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说太后在净房出了事,那是…”

“她似乎是狂泻不止,已致脱力,对,是这么回事,太医们就是那么和我说的,药性熬干了母后的身子,终于母后是抗不住,就…”龙天舒说着低垂着头,口中有些呜咽之声,而陆昭媛却心中满是疑惑,她想着这般巧合,她想着那太医曾想害她,她想着自己小心的应对,忽然想到从头到尾就没到身边的稳婆与司药侍者,她立刻明白了…

柳玉蝶你不会是为了要我一尸两命,把袒护子嗣的太后给…

陆昭媛的心已经是冰凉一片,这个答案她越想就越觉得是如此,毕竟昨天皇后才摸过了她的指尖啊…幸好我早就构想了种种情况而翻番,若不然…她心中念及便低头看着孩子,却眼扫到皇上那垂下的头颅,当即她眼一转,却低声说到:“难道是天意吗?贱妾本来也是好好地,可是忽然间有了大解之意,才入了净房人却是莫名的昏了过去,等到痛醒的时候便已在生产之时,只觉得腹中骨肉欲出,无奈是贱妾无力,幸得太医与那位稳婆相助,若不然,只怕今日里同去的还有贱妾和,和…”陆昭媛说着便是低头欲哭,可却暗地里狠捏了孩子的脚跟一把,孩子受痛从睡梦里醒来,自然是哇哇大哭。

当下陆悠韵便是抹着泪,几下解了衣扣,在龙天舒的面前毫不遮掩的喂起奶来。婴孩无知,得奶而吮,很快就安静的咂吧着慢慢入了梦。可龙天舒听着想着陆悠韵的话,口中喃喃:“天意,难道真如朕所想?”

陆悠韵没有说话,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专心的喂奶。龙天舒转头看到陆悠韵那哺乳的模样一时有些呆住,毕竟还没有一个人在他的面前喂奶过。他看着那白白的胸,看着那粉嫩的小脸,心中爬升着说不出的味道。

终于当孩子睡着放置在床上的时候,龙天舒轻声说到:“你生产受了罪,好生调养,朕会叫人给你操心的,你这次给朕生了一位皇子,朕是该封赏于你的,可是…”

“皇上,贱妾不是求那封位的人,贱妾不过是有幸为皇上您留下一位龙嗣罢了,今日太后薨世,贱妾心中伤感,还请皇上不要提那封赏的事,另外贱妾希望皇上应允,让贱妾可以出了月房去为太后行礼吊唁,行孝磕头…”

龙天舒伸手摸了陆悠韵那白色的头巾,口中说着:“你的心,朕明白,但是你还要帮朕照顾好麟儿的,你还是依照规矩歇在宫里吧,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叫朕更难受。”龙天舒说着拍了拍陆悠韵的手。

“皇上,您刚才说起麟儿,贱妾才想起,还没请皇上为咱们的孩子起个名呢!”陆悠韵说着便是系好衣裳,可她系衣裳时却是故意撩的大了些,将腹部那带着水泡的身体给皇上瞧见,当下里龙天舒的眉眼一挑自然问到:“灸法连这里都伤了吗?”

伤及后妃发肤的灸法一直是后宫里有些忌讳的治疗之法,其实倒不是说灸法有什么不好,只不过灸法必然灼伤肌肤出现水泡,以致身体留下一点痕迹,而奉帝者谁不希望自己完美的身体没有一点疤痕?再者,发肤是父母给的,没人会希望如此而有不孝之嫌,故而灸法少用。起先龙天舒见陆昭媛的腕间有水泡,还觉得没什么,但一看到她身体上竟有,可以说惊讶万分,自然问起,而陆昭媛此时头一垂,低声说到:“皇上恕罪,太医们如此出手也是贱妾迫他们如此的,毕竟当时贱妾产子无力,宫口未开,若是强生,只怕孩子会丧命,唯有如此才能让孩子活命,哪个做娘的不希望孩子平安?我就是拼掉这命不要也是要孩子平安降生的,这点疤痕在我看来倒也没什么了…”陆昭媛说着的是情意深深,连自谦之词也无,可偏偏在龙天舒听来,却全然是一个娘亲的伟大,是一个妃子为了皇家的子嗣而牺牲,当下心中一热,便说到:“你这般,朕不能亏了你!来人!传朕旨意,陆悠韵为皇家子嗣,不惜毁身求安,心质纯真,品德高尚,实为后宫典范,今特晋升为淑妃!因其与礼相冲,三个月后行册封仪式,补金册,先行淑妃名号,仪仗,俸禄,及一切用度。”

“谢,皇上!”陆昭媛说着便要作势下床,自然身边的龙天舒给拦了。两人目光相对的那刻,陆悠韵看着皇上说到:“皇上您的恩典,贱妾无以为报,只能好生教养这孩子,还请皇上赐名。”

“今日的事,是不是天意朕说不清楚,但朕希望一切都会好,不如,乳名唤做佑儿,取天佑之意,至于大名嘛,待这些事过了之后,再起吧!”

