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蝉刹时间就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那是一种挫败感,那是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无妆下的自己和她怎么能比?

“柳贵人何必激动?是不是觉得见到我很稀奇,呵呵,我这个人很久没出来走动了,其实今日出来也不过是为了看看你而已,既然人见到了,那我也就回去了吧。诸位慢慢游玩,我就不陪了。”贤妃说着缩了手,对着挂着笑的德妃点了下头,就施施然地去了。

第二十一章 无妆(二)

这位冷面又无所顾忌的贤妃一出了观露台,众人不约而同的都垮了肩。

柳玉蝉长出一口气的同时注意到德妃与众人脸上的神色,霎时便明白这位贤妃无形之中带着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人心,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对这位贤妃有一丝害怕的感觉,但是因为什么却说不清楚。

奇怪,明明是个不得宠,无法得宠的妃子,倒怎么叫人心中不安呢?

她遥看着那位竹色佳人出了园子上了轿,心中纳闷的同时却已经没了早上那股子要如何如何的精神。毕竟她自己的无妆在那精致的容貌相比之下,简直就是路边的野花,就算那竹色佳人已经离开,可还有一位无妆的陆贵人在,就算自己比她美丽又如何呢?并不是独一份的就不说了,可更可恶的是上不能比,下不能卑,这不上不下的,叫她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借以来吸引帝王的呢?

就在此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拍打在她的肩上:“柳贵人,你不必在意她,她虽是宫中贤妃,却早已不奉帝,一人住在那玉茗院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自然是忘了礼数也不太顾忌脸面,我们大家都看她是身子有病,心中怜着,也就让着她。我看啊,她就是好奇想见你一面而已,虽然她这人老是冷脸也说话刻薄了些,但是人其实是个好人,只不过摊上病,伺候不得,空误了那一张绝美的脸,所以言语里要是有些不中听的,你就和我一样当没听到,别与她计较吧!”德妃此时一脸关心的对柳玉蝉说着,不但完全不介意贤妃刚才的不敬,还这样劝解起来,听来倒是一番好心好人。

“德妃娘娘都这么说了,玉蝉哪里还能不懂事的去置气呢?其实我刚才也没生气,不过是好奇她这位贤妃罢了,毕竟我在宫里都有月余了,若说她好奇想见,那早就能见了,只是没想到是这会子而已,说来,真正好奇的其实是我呢,毕竟听说这位贤妃娘娘很少见到的,今日一见也算是我的福气呢,就是没想到贤妃娘娘美丽如仙,我呀都看呆了去!”柳玉蝉扯着话语兜过去了一时的尴尬,对着德妃笑笑算是谢了她的关照。

“美丽如仙?柳贵人的赞誉之词咱们听着那是一番好心与诚心,可还好贤妃娘娘走的快,要是她听到了,只怕反而要怪罪于你了!”陆贵人忽然凑到近前丢出一句话来,没头没尾之余,让德妃微微蹙了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玉蝉看着那张略平庸的脸,心中的闷气有些往上顶。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这话少说的好,免得自己得罪了贤妃娘娘而已。”陆贵人说着竟对柳玉蝉做了一个冷哼的表情,有些不屑般。柳玉蝉从来没被人这么挤兑过,猛的一愣之后,转了眼珠,硬是梗着脖子顶了回去:“陆贵人你什么意思?我不过实话实说,人家是长的美啊,我又没什么拐弯说话的心思,你何必来含沙射影。只有你才想着我这么说是说人家误了青春!”

心直口快的柳玉蝉气哄哄地顶了话回去,她认为是陆贵人搬弄是非,把自己那夸奖的真心话说成人家贤妃有貌而无用,不由的动了气,可话一说完,她的衣袖被德妃扯了一下,一回头看到德妃那无奈的样子,她还没醒悟过来,只一本正经的去解释:“我真没那意思啊,人家是长的好看,跟仙女似的嘛!”

“哈哈,哈哈”陆贵人此时忽然笑了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给柳玉蝉面子。

“笑什么!”柳玉蝉恼怒的瞪了一眼陆贵人,恨不得冲到她跟前和她扭在一起。

“我笑你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贵人说着一脸得意对着德妃说到:“德妃娘娘,您看柳贵人都误会我的好心,这会儿都生气了,您可赶紧给解释一下,免得我这位好姐妹不领情不说,还以为我欺负她呢!”

