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还没说完,还有第二个命令,“叫郝连英带人,去——”

汪怀忠忙转回身,等了一会,却又没等到皇帝的下文。

他小心地问道:“皇爷,叫郝连英去干什么?”

皇帝的手掌用力地按在信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封揉皱:“没什么。”

汪怀忠试探着道:“那老奴就先请二殿下过来?”

皇帝闭着眼点了点头。

☆、第142章

中极殿前的广场。

阳光无遮无挡地洒落整片广场, 看上去暖洋洋的, 但真在当中站一刻才知道, 这么死板板地挺着, 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不消盏茶的功夫, 人就冻得冰坨子一般。

简直恨不得把头顶上那颗太阳拽下来揣怀里捂着。

而随着时间推移,身上那层聊可安慰的金灿阳光都渐渐淡了, 日头一点点往西坠,朱瑾渊使劲地拿眼角去瞄着,也止不住它的坠势。

“我们还得站多久?”他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郝连英。

郝连英对时间更有概念一些,根据日头推算了一下,回道:“快了, 还有一刻钟罢。”

“还有这么久!”朱瑾渊脱口就道。

“殿下再忍一忍罢,此事都怪我处置不当。”

已经这样了, 朱瑾渊倒不至于再起内讧怪他, 再说他也有点委屈:“又不是没赔钱, 皇爷还非罚我们站足一个时辰。”

郝连英的拳头在袖子里握着,他做到这个位置上,也很少再吃这样的苦头并丢这样大的人了, 锦衣卫在皇帝的压制下,已经是历代之中最低调了, 然而这都还不够——

他并不是怕受罚,锦衣卫本就是皇家鹰犬,被主子熬练, 那是应分之事,可是这其下所蕴含的意义令他不得不警觉,不过两个渔民而已,就要当成一桩大事,让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站在这里现眼,下一步,锦衣卫的权限会不会再被进一步缩减?

也许是他多想了,皇帝并没有这个意思,可近来接二连三的不顺,实在令他不得不多疑多思起来——

“二哥出来了。”

身侧朱瑾渊的声音忽然丧气起来,又带着点好奇,“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郝连英闻言若有所思地转头瞥了他一眼,他倚仗独特优势,对诸皇子原就有超出诸臣工的了解,这阵子再切身跟朱瑾渊共事一段下来,心里更有了数。

这位三皇子,还是肯放手让他去施为的,只是若论出身,他未免逊色了一截,但也正因为此,才有他效力的地方。

譬如刚才被叫过来,才进殿又忽然出来正迎面向他们走过来的二殿下,孤树一般,傲然地只向无垠天空中长去,连个多余的枝丫都吝于生出,这样的人,要靠上他就难得多了,他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人投靠。

有朝一日,若登大位的是他,恐怕比当今还要难打交道。

郝连英这么思索的一会功夫,朱谨深已经走到了近前。

朱瑾渊很紧张,紧紧地盯着朱谨深那张削薄的嘴唇,恐怕他吐出什么难以消受的嘲笑言辞来——

朱谨深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突然矮了一截。

他跪下了。

朱瑾渊:“……!”

他眼珠子都瞪得突出来了,什么情况?!

“二哥,你、你差事也出岔子了?”

他惊讶过头,连含蓄一下都忘了,直通通问了出来。

朱谨深眼睫下垂,没有理他。

朱瑾渊一瞬间又惊又喜又纳闷,心情复杂得不得了。

看这样子,肯定是犯错了,而且犯的错比他还大!

不然以朱谨深的病秧子根底,皇帝以往对付他都是关,还没有敢在这种天气把他罚出来跪过。

可是为什么啊?渔民下水捞尸有风险,他在都察院翻个档案也能翻死人不成?

“二哥,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连着追问,不惜还把自己拉出来做例子,“二哥不必羞愧不言,你看,我一般也是犯了错才站在这里的。”

朱谨深没抬头,不过总算给了他一句:“你干什么了?”

为了得到答案,朱瑾渊老实把自己出的岔子交代了。

朱谨深听了,淡淡道:“捞不上来就捞不上来罢了,原就是大海捞针的事,何必逼了人家的性命。罚你站一个时辰,算是轻了。”

他是兄长,拿这带着教训的口气说话是应当,但朱瑾渊听得心塞,又不服:“我也是为了皇爷吩咐的差事才如此。二哥说的轻巧,难道二哥那边查出了什么不成?”

自己也被罚出来了,有什么脸说他!

“嗯。”

朱瑾渊一愣,旋即就是满满的不信——一定是朱谨深要面子跟他嘴硬,真查出来,怎么会跟他一起在这受罪,罚的还比他重!