第三十九章 等待

柳玉蝶看着眼前的那张拟好等着自己加印的圣旨,眼中尽是阴鸷。

秀儿在一边小心伺候着,她在等待着主子大发雷霆。可是等了许久却没等到主子的盛怒,而是看到她提起那枚翟凤碧玺大宝小心的在圣旨上落了印。

“皇后娘娘!”秀儿激动的出声:“您何必落印呢?现在是大孝时期,这道圣旨于理不合,只要皇后娘娘您开口,这道圣旨就出不了,而且娘娘也不必担心会损了您的名号,这本就是不该的事…”

“我拦的了一时,拦不了一世。”柳玉蝶轻声说着将凤印收入金缕盒中上了锁。

“可是皇后娘娘,只要拦的了这一时,她未必还能坐上淑妃之位,皇上只是一时冲动,待时日过了,他自会淡忘这事,倒时…”秀儿还想说下去,但是柳玉蝶已经抬手制止了:“秀儿,你这么想是没错的,可是我若真这么做了,看似赢了却输了。”

“什么?”秀儿闻言一愣,完全没转过弯来。

“我看到这圣旨也气,可是你不是也带了礼物送去了吗?而且你转着问了一圈,也知道那陆悠韵在找一个胳膊上有伤的人,这说明事情虽然在咱们的计划里,可是却都出了咱们的掌控。如今她已生下了皇子,人也安然无恙,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费了半天劲,倒是为她做了嫁衣,可是她呢,她没有告诉皇上她为什么会早产不是吗?她对那自己找寻的宫女却只字不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丫头是存心想和我斗下去了!”柳玉蝶说着眼中便是一抹记恨之色。

“她难道讨皇上下旨晋封,就是要为妃与您叫板?”秀儿的双眼圆睁,她不能接受这女人只朝夕之间就敢向自己的主子挑衅。

“皇上的弱点不在别处,就在一个情字上,纵然孝为情之一种,但月房相见,婴孩在旁,她只要柔软无助,又一心承孝,皇上他必然感动而下旨晋封,固然这是冲动之举,但怎么也是皇上的意思,就算于理不合我也拦不得。一旦拦了,我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可是在皇上的心里却会不畅,纵然我是对的,却也令他不快,那我不是亏了?何况皇上有心封她,她又有一子撑腰,那是迟早的事,我倒不如顺水推舟而去,吞下这口酸,让皇上知道,我这个皇后无论何错都是要为他包庇的。”柳玉蝶说着动手卷了面前的圣旨递给了秀儿:“去吧,递送出去叫他们一个时辰后传旨去吧。”

“可是主子,她一旦成妃,那不是就威胁到…”秀儿有些迟疑。

“放心吧,我可以顺水推舟,但却也能让她在激流里翻船,想和我斗?哼,我成全她!”柳玉蝶说着,那阴鸷的眸子里竟释放着一丝笑意…

圣旨终于下了,当太监们传旨而去的时候,却偏偏是身为皇后的柳玉蝶在匆匆搭成的灵堂里放声大哭的时候。

众位妃子按照身份等级或跪殿门外,或入仪堂内,柳玉蝉和德妃因着是妃子的身份跪在皇后的身后跟着一同抹泪,而龙天舒则扶着灵柩看着太后那已经穿戴着寿衣锦裳,脸上再看不到痛苦的面容,失声抽泣。

此时韶光难驻,一时同悲。

正当司礼监的太监宣读完唁词,请宗亲大臣们奉送谥号的时候,一声哭嚎有远至近的飘来,很快身穿重孝,裹着头巾的陆悠韵摇摆着身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嚎啕入殿。

柳玉蝶立时眉眼一挑,眼中闪过不快,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却脸带关切与惊异奔到了陆悠韵的面前,此时惊讶的皇上已经开了口:“悠韵你怎么来了?朕不是允你不来的吗?”

