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难为住了楚清清,喝了口筱筱递上来的水润润喉,胸口的抑闷却不曾因此减轻。濮阳瑾是刻意的罢,如果自己忤逆他的意思,当着这么多人,就是挑明与他不敬,这样的太子妃太不成体统,毫无尊卑礼品可方。传出去会让人说楚家不会教女儿,更会让这梧惠宫引人注目。

后悔自己那么早就将那两份东西拟好,晚些书拟不也一样么?否则岂会弄到此刻进退两难的地步,无奈,楚清清长长叹了口息说:“殿下真的要看吗?”

濮阳瑾没有说话,眉宇间却挑弄着些许见到自己难为时的得逞情绪,迈开步子,很快就站在了楚清清的眼前。

楚清清轻抚着牡丹匣盒的表面,看向一旁的书案说:“臣妾将钥匙搁到书案的小屉里了。”说着,便携裙朝书案边走去。

濮阳瑾跟上去,却见茗妃亦已要跟上来,他顿步斜眸道:“本殿知道那镯子长什么样儿。”

第1卷 第041章 史上一大笑话

楚清清回眸,正好瞧见茗妃腮边讪讪的笑意退去,立在原处不敢在靠过来了。还好她不过来,否则濮阳瑾会很没面子,因为匣中之物若是让人发现,他定会成为璠阳王朝历史上的一大笑话,当然,得有史官管将这事儿载入史册。

站在楚清清身边,濮阳瑾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让那抹单薄的身影相吸,这种反应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若不是她这副残躯还有些用处,绝不会留她于世扰乱自己的心绪。

楚清清将牡丹匣盒打开了,里面除了摆着那封密旨外,还有两张书着内容的纸。茗妃眉眼挑得老高,那样子像恨不能将脖颈伸张瞧清楚匣盒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今天已是第二天了,皇后姨娘那边已是催着她要那密旨的内容,若是再得不到密旨的内容,她少不得在皇后面前讨顿责骂。

楚清清只是将匣盒打开后便无动作,那封信封濮阳瑾是见过的,这正是茗妃今日借机到梧惠宫的目的。拿起其中一张纸,在看清纸上的内容时,除了略微垂眸的楚清清,所有人都见到太子脸上的情绪阴沉得如暴风雨来临前夕。

他侧眸盯着太子妃的眼神,似把泛着银光的剑,正毫不留情的割在太子妃身上。倏然朗声怒道:“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众人虽疑惑不解,还有人不甘心,可却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而楚清清亦清楚,这‘所有人’中不包括她。

外面的殿门阖上时,濮阳瑾森冷的笑着将那两张纸换个方向面对着楚清清,“和离书,楚清清,你居然敢向本殿生出和离的心思,且将和离书拟好。你不是很精明的么?难道你没想以你这副破败之躯能活着离开太子宫?”果然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若是方才茗妃的执意得逞,明日他濮阳瑾便是璠阳王朝一大笑话了,居然让他赶上让太子妃拟写和离书。

如今在内殿只有她和濮阳瑾,楚清清也没有必要再有所顾忌,拉开与濮阳瑾的距离,楚清清走身桌台边,喝着方才那杯没喝完的温水,瞟向他的目光透着相同的寒意与讥讽,“也许我的命是不长,可只要我楚清清还活着,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我们都很清楚,皇后让我嫁你是因为什么,而你会娶我又是因为什么?虽说皇命不可违,我亦是个随时可能离世之人,然凭什么我的人生要悲剧的由着你们摆布?今日这和离书你既然看到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太子殿下,我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我根本毫无法子改变这样的现状,你去北晋受了十几年的苦难,让人左右人生的你会恼会怒,会想法子回到璠阳,清清亦有思想亦有情绪,自然也会想法子摆脱这样的囫囵。”

从真正见过楚清清的心思后,濮阳瑾就知道楚清清拥有高于寻常女子的聪慧和心计,只是料不到她携着那副残败之躯,更在是这种置身他人棋局中的时期,竟然还有如此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可她先前上吊自刎也是事实呀?既是如此有目如此眷念红尘,又岂会生轻生之念?

