见赵凌进来了才猛地一醒,又露出那无赖表情:“我说了我要出家,你说什么也没用!”

赵凌道:“你想出家那就出家,我不会再干涉你,你若是愿意留下,我看邀云大师还缺一个弟子,你就留下吧。”说完这话,他就走了,反倒叫姜寒目瞪口呆,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又看看殷切看着他的邀云大师,姜寒浑身一个激灵,爬起来就往外跑:“我后悔了!我不出家,表哥,等等我!”

邀云大师哪里看不出姜寒是个胡闹,无奈的摇头叹气,自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周旭却在跟王蘅说话:“他怎么来了这儿?”王蘅道:“谁知道呢,他把阿芬给送回来,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纵然周旭知道王蘅对赵凌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还是忍不住醋了一下,道:“幸而我过来了,不然他还要赖着不走呢。”

第一百五十章

王蘅冲他翻了个白眼,道:“有这份闲心,你还是看看阿和吧,他总是这么着,长大了可怎么办啊。”

周旭道:“这倒不用担心,我发现阿和特别喜欢画画,不如我请个先生来教他画画,一来是个兴趣爱好,二来让他从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着手,慢慢的就能改掉这脾气了。”

王蘅一想,也觉得可行,道:“这倒罢了,可对于阿芬,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她太调皮了。”

周旭道:“她是女孩子,多疼一些也没什么,又不指望她光宗耀祖,哪怕刁蛮些也是无碍的,我就乐意看着我闺女高高兴兴的。”

王蘅白了他一眼,看来教育阿芬是指望不上周旭,只能自己来了。

周玉一直在禅房,压根不知道赵凌来过,周旭见她虔诚的跪在佛祖面前念经,真真是无奈了,悄悄与王蘅道:“二姐这是真的要出家了?”

王蘅摇头:“这可说不准,我估摸着是娘天天说要她出嫁的事,她心里不愿意,所以才躲了出来。”周旭道:“娘也是为她好,纵然我们兄弟能养她一辈子,可到底不如自己嫁人生子,将来老了,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不比什么都强。”

王蘅道:“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嫁过一次了,如今能说到什么好的亲事?不是人家嫌弃她,就是她嫌弃人家,想找个看对眼的,难!”

这年头虽然风气开放。可这二次出嫁的事也是鲜少出现的,能凑合着过一辈子的,没有人会中途改弦易辙。当初周玉与蒋厚学和离,也是不愿意窝窝囊囊过日子罢了,若不然,她大可以让那个所谓的表妹进门儿就完了,还能得到一个贤良的名声。

如今虽说在娘家不会受气,但跟着父母过日子和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却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是岳氏最担心的地方。生怕她和周经略将来去了,周玉会受嫂子和弟妹的欺负。

虽说岳氏对四个儿媳妇的品行还是信得过的。但一年两年的就罢了,一二十年的,这人心就不好说了,所以才要趁着周玉年轻。要给她再说一门亲事。

这第二次嫁女儿,岳氏也知道不能太挑剔,遂虽然让周安和周惠看着那些没成过亲的青年才俊,但还是把目光主要放在了那些成过亲又丧偶,或者有庶子庶女不太好说亲事的这些人家,就算遇着合适的,岳氏也是再三犹豫,生怕周玉那样软弱的性子嫁过去受气,再加上周玉自己也不太情愿出嫁。这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周旭提起这个也是忍不住叹气,其实他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可关键是这些人的身份都不高。他怕母亲不愿意,因此就没敢提。

自此周玉就在福兴寺住了下来,王蘅和周旭陪着她住了半个月,直到阿芬阿和厌倦了寺里清净的日子,哭着闹着要回去,周玉才答应一起回去。

王蘅还真怕她在寺里一直住下去。听她松口说回去也大大松了口气,笑道:“咱们进了城别着急回家。先去天香楼吃饭吧,我来请客。”

周旭也笑道:“回到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在外头转转才回去。”

周玉知道弟弟弟妹是希望自己高兴点,这几日听大师讲禅论经,她也想通了不少事,不过是和离罢了,她又有兄弟姐妹,又有父母,比那些无依无靠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如今他们要自己嫁人,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反倒如此矫情,一来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二来若是被蒋厚学知道了,岂不是要洋洋得意的认为自己是为了他才不肯嫁的?