“哎,悠韵你何必逗她呢,她才来什么都还不知道,你说这些她能不误会嘛!”德妃说着嗔怪的瞪了陆贵人一眼,便对柳玉蝉解释到:“陆贵人并无恶意,她呀是提醒你,切莫在贤妃面前夸她的容貌如仙,虽说你看着,她的确是那般的美,但是,那是因为你没机会见到董贵妃在世的模样,倘若见了,你就知道了,那才是真正的美如仙子,贤妃与董贵妃素来关系很好,自从董贵妃薨世后,她便伤心的得了心病,有时这脑子也会糊涂的。”德妃说着在脑袋处比划了一下,而后说到:“这人糊涂了,有些事就做的奇怪,比如谁也不能在她面前说什么貌美如仙的话,若是说了,她就能疯一整天,不是把自己当作了董贵妃,就是质问夸她的人是什么居心,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离间她们姐妹之类的,总之,就是要寻出事来。”

柳玉蝉听了德妃的解释一脸的惊讶,她看向一边昂着下巴的陆贵人,十分憋气地说到:“多谢陆贵人提醒。”

“呵呵,妹妹客气了!”陆贵人笑着对着柳玉蝉眨巴下眼睛,一转身倒和德妃扯起闲话来,而此时太监也唱诺着钱贵嫔与众嫔妃的到来。

“人来了,你们都去迎迎吧!”德妃笑着摆手提醒众人,自己便站在台前,虽未上前相迎那般失了身份,但是也十分谦逊。倒是柳玉蝉并未随着大流,而是自己缩在台角跟前并不上前。

此时陆贵人站到柳玉蝉身后,小声地说到:“我劝你少拿架子,你可不是你姐姐。”说完也不管柳玉蝉反应,上前迎了去,柳玉蝉撇撇嘴,也只好上前跟着一起相迎,但却在钱贵嫔入台后,一拉陆贵人的胳膊,落于人后问到:“你怎么那么操心我的事?”

“那是因为妹妹长的特像我一个儿时的玩伴,看着就亲!”陆贵人说着,对着柳玉蝉笑了笑。

“是吗?我可看到你,只觉得你就像一个小时总欺负我的坏丫头,看着就气,就厌!”柳玉蝉一脸气恼的样子,可话一说完,自己却先笑了起来。

“那你可惨了,小时候我欺负你,现在你大了,我呀还要欺负你!”陆贵人说着一拉柳玉蝉的胳膊:“先进去陪着吧,回头咱们再算咱们的帐!”

柳玉蝉没再说什么,跟着进了台子,纷纷落座后,便听到钱贵嫔与德妃寒暄闲扯,她先是耐着性子听了两句,可那话兜话的语言是她最不喜的,直听的她瞌睡都出来了。正抬手以袖遮了自己不雅的哈欠时,皇上与皇后终于是来了。

于是众人列位行礼,恭迎两位大驾。柳玉蝉跪在地上看着绣着金龙与金凤的金缕绣鞋从面前走过,便歪着脑袋偷看了皇上与皇后的背影。

那长长地拖地华衣中,是皇上与皇后携手并肩向前的背影。

柳玉蝉含笑地埋头,脑海中全是皇上与姐姐那紧紧相携的手。

“免礼,都起来吧!”皇上摆手之后,与皇后落座,而后眼扫众人说到:“今日是重阳佳节,观菊,赏菊,品菊的好时节啊!朕与皇后已拜祭了先祖,望先祖佑我天朝江山,令百姓安居。朕一路过来看见遍地金黄,心情委实愉快,想必众位已经在园子里赏过了吧?”

皇上的问话并未点明问谁,德妃为首自然起身而答:“有劳皇上挂心,臣妾们已经在园子里转过了…”

“哦,那今年的这些花如何啊?”龙天舒一脸的开心。

“回皇上的话,今年的花格外的美,皇后娘娘百忙之中将整个园子安排的如此美丽,皇上可要奖赏皇后娘娘啊!”德妃一脸笑意地答话,却不料这个时候,坐在另一边的钱贵嫔却突然起身开了口:“是吗?那皇后娘娘可真是辛苦了,皇上是要好好赏赐才是。不过话说回来,重阳节,年年都是这些,也没什么新的乐子,难道今年皇后姐姐有新的安排给园子里加了些景致?”

钱贵嫔的话一出,德妃当即有些尴尬看向了皇上与皇后,而柳玉蝉一听也不由的皱了眉:她是知道的,这样的节,一切都是照着规矩来,说白了,年年都是一个样还能有什么新的花样冒出来?德妃不过是说些场面上的话而已,这个连她都懂,怎么钱贵嫔会装傻这般顶上来?看起来似是这么不给德妃面子,但是她知道,其实这话是顶的她的姐姐,将了皇后一军啊!