“皇上,民间婆母去,媳跪送,如今太后她薨世,臣妾怎能不来磕头守孝?就算因此而身染重疾,也是该来的。”陆悠韵说着便是眼泪滑落,堪堪柔软中,那悲目含情又梨花带雨。

柳玉蝶心中当即呸了一声:不过是九十月的天,又非冬日,你出来哭一下能落下什么病?但她心中再不快却也抢了话来,一脸关心地说着:“淑妃,你的孝心皇上与本宫都看的真切,相信母后也是知道的,可是你才生产,固然月子不做想尽孝心,但你才受封为喜,怎能来此冲撞?就算你不忌的你的身子受凉落病,也总要为你的孩子留福,今日里来沾了丧气,怎能回去抱着你的佑儿?你也真是孝心过头就糊涂了,还不快快回去?若真心守孝,在你心中即可,不必来此入灵堂的。”

柳玉蝶的话一出让陆悠韵一时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可这一个发呆的功夫却对柳玉蝶来说已经足够,她已经转身对皇上说到:“还请皇上勿责怪了淑妃妹妹,淑妃妹妹不过是孝心一片,不知避讳而已,臣妾这就叫人送她回去,免得有所冲撞,失礼倒是其次,误了佑儿的福祉那就不好了。”

龙天舒本是有些感动的,可是一听柳玉蝶的话,大觉在理,当下立刻摆手叫人带了陆悠韵下去,口中还对柳玉蝶说着:“是朕糊涂,当时就先该和她说清楚的。来人啊,快送淑妃回去!”

陆悠韵稀里糊涂的见皇上打发人叫自己走,自然只有走的份。她急忙退出殿来,就听到四周窃窃之声,待她离开延寿宫宫门的时候,则听到一些诽议之声:“当了淑妃就来炫耀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生了个皇子可了不得了,只顾来假惺惺的哭,却不顾忌讳,什么人!”

“真要是个有心的,自己屋里哭去,何必来此做样子!”

“…”

陆悠韵闻言气愤的转身扫视,可是一个个宫女太监的都笔直的跪在宫门跟前,她能找出是谁在嚼舌头?

“是谁?是谁!”陆悠韵气愤的质问着,摔开了搀扶她的香凝,自己便走在这些宫女太监的面前提声质问,可这个时候,皇后柳玉蝶却出现在了延寿宫的宫门口,当即便是一挑眉地说到:“淑妃妹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你在宫门口发什么脾气?难道你要叫整个后宫的人都认为你不知礼仪,不识大体吗?还是说妹妹你是因为还没能哭丧呢就被撵出来而不开心吗?”

柳玉蝶这毫不客气的话语当即就噎住了陆悠韵,使得她差点就想顶回去,可是她多少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于是低身行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是悠韵糊涂了。”

“那你还不赶紧上轿回去,受个风着个凉的,别孝心没尽到,倒把自己陪里面去。快快回去了,好歹也是才生了的身子,骨头缝都是开的,你怎么能不爱惜呢!”柳玉蝶说着话语已经变做了关心的口气,更是言语体贴般地说到:“妹妹只管在月房里好好养身子,为了佑儿好,你就别哭哭啼啼地去伤身,太后丧礼本宫操持着,会帮妹妹你尽份孝心的。”

陆悠韵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只有行礼谢了上轿急急离去,她本意是为在皇上心里讨个知情知孝的好,结果不但没捞到,还被这般撵送了出来,也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可以说是心中全然闷气的回去了。

而柳玉蝶看着陆悠韵的轿子走远了,却并不折身回去,而是对着那些下人们,轻声说到:“你们别光是跪在这里,处处也留心着,再别有这等冲撞失礼的事了,知道吗?皇上已经够累够烦的了,我们不能再让皇上为这些而头疼。”

众人自然是应了。柳玉蝶这才满意的转身,结果就对上了龙天舒那带着一份感激的双眸。

“皇上?”早发觉他在身后的柳玉蝶故意装做惊讶:“皇上你怎么来了?”

“本来朕担心淑妃这般去,心中会误解你不让她出来守孝,但刚才已经听到你这般关心体贴于她,想来她也该明白了你的好心,皇后啊,朕有你真是福气,朕,真的感谢你!”