哪怕是为了争这一口气呢,周玉也决定回去后就答应父母的建议,挑个好的嫁了,到时候她子孙满堂,且叫蒋厚学后悔去。

要说周玉能想通,还真是多亏了邀云大师,他早就听岳家大老爷说了周玉的事,知道她心里有些执念,故在讲经时刻意的引导,才让她慢慢想通了这件事。

离开福兴寺前,周旭也知道这阵子一应许多人都要吃吃喝喝的,肯定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遂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只说是保佑周玉嫁个如意郎君,邀云大师倒不好推辞,只得接受了。

等进了城,其余人拉着行李先回去了,周旭和王蘅几个人则直接到了天香楼,要了个雅间,又请了楼下弹琵琶的小姑娘上来唱小曲,倒是好生玩笑了一回。

等回到家,岳氏见周玉满面笑容,不似之前闷闷不乐,心中自然高兴,笑道:“云儿要你过去小住几日呢。”

周玉挺意外的:“为什么?”

岳氏道:“你二婶亲自来说的,你大姐夫要出远门,要你过去给你大姐作伴,左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我已经替你应下了,估计明日何家就来接人了。”

周玉虽然惊讶,也有些不乐意,但既然母亲已经答应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

岳氏这才松了口气,私下里和周经略道:“只盼着她多在亲戚间走动走动,慢慢的就好了,到时候再说亲事,我也就不担心了。”

岳氏是怕周玉老是这么个软和性子,就是嫁了人,只怕还要吃亏,所以才变着法儿让她出门,多经历一些事,慢慢的成熟了,她才好放心,所谓慈母之心,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日果真何家派人来接,周玉刚从福兴寺回来,连包袱都没拆开,直接又去了何家。

何家在京城也算是有门第的人家了,这几年何恺混的很好,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武官了,周云在何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虽然同样是小姑子和妯娌大家住在一处,却没有人敢跟周云过不去,这次周玉要过来小住,周云也只是告诉了何夫人一声罢了。

再说王蘅,从寺里回来,免不了一番收拾,她和周旭这阵子不在家,倒是让阿顺成了没人管的,跟着岳氏住了半个月,王蘅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把阿顺揽在怀里细细的问他饮食起居。

阿顺已经知道害臊了,看母亲把自己当成弟妹一样,就挺不好意思的,但也贪恋母亲的关怀,因此就乖乖的说自己在家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

阿和许久不见哥哥,乖乖的坐在炕边,一边听母亲和哥哥说话,一边很认真的舔父亲给他买的糖葫芦,时不时的还要伸到阿顺嘴边让他也吃。

阿芬却坐不住,一只手举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从炕这头跑到那一头,结果一不留神就把阿和给踢着了,阿和手上的糖葫芦掉在地上,嘴一咧,就要哭,偏生阿芬还朝他扮鬼脸,叫他爱哭鬼。

王蘅的问话被阿和的哭声给打断了,只好先抱着他哄,阿顺很是无奈的看了看妹妹,上前牵住了阿和的手:“阿和,哥哥带你去看金鱼。”

阿顺喜欢养金鱼,周旭给他弄了个有半人高的琉璃制成的大水箱,里面摆放着假山水草等物,养着阿顺最心爱的十五条金鱼,这东西放在他屋里,丫头们打扫时也不敢碰,只在换水时在一旁帮忙罢了。

阿和一听要去看金鱼,立刻就不哭了,乖乖的任由阿顺牵着手,阿芬一听也要去,立刻扔了糖葫芦,牵住了阿顺的另一只手,偏偏阿和还记仇,瞪着阿芬,想说话又不敢,只趴在阿顺耳边小声道:“姐姐坏,不叫姐姐去!”阿顺朝他一笑,道:“阿和最懂事了,阿芬不是故意欺负阿和的,阿和就让阿芬也去看金鱼吧。”

阿和最听阿顺的话,看了一眼趾高气昂的阿芬,到底害怕,也就不说话了。

王蘅看着他们三个手牵着手出去了,还真是松了口气,一边叫丫头收拾乱作一团的炕上一边对周旭道:“阿顺像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十分懂事了,怎么到了阿芬阿和这儿就这么缠人呢。”

周旭坐在书桌旁看闲书,刚才那样的大闹,他眼皮子也不抬,此时却笑道:“阿顺比他们俩都聪明早熟是一回事,二来也是你太娇惯阿和了。”

王蘅道:“得了吧,你还说我呢,阿芬可都是你惯坏的,她刚才欺负阿和,你也只看着,连句话都不知道说。”

周旭笑道:“我说什么?”王蘅懒得理他,只指挥着丫头收拾东西。

再说阿顺把两个弟妹带到自己屋子里,让他们看金鱼,又叫丫头端来两个人爱吃的点心,阿和安静,蹲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里头游来游去的金鱼也就罢了,阿芬就不成了,小手使劲拍着水箱,大叫着让金鱼游过来给自己看。

在一旁侍立的丫头还真怕这位大小姐把琉璃水箱给拍碎了,却也不敢说什么,只端着点心凑过去:“小姐吃点心。”

阿芬撅着嘴不大高兴:“我不吃!金鱼不理我!”