柳玉蝉担心地看向她的姐姐,只见她姐姐一脸笑容,不怒不愠,只轻声地问着:“听淑宁妹妹的意思,怎么?你还没能观园子吗?不会是睡过了头来晚了吧?”

“姐姐说笑了,我才没那么大的瞌睡呢!皇上啊,今早就在皇上您和皇后姐姐祭祖之时,臣妾也和众位姐妹在殿内诚心祈福了呢,只不过臣妾求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安康。”钱贵嫔说着,那慵懒的声音撒着娇地响起:“哎,都怨德妃姐姐,她先来看了园子,如今这么一说,淑宁还真好奇今年会有什么不同呢,皇上,不如您带着我们大家一起赏下园子的花如何啊?也好看看皇后姐姐有什么安排啊!”

柳玉蝉担心地看向柳玉蝶,她那天是听到姐姐说了一切都照规矩来的,这会钱贵嫔借德妃的话发难,这般没事找事,姐姐可要如何应付才是啊!

“也好,反正朕今天心情不错,那就去看看,玉蝶,你看…”

“皇上既然心情好,想看那就看吧。只希望臣妾的安排别让您失望了就是。”柳玉蝶说着站了起身,扶着皇上下了台,眼扫到满是担心的柳玉蝉,她浅浅一笑说到:“玉蝉你瞧你,怎么连妆都不上?我说淑宁妹妹怎么丢出一句没那么大瞌睡呢,敢情睡了大懒觉的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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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无妆(三)

忽然被姐姐这么一说,柳玉蝉有些始料未及,看到众人扫来的目光,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而后竟有些不知所措般的低了头。此刻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在人前点出自己,只知道这样无妆的容颜早已没了那份想要炫耀的底气。

“哦?怎么玉蝉昨夜未能休息好吗?这般素颜而来,朕倒觉得清新。”龙天舒因着皇后的言语扫到一眼柳玉蝉低头前的模样,此刻见到她低着头,便说着关心的话语,试图帮玉蝉掩盖去那份尴尬,但心中却有些感叹玉蝶这般在人前提起她:看来她始终操心着她的妹妹啊!

“我,我也不是…”柳玉蝉有些慌乱的想要解释,但话语却被玉蝶打断:“你也不必解释了,你一夜未眠辛苦而做,皇上会看到的。”

“看到什么?”龙天舒一愣,瞧着皇后。

“皇上先别问,等游完了园子不就知道了?”皇后故作神秘地一笑,伸手请君王先行,龙天舒见状也不言语,便大步向前,而此时玉蝶伸手抓了玉蝉的手,微微一捏,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也大步地追着帝王先行。

钱贵嫔此时走过柳玉蝉的身边,她斜眼看了柳玉蝉一眼,口中轻语:“当真是天生丽质的一对好姐妹啊,看来以后妹妹倒可以省去脂粉钱了。”言罢也就带着一帮子妃嫔呼啦啦地朝前走了。

柳玉蝉顿了顿才明白钱贵嫔话中的揶揄之意,正恼怒的咬唇,却听见陆贵人的声音:“别咬了,咬破了唇就划不来了。”

“你!”柳玉蝉带着怒气瞪向身边的陆贵人,却在看到她耸肩而笑地样子,自己也没了脾气。

“走吧,咱们还要看戏呢!”陆贵人说着伸手拽着柳玉蝉就要走。

“看戏?看什么戏?”柳玉蝉没记得姐姐有说安排过戏,便随口接了话。

“当然是你姐姐与钱贵嫔相较的好戏了!”陆贵人笑着扯了柳玉蝉快步出了观露台,随在众嫔妃的后面。

柳玉蝉抿着唇跟着,走了好一阵她忽而侧头看向陆贵人小声地问到:“你怎么姓陆了?”

“很稀奇吗?我娘改嫁于陆侍郎,我自然也不会再姓冯了。”陆贵人不在意地答着,眼看着前面众位丽人的背影。

“可是四年前的事?”柳玉蝉轻声问着。

“是啊。”陆贵人伸手扯了一片树叶,话语有些冷似地说到:“我爹病倒,人说没了就没了,家里没了他,娘怎么撑的下去?平日里那些亲戚一个个巴巴地来凑,我爹一没了,竟是连个放屁地都看不见!”