朱瑾渊很有优越感地斜眼瞄着朱谨深的头顶,忽然都不觉得被罚在这里丢人了,起码他还站着。

他怀着这优越感挨过了最后的一刻钟,挪动着站木了的腿去中极殿里跟皇帝告退,顺带扎了朱谨深一针:“皇爷,儿臣都知错了,下回办差一定谨慎行事。只是不知,为什么二哥也受了罚跪在外面?儿臣听二哥言道,他的差事是做好了的,比儿臣可强多了。既如此,求皇爷恕了二哥,儿臣冻一个时辰没事,二哥可不一定挨得住。”

朱瑾渊只是不信朱谨深真的从那堆陈年故纸堆里翻出了什么,所以有意反着说,指望着把皇帝的火拱得再旺一旺。

皇帝执笔的手顿了一顿:“你退下吧。”

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解释,但冰冷的脸色充分说明了他的情绪,朱瑾渊不敢纠缠,只好默默去了。

待他出去了,汪怀忠劝道:“皇爷,刚才二殿下一进来,您就把他罚出去了,都没问上一句话。都察院那边的事要紧,三殿下既说二殿下查出了端倪,您不如先把二殿下叫进来问问,过后怎么样,您再圣裁。”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笔。

这就至少是不反对了,汪怀忠惯会看他脸色,忙飞快出去了。

朱谨深重新进来时,大殿里的内侍宫女则全被清了场,包括汪怀忠在内。

朱红门扇关起,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皇帝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朱谨深沉默片刻,他第一次才进殿时,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就被皇帝一句“滚出去跪着!”撵出去了,什么提示都没得着,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这个罚。

但能引得皇帝对他如此震怒,似乎,也是不需要什么明示了。

他身上没有别的不妥牵扯,只能是因为沐元瑜。

而他在外面时问过朱瑾渊,他那边白白冻死两个渔民,却没查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来,所以才被罚站。那么这底就不是从他那边漏的。

也就是说,跟梅家案无关,这问题,纯在于沐元瑜自己身上。她身上有什么问题,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今年秋猎过后。”他思绪飞转着,片刻后坦白出了这一句。

“你果然是知道的。”皇帝冷笑了,像头一回认识这个儿子一般,用全然打量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真是长大了,朕是再也管不动你,只有你把朕瞒在鼓里的份——朕前阵子问你,你还编出那种瞎话骗朕!”

皇帝说着话,怒极攻心,抬手拿起一方青玉镇纸砸下去,朱谨深没躲,镇纸砸到他额头上,旋即摔落到金砖上,发出啪一声脆响,裂成了两截。

朱谨深面上,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皇帝不为所动,冷冷地跟着道:“沐家那丫头,怎么迷的你心窍?这样族诛的事你都能替她瞒下来?”

他从来只以为这个儿子性子孤拐,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但没觉得他有别的问题,对这个儿子在智力及政治上渐渐展露的天分,他自得地乃至有一点惊喜。

但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之猛,他在问出那一句的时候,甚而有最后的一点幻想,李百草一介草民,片面之词未必可靠,也许只是他胡说。

虽然他更多地清楚,李百草没有失心疯,他就是跟沐元瑜有仇要扣她锅,也不会说性别这种一验就明的事。

朱谨深心中一动,他被砸的那一瞬间整个脑袋都晕眩了一下,但这股晕眩过后,随之而来的疼痛反而令他更加清醒起来。

皇帝这句话的重心所在,居然不是沐元瑜的女子身份,而是他的隐瞒?

他由着血流下来,缓缓道:“皇爷明鉴,并非她做了什么,是儿臣自己,情不自禁。”

这一下晕眩的变成了皇帝。

他愤怒地试图从桌案上再找个什么东西摔下去,手抖着一时居然找不出来,奏章和笔轻飘飘的扔了也不解气,合适的只有手边的玉玺。

总不能把玉玺扔了。

他只能用力拍了一下龙案:“你——太让朕失望了!”