阿顺笑道:“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金鱼觉得害怕,自然不过来了。”阿芬看阿和默不作声,那些金鱼还真是往他那边游,顿时悻悻的,也不说话了。

见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看金鱼,也不吵闹了,阿顺才松了口气,叫丫头把自己的书拿来,只坐在一旁看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蘅生了三个孩子,可谓是各有各的脾气,没有一个相似的,阿顺少年老成,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透着一股子稳重,让人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阿芬和阿和虽然是双胞胎,但可没有一点心有灵犀,反而平日吵嘴斗气的都是他们俩。

岳氏曾经说过,双胞胎的兄弟姐妹前世都是冤家,所以才纠缠着一起投胎,这一辈子就是成了骨肉至亲,也难免有龃龉的时候。

刚开始王蘅还不信,可现在不信也不行了,阿和性子软和,最喜欢跟能护着他的哥哥阿顺一起玩儿,阿芬调皮,也喜欢跟能包容她的哥哥一起玩,可阿芬和阿和在一块就不成了,哪天都要有点小摩擦,不是阿和把阿芬气的跳脚就是阿芬把阿和气的大哭,简直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时阿顺作为大哥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弟妹对他都很服气,也只有他站出来调和矛盾才是最合适的,要是换了王蘅或者周旭出面,那就不一样了,阿芬会抱怨王蘅偏心弟弟,阿和也会抱怨周旭偏心姐姐,因此他们俩一闹矛盾,王蘅就交给阿顺哄去,倒也轻松了不少。

阿顺看着成熟,可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每天也要认真刻苦的念书练字,因此他照顾两个弟妹的时候也没闲着,把书拿出来默默背诵。

过了没一会,阿芬觉得无聊了,跟着她的丫头去院子里玩捉迷藏了。在屋里也能听到她的笑声,阿和就很安静,小小的人儿跪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阿顺背书。

阿顺知道他也是觉得无聊了,就叫人给他拿了笔墨来,让他画画。

许是从小安静的缘故,阿和不喜欢出去玩儿,反倒喜欢待在屋子里,他曾经看过阿顺练习作画,自己也就迷上了。不过他是小孩子,也不讲究什么画画的技巧。纯粹是在纸上想到哪儿画到哪儿,画着玩儿罢了,画出来的东西一般人也都看不懂。

虽然这样,王蘅也没有轻视。给阿和预备了许多绘画的颜料,色彩丰富,笔墨纸砚也都是上等的,看那架势不像是供孩子玩乐,倒像是憋着劲想培养出一个书画大家似的。

阿顺看着阿和握着价值不菲的紫玉管狼毫笔,蘸着同样价值不菲的稀罕颜料,在挺括洁白的玉版纸上涂来抹去,简直不忍直视,不禁摇头苦笑。

偏偏阿和还冲他咧嘴笑。举起纸道:“哥哥,金鱼!”

阿顺摸摸他的头,看那一团墨迹。倒真有几分金鱼的形状,不由夸奖了几句,又道:“哥哥教给阿和的字阿和还认识吗?写两个给哥哥瞧。”

阿和闻言眼前一亮,把画了金鱼的纸郑重的交给丫头让保存起来,然后提笔一笔一划认真的默写几个简单的字。

说真的,那字真算不上好看。歪歪扭扭的,这也不怪。阿和这么小,连笔都握不住呢,不过那几个字虽然丑,倒是都写对了,不像阿芬,性子野,不爱读书,教她几个字,学得快忘的也快,写的时候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偏偏你还说不得,哪怕是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小姑娘就要撅嘴了。

说起来,也许是因为这个,阿顺也更喜欢弟弟,倒也不是不喜欢妹妹,其实有时候他和阿和会有一样的想法,觉得父亲有点偏心阿芬,而且不是一星半点,这让他心里酸溜溜的,他知道自己身为兄长有这种想法不应该,但就是克制不住。