柳玉蝉闻听到陆贵人说出如此不雅的话语,不安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以做提醒。

“别扯了,咱们和她们离的远着呢,她们听不到。”陆贵人说着对柳玉蝉勉强一笑。

“我不知道你这些事,当初你忽然一下就不见了,问起娘,娘说不知,再后来也没见到你,倒还以为你没了欺负我的性子了呢!”柳玉蝉低声说着。

“没我欺负你,你心里一定高兴坏了吧?”陆贵人说着将手里的叶子一扔:“我娘撑不下去自然带我回了京城的娘家,当时一切乱乱地,我可没机会和你告别,再说了,我也不想你看到我哭的样子。娘带我在外婆家住了一年后,由人说媒改嫁给了陆侍郎,做了续弦,我自然也随了过去。”

“续弦?”

“对啊,陆侍郎死了老婆,独自带个女儿,我娘嫁过去就是填房了呗,我也多了个跟你一样娇气的妹妹,结果还没等欺负她两年呢,我倒因着成了大小姐,愣是进了宫。别人道我好命,我倒觉着是给别人挡了事,倒似被欺负了。”

柳玉蝉瞧着陆贵人那一张不笑的脸,心中一时有些酸楚伸手将陆贵人的胳膊挽住,口中轻声安慰到:“别想这些了,已经是这样,就过好自己吧。”

陆贵人闻言挂着一脸不信地样子看着柳玉蝉,末了忽然噗哧一笑:“想不到被我欺负了几年的小丫头现在倒劝慰起我了。怎么?你是想我别在宫里欺负你啊?”

柳玉蝉眼一翻:“这宫里可有我姐姐,再不似在江南别院我一个斗不过你!”

“嘁,我当你长大了呢,结果还想着靠姐姐,好好,那你靠你的姐姐吧,我可没个皇后姐姐来靠!不过,你也别想着能翻身来欺负我,你姐姐忙着对付钱贵嫔就够累的了,要知道,她啊,可连我和巧儿都防着呢。”

柳玉蝉闻言不好说什么,只抽了下嘴角。

陆贵人见状无奈般的摇头:“想不到转了一圈,少时的姐妹竟在一起同侍奉着同一个男人,你说咱们以后可怎么处?是依旧谁赢谁得啊?还是来个同舟共济啊!”

“随你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想法。”柳玉蝉眼扫向别处,虽然她知道陆贵人的那句姐妹同侍一个男人说的是她和自己,但是她总是想到那个年长自己十岁的姐姐,再一想到挂着胡子的皇上姐夫成了自己的夫君,此刻心中委实不是味,好似被陆贵人借语讽刺似的。

“你没想法,可有人有啊!真不知道你来这里是福还是别的什么。”陆贵人轻声叹着看向柳玉蝉那转到一边去的脑袋,伸手摸了下她分梳出来,垂在身后的一股发丝道:“罢了,要是在江南也许我还有心思欺负着你,可如今在这宫里,这么一个又冷又黑的地方,我倒宁可多个守心守情的姐妹,免得自己有天老死在这里,连个可以相伴的姐妹都无。”

柳玉蝉慢慢地转了头,眼中竟有些泪水:“你少说这些话来哄我,小时候被你这样骗过的次数还少吗?等我信以为真了,你可又要丢下我!”

“得了,你怎么还算着小时候的帐,反正咱们两个也是比惯了的,不是你作弄我就是我作弄你,这会儿怎么说的就好似我是个坏人一样,难道次次都是我欺负你不成?行了,你那眼泪花子也抹了吧,在我跟前装无辜,不累啊!你娘和我娘都不在跟前,难道你还要向你姐姐告状去?”陆贵人说完竟是一跺脚,大步向前走了,丢下柳玉蝉也不等她。

柳玉蝉撅着嘴伸手抹了泪,嘴巴里轻声嘀咕着:“今次又没哄你,不过是想着你说的姐妹而已。只是,我们两个算是好姐妹吗?”

陆贵人早已走到前头没有听到柳玉蝉自语般的问话,而柳玉蝉也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周围。

园子里飘散着浓郁的花香,在深色又泛黄的枝叶中,到处可见摆放着的各色菊花。

因着先前小转了一下,见了一些品种,柳玉蝉并不是很上心,只走马观花般的看,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些嬉笑声,她才举目去注意最前方那两位金色的身影,看到那频频相对的身影,看到他们之间牵着的手,不由的想到那句姐妹同侍奉一个男人,她的心中立刻涌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闷气来。

我进宫为的什么呢?是为了柳家还是为了姐姐?她不自觉的在心中问着自己,忽然想到那日里瞧见的那个背影,便不由地想着:如果没有姐姐要我进宫,也许我可以和那人成亲,不必与人分享,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更不必记下那么一大堆有的没的规矩之后,还要和这一帮子女人争来抢去吧?