“皇上!”柳玉蝶说着搀扶了龙天舒往回走:“臣妾是您的皇后啊,这些感谢的话,见外了。臣妾再这个位子上,就是有万人不解臣妾都不要紧,只要皇上明白臣妾的心就够了。”

龙天舒将柳玉蝶的手紧紧地攥住往前走,此刻的他心中只有感动,而柳玉蝶则一脸温柔地跟着,心中却在暗道:陆悠韵,不错嘛,这你都能忍住没回嘴,让皇上没听到你对我的不敬,哼,算你这次好运,但是咱们,走着瞧!

转眼三日重孝,十日守灵之时已过,太后的凤体发送帝陵与先帝合葬。柳玉蝶前前后后一直操持着这桩大事,没能得下空来。忙完了这些,也耗费掉了二十来日,这日里帝陵已封,她才算是终于喘了口气。

刚歇在殿里换掉孝服烧毁,沐浴了身子,她一算日子,便急忙的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带着秀儿去了隔壁的朝阳宫。

此刻正是十月的日子,秋风送爽微微带着凉气,柳玉蝉正躺靠在一把藤椅上,抬头看着那蓝蓝的天和擦着金粉的叶。

“主子,皇后娘娘来了。”云衣在柳玉蝉耳边轻声说着,将遥想着江南水域之秋的柳玉蝉唤回了神,待才坐直了身子,皇后姐姐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好妹妹,你可舒坦的逍遥自在,姐姐倒是累的不得闲。”

“姐姐,快坐。”柳玉蝉许久没见姐姐自然也是亲近,拉着姐姐就说了起来:“好姐姐,您要操心太后的丧礼,我虽是贵妃,可大着肚子许多避讳,就只能窝在宫里爱莫能助,将才我还在想要是姐姐闲下来了,就可以歇息一下看看这秋日的美景了呢!”

柳玉蝶闻言淡淡一笑,眼扫了下这些看了十来年的景色,冲着柳玉蝉说到“如何,这阵子可没什么不适吧?”说着便是拉上了柳玉蝉的手,并慢慢的将手指轻轻地捏在了她的中指上。

第四十章 无奈

柳玉蝉自然不在意的和姐姐说着她很好,还讲着自己想起了江南的秋日。柳玉蝶不动声色的微笑倾听,心却在感受着那指尖微微的脉动。

这脉常人是没有的,只有上了五个月的孕妇才可在中指处有这独独的一根孕脉。若强而有力则是男子,若似有似无便是女子…

她带着一份期待等着答案,可是那似有似无的感觉,叫她的心不得安宁:不会的,难道是个女孩?不,也许,也许她这脉还没出?

因为在意,她的脸色终于不自觉的变化,这让柳玉蝉很担心的看着姐姐:“姐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好?刚才我还瞧着上好的,诶,不会是累的了吧?以前娘就说过,忙惯了的身子得不了闲,忙着无事,一闲就走病,姐姐该不是累的不舒服了吧?”

柳玉蝶强自笑着:“我这身子没那么容易走病的,不过是该叫个太医来看看。”柳玉蝶说着看向秀儿:“去把何太医请来吧。”

秀儿应着去后。柳玉蝶就和柳玉蝉扯到了淑妃身上:“淑妃如今生了皇子,虽是赶上了太后的事一时没那册封仪式而已,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待她月子足了,你们就要同在宫院里走动,虽说你是四妃之首高她一级,可是做姐姐的提醒你一句,和淑妃在一起,心里要有所防范,先前她无子嗣,你们或许算的上好姐妹,有些话可以说,可是现在有了这位皇子,你们这个姐妹未必能做下去了,你有什么可别乱和她说,小心自己把自己卖了。”

“我能和她说什么啊?”柳玉蝉没在意的嘟囔了一句,柳玉蝶翻了眼:“你呀,没少说!你有我这个为后的姐姐爬到贵妃的位置是应该的,可是她呢?一无显赫家世,二无才艺资历,怎么就到了这淑妃位上的?还不是借靠着你成了昭媛,这一升便成了妃?你和她亲近是念的昔日情分,她和你亲近是为的什么?难道你就察觉不出吗?”

柳玉蝉咬了咬嘴唇没有出声。

“玉蝉,说实话,自打这佑儿落地,姐姐的心里就不安,若你生下个皇子倒好,我就不必这么担心,可是你要是生的是个女儿,那可怎么办?难道还有时间拖着等你再生一个吗?我恐怕只有在那三个孩子里选上一个了啊!”