举个例子吧,之前父亲送给母亲一支玉簪,据说是古玉,很贵重,母亲也舍不得戴,反而收了起来,说以后给阿芬戴,阿芬就把这玉簪当成自己的了,可偏偏阿和好奇,想摸一摸那簪子,谁知手还没放上去呢,就被阿芬推了个大跟头。

虽说是冬天,穿的厚,又是在铺着厚厚褥子的炕上,但阿和整个人滚了个跟头也怪吓人的,当时阿和都懵了,连哭都不会了,他在旁边看着,也觉得阿芬有点过分了,连母亲都责骂了阿芬几句,可偏偏父亲笑呵呵的,压根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后来没过几日,母亲觉得阿和很委屈,就送给他一盏镶金嵌玉的琉璃灯,看上去就金灿灿的很惹眼,阿和特别喜欢,就挂在了床头,阿芬霸道,上去就要夺过去,阿和不假思索就推了她一下,阿芬身体结实,也没摔倒,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可父亲脸色就变了,把阿芬抱在怀里冲着阿和瞪眼睛,阿和当时就被吓哭了。

阿顺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替阿和觉得冤枉,虽然父亲说阿芬是女孩子,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但阿顺还是替阿和觉得委屈,凭什么呢?

因为阿芬是女孩子,她欺负阿和就不是事,可阿和推了她一下那就是大事了。

那一刻,阿顺前所未有的清楚的感觉到,父亲是偏心的。

虽然他也非常疼爱自己与阿和,但跟对阿芬的那股子纵容和溺爱相比,还是完全不同的,可母亲就不同了,阿顺觉得母亲也是偏心的,不过母亲主要是偏心阿和,就像父亲从来不驳回阿芬的话一样,母亲也从来没有驳回阿和的话,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但是母亲对阿芬就有点严厉。

阿顺听外祖父说过,母亲打小就很聪慧灵敏,虽然她有时候也做出格的事,但大面上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换句话说,你可以张扬跋扈,你也可以仗势欺人,但你自身不能有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也就是说,你得先有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资本才成。

就像小姨,外祖父说,小姨几乎是母亲一手教养大的,母亲对小姨非常严厉,不仅要求她礼仪周全,气质高雅,还要让她学识丰富,甚至让她学算账,学管家,简而言之,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让人一提起来就赞不绝口。

而如今母亲也是想把阿芬往那个方向培养的,但据阿顺看来,有父亲这么袒护着,这事可不容易。

由两个弟妹,阿顺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他虽然大都忘了,但还是有印象的,那时候只有他一个孩子,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对他十分宠爱纵容,但是有了弟妹后,这份关怀就被分去了一半,准确来说,是分去了一大半。

师傅教他的时候也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当时师傅就拿父母来举例子,问他是不是嫉妒弟妹,他当时没敢说实话,只说不嫉妒,但师傅明显看出他撒谎了,意味深长道:“你是长子,弟妹出生的时候,你已经享受了父母全心全意的疼爱三年了,在这一点上,你的弟妹永远也比不上你,所以你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那时候阿顺才恍然大悟,是啊,他是哥哥,倘若把父母的疼爱比作一个苹果,他是先来的,那时候整个苹果都是他的,后来有了弟妹,苹果也分成了几块,那怕分给弟妹的再多,他们也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有过一个人拥有整个苹果的时候了。

这么算起来,他反倒对弟妹有些愧疚,因此一直以来都努力地关心两个弟妹,不与他们争父母的宠爱,但此时想到偏心这上头,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有点失落。

母亲偏心弟弟,父亲偏心妹妹,好像没有谁偏心他呢,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祖父祖母虽然有许多孙儿孙女,但也是格外偏疼他,阿顺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是长孙的缘故,而且私下里来说,祖母偏疼二伯,所以也就更偏疼二伯的儿子阿城,祖父更偏疼大伯,也就更偏疼大伯的儿子阿宝。

想到这儿,阿顺想起了自己的义父,好像义父是最偏心他的,他虽然贵为天子,但在自己面前却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有时候陪自己玩儿,有时候教自己拳脚功夫,也有时候带着他一起骑马出城,任由那些侍卫吓得半死,紧紧追在后面保护他们,而且即便是义父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对自己的疼爱也没有减少,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招来那些人的嫉妒…

阿顺想的出神,阿和歪着头看了哥哥一会,也不敢打扰他,就搁下笔,跑到一旁玩去了。

哥哥的屋子很宽敞,也摆放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但最让阿和喜欢的就是放在内室门口的那架屏风了,黑油油的木架,洁白的绢纱上绣着艳丽的图案,阿和也曾听母亲说过,这是什么双面绣,他不懂什么叫双面绣,但也看得分明,在这边看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和许多艳丽的花朵,在那一边看就是淡淡的水墨画,绣着曼妙的柳树和小桥流水,还有骑在牛背上的牧童。