“玉蝉,你不是要站在这里吧?”陆悠韵见柳玉蝉迟迟没跟上来,以为她是闹起了脾气,只好折身回来拽她:“赶紧走吧,你姐姐已经领着大家前往晚宴处的玉溪阁了。”

“玉溪阁?晚宴不是在观露台的吗?”柳玉蝉忙收起心思,随口接话。

“不知道,皇后娘娘刚才说的,今晚设宴在玉溪阁里,还说本来是要到晚上才领大家去的,可钱贵嫔那么想看不同,她只好先带大家来了,哼,明显的是早就备好了的,看来钱贵嫔这下可输了。”陆贵人说着拽着柳玉蝉迈步:“你可别站这里发呆,不知道的还真当我欺负了你,这里有你姐姐,我怕了你行不?我现在只想安省地过日子,老死在宫里,你可别为报复,出这些妖蛾子来整我,我认输!”

柳玉蝉没接陆贵人的话,而是轻声问到:“你的意思,我姐姐早就防着钱贵嫔,早早就备好了一切?”

陆贵人闻言不由的一个哑笑:“真不知道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难道你当你的皇后姐姐是个笨蛋?她能做在皇后的位置被皇上这般爱护,难道会是个蠢人?”

柳玉蝉心中涌着的闷气好像浓了些,她看着那簇拥的人群,忽然笑了:“你进宫是为了谁?”

“我?”陆悠韵的脚步一顿,而后又拖着柳玉蝉急步行走:“也许是为了我娘,也许是为了我,我说不清楚。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是在想,我是为了谁?”

“你?你还不是为了你姐姐,谁都看的出来,你姐姐是打的你的注意,说难听点,她是要借你的肚子!”

第二十三章 无妆(四)

陆贵人一点也不掩饰地话语,听的柳玉蝉心猛的一跳,而后沉默了。

“别在那里不言语,进到这宫里了,就等于上了船,没下船的可能了,不过我倒觉得,既然你姐姐想借你的肚子,你为什么不借你姐姐把自己送上去?”陆贵人的直白是柳玉蝉没想到的,但是她还是明白有些话是难以解释给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玩大却又彼此对掐到大的“发小”。

“送上去?送到哪儿?”柳玉蝉垂着眼皮,心中有点慌慌地。

“你又不傻,不必逗我说,你自己知道,我是看在咱们怎么也算发小,才直说的,不过这些话,我想你不会傻到和你姐姐说吧?反正你自己的事自己早些盘算才是。”陆贵人说着一抬手指着前方:“诶,你快看,那些金黄色的是什么?”

柳玉蝉闻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当看到远处通往玉溪阁的廊下与沿路楼角上挂着的片片金黄时,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她急忙看向了前方那个带着凤冠的金色身影,她看到了姐姐回眸的一笑,她想到了那日姐姐在她身边带着她做菊花灯的样子,她想到了姐姐信誓旦旦地那句“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更想到了方才她把自己拉出来在人前轻斥的话语还有那神秘般的一笑…

原来,姐姐她真的早就安排好了…她心中叹着却脸上漾起笑容,用自己都觉得有些发腻的声音问着陆贵人:“你看那一片片的金黄入眼,好看吗?”

“不错啊,宫里本身就是朱楼琼壁,在这重阳日子里满是金黄,倒真是有几分增色,更是对的起金碧辉煌啊!”陆贵人由衷的赞叹着:“皇后的这份心思还真是绝妙!就是不知道挂的是什么。”

“是菊灯!”柳玉蝉轻声说完,抹开了陆贵人拉着她的手,径直地向最前方的金色身影而去,因为她的姐姐此刻已经转身冲她微笑着招手要她过去。

在众人的眼神中,她步步向前,可心中翻滚的却是挣扎的滋味:是姐姐在捧我吗?还是姐姐在用我做了后备来对付钱贵嫔?难道我真的只是姐姐的棋子,而她与我之间不过是利用吗?

“皇上,您可要好好奖赏玉蝉啊,她为了给皇上您这个惊喜,这一个月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呢!您看,昨个为了全赶出来,还熬了一夜,这不,今都素容而来惹人笑话呢!”柳玉蝶冲身边的皇上讨赏,却笑看向了低首而来的柳玉蝉,不过她的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了钱贵嫔那抿着的唇,她知道这次又无形中让钱贵嫔落了败。

龙天舒扫了一眼垂着脑袋的柳玉蝉而后看向身边挂着一脸笑容的皇后,此刻他心中是有些无奈的叹气,但是他依旧转了头笑对着柳玉蝉说到:“自然是要赏的,只是玉蝉何苦总要垂着脑袋,难道不上妆就不敢见朕了?你这无妆之容也是美的,算是无妆胜有妆吧!”