朱谨深犯别的过错,他都能恕,但沐氏以女充子,他知道了两三个月之久,居然一语不发,还扯谎替她遮掩,这种色令智昏的行径,是真正令他盛怒的缘由所在。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太阳还没有落山,沐元瑜没有走远,你带人去,把她抓回来,朕就恕了你。”

皇帝拍案过后,拿发麻的手掌按着额角,道。

朱谨深微怔了一下——他以为既然东窗事发,皇帝应当已经派人去追沐元瑜了,不想还没有。

他没有怎么思索,直接就道:“儿臣有事要禀,请皇爷听过后,再行决定。”

皇帝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儿子接下来不管是狡辩也好,还是哀求也好,他都没有兴趣要听了。

他是真的失望之极。

一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有多么特别,朱谨深能被迷得忘了大局,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一票,足够将他彻底否决,远逐。

作者有话要说:李百草这样的老头咋说呢,假如他给世子下毒,那是违背他的医德,但是世子自己身上有事,他给捅出来,这种报复不妨碍他大夫的人设。

他捅出来还不跑,是知道跑不掉也懒得跑,他不怕死的,记得他当初威胁世子咩。他知道误会以后还不走,则是知道冤枉了人,打算跟世子同生共死了,世子倒霉,他跟着一起,把这条命赔给她这样。

每个人的行事准则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会照着利益最大的那条路去走,他就是走他自己的。

☆、第143章

皇帝说是没有兴趣再听朱谨深说什么, 但朱谨深开口的第一句话, 就令他不得不抬起了头。

“儿臣查都察院档, 十七年前, 梅祭酒上任左佥都御史不久,接民女拦街告状, 告江南吴县县令柳长辉为官贪酷,强占民财, 致使该民女亲人伤病而亡,本人流离失所。梅祭酒接下了状纸,立案后遣人取证,查实民女所告无误,遂判柳长辉去职流放云南府。”

皇帝皱了皱眉, 柳?云南?

“经儿臣与沐元瑜核实,这个柳长辉, 就是沐王爷妾柳夫人之父。”朱谨深也皱了下眉, 他伤处血流的速度缓了, 但血珠慢慢滚过颊边,有点痒,也不便伸手去抹, 只得忍了。

“而儿臣找到梅祭酒旧居的邻人,询问过后得知, 梅祭酒故妾的来历,与这个告状的民女很为相似,应当就是同一人。”

梅祭酒调职国子监后搬过一次家, 他的新邻居说不清楚他妾的来历,但这世上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朱谨深在感觉到梅祭酒和柳夫人的联系后,就私下遣人询问到了梅祭酒的旧居,往他的老邻居那里进一步打听,以更多地确定此事的细节,结果就打听出了这一桩。

故妾跟柳长辉之间的一条线也出来了,这其实是一出贼喊捉贼,被告的有问题,告状的一般是同党,串通着演了一出双簧,故妾当时应当是已经勾引上了梅祭酒,所以能如愿将柳长辉弄去云南。至此,柳长辉是余孽一党已是确凿。

所以朱谨深才当机立断地叫沐元瑜走。

皇帝揉着额角,他今天连着被两个儿子气,头疼病虽还未犯,但脑袋里隐隐地已有些不舒服,此时接受到如此复杂的信息,他知道事关重大,但自己要凝神思索很费劲,觉得脑子不太够用。

好在朱谨深没停,他见皇帝不说话,就由着自己的一条思路继续下去,将目前所知的所有讯息顺着分析了一遍。

皇帝努力想漠然着脸,但他一直本就不太放心的异姓王府里居然还掺进了余孽的身影,这令他实在无法镇定,眼神专注地不断闪烁着。

不想听这忤逆儿子说话的心思不觉先抛去了一边。

候到他说完,皇帝的肩膀方微微松弛下来,向后靠在了宝座里,冷道:“那份案档呢?”

“在儿臣府中,可命人取来。”

“难为你,”皇帝扯着嘴角笑了笑,“还留着,没丢到火盆里烧了。”

朱谨深低着头道:“儿臣分得清轻重,从未有过如此打算。”

“你居然还有脸跟朕说这种话。”皇帝气又上来了,极尽嘲讽地道,“朕从没想到,你有一天居然能长成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种子,朕从前还以为你没开窍,真是小瞧了你。”

朱谨深只是不语。

皇帝看他这样更来气,好像一拳打到棉花里——况且,难道他还真的默认了自己就是为女色所迷不成?!

喝道:“所以,你是要跟朕说,你明知沐元瑜身上担的事更大,你还是欺骗了你老子,在这关节上将她放走了?”

他连“你老子”这种民间俗语都出来了,可见真是气得很了。

朱谨深维持着明晰的声音道:“不全是。沐氏内部生乱,主事的沐王爷年事已高,受了打击病卧在床,于朝廷大局上来说,沐元瑜也是必须要回去的。”

皇帝冷笑:“沐显道蠢笨如猪,枕边卧了一条美女蛇十来年之久才醒过神来,他到底是为人蒙骗,还是自己就跟余孽勾结在了一起,你就能肯定了?”

