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恶狠狠道:“滚去操练!”

那百夫长感到了他的杀意,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回头带着士卒继续操练。

韩风先在校场边看了一会儿,只觉这一个个歪瓜裂枣仍然入不了他的眼,又看得满腔怒火。

就在他准备亲自过去练练这些兵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骑着马匆忙地赶了过来。

“指挥使!!”那人骑到韩风先面前,猛地从马上翻下来,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大、大事不好了!长沙军忽然袭城!已打到南门外了!”

“什么?!”韩风先大惊失色。袭城??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城内的细作忽然造反,正里应外合,夹击南门!”

这下不止韩风先,哥灵察也勃然色变。

他忽然道:“不好,思思!”军官们的家眷都在南城门附近的卫所里,思思也不例外。

哥灵察猛然翻身上马,二话不说便朝南城门疾驰而去。

韩风先在他身后叫道:“哥灵察,回来!”

哥灵察却一骑绝尘,没有回头。

韩风先脸色铁青,也连忙翻身上马,道:“除了各城楼的守军,马上调集所有兵马,前往南门!”

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韩风先快马加鞭赶到城南,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触目惊心:城墙上悬挂的旗帜已被砍断, 守军们已完全失去了秩序, 四散逃逸。南城门果然已经失守了!

“不准逃!回去, 都给我回去, 把城楼夺回来!”混乱的人群中,韩风先挥舞着长刀,气急败坏地呵斥士卒,试图将潮水般退过来的守军赶回去。可惜此举收效并不好,军心已经乱了,士兵只顾着逃散,不肯再听从军令。

韩风先情急之下砍了两名逃兵, 想以此震慑住逃窜的士兵。可这只让溃散的士卒们尽绕开他继续逃, 肯回头坚守阵地的仍然只是凤毛菱角。

韩风先的亲兵见状, 着急地劝道:“统满, 守不住了, 我们也赶紧撤吧!”

韩风先却不甘心,骑在马上犹豫不决。

“统满,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南城门被破,原本并不是必败无疑的局面, 城内还有几千守军,只要把城门夺回来就行。可最糟糕之处在于韩风先无法有效地调动手下的士卒, 施州恐怕守不住了。

韩风先咬紧牙关,终于决定放弃。他调转马缰,道:“把哥灵察给我找回来, 一起撤!”

……

片刻后,韩风先带着一队亲兵冲入卫所。

卫所的大门洞开,刚进门便看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一支长沙兵士卒正在里面翻找财物。看见韩风先等人进来,那支士卒立刻挥刀冲了上来。

韩风先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砍瓜切菜似的放倒数人,他的亲兵跟上来,转瞬间就将院内的长沙兵全部砍倒。

“哥灵察?哥灵察!”

韩风先连叫数声,在院内匆匆转了一圈,却未见到哥灵察的身影。院内虽躺着数具尸体,但显然大多人都已在混乱中逃出去了。

韩风先懊恼地捏紧拳头,又掉头向外冲。

亲兵追上来:“指挥使,快撤吧!大量敌军很快就会过来的!”

韩风先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竖起耳朵听了听喊杀声和马蹄声的距离,还是闷头冲进了附近的巷子里。

“哥灵察!你在哪里?!”

穿过两条街道,韩风先忽然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出一声惨叫声。他连忙拐头冲了进去。

只见巷子里,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正拄着染血长刀缓慢前行。那人的身边躺着一具长沙士兵的尸体,显然惨叫声便是这士兵发出来的,鲜血正从尸体的身上汨汨流出来。

那身影十分眼熟,韩风先立刻追上前去,抓住那人肩膀:“思思?!”

思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刀就砍,被韩风先轻松地握住了手腕——大漠女儿在被俘之前也曾驰骋疆场,那长沙兵先是没料到这一茬,才成了刀下亡魂。

思思的脸上身上有很多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看清韩风先,也吃了一惊:“统满?”

韩风先恶狠狠道:“哥灵察呢?”

思思一怔,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哥灵察在哪里?”

韩风先便知思思尚未遇到哥灵察,火大地骂了一句“该死”。他正要掉头继续去寻人,思思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急急道:“他来找我了?我没有看见他,统满,你带我一起找他吧。”

韩风先双眉一锁,脚步停顿了片刻,忽然抽刀反手向后砍去!