柳玉蝉闻言抬头冲皇上不好意思的一笑:“玉蝉谢皇上。”

“你来谢朕是应该的,那朕是不是要谢你呢?将这玉溪阁装扮的如此美丽真是辛苦了。”龙天舒随口般地说着,眼已转向柳玉蝶。

柳玉蝉见状脱口而出:“皇上之谢玉蝉可担不起,再说,如此装扮玉溪阁是姐姐的意思,我不过出点力罢了。”

柳玉蝶对着柳玉蝉保持着微笑,但是脸上刚才笑的很开的容颜却略略收了些。

“朕知道,朕是要感谢你们姊妹俩这般尽心为朕装点这里,朕相信今夜这里一定很美丽。那作为赏赐嘛…不如今夜就由你们姊妹二人中的一个侍奉朕好了!”龙天舒说完笑着看着她姐妹二人,柳玉蝶忙笑着伸手拉了有些羞赧的柳玉蝉,口中轻声念叨着:“皇上有这般兴致给予奖赏实在是我姐妹二人的福气,但臣妾晚上还要去陪着太后,就只好请妹妹侍奉了。”说着,她捏了下柳玉蝉的手,并施以眼色,柳玉蝉忙是大声地谢了恩。

龙天舒大声笑着点了头,而后说到:“咱们还是回去吧,晚些了再过来,这会子母后怕是也要过来园子里,咱们还是去接着陪她老人家转转吧。”言罢便回身大步向前而去,一行人只好靠在一边给皇上让路,而柳玉蝶忙是叫着身边的下人先去观露台奉着看看太后到了没,言外之意也是说人没到的话,就赶紧去接。

柳玉蝉被姐姐拽着跟在她身后,这样一来她倒是走在钱贵嫔的前面了。这使她有些不安地想要回头,可手指被一捏,她知道姐姐是再提醒她不要管,于是她不好言语什么,只好装做不查,但行过陆贵人身边的时候,她看到了她扬起的唇角和高抬的眉。

一行人便这般拉扯着步行于园子回往观露台,身为皇后的玉蝶竟少见的般地丢开规矩,只拉着玉蝉讲述着一个个花卉品种,透着份亲热。但是柳玉蝉知道这是姐姐做给别人看的,究竟是做给谁看她并不知道,只知道关于这些花卉品种她那日里就已经听花奴讲过了。

兜兜转转中,众人不时的欢笑与谄媚,而柳玉蝉则偷眼多次看向那个走在身前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感觉,皇上的话语里似乎暗示着什么,而现在眼前的这个背影却似乎散发着一丝不悦。

花枝相错,菊盏盈香,观露台就在眼前,当柳玉蝉在考虑是不是自己该抽手离开退后时,她忽然听到了身前背影有些好奇的声音:“那是什么?”

皇上指着台下一角询问者,众人都是一愣投眼过去,此时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已经机灵的跑了过去,而后捧着一把扇子到了皇上面前:“回皇上的话,是一把扇子,想是哪位娘娘不小心落了。”

“哦?”龙天舒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是谁落了扇?”

众人皆不语。

龙天舒回转了头,伸手接了扇子一看,眉渐渐地皱起。

柳玉蝶此时也挂着笑,拽着柳玉蝉到了皇上跟前:“扇子角有名讳,看看是谁…的。”她的眼神在一接触到扇面时,便是眉一抬,话语都不自觉的顿了一下,而柳玉蝉一看到扇面,立刻知道了这扇子的主人,她想到了那位美丽的贤妃时才在台中坐时,顺手丢了这扇子。

“是啊,扇有名讳,可这扇子上还有几句诗呢!”龙天舒说着把扇子递给了身边的皇后。

柳玉蝶忙松了拉着玉蝉的手一接,眼扫了下那上面的诗,就立刻叫身边的秀儿收了起来:“收好,待明日里我亲自拿去还她。”说罢便继续拉着柳玉蝉冲皇上说着:“皇上还是入台吧,太后她老人家也应该要到了。”

“恩。”皇上看了柳玉蝶一眼,应着声走在了前面,柳玉蝉注意到皇上的脸上已经全然没了笑容。

会是什么诗呢?怎么皇上不高兴了,而姐姐也眼中有些不快呢?柳玉蝉转头看到姐姐眼神中的郁色,心中便是好奇起来。

“太后驾到!”就在此时太监的唱诺声来,柳玉蝶忙是松了妹妹的手与皇上一起上前去园子口迎接太后,其他嫔妃也急忙跟着,而柳玉蝉则低着头待其他嫔妃走到前面后,才跟在了陆贵人的身后,按着自己的身份前去行礼。