阿和就这么一会看正面,一会看反面,觉得很神奇,也觉得很高兴,他一高兴,就想自己也动笔画点什么,然后跑回桌子边抓着自己的笔,在绘着小桥流水那一面下方留白的地方,正好自己也够得着,兴之所至,挥毫洒墨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阿顺犹自托着腮发呆呢,还是阿顺的丫头金缕端着点心进来,惊呼一声,惊醒了阿顺,阿顺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阿和蹲在地上,把那屏风当成了画纸,东一道西一道的,绢纱不禁染,洇晕到了背面,那原本开屏的孔雀也像是浑身淋了墨汁似的,哪还有原先的骄傲,顿时狼狈不堪起来。

阿顺赶忙过去把阿和抱了过来,阿和自己身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却还兴致盎然,舍不得撒手呢,阿顺把他交给奶娘,带下去洗澡,可他却看着这屏风苦恼起来了。

这架屏风是义父赏赐给他的,据说是贡品,紫檀木的架子,而上面的绢纱更是难得一见的白玉丝,更难得的是上面的双面绣,据说是前朝擅长双面绣的绣女遗留下来的,总共也没多少件,拿到外头都是有市无价的,下头的官员拿这个做贡品,也是孝敬讨好的意思,也是这架屏风本来就是价值连城,可义父却不大喜欢,直接赏赐给了他,阿顺还记得当时进献这屏风的官员脸色就绿了,没想到这不过短短一刻钟,就被阿和这个不懂事的给毁了。

这是御赐的东西,就这么毁坏了,还真是不好交代,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又是一场事,阿顺忖思片刻,决定进宫一趟,一来是把这事说了,二来也是他想念义父了。

晚上阿顺把屏风的事与王蘅一说。王蘅还不知道呢,也挺惊讶的,哭笑不得的点了点阿和的鼻头:“你呀你。可真会糟蹋东西。”倒也没有多么生气,也答应了阿顺进宫的事。

阿顺心想,瞧吧,母亲到底是偏心弟弟的,要是换了阿芬毁了这屏风,母亲就是不罚她也要说她败家,指不定还要多唠叨两句呢。到了阿和这儿,一句话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王蘅瞧阿顺不说话。只当是他是不高兴,毕竟这屏风阿顺也挺喜欢的,要不然也不能把御赐的东西摆在房间里,于是安慰道:“阿和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库里也有紫檀木的屏风,回头你挑一个喜欢的摆上。”

阿顺应了,回去后整理了一下功课,想第二天带给义父瞧瞧。

第二日阿顺进宫了,跟往常一样,他拿出了义父送给自己的令牌,宫门口的侍卫之前还要看令牌。后来次数多了,对他也熟悉,没等他走近就远远迎上来打招呼套近乎了。阿顺对他们也都客客气气的。

阿顺对宫里也颇为熟悉了,直接去了御书房,跟以前一样,那儿等着许多面圣的大臣,都挤在侧殿里,小声的讨论着什么。阿顺也依照规矩进去等着召见,没想到却看到外祖父。

王澜也挺惊讶的。撇下跟他说话的几个大人走到阿顺跟前:“你怎么过来了?”阿顺也挺意外的,给王澜行了礼,当着人也不好细说,只说是有事。

王澜正想多问几句呢,小太监跑进来传话了:“皇上请周少爷进去说话。”王澜道:“你快去吧,我还给你留了好东西呢,回去的时候顺路去找你舅舅要去。”阿顺应了。

阿顺一进去,有几个大臣就围到了王澜身边,其中一个酸溜溜道:“王大人好福气啊,周少爷如此得圣眷,这将来也是不用愁的,王大人也能跟着沾光啊。”王澜干笑两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打周伯清去世,阿顺就没进宫,上次赵凌去福兴寺,偏偏阿顺也不在,这倒是隔了好几个月没见面了,赵凌一见阿顺就忍不住笑了,把他当成孩子一样举到了肩膀上:“好小子,又长高了,也更壮实了。”阿顺咯咯笑,扑腾了两下,差点把脚踢到赵凌脸上去,赵凌躲开,冲他屁股拍了两下,让他坐在圆桌旁,又让他吃点心,道:“不是说要守孝么,怎么突然过来了?”