思思满脸愕然,鲜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人缓缓向着地上跪了下去。

韩风先掰开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冷冷道:“碍事。”

他旋即扭头,对着几名愣在原地的亲兵恶狠狠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谁敢说我就杀了谁!”

亲兵中无一人敢支声。

韩风先撇下倒在地上的思思,继续向巷子深处跑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长沙兵的大股部队很快就要到来,此地已经无法久留了。

“指挥使,撤吧!!”亲兵急得恨不能将韩风先捆起来带走。

韩风先亦知再不走有被包围的风险,咬咬牙,终于向城北跑去。

刚绕出巷子,边上的巷子里也跑出一队人来。韩风先的亲兵们立刻摆出戒备架势,然而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人,而领队的正是哥灵察!

韩风先一怔,立刻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哥灵察的衣襟:“你跑到哪里去了?”

哥灵察还没说话,身后的士卒忙道:“指挥使,方才我们被一群长沙兵包围,正好遇到副使,是副使带领我们杀出来的。”

韩风先看了看那群狼藉的士兵,这才松开哥灵察的衣襟。

哥灵察道:“统满,你先走,我去找思思!”

他身后的那群士卒竟也跟着他,被他救了一回,俨然已愿意为他出身入死。

然而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韩风先一把拽了回来。韩风先皱着眉道:“我已经命人护送卫所里的人转移了,你现在回去来不及了,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追兵马上就到,快走!”

哥灵察诧异地看着他,脚步踌躇,似乎不知该不该信他。

韩风先也不看他,只拽着他跑,骂道:“你还信不过我?!”

这耽误的片刻时间,喊杀声又近了不少,长沙军似乎是抄小路过来了。

哥灵察终于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被韩风先拽着一起向北门跑去。

=====

富县。

黄昏时分,谢无疾站在营地外,向着一个方向远远眺望。午聪和几名亲兵站在他的身后,神色也都有些焦急。

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然而田野间仍是一片寂静。

午聪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要不……”

正在这时候,远方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午聪连忙安静下来,伸长脖子向前方眺望。

不一会儿,一名骑马的人率先赶了回来:“将军,回来了!”

谢无疾等人松了口气。

又片刻,一支十几人的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间。这些人是谢无疾派出去打探情况的斥候兵,原本下午便该回来了,然而过了时辰还不见人影,谢无疾这才又派探子出去找,又在此地等待。

那队人马回到谢无疾的面前,纷纷下马行礼:“将军。”

谢无疾问道:“路上遇到了何事,缘何晚归?”

领头的人讪讪道:“禀将军,今日我们到水南村查探,那里的村民十分狡猾,我们一时大意,只作他们是寻常百姓。孰料他们举村皆为邪教信徒。他们借口带我们去看邪教阵地,实则故意绊住我们,并给邪教通风报信。我们险些着了他们的道,幸好在邪教大军到达前,我们察觉异样,逼他们说出实话,才逃了回来。”

又道:“全因属下大意疏忽,险些害众人丧命。请将军责罚。”

谢无疾摇了摇头,示意不打算降罪,又道:“将你们今日所见,详细禀来。”

……

听完探子们的汇报,天色已经黑了。谢无疾回到屋中,点燃烛火,展开地图,详细观看。

今日他派出去的斥候虽然险些着了道,但也并没有没有收获,他们发现了附近新的邪教据点,而且距离他们驻军地只有几十里地。

其实邪教徒并不难对付,那些人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懂得兵法战术的人极少,甚至连像样的武器也没几把。问题在于,对方的人数太多了,而且身份难以辨认。平日里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百姓,可随时端起干活的锄头和镰刀就要来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跟这样的对手作战,最棘手不过。

谢无疾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问道:“庆阳的消息还没来?”

午聪摇头:“尚未。”

庆阳不是他们的地盘,但目前也并没有被玄天教攻陷。庆阳城中有一位庆阳侯名叫朱岳,是目前的庆阳城主。

那朱岳和朱瑙不同,乃是正儿八经、有据可查的皇室宗亲,是本朝□□的八世孙。他们那一支世代沿袭庆阳侯爵,在庆阳有很深的根基,更有数千私兵。

这几日谢无疾一直在计划如何夺回延州,但他现在手里的兵力实在不足,即便能打下延州,也守不住,因此他需要援军的力量。可他手下驻扎在附近的兵马都难以驰援,关中虽可派兵来,但路途较远,长路行军需要充足的粮草,筹集粮草又需要不少时间。至于蜀府,更是山高水远,鞭长莫及。