太后今日也颇有节庆的意思,除了身上的衣服绣着菊花纹路,就连头上都别着两只大朵垂丝菊,一金一紫的配着头上另一侧的八支八宝如意套簪,将老太太笑呵呵的白面上衬出一份沾喜的贵气。

众人前呼后拥的奉承着,一声声地问安与吉祥话,让老太太的嘴儿都笑得合不拢,柳玉蝉看着众人如此讨好,原也想着上前去,可钱贵嫔与德妃一直就在和太后不断地说话,哪里有自己插嘴的份儿,心中一嗤之后便扭了头,正好看到身边不远处跟着的秀儿,她一下想起自己好奇的扇子上的诗,便干脆移步到她身边。

“秀儿,给我看看那扇子。”她轻声说着,并且注意到众人开始拥着太后入台,根本不曾在意她。

“柳贵人这不…”秀儿有些迟疑。

“我要看看,你给我,哪儿那么多事!”柳玉蝉说着自己从秀儿的手里夺过了扇子,但见那锦纱上绣着的菊花下,以蝇头小楷写着几句,她便轻声念了出来:“九月花黄思亲浓,却忆金兰天仙容。梦中千娇百样心,一盏菊灯挂王宠。十载春秋弹指送,游园唏嘘琼叶红。今见魑魅借玲珑,问君可拜贵妃冢?”

柳玉蝉念完了,心头浮现的是贤妃那张冷冷地脸和那叫人不安又害怕的感觉。她将扇子丢还给了秀儿,轻声问到:“这诗是什么意思?”

秀儿一脸难色的摇摇头:“奴婢不懂,但贵人您看了就看了,切不可对人说去,免费您皇后姐姐难堪。”

“难堪?”柳玉蝉正在诧异间,忽见盘殿下在大伴的陪伴下,急忙赶向台中,她知道这是盘殿下听到了太后到的唱诺赶忙开行礼的,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耽搁,便把疑问丢到一边等日后再问,急忙追着也入了台。

正在上台时,她见到盘殿下整理了衣衫在太监唱诺后,步步而稳的入台上殿,脑中便想起云衣对自己如何描述这盘殿下的憨厚,而她此刻倒觉得这小子更多的是知礼。

她听着盘殿下行礼的问安声,从侧门入了站到众嫔妃的身后,正当她看着太后要挥手免了礼让盘殿下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站在后堂处的宫女和太监急忙闪开,一个大约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在一位大伴的带领下迈着小跑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冲到了大殿正中,而后他眨着圆溜溜地眼睛,眼扫了着一屋子的人,忽地看到坐在正中的一位老太太,竟是张开了双臂口中喊着:“奶奶,抱!”便摇晃着小小地身子冲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彤儿

“哎呦,是彤儿啊,哀家的小乖孙!”太后一见那粉嫩的小小孩童,当即笑着离开了座位动手将他抱进了怀里,一边笑呵呵的逗弄着孩子粉嫩的脸,一边口口声声地喊着哀家的乖孙,直到坐回位置也没察觉到盘殿下还跪在殿中。

“太后啊,瞧您,盘儿可还跪着呢!”皇后凑了上前轻声地提醒着。

“是是是,盘儿你也快起来了吧,奶奶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以后这样的,你就直接起来吧!”太后忙笑着招呼了盘儿起来。

“皇奶奶在上,孙儿不敢不知礼数,就算是多跪一会也是没关系的。”盘儿口齿伶俐地答着在太后夸乖的声音里起身退到了他娘德妃的身边。

“德妃知书达礼,盘儿也越发的懂事,德妃教的好…嘶…”太后冲着德妃夸奖了一句,可才说完口中就发出了一丝吃痛声,原来是不过才二三岁的彤儿瞅着太后头上别着的两朵大菊花,看着来了兴趣,不管不顾的伸手往下扯,而鲜花上头是别了丝卡的,他这一扯等于生生是拽了太后的发根,自然太后吃痛。

皇后见状忙是一步凑上去,一边从彤儿手里将那鲜花取出,一边口中轻声责备着大伴:“还愣着做什么?小儿不知,你还不知吗?还不快把他抱开!”