柳玉蝉闻言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终于末了才小声说了一句:“可是我又不能肯定我就一定能生个儿子…”

柳玉蝶的嘴角动了动,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柳玉蝶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安坤宫的,她一进殿就急急地问着身后跟着的何太医:“你,你确定是,是女的吗?”

何太医此刻也满头的汗,他小心地点点头说到:“臣依脉象看是女婴,若皇后娘娘不放心,可再等两个月,那时脉象更清晰,且观贵妃行举更易肯定…”

“出去!”柳玉蝶青着脸吐出两字,何太医立刻低头往外缩。

“等等,对谁也别提,对谁也别说!”柳玉蝶有些慌乱似的嘱咐着,何太医自然懂得,应着便退了出去。

秀儿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知道该不该出言相劝,正在这会儿秀芳却是急忙的进了殿:“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按您的交代准备好了。”

“交代?”柳玉蝶似乎是晃了神,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滞的看向了秀芳。

秀芳见皇后如此,忙是侧眼看了她这干姐姐秀儿一眼,秀儿有心要提醒,可皇后却已经出声问到:“说啊,我交代了你什么?”

秀芳不敢耽搁连忙回答:“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拿到乳母阁的当事嬷嬷一些把柄,而且也给几个落选的后备乳娘打了招呼,只要娘娘说时候到了,奴婢立刻叫她们去做,保证那小皇子活不到周岁去…”

“不!”柳玉蝶闻言蹭的站了起来:“叫她们别动手,这孩子要好好地留着,留着…”

秀芳闻言自然诧异,但是她没多问,只是乖乖的应了就往外退,退的时候特意的看了姐姐秀儿一眼。秀儿见皇后娘娘似颓废般地又坐回大椅中想着什么,就赶忙出殿和秀芳小心地说了因由。

秀芳一听皇后已经知道柳贵妃所怀是个女婴,眼珠子一转就说到:“姐,那主子的意思该不是要立这个吧?”

“我看像,毕竟这个最小,要是皇后亲手抚养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秀儿猜度着。

“亲手抚养?那淑妃要肯啊。”秀芳说着贴在秀儿的耳边说到:“姐,就算主子现在没办法要捧这个小的,可毕竟淑妃在的,只要生母在,咱们主子就不划算,要不和主子说说,立彤殿下得了,反正她娘也死了,钱家那边…”

“这个我可思量不到,这事得主子自己拿主意,不过我会去提醒下的。你那边的事就赶紧先放下,等着看怎么弄吧!”秀儿急忙地说了,就进殿里伺候着皇后去了,秀芳便皱着眉赶紧忙活去了。

阳日偏移,线斜光晕,渐渐地日落西山殿后,各处也掌了灯。

秀儿端着食盒将饭菜摆放好了,便凑到了柳玉蝶的跟前,小声说到:“主子,先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您还是先进食吧?稍后再想…”

“秀儿,换你,你说三个哪个好?”柳玉蝶歪着脑袋问着秀儿,显然还在这事上计较着。

“最大的一个,出身卑微,其母老实,若主子要用她,想必德妃必是感激的,但子已大,难免有私心,将来做上帝位,会不会将德妃放在主子身边左右,这个可不好说…”

“继续。”

“稍小的那个,如今无母无靠,曾出身金贵,倒是不错,但毕竟钱家曾是皇上心头之石,若他日继承大宝,难免钱家不会反复。皇上似乎一直不希望天下有钱家什么事…”

“那就只剩最小的这个了?”柳玉蝶说着眼中闪烁着一点算计的光芒。

“小的至今还未满月,有奶便是娘,哪里就认的人了?若主子您真就过继了过来,想来自然如亲子一般,但…”

“说!”

“但淑妃并无受寒生病之相,身体似乎极好,等到贵妃生产之后,只怕她不甘心过继,就算过继了过来,也难免心中没个小九九,这人心有城府,只怕他日成为太妃后借由生母之身份过问政事,那主子您就…”

“我就会这个太后之位坐不住,倒似太妃一般寄人篱下!”柳玉蝶说着站了起来:“所以以上看来,我最该过继的就是最大的那个,可是盘儿大了,心收不到我这里来,我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就算那德妃没本事和我挣,可将来要顾及她这个生母,我做什么都是难,与其这般我倒宁可过了这个最小的,只要事情办的漂亮,我就让他认定我是他的亲母,谁有能多嘴一句?”