于是目前谢无疾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控制住延河与洛水的几处据点,像几根钉子似的扎在延州附近。等到关中或蜀中的援军来时,便可通过这几处据点切断邪教的援兵,对延州城发起围攻。然而他现在手上兵马太少,若分得太散会非常不利,所以他的幕僚们建议,让他去联合附近的其他势力共同对付邪教众。

于是乎,庆阳的朱岳就成了谢无疾目前最好的选择。

听说朱岳那里还没有回音,谢无疾揉了揉眉心,没再说什么。片刻后,他将地图收起,道:“时辰不早了,去休息吧。”

……

翌日上午,谢无疾视察完军情出来,正要回去休息,一名亲兵追了上来:“将军!庆阳的使者来了!”

谢无疾微微一怔,立刻道:“马上安排,我亲自召见!”

……

不多时,一名使者被带入堂内。

那使者看见堂上端坐的谢无疾,显然没料到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常胜将军竟这样年轻俊秀,颇愣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向谢无疾下拜行礼:“属下奉庆阳侯之名,特来拜见谢将军。”

谢无疾道:“不必多礼。”又开门见山道,“不知庆阳侯有何见教?”

使者道:“侯公听闻谢将军正率军抵抗暴|民,对谢将军十分钦佩。若谢将军有任何需要,侯公愿鼎力相助。”

谢无疾听到如此好消息,却未见喜色。他心里很清楚,庆阳侯绝不会无故襄助,必有相应的条件。举凡结盟联手之事,条件说得越开诚布公越好,最好是一纸文书,盖章为证。若不清不楚,空口白话,则必后患无穷。

于是谢无疾道:“不知庆阳侯愿如何襄助?”

那使者笑道:“谢将军想要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只要侯公拿得出,绝不推脱。”

谢无疾听他又是这样无根无据的好话,索性不再言语,只淡淡看着那使者,等他自己提出条件来。

片刻后,那使者被谢无疾看得讪讪,果然又继续说了下去。

“谢将军年轻有为,智勇双全,乃顶天立地之男儿。侯公一向景仰谢将军的为人。”那使者道,“我今日来,除却替侯公答复谢将军要援兵的请求外,亦是替侯公来向谢将军求亲的。”

那使者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信函,恭敬地递向谢无疾的传令兵:“侯公有一女,年方十五,貌美聪慧,熟读诗书,对谢将军仰慕已久……”

谢无疾顿时怔住。

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使者之言一出, 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无疾。

谢无疾也只是愕然了一刻, 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谁也没料到, 他竟然没有任何的考虑和犹豫, 便漠然拒绝了:“承蒙庆阳侯抬爱, 谢某十分感激。只是如今山河破碎,兵祸连年。谢某乃戎马之人,日子过得朝不保夕,死生莫测。谢某不愿拖累旁人,无成家之打算。”

这话说完,庆阳来使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就连堂上谢无疾的亲信们也十分着急, 虽不敢出声, 却忍不住给谢无疾使起了眼色。

要知道结不结亲的事完全可以慢慢谈, 可他们现在需要庆阳侯的力量。谢无疾拒绝得这样干脆, 万一开罪了庆阳侯, 结盟之事就绝无可能了啊!

好在那使者倒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开罪,并且似乎对联姻之事十分热切。他只是尴尬了一瞬,又继续游说起来:“男儿就当成家立业。谢将军如今威名在外,纵横疆场, 若再得一贤妻照料家事,便可后顾无忧, 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谢将军英明神武,早有常胜将军之名,何来朝不保夕一说?”

没等谢无疾说什么, 那使者又道:“如今天子惨死于贼人之手,朱氏江山不稳。若是谢将军因此看不上庆阳侯这门亲……那是小人僭越了。”

使者这么一说,顿时把谢无疾的话给顶住了。若是谢无疾再推拒,只能坐实了他看不起庆阳侯之名。

使者停顿片刻,又道:“听闻谢将军与成都府的朱府尹结下盟誓,而那朱府尹与庆阳侯又有骨肉之亲。若此桩姻缘佳事能成,想必朱府尹也会乐见其成的。谢将军亦可因此与朱府尹亲上加亲啊!”