又是这种迷茫绕缭在心头,又让楚清清给出的意外牵引着自己的思绪,濮阳瑾厌恶这样的自己,可他又抑制不住不去观注楚清清的一举一动,那怕是她轻轻眨眼,也能勾起他内心的潜藏的求知欲,想看透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若今日不是本殿见到这和离书,你准备何时与本殿摊牌?”松下手,濮阳瑾的目光不曾离开楚清清分毫。

第1卷 第042章 和离书

楚清清叹息道:“我也不清楚,本来我以为只要我在梧惠宫里安生一点,能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过着不被人重视的日子打发时间,可事情好像让我想得太简单了,太子妃这个身份,再加上你和皇后各自的打算,我注定是过不得那种清静日子的。更或者说有人比你和皇后更希望我早死。”

前面的内容濮阳瑾都能听懂,可最后那一问,倒是让他蹙眉生疑,寒声问了出来:“难道除了我和皇后,你还担当着另一枚棋子的作用么?”

咳咳——,楚清清一声轻咳,撑着桌台偏过头看向濮阳瑾无奈的笑道:“那匣子里还装着父皇给我的密旨呢?茗妃为它可是用尽了心思,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密旨的内容是什么么?”

濮阳瑾凝望着楚清清唇角那抹很伤的笑意愣神,少顷后,拆开了那密旨信封,眼顿时微睁,道:“白纸。”

“别用怀疑的眼光质问我,我没动过任何手脚,也没必要隐瞒你。”濮阳瑾费解的眼神楚清清可以理解,若是换作是她,也会心中起疑。

“想必你已经知道是谁希望你死得更快些了。”他也知道了,那张白纸告诉了他很多事情。

“承蒙皇叔错爱,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来试探我对皇后的应辨能力,这一纸空文已是一道引子,为我招来以后数——之不尽的——祸事,咳咳——咳——。”濮阳慕华和濮阳慕英还真是手兄情深,为了某个目的,连她这个随即将死之人都用上了。

濮阳瑾合上牡丹匣,拿着那两份和离书走到楚清清面前,当着她的眼,将和离书撕了个粉碎,“本殿也喜欢有用的东西,即是她只是个女人,更不介意是个随时会死的女人。”

见着碎纸如雪飘落,楚清清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清清虽体弱,但研墨执笔之力尚有,所以那和离书,你永远都撕不尽。”

濮阳瑾闻言,赫然倾身掐着楚清清的下颌,她非得这样跟他作对吗?他又为什么听到那句话会在无意识下做出如此激动的反应?此时彼此间的距离不过一指,连呼吸的温热都能清晰的感受到,楚清清拽着濮阳瑾胸前的衣襟,努力不让自己败在他的威慑之下而昏厥过去。

濮阳瑾徒然眸光一敛,勾满恼怒的唇角扬起一抹惑人心神的邪魅,松开她的下颌,拥她入怀,带着连他自己都从未见过的情绪说:“本殿不能断你的笔墨,也不会绝你的宣纸,更不会残了你的手,楚清清,你是个很有用的女人,所以好好坚强的活着罢,直到有一天你不能为我所用,再去死。”

也就是说她书写的和离书没用,楚清清看不见濮阳瑾此刻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一丝一缕的浸入她的脑海,沉淀在她心底。还好脑子是清晰的,“除非我愿意,否则决不会寻死,濮阳瑾,事已至此,我会留着这条残命为你所用,可我的和离书,你一定得签。”

“本殿要的是璠阳的天下,要的是拿回失去的皇权,届时你是生是死,是走是留,都与我无关。本殿先前就提醒过你,别指望本殿会对你产生一丝感情,因为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爹,这一生,你不配。”

彼此的心跳声同时跳动着,同样的律动,同样的迷惑,同样的无情。“彼此,彼此。”

第1卷 第043章 一场交易产生

慕然将楚清清横抱起走向床榻,楚清清没有拒绝,除了依着濮阳瑾,她的确是脚软站不住了。可是他的举止是因为什么,体恤以后会为他所用之人的报酬么?