“没事,没事!”太后咧着嘴,一手轻揉了发根,一手依旧紧抱着彤儿并没交予大伴。而彤儿因为手中的鲜花被皇后给拿走了,自己手里没了玩的,当即就不依起来,一咧嘴倒哭了。这一哭可心疼坏了太后,当即眼看着怀中的小孙子,轻声哄着:“彤儿不哭,彤儿喜欢皇奶奶头上的花,皇奶奶就给他!”说罢自己示意身边的皇后给她把花取下来。

玉蝶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没伸手取太后头上的花,倒是把自己发髻上别的一朵金菊给取了下来放进了彤儿手里。彤儿手里有了话自然是不哭了,只捏着那花瓣玩弄着,而太后则扫了一眼皇后后,唤来大伴将彤儿递了过去。

“彤儿还小不懂事呢,那跟盘儿一样知道规矩,今看上哀家的花不给他,他就知道哭,弄的哀家只好哄他了,呵呵。”太后脸上挂着笑和众人随口说着自己的无奈。但在她身边的柳玉蝶却明白这是太后在向她解释着,以做安抚。

当下她陪着一起笑着,装作不在意。那钱贵嫔此时也赶紧出来说着彤儿不懂事的话,然后讲着小孩子的趣事。

太后前阵子生病,并没怎么看顾过孙子,加之因为体恤皇后的心情也不曾问起两个孙儿的事,今一听到,完全来了性质,也就一时高兴地只和钱贵嫔与德妃打听起孙儿们的故事来,而钱贵嫔则很是机灵,自己从大伴手里抱过彤儿就在太后跟前不断的讲着逗弄着,只把太后逗的是一脸关爱的看着小小地彤儿。

柳玉蝶脸上的笑终于是越来越淡,她轻轻地退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太后伸手逗弄着那粉嫩的小人儿,手便不自觉的扣紧了扶手。

忽然一只大手带着温度包住了她宣泄着心情的手。玉蝶眼转身侧看到的是皇上那爱恋的眼神和无言的微笑。于是她一边松垮了肩膀与手指的力道,一边浅浅地笑着,笑地万分委屈又笑地全然无奈。

龙天舒的嘴角微微一抽后,他转头看向了还在讲着彤儿趣事的钱贵嫔,开口打断了她:“好了,你要这么讲下去,怕是要讲上一天了,今日可是重阳佳节,朕还要携母后一起赏名花呢!”说着他起身邀请着太后:“母后,走,儿子陪着您园子里转转吧!”

太后当即一笑,自然是起身应邀,而这时玉蝶却起身说到:“母后,就让皇上和众位姐妹陪您去园子里转转吧。玉蝶还要安排一些琐碎就少陪一会儿了。”

“皇后可不要太辛苦了,你要是累到了,哀家可就没人陪了。”太后说笑着转身迈步,皇上便陪着太后前行,就在要出殿的当口,却转身说到:“玉蝉啊。你就不去了,留下来帮帮你姐姐,免得她太辛苦。”

柳玉蝉忙应着出列行礼:“是,皇上。”

“这就是皇后的妹子吧。”太后此时也退回到殿内打量起了柳玉蝉:“来,抬起头给哀家看看。”

柳玉蝉闻言对着太后福身之后才敢慢慢地抬头,却记着管事嬷嬷地教诲不敢抬眼直视。

“恩,真是个美人胚子,和你姐姐一样的漂亮,玉蝉啊,你可要像你姐姐多讨教一二,她可是这后宫里少不得的当家人,那般贤惠就叫哀家直叹是有福了,要是你也和你姐姐一样贤惠,那哀家只怕要笑的合不拢嘴儿喽!”

“太后教诲,玉蝉记下了,一定像姐姐讨教。”柳玉蝉赶紧应着。

“恩,好。”太后说完转了身,龙天舒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玉蝉一眼便出了殿,其他嫔妃当即尾随而出,诺大的殿里一时只剩下站在殿口的柳玉蝉和高坐在台子上的柳玉蝶。

皇上他那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呢?感受到帝王眼神的柳玉蝉心中迷糊着,而她身后高坐于台的柳玉蝶此刻却一点也不含糊。

“玉蝉啊,你过来。”柳玉蝶一脸失落的轻声唤着。柳玉蝉忙是走了过去:“姐姐可有什么安排要我去做?”

“能要什么要你去做啊!”玉蝶无奈般的轻声叹着,从袖袋里取出锦帕在手中玩弄着。

“姐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啊?”柳玉蝉歪着脑袋,她不明白刚刚占了上风的姐姐这会怎么一脸的悲色。

“我高兴不起来啊!”柳玉蝶说着起身走到柳玉蝉身边伸手抓了她的手拉着一同做坐在了一边的软靠上:“难道你没看到姐姐在受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