阿顺就把阿和毁了那屏风的事说了,赵凌根本不当一回事,反倒笑个不停,道:“库里那样的屏风多得是,你还要不要?”阿顺摇头:“这多糟蹋东西啊,我可不敢摆了。”

赵凌拍拍他的肩膀,道:“要不要去校场比划比划?”阿顺摇头:“我才刚看到有几位大人要见义父呢,正事要紧,我这就要回去了。”赵凌却不肯放人,想了想,叫人把静安公主叫了过来,道:“你先与静安一起玩儿,待我处理完了事再跟你说话。”

阿顺点点头,去了一旁的偏殿。

静安公主是前朝燕帝血脉,赵凌不计前嫌把她收为义女,也有一部分拉拢旧臣子的心的意思,告诉他们他没有对前朝旧臣一网打尽的意思,这一招倒也真有效,二来静安公主养在太后跟前,脾气温柔,虽然如今才八岁,却已经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赵凌也是真心的疼爱。

阿顺和静安公主也见过,他们一个是赵凌的义子,一个是义女,以往有宴会的时候,赵凌总喜欢他们在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因此两个人也是比较熟悉的。

再者说,静安公主也是蒋明珠的女儿,阿顺是知道这位静慈仙姑与自己母亲的关系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也对静安公主十分亲近。

不多时,静安公主来了,身后跟了四五个老嬷嬷和四五个宫女,看到阿顺明显眼前一亮,但还保持着淑女的仪态,只是微微一笑,先行了个礼,才上前拉住了阿顺的手:“阿顺,好久不见你了。”

阿顺道:“我在家里事情也多,姐姐最近可好?”静安比阿顺要大一岁多,阿顺头一次见面就是称呼姐姐的。

静安笑道:“挺好的,前一阵子义父叫人演皮影戏给我瞧,我见你没来,就特意给你留了两个。”阿顺道:“多谢姐姐,我也得了两个好东西,想给姐姐的,不过今天没带来,有一个是姐姐一直想要的香薰球。”

静安顿时来了兴致:“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阿顺道:“是下面的人送来的,我一瞧正是姐姐想要的那种,就给留下来了,没想到却忘了,下次来一定给你带着。”静安也不失望,只是道:“那你可一定要记得,你这阵子不来,也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说着静安又要带阿顺去看她养的乌龟。

阿顺喜欢养金鱼,静安却喜欢养乌龟,这爱好也着实与众不同了。

两个人牵着手,慢悠悠的往花园去,后头跟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时已至六月,天气越发的炎热,御花园的景色也更加美丽,许多花卉都争相斗艳,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玩,到了静安养乌龟的那个青石池子前。

这池子里的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到偌大的池子里就一只乌龟,慢腾腾的游过来游过去,静安拿着草杆戳了戳它,又喂了食,玩的正高兴呢,静安身后的嬷嬷上前道:“公主,这儿日头毒,仔细晒得头晕,咱们还是去亭子里坐着说话吧。”

虽然她的语气恭敬,但却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果然,静安虽然不大乐意,可还是点头,往旁边的亭子里去。

阿顺跟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也知道静安身边的宫女嬷嬷都很厉害,这也的确不是他能插嘴的事,静安也曾经偷偷跟他说过,很讨厌这些嬷嬷管着她,但这些嬷嬷都是太后给她的人,是来照顾她的,都说是为她好,她也不敢拒绝。

其实阿顺也讨厌有人管着自己,比如他身边的奶娘,他就只当成长辈一样供着敬着,从来不许她们来伺候或者过问自己的事,也少了不少麻烦,但静安不比他,静安寄人篱下,没有底气,也只有受气的份。

两个人都是孩子呢,说小也不小了,说大也没到需要避讳什么的地步,因此两个人坐在石桌旁说话,一旁几个嬷嬷看着,他们说的也多是你念书念到哪一章了,练字有没有进益,又得了什么玩意儿之类的。

正在这时,又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为首的赫然是林淑妃,她也是来御花园闲逛的,没想到看到了阿顺和静安。

林淑妃讨厌阿顺,也不喜欢静安,在她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抢了属于她的儿子的宠爱,阿顺她鞭长莫及,但对于住在宫里的静安,她可没少使绊子。

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宫里的人都精明着呢,没人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公主去得罪林淑妃,虽然静安养在太后宫里,可太后也上了年纪,未必事事周全,一次两次的,大家见静安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就越发的踩上来了,若不是赵凌疼爱静安,时不时的过问,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因此静安一见林淑妃就害怕,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躲在了阿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