“看茗妃的样子,皇后一定很想知道父皇给你密旨的内容,今日事情闹得如此地步,她无功而返,定会遭到皇后的责难,而皇后也不会因此善罢甘休。茗妃既然没想法得到密旨的内容,下一步,她会亲自找你了。”将她搁到床榻上,濮阳瑾饶有兴趣的盯着楚清清的一脸平静。

“那密旨对她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要知道如今整个璠阳王朝都跟着她姓萧了。”楚清清靠在床头,自行扯过被子掩身,问着濮阳瑾的话,却不曾抬眸看他。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未罢黜我这个太子,云王在未成为皇储时,他们的眼中钉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那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能大意。父皇给你的密旨虽是试探你应付皇后的能力,可在皇后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了,于她而言,这个时候任何一丝要胁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濮阳瑾态度寒绝的说着,眉宇略微上挑,嘴角却往下一沉。

看着濮阳瑾侧斜的轮廓与身影发呆,楚清清几乎在一瞬间将他所有的印象巅覆。濮阳瑾决不是个任由人摆布左右之人,能将事情分析得如此清晰透彻,怎么可能会让人看清他内心在打算什么?她敢笃定他的色溢于表,只是为了麻痹有心之人于他的认识。他的无可奈何与愤怒等一切行为态度都是装的,他要夺回一切的决心婉如磐石一般坚定难移。更或者说他在已准备好一切,只待一个机会罢了。

身后没有动静,濮阳瑾将略斜的身子完全面向楚清清,与她投来的目光平视着。她的胆色果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不难怪皇叔那般看重于她,不过这于她的身子是好是歹无关。

楚清清将眸光偏移到窗外,那扇半掩的窗扉此刻都透入些许错落无致的光线,丝丝缕缕亮透了,亮得让人心里忐忑难安。“你们不要太看得起我,有些事情再如何的精打细算,也会出现意外,所以别在我身上抱太大的希望,或许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她的语气很平静,可她的眼中的动荡却出卖她此刻内心的发复杂。也对,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就如同萧皇后一样,她如何的精明,也不得过着防范小心的日子。“我从来不对你抱什么希望,只是皇叔对你的期待让本殿觉得你略显值得一看罢了。先前本殿说过,茗妃没达到目的,皇后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不要让本殿方挑起的好奇心这么快就磨灭。”

他的话可真难听,何止无情冷酷,简直就是残忍没有人性,可他的话又是事实,与其说和濮阳瑾摊牌来得让人无措,那萧皇后的手段与本事此刻更让她不寒而粟,因为她是孤军奋战,濮阳瑾决不会好心帮她。

“收起你那副看好戏的面孔,濮阳瑾,既然你说我还有用,那我就不会让你失望。不过有些事情你得配合,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见到戏还没开场,锣鼓声就停下的局面吧。”要与人斗,就得未雨绸缪,就算最终逃不过一死,活着一秒就少一秒让人嘲弄的机率。

第1卷 第044章 收尸有筱筱就好

扯起一方唇角,濮阳瑾似乎根本就掩饰不下对倚在床榻上女子的轻视与漠然,自己方才说了两句抬她的话,她还就真的顺着竹杆往上爬了。很好,他到要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你也别指望本殿会帮你解决任何麻烦。”

是他自己不想粘上麻烦罢,如他先前所言再加上眼下的时局,他少一分动作就多一分安全,“你放心好了,大事我都会解决,你要做的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她的目光依旧看向窗外,淡淡的却携着与他势均力敌的嘲意。他明白楚清清话里的意思,虽然他也毫不掩饰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然先前发生的一切却足够让她轻视自己窝囊,没用。“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出这么话,语气里的暗沉与怒意比楚清清所见的任何一次都深厚冷森,这才是他动怒的真正模样吧,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作用,真会被这样的濮阳瑾吓说出不了声。“换掉茗妃遣来的那两名侍婢。”

“太子宫里的侍婢都是一样的,不论你怎么换,她们的本份依旧是侍候人。”

可与其留下两个什么都招的人,不如换下两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楚清清料定濮阳瑾是在跟她打马虎眼,为何换掉茗妃遣来的侍婢他不见得不清楚原因,“殿下一定要跟清清胡搅蛮缠么?还是清清高估了殿下的睿智,你与外间那些草莽无甚差别?”

也许她和萧皇后一样是女中豪杰,巾帼之雄。可萧皇后有一样不如她,那就是口舌之能,萧皇后做事向来是腹中之计纯熟方附诸行动,只要达到目的即可,不会多一字一言。然楚清清比她狠,她心中有谋,也不会让自己在口舌之间逊人一筹。“除此之外呢?”