“他若与余孽勾结,沐元瑱就不会死得如此凑巧了。”

是的,柳夫人母子死在这个时候,是暴露也是证明。

皇帝不为所动:“你不需替沐元瑜狡辩,沐家再凋零,也不至于只能靠她一个西贝货支撑。沐显道这王位,原就得来不正,如今朕命他物归原主,既解了沐氏的危局,又合了道理。”

“皇爷是说沐家的二老爷?”朱谨深淡淡道,“皇爷认为沐王爷蠢,但年齿长于他,排行高于他却未争赢他的二老爷又算什么?沐王爷家中有两大隐患,一是柳夫人,二是沐元瑜,皇爷远隔万里,不知是情理之中,沐二老爷近在咫尺,若能探知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立下功劳,夺回王位,但他却也是毫无建树。如此无能之辈,皇爷放心将王位赐予,令他应付接下来的乱局吗?”

“更何况,当日刺杀沐元瑜的那个刺客,可是与二老爷的长子扯上了关系,皇爷认为沐王爷可能不清白,二老爷府上就一定没有问题吗?”

朱谨深说着话,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再往下望,他的血滴到了前襟上,把他的衣裳污红了一片,他十分不舒服。

皇帝的目光倒是在其上凝结了一瞬,才道:“沐显意要争王位,寻不到机会对弟弟下手,所以转而谋取下一代。朕如今直接成全了他,他还能有什么问题?”

“皇爷不要忘了,沐元瑜遇刺的当时,沐元瑱还活着,只杀沐元瑜,沐二老爷并不能得到想要的利益。这份利益会落到谁手里,幕后凶手才最有可能是谁,请皇爷明鉴。”

皇帝怔了一下——朱谨深是一直在查此事,所以他的思路快而清晰,皇帝则是初初听闻,他又还有许多别的朝务劳心,想起来就难免有疏漏之处。

“你的意思,怀疑刺客吐露的不是实话?”

“儿臣原来没有觉得,但如今看,很有可能。”朱谨深笔直地站着,“皇爷还记得那刺客的藏身之所在哪里吗?——国子监。”

好巧不巧地,是梅祭酒的地盘。

梅祭酒相当于一个重要的据点,余孽在京城中的活动范围绕来绕去,都没有绕出他去,如果这个刺客不是沐氏二房,而来自于余孽,或者更糟的是二者合一,不是没有道理,刺客如果露馅被查,亮明身份去向梅祭酒求助,梅祭酒有把柄被人捏着,不敢不帮他,而有梅祭酒的帮助,刺客等于多了一重保障,当然,最后这层保障没来得及用上,是另一回事了。

而,如果是这样,沐元瑜就更必须回云南去。

因为这意味着余孽比他们以为的更为猖狂。

“要稳定云南局势,现阶段里,没有比沐元瑜更好的人选,她一身系沐刀两家血脉,如果皇爷心下气愤,执意要下旨更换滇宁王的爵位,儿臣不能阻拦。但请皇爷想一想,刀家可会心服?必定要闹起来,届时外患未平,内忧又起,云南,从此就乱了。”

皇帝冷脸:“——如此,倒全是你的理了,依你这么说,朕还得夸一夸你瞒得朕好才是了?”

“儿臣不敢。”

说了这干巴巴的四个字,朱谨深就又没话了,他颀长的身躯孤立在大殿之中,气息孤寂,然而无畏。

他没有求饶,求饶没有用,他与皇帝这样的身份,难道会因为底下人哭两声求两声就让步改变原有的意志吗?他已经说了所有他能说的,尽最大努力替沐元瑜争取她的生机,余下的,就只能看皇帝的决定再行进一步应变了。

“所以,你是打算将沐家那丫头送走,再将此事告诉朕?”皇帝缓缓道。

朱谨深默然点头。

“你认为那时候,朕就不会怀疑你吗?”

朱谨深又是一句干巴巴地:“儿臣不敢。”

但皇帝对他也没有更多指望,点头:“好,你还知道,你不能仗着这一两分聪明,就将朕当作傻子摆弄。那么,你是预备好代人受过了?”

朱谨深道:“是。”

“你知道这一点,朕也知道,沐家那丫头,恐怕也不会不知道,”皇帝嘴唇轻启,问道,“但她还是跑了,留你在这里,背着欺君的罪名,是也不是?这样的女子,值得你为她牺牲至此?”

这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诛心,但皇帝心情复杂地发现,朱谨深连眼神都不曾变动一下。

“是我叫她走的,不然,她不会知道自己有危险。”朱谨深道,“我做的决定,本来就该我自己负责,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皇帝沉默了片刻,提起笔来,扯过一张明黄绫绢,唰唰写下一篇字,叫朱谨深:“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