他忽然抬出朱瑙来,谢无疾微微一怔,堂内的其他人也怔了怔,顿时嗅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难怪。难怪庆阳侯的使者对这桩婚事如此热衷,原来不光是冲着谢无疾和延州军来的,那庆阳侯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还想趁着这门婚事拉拢朱瑙呢!

需知庆阳在中土的西北边陲,再往北就是定难边塞。那庆阳侯虽是皇亲,无论财富、辖地还是势力,都只不过是一方小小诸侯,在中土根本排不上号。如今国事有难,倒给了他崭露头角的机会。

即便眼下谢无疾处境不利,但庆阳侯若是能攀上谢无疾这门亲,借着延州军的东风,就能将自己的势力往东南拓展。而更让庆阳侯心动的,是谢无疾与朱瑙的盟友关系。

若是搁在两三年前,朱瑙在庆阳侯或者任何一位真正的皇亲国戚眼里,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妄人而已。可现在风水轮流转,朱瑙已坐拥巴蜀,触角更延伸至关中、凉州,已是这乱世之中实力最为雄厚的诸侯之一。现在可不是朱瑙想要攀附皇亲们了,而是皇亲们倒过头来想要攀附朱瑙了!

如今朱氏江山不稳,所有王侯都指着朱氏门中能再出一位中兴江山之主,管他什么来路,什么旁支莫系,只要姓朱就行。唯有这样的人才能保住他们王侯的尊荣。因此如果庆阳侯能借着和谢无疾的关系,搭上朱瑙这条船,那可是再好没有啊!

当然,在庆阳侯这边看来,如果这门亲事能成,不仅对谢无疾,对朱瑙也有好处。毕竟朱瑙的皇亲之名一直受人诟病,如果庆阳侯肯出面替他坐实身份,以后朱瑙才能更加名正言顺。这门亲事,实在是各取所需。也因此,使者才说朱府尹会对此乐见其成,也是借此提醒谢无疾再多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便是为了朱瑙,也不要再轻言拒绝为好。

谢无疾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仍然沉吟不语。

堂内身旁的亲信们都坐不住了,继续频频给谢无疾使眼色。终于,一名亲信壮着胆子出声道:“将军,眼下天色已经不早。庆阳来的贵客赶路辛劳,不妨先让贵客去休息吧。”

谢无疾看了那人一眼,点头表示首肯。

使者也知道此事谢无疾必定需要和亲信幕僚们商量之后才能拿定主意,只要谢无疾不是一口回绝,此事就有商议的余地。于是他忙向谢无疾行了个礼,转身退出去了。

……

黄昏时分,谢无疾帐下的亲信与幕僚们齐聚屋中,共同商议对策。

“将军,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得庆阳出兵襄助!”一名幕僚道,“将军纵使对这桩婚事无意,也不必急于拒绝。不妨与他们谈着,借口拖延婚事,但让他们先出兵襄助。只要能拖到援军到来,亲事成与不成,都可再商议啊!”

这是谢无疾的亲事,众人谁也不敢越俎代庖,替谢无疾做决定。方才在堂上,他们有意阻挠,也不过是不想谢无疾拒绝得太干脆而已。

这幕僚出的主意虽然不厚道,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总之先把庆阳侯的兵力忽悠过来帮忙,亲事完全可以拖着再说嘛!

不过这个主意也有人反对:“此计虽好,不过那庆阳侯老奸巨猾。恐怕亲事不成,他们未必肯提前出兵啊!”

那提议的幕僚瞪了瞪眼,不知该如何反驳。

也有人以为谢无疾拒绝这门婚事是看不上庆阳侯这个亲家,毕竟庆阳侯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爵,兵马土地都不太拿得出手。于是那人道:“庆阳侯想将女儿嫁与将军为妻,未免野心太大了。不妨让庆阳侯出一庶女,将军将其纳为妾室。”

还有人道:“将军或可认一义子,使义子与庆阳侯女结亲……”

出这些主意的人,都是认为以庆阳侯的身份不配成为谢无疾的岳父。联姻之事,本就是各取所需,利益交换。反正庆阳侯的目的已经很明白,无非是想趁机与谢无疾攀上关系,可能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去攀附朱瑙。那娶妻变纳妾对方也未必不肯。也就是谢无疾没有亲生骨肉,与江南谢家的关系也不合,否则亲戚里随便挑出一位去结亲效果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们想得很好,庆阳侯那里肯不肯答应就不知道了。万一庆阳侯野心极大,自视极高,非谢无疾这女婿不要,那这条路也就走不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献策,谢无疾却始终一言不发,未曾表态。