听着他突然如此爽快应下,倒叫楚清清有了一丝意外,看来好听的话的确不宜多说。此次楚清清没再将目光流连窗外,收回眸光复与濮阳瑾对视着。他的眼睛很深沉,就若一口永不见底的枯井,寂寞无声,又阴暗得让人恐惧,“除此之外,殿下若是无事就请别在梧惠宫出现,就算有事差人来传话就好了,因为清清还想活得久一点儿,还有,我要上哪儿是我的自由,相信除了殿下之外也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干涉。”

“那你就活得久一点儿吧,还是那句老话,别想让本殿给你收尸。”他心里的怒火腾一下汹涌而来,这种愤怒绝非来自楚清清言词的不敬与嘲弄,那来自何处?

楚清清亦毫不客气的回道:“收尸有筱筱就好了,怎敢劳您费心。”她不是好欺负的,人敬一尺,她还一丈,或若是有人刻意惹恼她,楚清清虽不能将其如何,可在言词上绝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

濮阳瑾摇身欲走,楚清清想到什么赶紧又将他叫住,“等等,苡妃真的丢了东西么?”茗妃的话始终是让人迷糊,夜遣太子宫的到底是贼还是刺客呀?不过不论是那个,夜里那么大动静肯定是有事发生。

“是本殿下令到梧惠宫搜的,可到梧惠宫搜查的人却是茗妃找的。”实则是茗妃引导那刺客说自己是个贼,偷的东西还藏到了梧惠宫里,至于那刺客为何要顺着茗妃的话承认,原因与结果也只有自己知道。

第1卷 第045章 人情债难还

“如果下次您的苡妃娘娘丢了根头发丝儿,茗妃依然借故来搜查梧惠宫,那么清清将这笔帐算直接在殿下头上就是了。”楚清清心中有气,打不过他,过过嘴瘾也好。

“哼——。”

丢下一声深闷的怒意,濮阳瑾拂袖而去,沉重的脚伐似乎要将梧惠宫的内殿地面上一步踩出一个脚坑。不难怪某人如此生气,想他濮阳瑾去北晋为质多年,定是受尽委屈,回到璠阳虽暗中有人敢对他不敬,可明里谁人不是对他俯首听耳?

筱筱几乎是用跄踉的腿脚跑进内殿,见到小姐好生生倚在床榻时方松了口气。赶紧走到床榻前,拧着眉宇细心问着:“小姐,你还好吗?殿下可有为难你。”有点事儿想不通,依小姐今日的情况来看,她那有力气走回榻上,还好好的倚榻在侧。

“我没事。”楚清清轻轻的回答,唇畔扯起的笑意太勉强,所以看上去有些僵硬。如此作答也只是为安抚筱筱担忧的面色,她紧张的心跳在筱筱靠近床边时方缓缓的淡定下来。与时刻危险的濮阳瑾对恃,除了要有胆略与勇气外,还得外加体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

“奴婢方才殿下黑着脸走了,还以为他伤害了小姐。”筱筱眸中噙泪,她真的是担心得要死,留下身子不好的小姐一人在殿中应付太子殿下,要知道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易怒之人。

楚清清拉过筱筱的手,见着她掌心的血痕深浅不一,肯定很疼了。她虽非她真正的小姐,可她这些时日担心的人的确是自己呀,怎么可能见到她受伤而不难过,“你把伤药放那里了,赶紧拿来我帮你上。”

筱筱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拭去眼角凝集的泪珠,笑道:“没事,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奴婢还是先去把小姐的药端来罢。”

“筱筱——。”楚清清的声色有些沉,她相信筱筱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少顷见她一愣后,果真移身到衣屏后拿出一小瓶药来。

不顾筱筱的拒绝,楚清清执意替她上了药,又给她包扎好。是为她受伤的,始终那内疚之意挥之不去,这辈子她最怕一件事情,那就是欠人人情,人情债可比利益债难还。

此刻已至午后,筱筱的手包扎着,只得吩咐侍婢将楚清清的药和膳食端来。楚清清小睡了一下,因为心里有事,睡得很浅,头愈发的昏昏沉重,心里也就更加恼火,真想跑到那个山顶在大吼几声,敝敝心底的闷气。