“但是淑妃那里未必就能牢牢闭嘴啊,兴许等到皇子成了太子,又或者到继承了大宝才说,但到底是亲母,难保无人去兴是非,那时怎么瞒的住?”

“哼,你说什么人的嘴巴最严?”柳玉蝶说着看向秀儿嘴角上勾而言:“他的生母若是早早死了,还是个罪人身份死掉,我怜爱的将这孩子过继膝下,你说谁还会和他说起他那曾是个罪人的生母?就算说了也没关系,我怜了他,选了他,捧了他,谁还能动了我的太后之位?”

秀儿背后冒着寒气,急忙点头:“皇后娘娘说的事,可是这罪人身份只怕不好办啊…”

“有什么不好办的?离玉蝉生产还有四个多月呢,有的是时间给我们想和做,别的不行,无中生有你们总是轻车熟路吧?再不行,大不了,我就赔上一个子将她做死!”柳玉蝶说着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我柳玉蝶不会输,陆悠韵,你以为老天没在我这边吗?那我依旧做天!”

上元日,爆竹声声,各处的彩灯高挂,照耀着纷纷大雪降落,将一切银装素裹,透出冬日之寒与上元节的喜庆。

此刻的柳玉蝉大腹便便,行走十分不利索,虽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可整个人也真就浮肿起来,动作笨重的也就干脆窝在宫里不太出来走动了。所以连今日这上元日这样的大日子她也没去参加宫中的设宴,而是自己个在宫里休憩。

每每感觉到腹中胎儿的拳打脚踢,吃痛之余柳玉蝉倒也是乐呵的,毕竟将为人母在带给她忐忑的时候也更多的带给她一些期待。

夜晚风雪正大的时候,皇后姐姐突然带着一些糕点到了朝阳宫里来。冬日里地龙虽烧的火热,但柳玉蝉依然穿的厚重,见着姐姐来,磨蹭了半天才算是坐了起来。

“瞧你这身子笨的。”柳玉蝶自打心里清楚妹妹这胎是个女儿,就不太那么积极了,今日里要不是上元佳节,她才懒的过来,因而瞧见柳玉蝉那笨样更是想到这个让她功亏一篑的胎儿自然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只可惜柳玉蝉全然心思都在节日的喜庆上,根本没注意姐姐的神情,只听着话语似在揶揄自己,只当是打趣便随口接着话说到:“嗨,有什么办法,我现在看着比当初的淑妃可笨多了,姐姐,我不会也和她一样莫名其妙的早产吧?”

“你不过是笨点,浮肿了点,又不像她一样的恼火,怎么就会早产呢?”柳玉蝶自然应和着说上两句。

“那就好,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担心这事了。”柳玉蝉说着便是放心的一笑,但柳玉蝶闻言却是撇嘴说到:“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云衣和纪嬷嬷照顾的你上好,怎么会让你早产?再说了,当初淑妃那样不都母子平安嘛,你有什么好怕的?”

“姐,我怕的不是这个,而是,而是…”柳玉蝉似乎有些担心的欲言又止,柳玉蝶瞧着打发了众人退下,看着她的妹妹说到:“你不会是担心皇上发现她不是吧?”

柳玉蝉急忙的点头,柳玉蝶立刻翻了眼,轻声说道:“瞎担心,我当初是在皇上临幸你之后才让你与那人行事的,错着一天谁看的出来?”

“可是别人会乱说的。”柳玉蝉皱着眉头。

“别人乱说?”柳玉蝶心里一惊,以为是谁漏了嘴,正要再问,柳玉蝉倒时自己诉苦起来:“姐,你不知道,淑妃生了儿子是不错,可是她是早生了一个月,太医们说是早产,但也有传言说那孩子是足月了的,现在宫里有人在说淑妃这孩子有鬼呢!”

柳玉蝶眼睛立刻睁的溜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姐,这段日子你可能是太累了,我瞧着你常常心烦意乱的,哪里有注意到这些,再说了嚼舌头的谁会再您跟前嚼去?还不是都在私底下说说,我只不过是懒得动弹,有时窝在花园里才听到的。姐,为这个我还专门和淑妃提过,淑妃说那帮人是没事找事的,心里嫉妒,可是姐,我是贵妃啊,万一我也早产不是也会被人说?你说要是皇上听见了可怎么办?我可,说不清啊…”柳玉蝉说着嘴就嘟囔了起来,眼里似是委屈的泪。

柳玉蝶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脸:“不怕,有姐姐呢,当初的事都是姐姐给你安排好了的,不会有事的。但,真若是出了问题也是姐姐抗着,姐姐就是死都不会出卖你的。妹妹,你不用怕!”