直到屋外天色昏黑,谢无疾才淡淡道:“此事我需三思。你们各去休息吧。”

众人也只得散去了。

=====

施州。

官府大堂内正大摆宴席,年轻的侍女们将美酒佳肴流水般地传入大堂,堂上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长沙军攻下施州后,特意选在官府内设庆功宴,庆祝他们旗开得胜,攻下施州。

大堂的两侧坐着数名军官,首座上并排坐了两人,一个是黄东玄,另一个则是长沙府尹的另一名爱将,王占。

王占已喝酒喝得脸色微醺,身子歪歪斜斜地凑到黄东玄边上,得意洋洋道:“黄兄,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什么大漠之狼,根本不堪一击。你看我这一仗打得漂亮不漂亮?”

黄东玄满脸写着不耐烦,闷下一口酒,敷衍道:“漂亮,漂亮。”

此次入侵蜀府,长沙府尹派了两员将领带兵出战,王占是主将,而黄东玄只是副将。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则王占才是孙湘的嫡系心腹,黄东玄却没有那么受信任;二则黄东玄本来就反对这次出战,王占却是积极主战的。孙湘一面要用黄东玄的水军,一面又唯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然要派人制约黄东玄。

偷袭施州之战是王占指挥的,黄东玄没怎么出力,这功劳自然也都是王占的了。

王占笑嘻嘻道:“黄兄,听说你先前和府尹说,咱们输不起这一仗,是不是?你怎么就觉得咱们会输呢?你是怎么想的?”

黄东玄也知道王占这人好大喜功——若不好大喜功,也不会支持此次战事了——因此懒得搭理他,继续敷衍道:“是吗?你听谁说的?”

王占嗤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转回头继续吃肉。

正在此时,一名从探子跑了进来,凑到王占的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几句。王占大喜,连忙放下手里的酒杯:“果真?”

探子点点连头。

王占一拍大腿:“太好了!”

黄东玄皱着眉头往边上看了一眼,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王占就摆了摆手,示意堂上的舞姬和侍女全退出去。于是乎,堂上就只剩下正在喝酒吃肉的长沙军的军官们了。

王占清了清嗓子,道:“都少喝点,别喝醉了!探子已经查明,云阳守备空虚,明日我们立刻出兵,夺取云阳!”

黄东玄“噗”的一声,直接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了。

王占斜了他一眼,道:“黄将军,我会继续坐镇施州,明日便由你带兵出征。”

黄东玄擦了擦嘴,想要发作,却还是压着性子道:“王将军,此事应先禀明府尹,再做定夺吧?”

王占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黄将军,你这推脱之词可太不高明了。”

禀明府尹?这山高路远,让人回长沙府送信,一来一去,好几天都过去了。军事最讲究时机,等到蜀军援兵到来,可就来不及了。王占挂帅出征,本来就有权利做决定。黄东玄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摆明就是不想出征。

为了防止黄东玄再多嘴,王占也懒得跟他分说自己是否有权做这决定了,直接把孙湘抬了出来:“黄将军有所不知,此次出征之前,府尹就有命于我。倘若顺利夺取施州,且长江沿岸守备空虚,必立刻夺取江口。黄将军若有异议,回去之后我将府尹的手谕给你看便是。”

攻下施州,他们的确已经一只脚跨入蜀地了,以后大军入蜀,有了施州这个据点,粮草的供应将要方便许多。但是想要真正对蜀府展开图谋,拿下水路才是更重要的!沿着施州继续深入,到达云阳附近,就到了长江口。往后他们派水军顺长江而下,再从中江难上,不消几天就能到达成都!

黄东玄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只有这么点兵马,再去攻打云阳,战线就拉得太长了!倘若蜀军出兵截断,各个击破,我们必死无疑!”

王占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道:“黄东玄,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动摇军心!”

黄东玄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说。

王占又冷笑道:“蜀军?哪里来的蜀军?那群丧家之犬,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若不是走水路他非要用黄东玄不可,他都恨不能治黄东玄个动摇军心之罪。他冷冷道:“黄将军,你若不想违抗军令,趁早回去准备吧。”

黄东玄撑住额头,心道:格老子的,真他妈不想干了!

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富县。

翌日上午, 谢无疾并没有回庆阳来使的话, 而是招来了最近所有他派去周遭打探消息的斥候们进行议会。