傍晚时候,筱筱回禀说梧惠宫的宫娥换了两人过来,还外添了一名宫侍。楚清清暗嘲濮阳瑾办事没效率,这会子才让人过来,又诧异遣过来的人又添了一个。

先前茗妃遣来的两个宫娥,楚清清记得长相,可名字却是糊里糊涂,偶尔听筱筱支使两人干活,叫的什么名字也是入耳即忘。然此番三人皆是奉濮阳瑾之命前来的,自然得给自己长些记性。

第1卷 第046章 一枚炸弹

那两名宫娥略显得矮那宫侍半个头,长得倒还是个机灵样子,宫娥一唤袖英,一唤彩娟。当楚清清感叹这名字起得让人忍俊不禁时,又得知这两人正是从茗妃的春锦宫中遣过来的,也就是说这两人先前在春锦宫当差。

楚清清腹中有些思虑清晰透彻,于濮阳瑾她的确不能不佩服。从春锦宫差过来的人不止茗妃放心,相信茗妃以为这两个宫娥与先宫娥没什么区别,照样会将梧惠宫中所发生的一切暗中向她禀报。而濮阳瑾打的却是不和梧惠宫沾上关系的主意,如果有人怀疑他于梧惠宫的态度生异,也会因为换掉的两个侍婢是从春锦宫遣过来的而覆盖过去。

那宫侍名唤珠子,身子够高却显瘦,那两肩的衣料完全衬不起来。不过罢了,她不在乎濮阳瑾遣过来的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要能达到她为她干活的满意程度便好。

楚清清简单的交待了几句,就让筱筱领下去了,她深信聪明的人无需多言。

夜半时分,夤月蒙胧之际,楚清清又从不踏实的睡意中醒来。晦暗不明的光泽游荡在寝殿内的每一处角落,浸入耳中的细微之声,犹如薄雾在低语,悄然的动静听得越久,越觉得诡异莫测,毛骨悚然。

满脑子与濮阳瑾相谈的话,她相信自己已过了老皇帝和濮阳慕华那关,然那萧皇后呢?她会在何时何刻投下第一枚令人意料不到的炸弹?

不知何时再次睡去,醒来时早已晨曦染天,鲜亮的光线投放窗棂下的地毯上,错落无致,却似有着无尽的鲜活力量,层出不穷,用之不竭。楚清清忍不住感叹,如果这具身子充满力量该有多好,至少可减去品尝苦涩难挡的药汁之味。

梳洗完毕,楚清清的气色较之昨日好些了,筱筱看着也松了口气,若是她知晓太子和她的小姐都说了什么的话,此时此刻内心的侥幸与轻松绝不会存下半分。

晌午时候,楚清清在庭院中站了一会儿,老实说这布致精雅的梧惠宫花园,只有遇到濮阳慕华那夜游览过外,她就没在有心思左顾右盼了。得她目光青睐最多的,也惟有那棵桃树。再见到那棵桃树上的青子略微大了一点儿时,勾唇浅笑后便回寝殿倚着榻头翻着书册。想到什么,从绣枕下掏出那封密旨,这个招祸之物,也不知何时就会将萧皇后给招来。

不过按濮阳瑾的推算,如果她真那么急切,就该在今日无疑。如何应付?在昨夜醒来时已是思虑妥当,此时能做的,也惟有整理好心态,——等。

眼见着一日将过,那布洒在窗棂上的光线逐渐变得嫣沉庄重,楚清清正待起身下榻时,袖英撩帘入内,半盈身子后,恭敬的说:“娘娘,皇后娘娘凤驾马上就到了。”

马上就到,也就是还没到,先不管袖英是怎么见到萧后驾到的,楚清清此刻立即做好战斗准备。挥手间,袖英退至一旁,殿外有宫侍一声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第1卷 第047章 萧后莅临

楚清清掀开衾被,袖英随即紧至榻前相扶。楚清清刚站稳,许是躺得太久,双腿有些打颤,脑子也有些轰轰作响,面对着进来的萧后福身,“儿媳见过母后,请母后金安。”

萧后一入来便见到楚清清近似摇晃之身,她是如此的虚弱,能激起什么大浪来?可茗妃的话她又不能不信,能让茗妃有瞬间后怕的人的确值得深深推敲一番。毫无情绪的颜容,在那一句尊敬的请安声中浮上笑意,更是亲自近身将她扶起,“你有恙在身,何需如此大礼?”