“姐姐…”

“玉蝉啊,我们可是姐妹,姐姐会护着你,你也会帮姐姐地对吗?”

“那当然,要是,要是我真的出了事,我,我也死都不出卖姐姐!”柳玉蝉神情激动地说着,柳玉蝶看着妹妹那张微微浮肿的脸,会心的笑了。

宫门要落锁的时候,柳玉蝶才从朝阳宫里出来。她急步进了自己的寝殿,当值的晓玲就凑了上来:“主子,先前皇上从宴会上过来本是要歇到安坤宫的,知道您去了朝阳宫见柳贵妃,他就说先宿下的,可是淑妃将才派人来说佑殿下有些不适,皇上这就过去了,您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柳玉蝶闻言嘴角一扬:“过去做什么?看着人家鸳鸯双飞?什么佑殿下不适,不就是想从我这里拉人嘛!拉吧,我不拦着,她越是这般的借着孩子亲近才好呢!关宫门吧!”柳玉蝶说着就进了殿,留下秀儿和晓玲对了一眼彼此都有些蒙。

两人传了话关门等着落锁,就进殿伺候,此时秀芳已经在殿内为柳玉蝶取着头饰,眼见皇后的神情不似往日颓废而无奈,便试着出口问到:“主子去柳贵妃那里坐了坐,看着回来竟是愉快了许多,可是姐妹两人说了些开心的事?”

柳玉蝶抬眼从镜子里看着秀芳说到:“是啊,很开心的事,多日的愁眉不展终于可以化解掉了!”

(第二卷完)

第三卷 魍魉梦魇

第一章 阵痛

“啊!疼,我,我不生了!”初尝阵痛的柳玉蝉起先还能忍些时辰,在痛与不痛里昏沉着休息,可这样疼了半晌,稳婆也都还说早着呢,这下柳玉蝉可不干了,只要阵痛一来她就叫着不生了,听的产殿外侯着的宫女太监们都忍不住偷笑。

领头稳婆与纪嬷嬷两个陪在她的跟前哄着她,都说着忍忍过一会就好了,但两人也都无奈的叹息,这位柳贵妃宫口开的极慢,照她们的经验,这要生也是后半夜的事了。

产殿里早有太医与司药侍者侯着,身边几位相随的接生婆都是清楚这生的事还早的,便凑在一边小声的说着一些八卦,正在痴痴笑起的时候,便听到太监的唱诺声说是皇后到了,这些人立刻都围在柳玉蝉的床褥跟前,装作手脚忙活,在殿门一开的时候,恭敬的跪了下去。

柳玉蝶一脸焦急之色的穿过两道屏风,进了内殿,她不理会众人的行礼,只抬眼瞧着妹妹一脸汗水与泪水交杂望着自己那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撇了嘴:“瞧你,我生时也没你这个熊样!听说你都喊了好一气的不生了,这话你也能乱喊!”

刚好一轮的阵痛才过,柳玉蝉能歇歇,听到姐姐说她不对,也是任性的不听,只口里叨叨:“怎么生个孩子就这么难啊,我都疼了一早上了,这一次比一次疼的,又没个头,我可忍不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嘛!”

柳玉蝶无奈的翻了白眼:“没出息!”说着看到那些稳婆和侍者的还跪着,便打发了众人起来,自己也陪在了跟前,口中说着:“行了,姐姐陪着你,忍不住了,这有布条,有横木的,你含着咬着都行,就是别再乱喊什么不生了,知道吗?”

柳玉蝉极其委屈的点点头,又慢慢地昏沉着睡了去。

柳玉蝶借着这会功夫动手为她整理了下沾在脑门上的发,并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水,而后瞧着那红红地脸,下意识的捏紧了柳玉蝉的手:妹妹啊妹妹,要是你能给我生的是个皇子那该多好啊,咱们哪里会走到这一步呢?

柳玉蝶心里轻声的念着,转了眼眸看着柳玉蝉的肚子,眼中闪过那沉闷的失落。

屋内的地龙烧的火热,可她的心口却是凉凉地。

承乾殿里的龙天舒有些烦躁的丢了手里的朱笔,他看了身边的王总管一眼,轻声问到:“如何了?”