“唔唔——。”袖英退至一旁沏茶,楚清清借着萧后的力道起身,惶恐不看的垂眸言道:“本该儿媳前去凤翔宫向母后请安的,那堪母后亲自前来探视儿媳,真是折煞儿媳了。”趁着萧后转身落坐之际,楚清清用眸角的余光略微扫视了一眼随行而来之人,意料之外没见着茗妃或是婉妃。同行的奴才都在寝殿外候着,却有两位依旧御医院御医服饰的中年男子垂臂低眸立在一侧。

如此惶惶害怕的态度很令萧后满意,楚清清的气色好像愈发的差了,较之先前去凤翔宫请安,此次更添了几分虚弱与苍白无力。不禁揣测是否是因为茗妃办事不力,刻意推脱方道出楚清清对她态度淡漠不屑的一番话?

楚峰不过是一朝太傅,说白了就是一名谏策之臣,他完无势力与威胁而言。也就是说楚清清虽有个太傅的爹,可她嫁入太子宫,没有靠山依附,不过是孑然一身罢了,与她那个太傅父亲一样没有丝毫威胁。

而她又何以会置于梧惠宫,她清楚,太子也清楚,这种女人,太子绝不会青睐半眼,要她死还不是眨眼之事么?且她的恭顺看不出任何破绽,说她刻意伪装?可普天之下,谁会拥有与自己这般的胆识谋略,装得那么自然淡定?

然既是茗妃有顾虑,不论楚清清自知之明的态度是真是伪,小心使得万年船,她也不介意于这个傀儡太子妃多费一缕心思。“果然是个识诗书的,懂理识趣。”

楚清清依旧略微躬身垂眸,不作言语,袖英送上沏好的茶水,便退至一旁候命。

“你不要站着,坐在罢,本宫今日前来,是想着你的身体一直如此实非皇家之福,先前给你诊病的御医老了,不中用,本宫已下旨撤掉,特意为你遣来两名医术精湛的御医。”萧后轻品了口茶水,得体的笑颜如雕刻在她唇角边,抬手向那两名随行而来的御医说:“还不给太子妃请安。”

那两名御医立时躬如弦月的跪拜在地,异口同声:“臣等请太子妃娘娘安。”

以往那两名御医被换了,也就是说她又有幸目睹悬丝诊脉那项古老的把戏。楚清清心中郁闷,却也无可奈何,“都起来罢,以后就有劳二位御医为我请脉了。”又将螓首略偏,朝着萧后低眸笑道:“儿媳多谢母后恩典。”

“嗯。”萧后颌首,随即将茶盏搁到一边的小几上,向两位御医眼神略敛说:“你们都下去罢,记得本宫给你们交待的话。”

“臣等遵旨。”两位御医战战兢兢起身,又躬着身子退着离开寝殿,皇后是这样交待的:别让太子妃死了,但也别让她好过。他们同情太子妃娘娘,却又不能拿自己的项上人头顽笑。

第1卷 第048章 她的目的

楚清清自然不清楚萧后给两位御医交待了什么,也就懒得去揣测了。落坐在榻沿上,又听萧后对袖英说:“你也出去,在殿外候着,有事本宫会吩咐,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入内。”

“是,奴婢告退。”

连袖英也走了,此刻内殿就剩下楚清清与萧后诡异的沉默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和压抑,楚清清直觉着呼吸的空气愈发的稀薄,与萧后独处,她的那份嚣张与果决深深的撼动着楚清清镇静的底线,不能怪她胆怯,要知道连濮阳瑾都不敢明目张胆应付的人,她只得努力压抑着内心那份蠢蠢欲动的忐忑。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沉着,在萧后面前,只有比她更自然更镇静,方能让事情按着自己的安排正常行进。因为她只是独自面对着统治一个王朝的萧后,四周除了迷雾外,连一条细如发丝的树枝都没有,没有依靠,更没有万无一失的绝心。

“呵呵——,你不必紧张,本宫只是想和你闲话家常时不愿意让旁人打扰罢了。”萧后轻轻的笑道,可她的轻快了些的语气并没让氛围轻快下来,只是让那在寝殿中荡的异样气息停滞不前罢了。