王总管干笑一下:“皇上,还早呢,收生婆们看过了,怕是后半夜的事了。”

“那不是又要疼上一天?”龙天舒的眉眼挑起,脸上竟是心疼之色。

“皇上是想起当年皇后产子的时候了吧?这分娩有个疼上一天两天的倒也常见,柳贵妃不过是早上才有的信儿,皇上您就安心等…”

“朕心里有点慌,好似当年玉蝶产子时那样,不论做什么心都安不下来,不会她也难产吧?”龙天舒说着竟似紧张的抓了一把龙案上的黄锦。

王总管一听忙说到:“皇上勿忧,柳贵妃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奴才问过太医们,柳贵妃并无什么不良产兆…”

“那怎么她突然说生就生了?不是还有半个月的嘛!”

“皇上,奴才这个也问过收生婆们,说这个早点晚点也是常见的,您看淑妃娘娘当初不也是早生了的吗?她还早产了一个月呢!”王总管似是出言劝慰着皇上,但龙天舒听到这话却微微地愣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的顿了顿问到:“对了,前些日子朕要你去找那个胳膊上有刺伤的宫女,你可找到了?”

“皇上,奴才按您的吩咐,悄悄的查找过了,可是没刺伤的,奴才还多了个心眼,打听了一翻,可在重阳前后一共就三个人胳膊受了伤,一个是挂孝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的,嚓破了皮,如今疤都没了;一个是炸肉丸的时候,锅里油见了水,手里肉丸猛落,砸了油出来,给烫伤了的,如今还有个疤呢;还有个是干活不利索,被管治的嬷嬷用篾条给抽了几条血痕,这会儿也早消了,可没一个是刺伤的啊!”王总管小心的回答着,并注意着皇上的神色,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这个胳膊受伤的宫女究竟犯了什么事。

“没有?”龙天舒的眉头紧缩了起来,一脸的不快,他在殿内踱步几道转了身:“走吧,咱们去朝阳宫看看去。”

“喏!”王总管应着取了裘皮披风给皇上裹上,系脖颈绳带的时候轻声说到:“皇上,这柳贵妃要生可是后半夜的事了,皇上要去转转估摸着也只能殿外看看,奴才叫人还是在殿里传膳,您看…”

“不是说皇后去了朝阳宫的嘛,干脆传膳到那边,朕与皇后就在朝阳宫的殿里一同进膳。”龙天舒说完就带着王总管起驾往朝阳宫而去。

这小寒之日,风冷刺骨不说,还不时的飘落一些雪花下来,虽是不大,倒也星星点点的衬着小寒的时节。龙天舒下了轿辇看着两边扫到一起的残雪,就笑指着那雪冲王总管说到:“朕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把这雪捏成雪球追着你砸,后来母后有次出来在雪上滑了一脚跤,从此便要把雪统统扫起来,这方便是方便了,倒没了那时就地捏成雪球的乐趣了。”

“皇上这会不是想用雪球砸奴才吧?”王总管说着一脸的笑容。

龙天舒看着王总管笑笑:“现在砸你,你可跑不动喽!”说着似有所思般的呵呵一笑迈步进了宫门。太监们早已唱诺了皇上的到来,柳玉蝶便已经出了产殿到宫院里侯着,见皇上笑容满面的进来,自然上去行礼。

“臣妾见过…”

“好了,玉蝶,朕听闻玉蝉要生了,想着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现在如何?”龙天舒直接拉了柳玉蝶的手,免去了礼,就问了起来。

“妹妹现在只是阵痛,离产下还早…”

“啊!痛,痛!啊…”殿内忽然就传来柳玉蝉那稚嫩却又吃痛的叫声,当即打断了柳玉蝶的话。

柳玉蝶忙是冲龙天舒一笑说到:“妹妹这是又阵痛了,她啊这点痛…”

“玉蝶,为何当初你生子之时,朕却听不到你如此惨叫,只能听到你的一些呜咽之声?”龙天舒听着柳玉蝉那毫不客气的叫唤声,皱着眉轻声问着。

“皇上啊,这要怪您了,若您不在产殿外,臣妾兴许没那么多顾忌,该叫的也就叫了,可是您在外面,我便提醒自己,我是皇后,这般叫喊出来失了礼仪是小,惊了皇上是大,便只有咬着横木,暗自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