窗外无垠天际的夕阳开始下山了,窗棂处的嫣色愈发的晦暗与淡薄,按照筱筱所说的宫中时令,再过不久就是该用晚膳的时候。萧后偏偏在梧惠宫中停留,傻瓜才会相信她想和自己闲话家常,“母后特意来探儿媳,那是对儿媳天大的荣宠,儿媳怎会觉得紧张呢?只是这两天身子乏得很,特别没劲,还请母后见谅,别怪儿媳失态冲撞才好。”

一席话说得一丝不苟,客气之处亦滴水不漏,若说不是她刻意的,就是她的确懂书识礼,知道分寸。然以这些天对她的了解来看,后者居多,“不妨事,不妨事,不过你的身子的确要好生将息一下才好。”

“多谢母后宽慰,然而儿媳虽愿长久在母后膝前尽孝,但这过一刻是一刻,捱一日是一日的身子,只怕要将儿媳的那份孝心顺水流淌了。”楚清清的话是刻意的,可语气却不是装作,想想自己拥有的这副身子,又想想接下来无知的命运,怎能不伤感不叹息?

瞧着她黯然颓废的神情,萧后敢笃定全是真情流露,绝非刻意为之。可她的内心没有同情和惋惜,今日至此的目的也不是来瞧着楚清清感叹命运不公的,“对了,听说前儿夜里冬莹宫苡妃那里丢了东西,抓到的贼人交待把丢的东西藏在你梧惠宫了。”

听说?不如说是茗妃回禀罢,不过萧后话峰一转,楚清清也知道就要进入正题了,“的确有这么回事,是苡妃娘娘的镯子不见了,那贼人说藏在了梧惠宫,太子殿下已让人搜过了,今日也不知找到苡妃娘娘的镯子没?茗妃姐姐说那镯子对苡妃娘娘很重要,是太子殿下送的,若是让贼人偷了去,还真是可惜。”她刻意将她扯得很多,专捡那些明里正题实则无关紧要的话来搪塞,反正她的反应萧后只会觉得正常不会生疑。

第1卷 第049章 密旨的内容

“唉呀——。”萧后一声长叹,叹息楚清清的心绪有瞬间滞停,略抬眸看向她,只见萧后凤眼一敛,作势无奈的言道:“陛下染病在床,政事家事都压在本宫一人肩上,本宫纵使三头六臂,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如今贼人敢进太子宫偷盗,分明就是看轻本宫这个女人,好在人已拿住,问出只是为财入进宫闱,若要是刺客行刺,伤了太子殿下,这千载之罪,不论本宫愿意与否都责无旁贷的抗下。”

那夜入太子宫之人是否真正的贼子尚有待考证,楚清清甚至怀疑这就是一单由萧后或茗妃亲手布属策划,目的只在于老皇帝于自己的那封密旨的阴谋,可她没有证据,臆测再准也不过是妄自暗揣而已。然而此时,萧后感慨良多的反应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干不脆。不过也不能怪她这样做,老皇帝再不济,身份在那里,他的密旨不是说看就看的,且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父皇乃仁慈之君,思虑固然深熟识见,母后之辛乏,父皇岂有不知之理?您且放心,料想出了这等事,宫中侍卫个个警觉有提,断不敢再如此怠慢,所以此类情况不会再发生让母后操心了。”

瞧这一席体己的话说得多好,萧后顿时想如果楚清清身子完好,又如此能讨她的欢心,再不加上这僵恃的时局,留在身边宠着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她福泽浅薄,没这命。“呵呵——,言及你父皇,自从身子不爽后,膝下子女也少与他见面,连听个训示的机会都没有,到是你福厚,得他亲宣觐见,也不知都向你交待了些什么?”那日与陛下见面的整个过程她都在场,说到不知道的,就是那封密旨了,她不相信她的话楚清清听不懂。

如此接下话来,倒少了窥探的意图,自然随意,还真是像极了‘闲话家常’。楚清清在想是不是继续装傻呢?结局还是否了,若是她一直紧咬此事不放,那她还要不要安静会儿了?便微笑应道:“父皇说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心性未除,还担当不起江山大业,命儿媳好生照料提点,最好…。”

楚清清刻意害羞低头,就是含着后半句话不言,等着萧后问她。

萧后见她那般羞涩勉强,不禁对楚清清未讲完的话更感兴趣,何事羞于启齿?她不问她该是不会作答了,于是问道:“你我婆媳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最好什么?”

“父皇说最好早点怀上子嗣,让殿下收收心性好用心政事。”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年代,此类事情羞而不言,难以启齿毫无悬念可言,她相信萧后会将她的话听进去,且绝不生疑。

子嗣?听到这两个字,萧后携笑的表情依旧,可内心却忍不住咯噔一声脆响。她已经很注意了,不让太子宫的女人们有一点儿怀上子嗣的可能,盯得最严的,也就是那冬莹宫的苡妃。若是让太子有了后,就算要了太子的命,按照璠阳王朝的祖规,也轮不到她儿子云王独占鳌头。

第1卷 第050章 她害怕萧后

然楚清清那一抹羞涩的笑意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可笑,除却太子厌恶她楚家的原因,她那条保不齐何时就归西命的,那就有力气产生皇子?才暗中夸她有自知之明,这会怎么泛起糊涂了?呵呵,真是悲剧的人生,悲剧的安排。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起驾回宫了,你身子不快就将息着,勉你适时请安之礼。”萧后起身言道。

楚清清也随之起身,盈身道:“多谢母后慈善体恤儿媳。”

萧后走了,在听到门棱扣合时,楚清清方敛下脸颊上那些感动之色。捂着胸口,深深的呼吸,复坐在床沿上,楚清清发现她的手颤抖不已。

自己的那番解释,看来萧后是毫无保留的信了,那张白纸招来的祸事也就这么风吹云散,不过一达到目的就走的人态度,又的确让楚清清低看她一眼。她就那么觉得自己毫无危险危胁可言么?然而这样也好,因为这正是她想让萧后认识自己的印象。

“哐——”的一声,把楚清清吓得不轻,这样的响动不是怒意就是担心,濮阳瑾答应过她不会轻易出现在梧惠宫,那么即将在眼前出现的人,铁定就是——筱筱。

“小姐,奴婢听说——皇后——来了。”筱筱气喘嘘嘘的站在桌台边,连说话都断断续续。

相较于萧后,筱筱这倏然一惊倒是把她吓得不轻,楚清清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说:“皇后已经走了。”

“她来做什么?是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她对和茗妃沾边的人,可是没一点儿好印象。

“快坐下顺顺气,你别担心了,皇后来和我‘闲话家常’,时候不早了,我这副样子又不能留她用晚膳,她便起身离开了。”略微坐正身子,楚清清这样做着解释,有些事情筱筱还是不知道的好,她的那些担心,真是把她搞得时常无力招架。

小姐好好的,的确没事,筱筱放心了。又听到楚清清问:“这么半天你去哪儿了?”

“小姐你的胃口不好,中午吃得好少,奴婢想法在厨房炖了一锅您爱吃的菜,刚炖好,就听到有人说皇后来了,这才赶紧跑回来。”

楚清清想要安静一会儿,就得支开筱筱,说:“那你去把你的杰作快端上来罢,这个时候该用晚膳了。”

一听见小姐叫饿,能让食物下腹,筱筱自然高兴的抹身离开,那轻盈的背影和脚步仿佛恨不能飞起来。

楚清清长长一声轻叹,这个筱筱呀,真是不知何时能改掉那让人承受不住的担忧反应。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就是楚清清梦寐以求的安生。可偏偏她为这安生的日子恍恍不可终日,老是觉得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恐惧。总惦着何时身边赫然‘砰’的一声惊雷,把她吓得魄散魂飞,不得动弹。

“小姐,今日日头不错,用不用出去走走?”筱筱踏入殿中搁下茶托,倒了盏新茶搁到榻椅边的小几上,见着小姐气色较之先前大好,心中自是欣喜不已。

楚清清倚在榻椅上,听见筱筱的语声并未抬眸看她,而是把眸光移向窗外,碧空如洗,庭中花艳草新,不远处流水淌过的声响叮咚悦耳,假山上藤蔓延伸,的确是个好日子。“出去走走也好,把那件浅蓝色的披衾给我拿来。”

第1卷 第051章 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